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否缓步走过来,在袁术身边蹲下身来,凑着袁术的耳朵说道:“父亲,你一定很奇怪我们父子这么大动静,怎么帐外的寺人却毫无反应?实话告诉你吧,之前我往他们的汤锅里面加了曼陀罗,华侍医跟我说,一指甲盖大那么一片曼陀罗就足以让上百个壮汉一觉睡到大天亮,他们现在呀睡得正香呢。”
袁术感觉到自己快喘不过气来了,不过在强烈的生存意志的驱使下,他还是咬着牙,使出所有的力气往外爬。
气血两虚的病人的确是不宜进补,但是一株老山参却也不足以致命。
然而,体虚之人极易动怒,一旦怒火攻心,那结果就很可怕了,所以袁否现在尽挑那些能够激怒袁术的话讲。
袁否以双肘支地,一边跟着袁术往外爬,一边又接着说道:“父亲一定很好奇,我杀了你之后,又怎么收场?我也不想瞒你,其实我都已经计划好了。”
说完,袁否就从怀里拿出了一副黄绫,再展开,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隶书。
“父亲,你看见了吗?”袁否晃了晃手中黄绫,笑道,“这可是你的手书遗诏,你没有听错,真是你的手书遗诏,这都是儿子从你的左传批注中一个字一个字拓印下来的,再临募到帛书之上,很是费了儿子不少功夫。”
袁术的脸上、额头上已经凸出一根根的青筋。
袁否又说道:“父亲,要不要儿子念给你听听?哦对对,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完整的念就不必了,我就把大概意思跟你讲一下吧,这遗诏里说呀,你发现冯氏那毒妇与大将军张勋私通款曲,耀弟就是冯氏与张勋通奸所生的孽种,你预感到冯氏和张勋有可能会铤而走险对你不利,所以预先手书了这份遗诏,藏在枕头下。”
袁术紧咬牙关,只顾埋头往外爬,眼球却已经开始充血。
袁否又接着说:“哦对,光是一分遗诏还不足以保住儿子的小命,所以儿子又去找了金太傅,你知道的,金太傅为人耿直,是个真正的君子,他历来不支持你僭位称帝,也从未正式接受你的封赏,所谓太傅也只是你的一厢情愿而已,但是我相信,当他得知你身处危险之中时,就一定会设法来救你。”
“金太傅当然不会自己来,他一定会带着卫将军纪灵一起过来。”
“然后,当纪灵带着军队闯进寝帐时,就会发现,父亲你已经死了,儿子则被张勋那个乱臣贼子灌了鸠毒,然后张勋正设法烧掉这遗诏,然后,所有的罪名就会全部指向冯氏这毒妇还有大将军张勋,儿子就只能勉为其难继位了。”
“什么?张勋未必会上当?父亲你多虑了,儿子先去找了金太傅,接着又匆匆忙忙回了父亲你这里,张勋肯定会起疑心,如果儿子没料错的话,这会他已经带着人往里边闯了,你听,外边有脚步声,定是张勋来了。”
第28章嫁祸
“父亲你听,定是张勋到了。”袁否说道。
说完,袁否就赶紧抱起袁术,把他抱回到了软榻上。
稍顷,寝帐的帐帘被人拉开,张勋全装贯带,手按刀柄昂然走了进来,张勋身为袁术的宿卫大将,是被特许带刀入内的。
袁否装作没看到张勋,只是摇晃着袁术颤声问道:“父皇,父皇你怎么了?”
袁术这时已经处于窒息状态,只是两眼圆睁怒瞪着袁否,再说不出半句话来。
张勋冷不丁看到袁术这样子,顿时大吃一惊,当下急步走过来,一边躬下身察看袁术的情形,一边问袁否道:“公子,陛下这是怎么了?”
张勋终究只是一介武夫,他完全没有想到这是袁否设计的陷阱。
或者说,张勋根本就没有往这个层面上去想,因为弑君弑父实在是太可怕了。
“某也不知道。”袁否惶然道,“父皇刚刚还好好的,可突然之间就成这样了。”
张勋本能的就要扭头喊侍医,可这个时候,袁术却突然探手一把抓住了张勋,然后伸出另一只手指向袁否,嘴唇嗫嚅也不知道说什么。
张勋赶紧将耳朵凑到袁术嘴边,急声问道:“陛下你想说什么?”
袁否吓了一跳,赶紧对张勋说:“大将军,父皇许是口渴,想喝蜜水。”
“陛下要喝蜜水?”张勋不疑有他,急道,“蜜水在哪里,快些拿蜜水来。”
这个时候,袁否听到帐外隐隐传来一阵马嘶人沸,脸上便立刻露出一抹狞笑,金尚终于没有让他失望,终于还是来了!
而且来得不早不晚,正是时候!
此时此刻,袁否彻底相信了一句话:机会永远只会垂青那些有准备的人!由于他准备充分,现在就连老天都帮他的忙。
当下袁否拿起事先准备好的鸠毒倒进装蜜水的瓦罐,又将瓦罐递给张勋。
张勋压根就没看到袁否的小动作,想也没想直接就将瓦罐递到袁术嘴边。
可袁术哪里还喝得下水?袁否又说袁术可能是塞住喉咙了,让张勋强灌。
张勋便举起瓦罐往袁术嘴里灌,张勋一心想救袁术,整个人的注意力高度集中,甚至没有察觉到寝帐外的动静。
袁否却听到了,当下又倒了一碗蜜水,又往蜜水里倾倒少许鸠毒,喝道:“不劳大将军动手,这碗蜜水本公子自己喝便是了!”
吼完,袁否即一仰脖子,喝干了碗中的蜜水。
这碗蜜水可真加了鸠毒,袁否为了嫁祸张勋,也是拼了。
几乎是在袁否喝下蜜水的同时,寝帐的帐帘,也被人用刀呲啦一声给划开了,遂即全装贯带的纪灵带着一队甲士冲了进来。
纪灵和随行的甲士一眼就看见,公子否已经歪倒在帐中,手里拿着只陶碗,碗中还有残留的蜜水,而仲家王朝的大将军张勋却抱着只瓦罐,正往仲家皇帝袁术嘴里灌,而袁术却是两眼圆睁,眼角、嘴角、鼻孔里都有黑血汩汩溢出。
一看这情形,就是白痴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张勋匹夫,汝欲弑君耶?!”纪灵勃然大怒,拔刀就往张勋扑了过来。
张勋吓了一跳,这才猛然意识到,他现在这副样子的确很容易让人误会。
当下张勋急道:“伏义兄,误会了,你误会了,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匹夫安敢狡辩,吃某一刀!”纪灵哪里肯听张勋的解释,两步抢上来,手起一刀就照着张勋头上斩落下来。
张勋无奈,只能拔刀相抗。
一边反抗,张勋一边高叫:“来人,快来人哪!”
事到如今,张勋也知道再向纪灵解释已是多余,所以就想唤入他的亲兵,先把纪灵和他的亲兵控制起来再说,要不然,他就是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匹夫,别喊了!”纪灵怒吼道,“你的乱兵已经被某全部拿下了!”
“什么?”张勋闻言又吃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落入了别人的算计。
这时候,更多的甲士蜂拥而入,将张勋团团围困起来,张勋原本武艺就不如纪灵,此时心一慌刀法就更乱,只是几个照面,张勋就被纪灵反手一刀把砸翻在地,六七个甲士当即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将张勋捆缚起来。
这时候,太傅金尚也气喘吁吁的赶到了。
金尚伸手一探袁术鼻息,顿时脸色大变。
纪灵当即命亲兵去传侍医,华佗却是不在,华佗其实是被袁否给调开了。
来的是另外一个侍医,那个侍医仔细检查过袁术的脉象、舌笞以及瞳孔,然后向金尚和纪灵摇了摇头。
金尚虽然早就知道结果,可是等侍医确定之后还是颓然跌坐在地。
纪灵赶紧上前搀起金尚,问道:“太傅,现在怎么办?是否发丧?”
“不,暂时先不要发丧。”金尚闻言悚然一惊,又道,“卫将军,当务之急是立刻封锁消息,不能让陛下宾天的消息外泄,尤其不能够让皇后知晓。”
说完,金尚又冷冷的瞥了张勋一眼,他怀疑皇后冯氏也参与了弑君。
纪灵答应一声,当即命令随行甲士全面封锁袁术寝帐,不准放走一人。
张勋焉能读不懂金尚这个眼神是什么含义,当即高叫起来:“太傅,元休公,陛下不是某杀的,陛下真不是某杀的呀。”
金尚冷然道:“不是你还能有谁?”
纪灵也咬着牙道:“某亲眼所见,匹夫还敢抵赖!”
“伏义,事情真不是你所看到的这样啊,真不是。”纪勋一转眼看到袁否,便立刻神情一振高喊道,“是袁否,是袁否害死了陛下!”
金尚道:“哈,好个奸邪之徒,你都已经逼公子否喝下了毒蜜水,居然还敢说是公子否害死了陛下,试问这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情吗?”
张勋急道:“毒蜜水是他自己喝下的,不是某逼的,何况,他喝的未必就是毒蜜水!对,这个奸邪小人,这一定是他耍的阴谋诡计,他喝的不是毒蜜水,你们看,你们看,他还在动,这个奸邪小人压根就没死!”
金尚回头一看,发现袁否果然在抽搐,当即吩咐侍医抢救。
侍医依言上前,仔细察看过袁否的脉象、舌笞及瞳孔,然后大声道:“太傅,公子否还有救,只需灌入粪水,令其将毒蜜水呕出,即可无恙。”
“快,快去找粪水来。”纪灵当即命令甲士去找粪水。
金尚却扭头问张勋道:“张勋,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张勋无言以对,天可怜见,他真没有逼袁否喝毒蜜水,这毒蜜水真是他自己喝下的,不过袁否这厮为什么要毒死自己?张勋却是百思不得其解了。
不到片刻,就有甲士就抱进来一大罐粪水,然后不由分说撬开袁否的嘴,就往里灌,灌了足有小半罐,袁否才哇的一声呕吐起来。
这一吐当真是翻江倒海,直到胆汁都快吐净了袁否都还在伏地干呕。
金尚和纪灵却顾不上袁否身上污秽不堪,他们着急知道张勋弑君的真相,当即走到袁否跟前问道:“公子,陛下究竟是怎么遇害的?”
“父皇宾天了?”袁否闻言先是一愣,遂即手脚并用爬到袁术榻前,确定袁术已经断气之后,就抱着袁术大腿嚎啕大哭起来,这一哭当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害得金尚和纪灵也陪了好几滴眼泪,却是再不忍心问袁否真相了。
金尚还反过来劝慰袁否:“公子节哀,请节哀。”
张勋回过神来又大叫道:“太傅,伏义兄,你们千万别被这蛇蝎公子所迷惑,他这都是装出来的,某进陛下寝帐时,陛下就已经快不行了,某怀疑陛下分明就是被这蛇蝎公子所害死的,太傅和伏义兄明察,明察呀!”
只可惜,张勋的辩解在铁的事实面前,实在是太过苍白了。
“贼厮还要狡辩!”纪灵怒极,一脚重重踹在张勋太阳穴上,张勋顿时昏厥。
这时候袁否也已经哭得昏厥,金尚示意甲士搀扶袁否下去沐浴,又对纪灵说道:“卫将军,张勋的话不可全信,却也不可全不信,既便你和众多甲士亲眼所见,也未必没有隐情,陛下遇害一事,仍需查个水落石水。”
纪灵道:“太傅直说,要如何查法?”
“先问过侍候陛下起居的寺人再说。”金尚说道。
这时候,终于有宦官被甲士用冷水浇醒,慌里慌张的押进来。
纪灵一见顿时怒不可遏,大吼道:“来人,把这些阉人都拖出去砍了!”
纪灵真是恨极了这些阉人,这种要紧关头,这群阉人居然还在睡懒觉。
宦官赶紧伏地求饶,侍医也报告说他们的晚餐汤锅里被别人下了迷药,纪灵这才怒气稍歇,不过等金尚问起,这群宦官却一问三不知,这下金尚也是束手无策了,张勋那里料难开口,总不能把皇后冯氏抓起来严讯拷问吧?
然而,就在金尚束手无策的时候,事情却有了出人意料的转折。
两个宦官在给袁术清洁遗骸之时,意外发现袁术的枕头底下居然藏了一封遗诏!
金尚从宦官手中接过遗诏,颤抖着双手打开,只看了一眼就激动的对纪灵说道:“卫将军,是陛下遗诏,真是陛下手书遗诏!”
袁术的笔迹,金尚自然是认得的。
纪灵凑过来,仔细看完了,顿时气得须发皆张。
“贱妇恁的可恶,竟敢伙同张勋贼子谋害陛下,某这便去拿她,再手刃了这毒妇,以祭告陛下在天之灵!”纪灵说完转身就走。
“卫将军且慢!”金尚急道,“这毒妇是该拿下,却不可草草杀之,我等应首先拥立新主以定三军将士之心,再行祭告天地,然后宣布这毒妇以及张勋的罪状,然后再将这对奸夫淫妇绳之以法,如此,方不失之持正,也可不必招致物议。”
纪灵道:“就依太傅所言。”
第29章上位
袁否回到自己帐篷的时候,双腿都还是软的。
剩下的事情自有金尚、纪灵处理,他们两个一个是德高望重的太傅,是百官之首,一个则是威望无两的军中宿将,忠直耿介,足可以镇住场面。
袁否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休息,而且,袁否也的确需要时间来让自己舒缓一下。
直到片刻之前,袁否的精神都处于高度紧张之中,如果再不缓一缓,他真担心自己的神经会绷断,每个人,都是存在极限的。
看到袁否脸色煞白煞白的走进来,一直硬撑着没睡的小若榴顿时吓了一跳,赶紧迎上来搀住袁否,急声问:“公子,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袁否摆了摆手,脚下却猛然一个踉跄。
小若榴赶紧搀着袁否在席上坐下,又去帐外打来热水,用毛巾濡湿了给袁否擦脸。
袁否擦了把脸,感觉人舒服不少,然后沉重的疲惫感却如潮水一般袭来,两只眼皮沉重得直打架,袁否马上就歪倒在席上,小若榴过来轻轻摇晃,说,公子我给你擦一下身子,袁否却摆了摆手,轻声说,让我睡会,让我先睡一会。
话还没有说完,袁否便已经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分割线)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仲家王朝的文臣、武将们照例起了个大早,然后纷纷前来袁术行在,准备给袁术朝贺,袁术极重排场及礼仪,既便是在逃亡途中,也仍旧要文臣武将每日朝贺,然后才开始又一天的逃亡。
晨曦之中,几十个文臣武将三三两两挨在一起说着话。
纪灵的保密工作做得极好,直到现在,仲家王朝的这些文臣、武将们都还不知道昨天深夜发生在袁术寝帐之中的大事。
袁术行在的大门缓缓打开,一队全装贯带的羽林郎鱼贯而出。
让几十个文臣、武将稍稍感到有些意外的是,走在这队羽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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