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晔沉吟片刻,幽幽说道:“江东孙策,猛虎耳,汝南袁否,豺狼也,曹操假借天子名义敕封孙策为讨逆将军,假节,令其征讨袁氏残部,实乃驱虎吞狼之计也,明公若是接纳公子否,不啻于引狼入室,而且……”
见刘晔不再往下说,刘勋急道:“而且什么?”
刘晔叹息一声,说:“狼若来,则虎亦必至,届时庐江虎狼环伺,明公何以自处?”
刘勋默然,刘晔虽然没有明说,但他的言下之意却是再明白不过,孙策、袁否乃是虎狼之辈,你刘勋只怕不是两人之对手。
第55章施压
几乎是在刘勋拜访刘晔的同时,金尚也来到了乔玄府上。
皖城乔氏乃是庐江有名的大族,其名声虽不及颖川荀氏、江东陆氏显赫,但在整个扬州也算得上是有名的望族了。
乔玄虽然不是乔氏的族长,在庐江也没有担任任何职务,但他毕竟曾经出任过扬州的郡守,又是经学大师马融的弟子,在庐江士族中间的影响极大。
金尚敢于在袁否面前夸下海口,也是有他的底气存在的。
真要说服刘勋奉袁否为主,自然不易,既便真能够办到,也绝不可能一踌而就,但是说服刘勋接纳袁否,金尚却还是很有信心的。
金尚的底气就是乔玄,他的昔日同窗。
早年,金尚曾和乔玄同在马融座下治春秋,有同窗之谊。
后来金尚跟乔玄又曾同在扬州为官,是故又有同僚之谊。
凭着这两层关系,金尚自问还是有很大把握说服乔玄的。
当然话又说回来,仅凭同窗外加同僚之谊,恐怕是不足以说服乔玄这样的智者,所以还必须有别的说辞。
金尚很清楚,刘勋或许不会欢迎公子否,因为公子否会威胁到他的地位,但皖城的士族却不会有此想法,对于皖城的士族而言,公子否若能来皖城,则皖城无疑就多一层抗拒江东军的屏障,至于威胁,那是刘勋的事情。
接到门房报告说,京兆尹故人来访,乔玄便知道是金尚到了。
当下乔玄亲出大门将金尚迎入正厅,又命府中管事烹茶招待。
乔玄笑着说:“元休,你来了皖城两天也不来吾府上,吾还道是你当上仲家王朝的太傅后,就忘了昔日同窗了呢。”
“公祖兄快别提了。”金尚以袖掩面道,“什么太傅,徒惹人笑。”
乔玄打了个呵呵,又道:“元休,昔寿春一别,我们怕是有十年未见了吧?”
“谁说不是?”金尚也喟然说道,“一转眼就十年了,人生能有几个十年?”
“是啊,一转眼就十年了,物是人非,物是人非哪。”乔玄也有些感慨,又道,“却不知道,元休此来是为私事呢,还是为了公事?”
“小弟此来却是公私两便。”金尚从席上跪坐起身,向乔玄深深一揖,又说道,“于私是拜访昔日之同窗兼同僚,于公,却是为袁氏之存亡绝续。”
乔玄看着金尚,问:“汝意,欲引公子否入庐江,是也不是?”
金尚深深的看了乔玄一眼,果然是什么事都瞒不过这头老狐狸。
“然也。”金尚丝毫不避讳,很干脆的承认了他此行的目的,又说道,“公祖兄应该很清楚,公子否入庐江,则于庐江士族百姓而言,不啻于多了一道抵抗江东军的屏障,对于庐江士族百姓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
乔玄道:“只怕刘郡守却不会作此想?”
金尚道:“这正是小弟想要麻烦公祖兄的地方,小弟之口才拙劣、不善言辞,并不足以说服刘郡守,只有公祖兄出面才能够说服刘郡守,令我袁氏残部得一落脚之处,还望公祖兄看在昔日同窗兼同僚情分上,替我袁氏说项。”
乔玄道:“元休说笑乎?汝还口才拙劣、不善言辞?”
金尚向着乔玄又是长长一揖,诚恳的道:“还望公祖兄施以援手。”
乔玄默然半晌,对金尚说道:“元休哪元休,你可跟吾出了道难题呀,刘勋其人,其实并无远见卓识,说之容易,然而,郡守府有一客卿名曰刘晔者,却委实是个有见识的,吾只是担心,刘晔会从中作梗,则此事便孰难预料。”
“刘晔?”金尚道,“小弟最担心的,也正是此人。”
“刘晔其人,之智、之勇、之见识,只怕远胜吾等。”乔玄苦苦一笑,又道,“不过,无论此事成或不成,吾都会尽全力相助于汝。”
金尚闻言大喜,第三次长揖到地,说:“多谢公祖兄。”
乔玄微微一笑,又道:“现在公事已了,是不是应该论私谊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金尚心情大好,忽然听得后院有琴声流出,甚是清幽,便忍不住问乔玄,“公祖兄,此何人在操琴?甚妙。”
“乃是小女。”乔玄颇为自得的道,“元休,非是吾自夸,吾这两个女儿,皆练得一手好琴艺,今日,就让你我兄弟就着小女琴声下酒,如若?”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金尚欣然应允。
当下乔玄命家仆摆酒,与金尚饮宴。
是夜,金尚再次喝得酩酊大醉,索性就宿在了乔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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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大早,乔玄便命家仆套上牛车,前来郡守府。
乔玄是庐江士林领袖,刘勋自然不敢怠慢,在正厅摆茶相待。
主客寒喧罢,刘勋便笑着对乔玄说:“今天刮的是什么风,竟把乔老吹到寒舍来了。”
乔玄作揖道:“老朽已是垂垂老矣,原本不想来郡守面前聒噪,奈何庐江有旦夕之祸,老朽身为庐江人,却不能不来。
刘勋默然不语,有道是闻弦歌而知雅意,乔玄一开口,刘勋就知道他必定是为公子否的事情而来。
乔玄没有理会刘勋的沉默,自顾自说道:“老朽请问明公,可有孙策兵多?”
刘勋道:“某不如孙策兵多,孙策已经拥兵三万,而庐江水陆步卒仅止五千众。”
乔玄又道:“老朽再请问明公,可有孙策将广?”
刘勋答道:“某不如孙策将广,孙策麾下黄盖、程普、韩当皆宿将,周泰、蒋钦、陈武诸将皆有万夫不当之勇。”
乔玄说道:“明公兵不如孙策多,将也不如孙策广,若孙策挥师来攻,如之奈何?”
刘勋说道:“子扬云,此时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而不在彼,故孙策断然不敢犯境。”
乔玄摆了摆手,说道:“天时会不断变化,地利会不断消长,人和亦会因势而变,明公若不早做打算,则庐江早晚必为孙氏所有。”
说到这里,乔玄已经是图穷匕首现了,接着说道:“公子否虽然年轻,却有勇略,在下蔡、龙亢两败孙策,足见其用兵之能,有公子否在,则孙策必然不敢觑觎我庐江,况且袁氏乃明公旧主,此时袁氏残部势穷来投,于公于私,明公都应该予以接纳。”
刘勋唯唯喏喏,却也没有立刻就答应。
送走乔玄,刘勋一个人坐在席上犯愁。
理智告诉刘勋,刘晔的判断是正确的,袁否乃是豺狼,接纳袁否不啻于迎狼入室,而且袁否这头豺狼一来,孙策这头猛虎也必定尾随而至,届时虎狼环伺,他刘勋绝无幸理,刘勋可不会天真的以为,虎狼会斗个两败俱伤,让他捡个便宜。
但是理智归理智,乔玄的态度他却不能不考虑,因为乔玄的态度不只是乔玄的态度,更代表着整个庐江士族的态度,如果得罪了庐江士林,他刘勋在庐江郡守的位置上只怕是一天都坐不稳,因为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仰赖士族的支持。
刘威进来看到刘勋愁眉不展,便问道:“仲父何事犯愁?”
刘勋便叹了口气,无奈的说:“刘子扬劝我别接纳袁否,乔玄却劝我接纳袁否,威儿你倒是说说,这个袁否,我们是接纳呢还是不予接纳?”
“当然接纳,为什么不接纳?”刘威不假思索的道。
刘勋有些讶然的看了刘威一眼,问道:“理由呢?”
刘威道:“万一传言是假的呢?万一袁否其实是个草包,那么接纳袁否岂不就是给仲父你赠送大礼?这三四千袁氏旧部可都是百战精兵。”
刘勋道:“万一传言是真的呢?接纳袁否岂非引狼入室?”
刘威道:“传言属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袁否不能打么?他不是在下蔡、龙亢连败了江东军两阵么?那好啊,仲父就令其屯兵居巢,充当皖城屏障,孙策若犯皖城,则必然要从居巢过,如此,便可令虎狼相争,仲父却可居后坐收渔翁之利。”
刘勋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喜不自禁道:“吾儿已长成矣!”
当下刘勋长身而起,说道:“威儿,快去客馆请元休公来。”
“诺。”刘威拱手一揖,领命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张牛犊便带着五十精骑离开了皖城。
随同张牛犊一道离开皖城的,还有庐江郡长史刘偕,刘偕却是奉庐江郡守刘勋命,北上六安迎接公子否的。
金尚却被刘勋留在了皖城,早晚摆酒筵请,可谓极尽厚待。
消息很快传到了刘晔府上,刘晔只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第56章皖城
袁否率领袁氏残部从龙亢南下,至下蔡后沿淮水向西,又从阳泉渡淮进入庐江,再经安风、六安、龙舒、直趋皖城。
由于有刘偕所携之郡守府公文,一路还算顺利。
沿途各县守军非但不加阻拦,甚至还向袁氏残部提供军粮,虽数量有限,却着实帮了袁否的大忙,因为袁氏残部的军粮早已经耗尽。
二十余天后,袁氏残部终于进至皖城北。
刘偕骑马走在袁否身边,伸手遥指前方地平线上冒出来的城廓,介绍说:“公子请看,前面就是皖城了,皖城始建于春秋年间,原为皖国国都,初平年间,陆康为躲避战乱将郡治从舒县迁至皖城,先是加高城墙,又挖开护城河,乃有今日之气象。”
袁否眯着眼,远远的打量着前方的这座城池,袁否目测了一下,这座城池的城墙高度至少也有四丈之高。
四丈,差不多就是九米,这在无论哪个年代都算得上是坚城了。
唯一有些遗憾的就是小了些,袁否目测了下,周长最多也就十几里,跟周长百余里的南京城、北京城相比却是差太远了。
跟传说中常住人口超百万的汴京更是没法比。
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现在还是汉朝,而且还是汉末乱世,无论是人力、物力都远远无法跟后世的宋明相比,所以根本造不出诸如北京、南京那样气势恢弘的大城,更造不出汴京那样史诗级别的城池。
跟南京、北京、汴京比,皖城当然只算小城。
但在这个时代,皖城也算是数得着的大城了。
据刘偕这厮说,皖城光常住人口就超过五万!
有汉一代,口数超过一万就算是大县,上县,这也是说,皖城相当于五个大县!
整个庐江郡的总人口也不过二十万人,这也就是说,整个庐江郡,有将近四分之一的人口常住在皖城!
由此足见皖城工商业之兴盛!
袁否心里忽然萌生出一个极其强烈的念头:拿下皖城!
若能拿下这座坚城,再以这座坚城为根基,招募流民,广积钱粮,未必就不能在淮南这个四战之地打出一片天!
不过,这个念头仅只是一闪就消失不见了。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袁否在下蔡打败太史慈,在龙亢打败孙策,都具有很大的偶然因素,袁否自家人知自家事,如果不是太史慈、孙策太过轻敌,他袁否根本就别想赢得下蔡、龙亢之战,双方实力上的差距是巨大的。
一旦袁否拿下皖城,立刻就成了孙氏心腹之患。
面对认真起来的孙策,加上还有周瑜这个三国时期首屈一指的统帅相助,袁否委实没有太大的信心。
更何况,皖城也不是那么好拿。
眼下的皖城可以说是毫无防备,拿下不难。
可是,在拿下皖城之后呢?又该如何善后?
刘勋顾念旧情,开门接纳,他袁否非但不知感恩,反而兵戎相见,这名声只怕是要迎风臭出百里,不仅整个庐江的士子百姓会唾弃他,只怕大汉十三州的士子百姓都会骂他,就连袁氏旧部,只怕也会离心离德。
徐盛或许不会背叛他袁否,可纪灵、金尚他们呢?
金尚费了这么多心思,好不容易才说服刘勋接纳袁氏残部,他袁否若真敢动刀兵,将金尚好不容易才争来的大好局面毁于一旦,只怕金尚会大失所望,纵然不立刻背叛袁氏,只怕也会心生嫌隙,总之今后就别指望他会替袁氏效力了。
“公子?公子?”袁否正胡思乱想,忽然听到刘偕在叫他。
“哦啊?刘长史唤某?”袁否很茫然的转过头,看着刘偕。
刘偕伸手一指前方,说道:“公子请看,家兄率满城文武及士子百姓迎接你来了。”
袁否闻言脸色微变,急回头看时,果然看到一大群牛马车仗以及行人,已经从皖城北门内浩浩荡荡的开了出来。
倾城相迎,这可是极隆重的礼节。
“快,诸位都下马,随某步行。”袁否赶紧翻身下马,又命身后一众文武也下马,既然刘勋给足了他袁否面子,他袁否自然也得投桃报李,既便明知道这只是做做表面文章,也至少要把文章做足,是吧?
两下里对进,很快就到了近前。
还隔着十步,袁否便长揖到地,朗声道:“小侄袁否,拜见叔父。”
袁否以子侄礼拜见刘勋,不仅令刘勋错愕,更令刘勋身后的士族、官员大感错愕,不过错愕之余,却对袁否生出亲近之意,不得不说,袁否以子侄礼事刘勋,这步棋走对了,表面上这么做看似矮了一辈,其实一下就收了人心。
站在刘勋身的金尚也松了口气,见面之前,他最为担心的就是公子否会自恃身份,视刘勋为袁氏的家臣,处处要压人一头,这样的话局面就会变得无比复杂,金尚内心自然希望袁否能够喧宾夺主、入主庐江,不过这事不能急。
刘勋仅仅只是愣了一下,便立刻惊醒过来。
当下刘勋急走几步上前,伸手将袁否搀起:“公子快请起,臣惭愧。”
袁否以子侄礼参拜刘勋,刘勋却不敢真以袁否叔父自居,这样的话,立刻就会给人忘恩负义、趁人之危的恶劣印象,刘勋可不希望在与袁否的第一次较量当中,就输给对方,失了民心不说,还恶了庐江士族。
所以刘勋仍然以袁术旧部自居,自称为臣。
不仅如此,刘勋甚至还让刘威将出了印信。
然后刘勋捧着印信对袁否说道:“公子,庐江原本就是先主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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