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明显很敬畏刘晔,便真的闭上嘴巴不敢再说了。
说话间,刘晔已经骑着毛驴出了南门,出城门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官道两侧那一排排的棚屋,说是棚屋,其实就是几根柴禾挑着几块破稻草帘子,不要说避风挡雨,就是遮光都遮不住,哪能住人?
在这一排排的棚屋里,或躺或坐着逃难的百姓。
这些百姓大多蓬头垢面、面黄肌瘦、目光呆滞。
看到刘晔骑着毛驴出来,一双双呆滞的目光便自觉不自觉的聚集到了刘晔胯下那条瘦弱的小毛驴身上。
小毛驴虽然瘦,却也是可以吃肉的。
渐渐的,有少数饥民的眸子里便流露出了疯狂的神色。
小童被饥民的眼神看得有些害怕,回头对刘晔说:“公子,我们回城吧。”
刘晔却完全沉浸在了这些难民的悲惨遭遇之中,摇头说:“再往前走走。”
又往前走了大约百十步,便陆续有饥民从棚屋里走出来,聚集到官道边,人一多,饥民的胆气就壮了,很快,饥民就在刘晔和小童四周围成了一个包围圈,包围圈随着刘晔往前走也跟着往前移,不过在移动的同时,包围圈也在不断的缩小。
守卫城门的官军队长发现不对,赶紧带着手下步卒赶过来救援。
然而,不等官军队长率兵赶到,围住刘晔的饥民却抢先动手了。
混乱之中,也不知道是哪个饥民先动的手,下一个霎那,四周的饥民便一拥而上,一下将刘晔从驴背上扯了下来,再将那头瘦毛驴掀翻在地,然后也不用刀杀,饥民们直接就用指甲和牙齿将毛驴开膛破肚,接着就是生吞活剥。
官军队长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挤进人群,救起了刘晔和小童。
小童没事,只是受了点惊吓,刘晔从驴背上摔下来却摔伤了腿,身上还被饥民踩了不下十脚,要不是官军队长及时赶到,刘晔当真有可能会被生生给踩死。
刘晔在庐江威望极高,那个官军队长见饥民冒犯了刘晔,当时就要率兵攻杀饥民,却让刘晔给制止了。
刘晔看着饥民在那分食毛驴,许多人啃得满嘴是血却犹不自知,情形与野人无异!不知不觉之间,刘晔已经是潸然泪下。
刘晔的眼泪却不是因为腿疼,而是心疼。
好半晌后,刘晔才止住泪水,对小童说:“走,扶公子回城。”
小童看着好好的一头毛驴片刻之间就被饥民啃得皮肉不存,带着哭腔说:“公子,我们的毛驴,我们的毛驴。”
“不过是一头毛驴而已。”刘晔黯然说道,“吃了就吃了罢,若是它的死能够换来几十上百个饥民活命,也算是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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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尚在刘晔府上等了将近一个时辰,见刘晔始终没有回来,只好怏怏返回了客馆。
回到客馆,张牛犊即将随行的羽林卫队长叫到跟前,命他仔细保护好金尚,然后就孤身一人出门去了。
原来,张牛犊之前帮助金尚采买送给刘晔的礼物时,在东门大街发现了一家青楼,张牛犊原本就是个牛犊似的壮小伙,若是不知道皖城有这等去处也就罢了,可一旦知道了,他这心里就跟猫爪子挠似的,钻心的痒痒。
勉强熬到傍晚时分,张牛犊实在是熬不住了。
这不,抽个空张牛犊就从客馆偷偷溜出来了。
张牛犊一脚跨进青楼时,正好遇到一个年轻人从里面出来。
张牛犊一眼就认出这个年轻人是庐江郡守刘勋的从子刘威,昨晚,刘威还曾经过来偏厅向他敬酒,张牛犊印象深刻。
张牛犊正犹豫要不要见礼,刘威却径直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家仆从后面追出来,对刘威说道:“公子,听说子扬先生让城外的饥民打伤了,主公不便去,让您上药坊采买些损伤药,去刘府探访。”
“知道了,本公子这便去。”刘威一边走一边不耐烦的发牢骚,“真是的,诳个青楼都不得安生,这叫什么事儿?”
张牛犊跨出去的左脚便顿在半空。
主公?刚才那个仆人模样的人是谁?
他的主公是谁?难道说是庐江郡守刘勋?
刘勋不是去襄安处置民变去了吗?怎么还在皖城?
张牛犊虽然是莽汉一个,却并不意味着他就是傻瓜。
张牛犊正怔愣间,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已经笑着上前来,先用手上的香帕往张牛犊的脸上扇了一下,娇嗔说:“哟,将军你怎么才来呀?玉娘可是等了你好半天了呢,你不知道,你上次一走,可把玉娘的魂都给勾走了。”
张牛犊回过神来,喉头便骨嘟了一下。
张牛犊好的就是眼前这样的**的妇人。
张牛犊探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攥住了妇人的肥臀,然后把脑袋凑将过去,一边贪婪的嗅吸着妇人身上透出来的香味,一边问道:“刚才出门的那对主仆,是什么人?”
“死鬼,你手往哪儿摸呢?”妇人一把拍开张牛犊的大手,嗔道,“你连郡守府的管事还有公子威都不认识?”
张牛犊闻言顿时目光一凛,郡守府的管事么?
看来刚才他口中说的主公,多半就是刘勋了。
刘勋不是已经去了襄安了么,怎么还在皖城?
事关重大,张牛犊却不敢在青楼风流快活了。
就算真要风流快活,也必须把正事先给办了。
当下张牛犊又在妇人鼓鼓的胸脯上掐了一把,说一句某晚上过来找你,再抛下半吊五铢钱,然后转身扬长去了。
第54章流言
张牛犊匆匆返回客馆时,金尚正在找他。
看到张牛犊,金尚劈头就问:“牛犊你上哪去了?”
“回禀太傅,某上街打探消息去了。”张牛犊回答得理直气壮。
“打探消息?”金尚皱眉道,“那么,你可曾打探到什么消息?”
“末将还真打探到了一个重要的消息。”张牛犊走过来附着金尚耳朵说道,“庐江郡守刘勋并没有去襄安,而是仍在皖城。”
“竟有这事?”金尚顿时脸色大变,又道,“消息属实?”
“千真万确。”张牛犊笃定的道,“末将亲耳听到郡守府的管事说的。”
张牛犊又把当时青楼里遇到郡守府管事的情形说了,只是青楼换成了酒楼。
金尚的眉头一下就蹙紧了,喃喃自语道:“这么说起来,刘勋其实并没有去襄安,而只是借口不想见我而已?”
张牛犊说道:“应是如此。”
金尚沉吟道:“刘勋推托不见,必定有其原因。”
张牛犊说道:“应是如此。”
金尚又说道:“难道说,刘勋已经猜到了我们的来意?”
张牛犊又道:“应是如此。”
金尚便瞪了张牛犊一眼,训道:“你就不能说点别的?”
张牛犊呃了一声,茫然道:“别的?除了打仗我也不会别的啊。”
金尚听得两眼泛白,不过这个时候,他也已经有些品出味来了,刘勋多半已经猜到了他的来意,并且不欢迎袁氏残部前来庐江,所以才躲了起来不肯相见。
不过,金尚并不打算就此放弃,因为在他眼里,袁氏残部除了庐江已经无处可去。
所以,无论刘勋欢迎还是不欢迎,袁氏残部都必须来庐江落脚,既然刘勋不乐意,那就想办法逼他就范。
沉吟了片刻,金尚就想到了对策。
当下金尚把张牛犊哪到跟前,吩咐说:“牛犊,你这就带所有的军士上街,逢人就散布消息,说公子否先在下蔡生擒太史慈,又在龙亢大败孙策,乃是江东军的克星,然后说孙策的江东大军已经进入庐江,只有公子否才能救庐江。”
张牛犊想也不想,就领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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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东大军进击庐江的消息,一夜之间就传遍了皖城。
第二天一大清早,皖城城内就出现了米粮的抢购潮。
谁都不傻,战端一旦开启,城内首先告急的物资就是粮食,所以,只要是家里还有点闲钱的,就都想囤点粮。
仅只是一个上午,城内十几家粮店的存粮就去了大半。
十几家粮店的店主一看形势不对,直接就关门歇业了。
然而,此举却引发了更大的恐慌,没有买到粮食的市民要求粮店重新开张,由于要求得不到满足,就爆发了打砸抢暴力事件。
虽然暴力事件很快就被镇压下去,但影响已经造成了。
到了下午,陆续有市民举家出逃,皖城四门全部被堵。
这个时候,庐江郡守刘勋终于坐不住了,急令军队关闭四门,然后将城中所有五百石以上文武官员以及各士族的族长召到了郡守府。
“查,定要一查到底!”刘勋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发雷霆,“某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散布谣言,无事生非!”
不过,在场的庐江文武还有各士族的族长却是面有忧色。
有道是空穴不会来风,虽然就目前来看,江东跟庐江的关系还算不错,但在场的几乎所有的庐江文武以及士族族长都更倾向于相信,消息多半属实。
小霸王孙策野心勃勃,又岂会满足于只是平定江东四郡?
眼下,孙策已经联合曹操、吕布、刘备打败了伪帝袁术,江东最大的威胁已经扫除,那么接下来,孙策就必定会把目光投向庐江郡!
所以,孙策在退兵回江东途中,顺道收取庐江是可能的。
真的是越担心什么就越来什么,在场的庐江文武和士族的族长刚刚还在担心,江东军兵进庐江只怕不是空穴来风,下一刻,刘勋的从子刘威便匆匆进了大厅,对着刘勋低声耳语了几句,刘勋听了之后,脸色一下就变了。
大厅里的窃窃私语声顿时嘎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刘勋身上,静等下文。
刘勋有心不想把他刚刚收到的急报公诸于众,不过他也清楚,这么大的事情,瞒只怕是瞒不住的,在场的庐江文武也就罢了,可是这些士族的族长却都是庐江的地头蛇,无论什么消息,只怕都是瞒不过他们的。
仅只犹豫了片刻,刘勋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诸位。”刘勋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语气沉重的说道,“刚接到舒县急报,曹操假借天子的名义,敕封孙策为讨逆将军,假节,孙策已经率两万大军从合肥渡过巢湖,在巢湖南岸的石头镇扎下大营。”
“什么?孙策真的带着江东大军进入庐江了?”
“某就说嘛,空穴不会来风,此事定然是真的。”
“坏了坏了,这下可坏了,庐江郡怕是不保了。”
“是呀,庐江郡兵微将寡,若与江东军开战则必然玉石俱焚,不如献城乞降。”
“献降?简直是岂有此理!江东军虽众,孙策虽然骁勇善战,可皖城城高沟深,城防坚固,孙策要想拿下皖城也是大不易。”
“张都尉所言甚是,若孙策果真驱兵来攻皖城,我们还可以向江夏求援,黄祖与孙策有杀父之仇,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不会不知道。”
“黄祖若见死不救,还可以迎公子否前来皖城,公子否既然能在下蔡、龙亢连败江东军两次,想必也能够在皖城再败江东军第三次。”
“依在下看,索性别找黄祖,干脆直拉接迎公子否来皖城吧。”
“迎公子否?先生莫非是在跟某说笑?谅袁否一介黄口孺子,又岂是孙策对手?至于说下蔡、龙亢之战,多半是道听途说,不足为信。”
“说的也是,此事的确很难让人相信。”
刘勋话音方落,整个大厅便一下就炸了锅。
慌忙者有之,镇定者有之,慷慨激昂者也不乏其人。
只不过,谁也没法说服谁,全都在那里吵成了一团。
看着众人吵成一团,刘勋却有些后悔没请刘晔来了。
现场这么多文官武将以及士族的族长,包括他的从弟刘偕和从子刘威,竟然没一个人能替他分忧,真到了要命的时刻,还是只能仰赖刘子扬啊。
当下刘勋谴散众人,然后命家仆套车,轻车简众径直奔刘晔府上而来。
听闻郡守至,刘晔不敢怠慢,赶紧命家仆将他搀起,到中门来迎刘勋。
看到刘晔在家仆的搀扶下站在中门台阶下相迎,刘勋便急走几步上前握住刘晔双手,有些惭愧的说道:“子扬,你疮伤未愈,又何须多礼?”
“无妨,不过就是点小伤而已。”刘晔挣脱刘勋手,作揖见礼。
当下刘晔将刘勋迎入客厅,又命家仆烹茶相待。
寒喧过后,刘勋径直说道:“子扬,出大事了。”
刘晔笑笑,说道:“可是孙策的江东军进了庐江地界?”
“子扬如何得知?”刘勋闻言顿时目光一凛,他也是刚刚才得到消息没多久,莫非刘晔另有消息来源?
或者说,江东使者已经到了刘晔府上?
刘晔却说:“明公多虑了,在下猜的。”
“子扬当真是料事如神。”刘勋将信将疑,又道,“诚如子扬所说,孙策率两万大军已于合肥渡过巢湖,在巢湖南岸的石头镇扎下大营,此前孙策只是扬州物,纵有心想要图谋庐江也是师出无名,可眼下他已是讨逆将军,假节,却是师出有名了。”
刘晔说道:“明公休慌,孙策此举,不过是投石问路罢了。”
“投石问路?”刘勋道,“子扬是说,孙策不会真的攻打庐江?”
刘晔点点头,说道:“至少目前不会,理由有三。”
刘勋道:“愿闻其详。”
刘晔道:“其一,当下已经进入五月,江淮五月正是飓风暴雨多发之季,不宜兴兵,此乃天时;其二,江东军久在外、车马劳顿,而我军则是以逸待劳,此乃地利;其三,庐江士族皆心向明公,更兼军民一心,此乃人和。”
停了一下,刘晔又道:“天地、地利、人和皆向明公,孙策若贸然兴兵,轻则无功而返,重则丧师殒命,明公可以无忧。”
刘勋叹道:“听君一席话,诚令某茅塞顿开。”
刘晔摆了摆手,又说:“不过,明公还是需要早做防备,孙策其志不小,早晚还是要来图谋庐江郡的。”
刘勋说道:“正有一事,想要请教子扬,子扬可曾听到什么流言?”
刘晔说道:“明公是说,公子否在下蔡、龙亢两败江东军的事情?”
刘勋说道:“正是此事,子扬以为流言是真是假?”
刘晔说道:“流言应当属实,如若不然,袁氏残部只怕早就被孙策击灭,金尚又安能前来皖城游说明公?”
刘勋道:“若流言属实,某是否应该接纳公子否?”
刘晔沉吟片刻,幽幽说道:“江东孙策,猛虎耳,汝南袁否,豺狼也,曹操假借天子名义敕封孙策为讨逆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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