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彦无故地紧张起来,心跳陡然加重,他将头偏向一边,有些慌张道:“你快起来,太闷了……”
凌云端好像没听到他的话,管自己道:“阿彦,我……想碰碰你,好么?”
刘彦真的慌了,他不是无知小儿,即便想不通事情到底怎么了,但对于危险还是有所觉察的。
“你、你说什么,你怎么了,快、快点起来。”
凌云端依旧没听见,“阿彦,你不要动。”
刘彦愣愣地看着他,凌云端像是在哄小孩一般看着他的眼睛,“你乖乖的,不要动。”
他越凑越近,声音越来越低,“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你别动。”
刘彦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当真就没动。
“真乖……阿彦,闭上眼,听话,闭上你的眼睛。”
刘彦晕晕乎乎闭上眼,眼皮不住颤动。他感觉凌云端越靠越近,隐约觉得不对劲,但哪里不对劲他不知道。
温热的气流喷在脸上,凌云端又在说话:“阿彦,我碰碰你就好,你乖乖的……”
湿湿软软的东西碰上同样温软的唇,轻轻碾了碾,恋恋不舍不愿意离去。
刘彦脑子里有什么“轰”的一声炸开,山洪暴发一样猛烈,炸得他头昏眼花。
什么掖着藏着的东西,这会都给捅到太阳底下,遮不住了。
你跑不掉了
刘彦吓跑了。
自从那天他跌跌撞撞逃走后,凌云端已经整整七八天没有逮到人,虽然他心里不是太焦急,但是老见不到人可真不是滋味。他又不能到人家里去找,怕引来别人的怀疑,让刘彦更加抵触,只好在镇上守株待兔。
镇上的人高度戒备了十来天,没有发现危险,对于非典这东西就开始轻慢起来。一些之前关了的面馆早餐店陆续开门,唯独刘彦的小吃店还店门紧闭。
凌云端拄着下巴思付对策,该如何把刘彦引出来。那天的作为虽然显得孟浪,他却不后悔。他清楚不能一直裹足不前,那只会让刘彦越来越不清楚状况,就算以后知道了,也会缩在壳里不愿意出来。所以那天的吻尽管有部分原因是当时气氛所致,但仍在他的计划之内。
现在该解决的问题是,如何见到刘彦。
老天还是厚待凌云端的,没让他烦恼太久就送了个机会给他。
刘彦心神不宁地在家躲了几天,这天接到刘思柏打到村里小卖部的电话,说月底学校照常放假了。他得去镇上接儿子。
他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平江镇虽然不大,却也不小,不会那样巧就给他碰上凌云端,再说这么些天了,或许他早就回城里去了。这样想了半天,他才心怀惴惴地出发。
一路上直到跟儿子汇合都没有碰上人,如果两人就这样回去便好了,偏偏刘彦好死不死地怀有侥幸,要去店里瞧瞧。结果在店门口给人碰个正着。
刘彦慌得拔腿就要跑,凌云端却比他快,就见他几个迈步走到父子二人面前,没跟刘彦打招呼,却是先轻轻拍了拍刘思柏的肩膀,笑盈盈道:“好久不见了小柏,你都长得这么高了,还记得我么?”
刘思柏使劲点头,欢快道:“记得,你是凌叔叔!”
凌云端赞道:“记性真好,难怪能考上好学校,你比叔叔当年强多了。”
小孩子不懂得谦逊迂回,听他这么说,只是低头红着脸“嘿嘿”两声。
凌云端又拍拍他的肩,才抬头看向一脸不安的刘彦,如往常般温和笑道:“阿彦,这几天你怎么都不来镇上,我一个人好无趣。你的店不开门,我都不知道该上哪吃饭。”
刘彦没想到他竟还问,紧张得扭紧了手指头,磕磕巴巴地说:“我……我家里有事……”
“哦,”凌云端点点头,好像真的信了,又问:“那你这店要什么时候开门呢?你看镇上别家的都开了。”
刘彦想也不想回答:“再等等,还要再等几天。”
他打的是要跟凌云端耗下去的主意,先耗上一阵,或许他等他觉得没趣就回城里了。没想到凌云端听他这么说却正中下怀,十分高兴道:“那正好,我知道这几天学校放假,又恰巧前些天看见电视广告,市里去年开了家游乐园,小孩子应该都喜欢,就计划约你和小柏出去玩玩,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刘彦哪里会愿意,但是刘思柏一听游乐园三个字,眼睛都亮了。他在县里读书,同学大部分都是县城人,家境比其他乡镇的自然好一些,加上现在这个年纪,正是爱出风头爱跟人比的时候。于是便常常有人说家里有几套房有几辆车,要么就是脚上的鞋是哪个亲戚给买的,本地有钱都买不到。市里新开的游乐园,全市就这么一家,门票还不便宜,有几位同学假期跟父母去了一趟,回来便在全班人面前仰着脑袋描述得天花乱坠,引得同龄人眼红羡慕。刘思柏虽然无心跟人攀比,但是男孩子哪有不贪玩的,听别人说的海盗船啊过山车啊,都烙在脑子里忘不了。但他打小就乖巧,不会开口跟刘彦要这要那,所以在他爸面前从不提这些。可也正因为如此,从未接触过的东西,就更加稀罕,更加渴望。
刘彦拒绝的话没说出口,就看见儿子眼里止不住的期待,他想狠狠心当没看见,只是一想到待会刘思柏会如何的失望,立马就心软了,思前想后犹豫半天,才不大乐意地说:“什、什么时候?”
凌云端道:“都可以,就明天,你看怎么样?”
刘彦低头看儿子,刘思柏小脸放光满是雀跃,他点点头,“好,明天早上我跟小柏来找你,八点钟行么?”
凌云端暗地里吁了口气,“行,就这样说定了。”
三人分开,一路上回去刘思柏走路都是用蹦的,刘彦看他这样高兴,原本低迷的情绪渐渐被感染,也开朗了几分。
他用手指在脸上点了点,逗儿子道:“羞羞,这么大的人了还这样贪玩。”
刘思柏高兴,不跟他计较,笑嘻嘻道:“我是小孩子!我们老师说十四岁以下都是儿童,我还能过儿童节呢!”
刘彦也笑了,“是哦,会哭鼻子的当然还是小孩子。”
刘思柏皱皱鼻子撅着嘴,“我已经好久没哭了。”
刘彦做出个不信的表情,“是么?”
“我是说真的!”
刘彦忍着笑,“是哦,真的。”
“你不信我!”
“我相信啊,你看爸爸的表情,多真诚,是吧?”
“……我不理你了!”
……
头天晚上还说不理他爸爸的刘思柏,第二天五点多就爬起来蹲在刘彦床边,双手托着下巴,眼巴巴的望着。刘彦一睁眼,就看见床边一个黑影,刘思柏急切道:“爸爸快起来,时间到了!”
刘彦开了灯,拿过手表一看,还没到六点,外边天还是黑的,他无奈道:“还早,咱们跟凌叔叔约了是八点,去早了会打扰人家的。”
刘思柏瘪了脸,怏怏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刘彦摸摸他的脸,哄他:“你回去再睡会,到时间了爸爸去叫你,一定不会让你迟到,好吧?”
他把儿子哄回房,自己在床上躺了会,六点钟一到就起来了。
昨晚睡觉前他将糯米浸下泡了一夜,准备今天早上蒸糯米饭吃。
大锅中盛水,放上垫了几层纱布的蒸笼,米淘干净了均匀铺在纱布上,盖上锅盖烧好火,人就不用看着了。他另外在煤气灶台的小炒锅里滴下几勺油,把原先切成丝状的香菇竹笋鲜肉木耳等材料按顺序下锅炒,炒到肉丝变色加入足量的水,盖上锅盖等它烧开。这段时间里取出生地瓜粉加水调成糊状,等锅里水开了就倒进去不断搅拌,再煮到开,加入调味料,一锅时鲜糊羹就做完了。
糯米还没蒸熟,他上楼将儿子叫醒,又把院子打扫了一遍,洒上水,院子里的水缸也接满水。忙完这一切,刘思柏也洗漱完了,正好开饭。
他们两个吃完,刘彦踌躇半天,终于还是把许久没用的保温杯取出来,装满一瓶子糊羹,又找了个干净的食品袋装糯米饭,食品袋外还仔细地包了层毛巾,最后才一并放进刘思柏书包里,两人出发。
到了凌云端家,还是早了,刘彦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上楼,二楼窗户里已经探出个脑袋,凌云端说:“我马上来。”
刘彦忙道:“你先等等,我们上去。”
他们两个上楼进屋,刘彦站在桌边问他:“你吃饭了吗?”
“还没,你们呢?”
刘彦把包里两样东西拿出来,说:“那你先吃吧,我蒸了糯米饭,你吃吗?”
凌云端看着他笑,“当然吃。”
从这儿出发到市里一路顺畅需要两个小时,他们八点钟出发,十点多一些就到了地方。
今天不是周末,人不多,凌云端让刘彦和刘思柏等着,他很快就买到票回来。
刘思柏一进游乐园就跟出笼的鸟儿一样,这里跑跑那里看看,哪个都要试一试,刘彦也不得不跟在他后边到处跑。什么小火车海盗船碰碰车,刘彦都陪儿子玩了一遭,只是后来到了过山车面前,他怯步了。那横亘扭曲的铁轨,倒挂着呼啸而过的小车,还有上边人们惊恐的叫声,都在打击着他的勇气。
刘思柏却没有他爸爸的顾虑,满满的兴奋只想上去耍一遭,他拉着刘彦的手嚷嚷:“爸爸快呀!咱们去排队!”
刘彦皱着眉被他拉着走,满是不乐意,然而若是要他让儿子一个人去玩,他更不放心,两相权衡,只好勉强充起胖子来。
凌云端一直在一旁看他们俩玩,这会上前接过刘思柏的手,弯腰对他道:“你爸爸玩累了,咱们让他歇会,叔叔陪你玩好不好?”
刘思柏看看他又看看刘彦,爽快道:“好,爸爸到那里坐着不要乱跑,我跟叔叔很快回来。”
刘彦还在迟疑,凌云端对他说:“你放心吧,我看着他,不会有事的。”
刘彦想了想,只能点点头,“那好吧,我在下面等你们。”
过山车这东西喜欢的人能上瘾,不喜欢的人坐了一次后终生难忘,永远也不会想来第二次了。
凌云端虽然不至于终生难忘,但他下来时也是脸色发白,只有刘思柏依旧兴奋地跑去玩旋转木马。这一次两个大人都没有精力陪他了,只站在场外看着。
刘彦看了看凌云端的脸色,满脸歉意道:“你还好吗?”
凌云端倚着栏杆笑了笑,“没事,让你看笑话了。”
刘彦蹙这眉,说:“你明明也不能玩,干嘛要逞强。”
凌云端却不以为意道:“难得来一次,当然要让小柏尽兴。再说,其他人都有父母陪着玩,难道你要让小柏一个人?”
刘彦皱着眉不说话,凌云端看着他,又说:“阿彦,把手伸出来。”
“干什么?”
“你伸出来,快。”
刘彦迟疑着,才伸出去一半,凌云端飞快地伸手握住他的,刚才还苍白的脸这时候得意洋洋的,“看,被我抓到了吧,你跑不掉了。”
握着你的手
刘彦下意识地往刘思柏那边瞥了一眼,见他玩得起劲没看见这里,才松了口气,又急急地把手缩回来,憋红了脸,“你、你别这样……”
“别怎样?”凌云端斜斜靠着围栏,眯着眼看他,“别亲你?别摸你?还是……嗯?”
刘彦没想到他说得这么直白,登时满脸通红结结巴巴道:“你……你别乱说话!”
凌云端定定地看了他一会,突然无可奈何般叹了口气,他站直了身体,上前一步堵住刘彦的去路,低头与他对视,“阿彦,你在装傻。”
刘彦慌慌地撇开眼不敢看他,“你在说什么——”
“阿彦,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我都做得这样明显了,你非要我直说吗?可我又怕太直接会吓到你,阿彦,你告诉我该怎么让你明白?你看,我从没有跟谁在一起,我不知道常人是怎么做的,我按照我的想法来,可你却总跟我绕圈子。
其实阿彦,你心里清楚对吧,你知道我想干什么、我想要什么、谁又能给我,你都知道,可你不愿意相信,宁愿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要跟我耗,我就跟你耗,可你总要告诉我期限是多久,终点在哪里,不然我该如何坚持?
阿彦,你不讨厌我对吗?我们都不年轻了,世事无常,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你现在可能在怨我这样逼你,可要是待会我一这个大门就被车撞了——别,你别说话,这只是个比喻,要是我明天就失去了站在你面前的机会,我还能够不握紧今天吗?
日子还很长,可我们的岁月已经过去一半,剩下的这一半反正也是过,你为什么不考虑找个人陪你?你若想要找个人相伴,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你能和一个陌生人相亲,为什么不愿意和我试试?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在意我跟你一样是个男人,对吧?可是阿彦,在与你重逢之前我也从未想过要跟个男人过一辈子。别人说爱情不分性别,这话太酸,也太不可信,我们不说这些空话。阿彦,我向你保证,你若点头答应,我绝不会让这成为你的烦恼,你要是不愿意,我就永远不出现在你其他家人面前,不会让你难堪,好不好?阿彦,你回答我,好不好?”
凌云端还是厉害的,他抓住了刘彦的弱点,就能将它最大限度地利用起来。
刘彦的心太软,凌云端的姿态又放得太低,他看着眼前向他低头的人,即使心里依旧惶恐迟疑抗拒,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凌云端看出他的为难,笑了笑,轻声安抚他:“别着急阿彦,你肯为我考虑我就已经十分高兴,你慢慢想,好好地想,别急着拒绝我,好不好?”
刘彦轻轻“嗯”了一声,低着头,似乎真是在想得辛苦。
凌云端退开站到一边,场子里刘思柏正好下了木马,向这边奔来,“爸爸,叔叔——我要去看恐龙!”
中午三个人直接在乐园里的快餐店吃了顿快餐,刘思柏又精神奕奕地投身于他的玩乐大事,直到下午五六点钟才被刘彦拉着离开。
回到镇上已经晚上八点多,车子停在小吃店门口,刘思柏枕在刘彦腿上睡得正香。
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