午後的冬日暖融融的,船行得慢,风也缓,加上刚用过饭,不一会顾易扬就犯困了,一开始是靠在顾青霄身上,头枕其肩,久了,骨头一软,直接倒在其怀里了,侧卧著。
顾青霄低头看了眼闭目睡得安稳的顾易扬,笑笑,然後干脆把钓竿放在一旁固定,给他掖好披风,不漏一丝缝隙,最後还让舫主停下来,自去休息。
由於舫已在湖中心,离岸较远,加上冬天里也少有人在湖边走动,舫里的人都让他叫去休息了,顾青霄胆子便大起来了。
先是垂首看著,而後又伸手去摸,从额际,到眼睛,到鼻子,最後停在唇上。
似乎,这十年并没有在他家先生身上落下太多的痕迹,起码,这人仍如十年前一般,时刻都在诱惑著自己。
指尖传来的柔软,仿佛碰一下就会陷进去一般。
“嗯……”
而恰在此时,睡迷糊的顾易扬感觉有东西在唇上,便不自觉抿了抿,而後微微张开,顷刻,双唇已变得艳红水润,开合间,犹如收放自如的花。
顾青霄的指尖,也沾湿了一些。
他怔了怔。
而後,仿佛还嫌不够刺激,顾易扬的舌尖突然伸出一点,猜测本意是想把还附在唇上的东西顶开,却没想,直接舔在了他的指尖上。
瞬间,顾青霄耳根泛红,呼吸变得粗重。
或许是午後的暖日令人晕乎,也或许顾易扬的动作令人遐想过多,反正待顾青霄意识到自己在做什麽时候,他的唇已与先生的相距甚近,鼻息相互交融。
顾青霄屏住呼吸,就怕呼吸过重扰到顾易扬。
眼前是一张毫无防备的睡脸……
心因为这个认知而紧缩,而脸也在发烫。
一切都仿佛慢了下来。
顾青霄小心翼翼地接近,缓缓地,缓缓地,直到唇与唇相贴。
他已不是从前的少年,被亲了只会面红,现在的他,更加懂得这份柔软多麽吸引人,发现怀里的人并未因他动作而醒来,顾青霄就更大胆了。
先是轻轻来回厮磨,而後渐渐变得放肆,舔舐,吸吮,乃至啃咬……直到顾易扬不舒服呻吟出声,微微张开了嘴。
或许人天性便懂得此道,已陷进去无法自拔的顾青霄,趁著这机会直接把舌头伸了进去,一下子就缠住了顾易扬的。
他也不懂任何技巧,只凭著本来索取更多。
而一时在梦中陷入莫名沼泽中的顾易扬,也只凭著本能用舌头反抗不断压过来的东西。
可他的反抗於顾青霄简直过於刺激,他几乎控制不住加大抱住人的力度。
而感到不单单呼吸困难,连身体都受到压迫的顾易扬,终於伸手去推拒。
这一推拒,一下子就把顾青霄惊醒了,瞬间反应过来再这麽下去,顾易扬就要醒了,便马上退了出来,努力平息激动的心情,平服呼吸。
而终於摆脱压迫的顾易扬反抗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皱眉,眼睑颤了颤,终於还是没有醒了,安静了下来。
顾青霄见之,舒了一口气,半晌,指尖再次落在其嫣红的唇上,腼腆一笑。
可,即便是如镜的湖面,其下也是波潮暗涌。
就在顾青霄俯身亲吻时,岸边路过一人,目睹了一切,拳头不禁死死握紧。
第四十六章 流言
流言从何传起已不可究,反正待众人惊觉时,似乎已经有点一发不可收拾了。
对此,身为当事人的顾易扬听得是哭笑不得,感觉比他当年传他与步昊正的还荒谬,笑侃:
“断袖不伦,世俗难存?我家青霄何时就断袖了,又何时跟我不伦了,怎我就不知道?”
是的,最近京城中盛传的,便是如此——顾青霄顾将军,与其养父顾易扬,是为断袖乱伦,且早已暗通款曲。
也因此,这些年顾易扬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来的人脉,不免受到了影响。
此中作梗的人,不需要顾易扬过多分析,便可猜得一二。
一方为朝中本就看他这个身为平民却常进宫与皇帝议事不顺的文官。之前他下海从商,本就让他们不齿,後由於圣眷正浓,他们也只能把话埋在心里。
可如今不同,这两年据闻顾易扬进宫少了,且论乱之罪於文人来说,是为大罪。
其中迂腐者,言辞间直把顾易扬视为文人之耻,言其枉读圣贤书,把道德伦理置之不顾,其执政之论,策略之谋必难堪大用,只会污了圣耳,徒惹烦心。
至於顾青霄,他们反倒较少评论,因文官与武官之间本就隔阂甚大,若一个不好,容易引起其余武官的反感。
一方为昔日学生。之前其从商,学生便是率先对其发难的一群,但由於後来皇帝垂恩,众学生虽然不解为何顾易扬仍旧做生意买卖,可好歹也回到了“正途”,便不再穷追不舍。
只是,如今这流言的爆发,让曾经讳莫如深的,关於顾易扬断袖之事的猜测,似乎得到了“证实”。对此率先作出批判的,仍是陈洛。
他这次不单单写了文章批评,言顾易扬不配为师,枉称君子,还写了长长折子上去,矛头直指顾青霄。其中言,顾青霄身为武官,耽於玩乐,是为不忠;身为养子,断袖不伦,是为不孝;身为学生,欺辱其师,是为不义,此间种种,合该重罚。
随著於此有关的文章陆续发表,京中流言越发厉害了。
且又以陈洛的最为言辞严厉,言之凿凿,让人不得不信服。
当然,也有人奇怪问陈洛:
“陈洛,我看你这话说得似乎太严重了?也没人亲眼看到过,证据怕是……”
往往这时候,陈洛都会阴著一张脸,死死抿著唇不说话,半晌,才道:
“顾青霄本就有自己的府邸,奢华非常,可却仍留在顾宅居住,本就不合理。而且……亲眼所见,未必为真,可……必定有因。”
至於顾青霄,由於多在校场与卫所亲军训练磨合,这流言反倒没怎麽听见,即便觉得部分士兵看他的眼神有点怪异,也只当是好奇。
自然,顾易扬在笑过後,也如同当年一般,想尽办法让流言止於他,进不了他家孩子的耳里一丁点。
只是这始终不是长久之计,毕竟如今顾青霄已经长大了,出入得多,听的自然多,说不定哪一天又如当年一般突然闯进来质问他了呢。
所以,顾易扬决定怎麽的也要反击一下。
可,未等他出招,倒有人比他先一步了。
其人为久未提及的朱影和刘韬。
朱影和刘韬於十年前中的举人,之後参与春闱,通过殿试,前者得了一甲,後者得了二甲。但由於二人性格关系,朱影始终不及刘韬心思深沈,反倒是後来刘韬晋升得快,现已足以与陈洛等人对峙。
其中朱影是率先表态的,连写了好几篇文章,道流言止於智者,只凭流言便断言立下累累军功的将军为不忠不义不孝之人未免可笑。
接著刘韬也发了一篇文章,言语十分隐晦,只道扰人心者,恒自扰,可有心人看了却也知其所说是何事。
二人平常常同进同出,焦不离孟,倒有点像当年的中谨和李玉芳,要不是有此前例,说不定两人早就如顾青霄与顾易扬一般被怀疑上了,何况二人还公然表示支持这一方。
至於中谨与李玉芳,最终还是没有因为当年的口角而真的决裂,只是时不时还是会闹闹别扭,常常写文章辩论,在朝堂中也是针锋相对,特别这些年顾易扬以商贾身份出入宫门,更是如此。而後来两人各自娶了媳妇,才好了些,只是到底还是生分了。
这次的事,两人却意外并未有太多话语,只发表了文章言国事勿论。
当顾易扬见到朱影和刘韬所写文章时,实为惊讶。
只因这些年来虽然二人偶尔会来拜访,然而始终未能成为亲密师徒。当然,更多是因为刘韬每次在朱影来时,总防著什麽似的防著他。
却没想到,这次二人竟然站在了众人的反面了。
半晌,他不觉扶额低声笑叹:
“这些小鬼还真认真辩上了……”
只是,顾易扬却不知,陈洛虽然针对他的部分就写写文章,可针对顾青霄的,却是上了折子。
第四十七章 心意
一般而言,如陈洛对顾青霄此类无关国体军事的攻讦的折子,从通政司转交司礼监後,一般会直接转到内阁票拟,无须经过皇帝,只待最後回到司礼监处作批红便完事了。
可司礼监这次却并没有如此做。
如今当司礼监的掌印太监为前文所提的皇帝的心腹宦官,姓周,赐名纳言,小名六宝,自小跟在皇帝身边,最得他心,自然也通晓皇帝的心思。
因此当他随眼扫过时陈洛攻讦的对象是顾青霄时,便留了个心眼,待看清後,双眉直接就拧成一团,白皙无须的脸上若有所思,最後还是摇摇头,把折子收起来,递给旁边的小太监,道:
“这份折子你现在送到内阁。”
小太监虽然奇怪为何不待得傍晚时,与其他本该送过去的折子一并送过去,可也不敢多问,应了声是,就接过折子,也不敢看一眼,直接低头举起合上,转身匆匆往外走……
“哎!”突然,门口传来声音,却是那小太监仰著跌倒在地。
“啪嗒!”折子掉在地上。
“慌慌张张的去哪里?”一个声音自门口处传来。
周纳言擡眼脸色一变,但很快就恢复正常,扬著笑快步走过去,说:
“回皇上,我只是叫小顺瞅瞅您下朝了没,没想您正好回来了。”
边说便边故作随意半蹲下想捡起地上的折子。
然没等他蹲下,折子却被皇帝捡起来了,似笑非笑,道:
“六宝藏折子藏得如此快,怕又是有人参你一本了?”
周纳言身为司礼监首席,而司礼监又是内务十二监之首,手中权力可谓倾天,手里自然也不干凈,上奏攻讦他的折子平常自然不少。
这事皇帝是知道的,可他对此并不多置喙,只因他知道周纳言对谁都可能不好,可对他却从来都是忠心耿耿的。
往常若皇帝如此说,周纳言必定腆著笑,一叠声讨好喊冤,可这次却笑笑,一时竟不知如何说,手却还维持著想拿折子的姿势。
见此,皇帝挑了眉,察觉有异,便自顾自打开折子。
周纳言见了,也不再说话,安静站著,随手挥退仍旧仓惶害怕自己撞上皇帝而被重罚的小太监。
小太监感激点点头,马上爬起来奔走。
周纳言心里苦笑,也好,省得待会儿皇帝心情不好,找人开刀。
而果然,当他再次擡眼看皇帝时,皇帝的脸色已阴郁得滴出水来似的,唇死死抿著。
半晌,皇帝才哑著声音道:
“查过了吗?”
周纳言低头,张了几次嘴,才道:
“的确有此传言,可未曾有人证实。”
“……可无风不起浪。”皇帝接了句。
周纳言不敢回。
“啪!”
折子被狠狠摔在地上。
接著,不待周纳言反应,全身散发著怒气的皇帝就转身往外走。
“皇上!”周纳言也顾不得君臣之礼,追了上去,“您这是哪?”
“顾宅!”只听皇帝冷著声音说。
周纳言楞了楞,马上加紧脚步,一路上逮著宦官就吩咐诸如“叫都护府随驾的准备,人不宜多”“带上皇上的常服”之类的话,务必让皇帝不至於穿著还没换下的朝服莽撞出宫,众人一下子忙成一团。
而在皇帝闯进来顾宅时,顾青霄恰好去了校场不在,只余顾易扬。
其时,他正在院子里把前两天绘下的丹青润色。
丹青画的不是别的,却是顾青霄。
画中人是闭眼仰躺著的,身穿白色衣衫,其下是一层厚实的红枫叶,黑色的长发披散著隐没其中,似睡得正酣,几色对衬,迎面便是强烈的冲击感。
看得出,作画者是从上往下看而作,人置於其旁,而入画者并不知知情,只静静躺在那,毫无防备。
当皇帝走近时,率先看见的,便是这幅丹青,而目及顾易扬手中的笔时,脸色更是一变。
倒是顾易扬惊讶地先开口:
“皇上,你……怎麽来了?”
说话,眼睛看向紧随其後的周纳言,却见他低头没看他。
往常在皇帝来之前,这多事的周纳言总会派人先知会一声的,可今天却毫无预兆。
见他没有回应,顾易扬只好放下笔,看回皇帝,而皇帝的异样神色也让他心中一凛。
皇帝眼睛看著那幅丹青半晌,目光才落在顾易扬脸上,双眼怒火似喷发的巖浆,压抑著什麽似的道:
“你画的?”
顾易扬愣了愣,才低头看桌面的丹青,脑里闪过前两天成功在顾青霄这练武之人毫无察觉之下,偷偷完成一幅丹青的情形,不禁眼睑微垂,嘴角勾起,微微一笑。
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此刻他的神情多麽温柔。
皇帝却是知道的,不,应该说,一直都知道,从前他也对他如此温柔地笑过……不,眼前这个比以前的,更多了点什麽。
而且,那笔却是前些年他知道他喜欢丹青,特地找人做的,用的都是上好的材料,雕刻得也精致。其时还没疏远他的顾易扬还表示喜欢。
思及此,皇帝脸色更加难看,咬牙,几乎用质问的口吻道:
“传言都是真的?”
顾易扬闻之先是愣了愣,可他何等人物,稍微一想便猜到了,暗骂一句“到底是谁竟然把这破事都捅到皇帝面前了”,面上却扬起不以为意的笑,道:
“皇上你别听信一些小道之言,作不得真。”
“……只怕,不是小道之言吧。”皇帝第一次在他昔日老师面前冷笑,道。
而正当二人说话时,另一边厢,顾青霄却是从校场回来,意外在门口见到相熟的随驾一支中的一队,奇怪为何皇帝竟又来他们府上了,打了声招呼便自顾自走进去。
之所以说“又”,是因为他听下人说过,皇帝这两年时不时会来,问其原因,下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因此,顾青霄便以为是皇帝又想对他家先生动之以情劝其回朝堂,或者直接来议事。
可自他回来後,却未曾见过一次,这次算是首次了。
随驾一支的人虽然明知如此放人进去似乎不妥,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