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天昊一把拉住炸了毛般的宝儿,在胸怀里头闷声笑着摸摸宝儿的脑袋:“好了好了不逗你,哥也有事问你,你如实告诉我!”
这后头的话突然变得有些严肃,宝儿脸不红了,有些古怪的看看阮天昊,阮天昊道:“宝儿我问你,上回在楚家老太太的寿宴上,你落水是自己落下去的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告诉我实话!”
宝儿闻言愣了愣,犹豫了下问道:“哥你为什么今天问这个问题?”
阮天昊眼神闪了闪,替宝儿理了理她有些乱了的鬓发,女孩子特有的乳香带着发丝夹杂的皂荚香料的香味拂过他鼻端,一点点撩拨他的心弦,然而他提醒着自己要冷静些总之事情要一件件来急不得。
他不动声色的捞起撮发丝捏在手心里头搓揉,又放开来凑近了鼻端嗅了嗅,慢条斯理的道:“大家伙因着老太太寿宴不好问,总以为无外乎两种,不是你自个不小心落下去,那便是因为不开心一时冲动,不论那一种对老人家寿宴来说都是不好的兆头那一日不好提,故而都做了个睁眼瞎子不闻不问,姆妈和姥姥怕日后再提起来又让你不开心也都不敢问,可是这不代表着没人注意,宝儿,哥那一日便去河边看过了,河岸边虽然后来人多杂乱,不过那一道滑下去的痕迹很深也很沉,那前头分明还有一只相对着的脚印重叠在你的脚印子上,你告诉哥,那一日是不是有人推你下去的?”
宝儿沉默了下,有一丝犹豫,倒并非是要替尹馨瑜遮掩,而是总觉得,那一日发生的事情终究太过仓促忙乱,在没有和尹馨瑜面对面说清楚话前,她并不想假手他人去泄个私愤什么的。
宝儿做事喜欢明刀明枪,无论是不是恨一个人,也要面对面说清楚再恨,而且她一贯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并不喜欢假手他人。
她的沉默,仅仅只是几秒,阮天昊却很快道:“不用说了,我明白了!”
宝儿又是一愣,她都没说话,阮天昊又知道什么了?
看着她那一副懵懂样子,阮天昊手痒又用手指头勾了勾那滑腻小巧的鼻梁,“你那态度还想隐瞒什么?”
宝儿翻了下眼,阮天昊这人是越来越精,她懒得和他玩心眼,只是问道:“哥,我问你家里头的事你有想出什么办法了么?怎么又扯我的事?四哥五哥都说了,我听着定是有人陷害咱呢,这都是什么人那么过分,我们有和什么人家结仇么?真是的,姆妈一辈子对人都那么好,也不该有什么人会对我们不利才是啊?”
阮天昊闻言脸上笑意深浓了起来,听着那一个个“我们”的心情大好,弯起嘴角道:“笨丫头,难道就只有和姆妈有怨恨才会算计元昊楼么?有些人的心思,就是那么龌龊,见不得人好。”
宝儿听得一头雾水:“啊谁啊?不是和姆妈,那是和谁?姥姥?不会,爹?不会,难不成是你惹了什么人么?”
阮天昊一个栗子敲在她脑袋上:“你就只会想别人不成,笨丫头!”
宝儿伸手盖住自己脑袋一脸郁卒:“嗷,哥你手轻点啦,疼死了,不想别人,难不成想自己?(⊙o⊙)哦?”说话间顿了顿,联想到他突然问自己的话,不由看着阮天昊神色凝重了起来。
倒是阮天昊反而放松了脸色安抚道:“好了别多想了,这事不是你的事了现在,既然这有人没事总是找人麻烦,也不能让他好过才是,哥会解决的,你回家好吃好睡等嫁人吧!”
“说什么呢,臭三毛,人家又不是猪!”宝儿咬牙切齿了一番,伸手去拍阮天昊,对方也不躲,任由她那小粉拳头砸过来挠痒,呵呵笑着应承了下来,却又顺势,将宝儿搂住在怀里头,再一次享受到那软软的香,扑进鼻翼。
这一回,宝儿没有躲,也没闹别扭,只是安静下来窝进了怀里老实了会,半晌,突然道:“哥,我想去拜访一下尹家,你说可行么?”
阮天昊闻言沉默了一会,后道:“其实在我看来,完全没这个必要,你这头小猪仔只管着吃好睡好,绣个鸭子戏水啥的等着进门就好了,那些烦心闹腾的事,哥会管的,你不是打小就想着要做一只吃了睡睡了玩的米虫子么?哥看着虫子你这体积大了些,小猪么,倒也勉强可以的!”
宝儿无语。
无论怎么说,阮天昊不让宝儿去找尹馨瑜,而后武夫人和阮家说了会话后看天色不早了,便起身告辞。
虽然不舍,宝儿也只得跟着武夫人回家,临走看四下无人注意,宝儿将事先包好了的一个小小包裹给拿出来塞给了英娘,英娘愕然看着宝儿,宝儿笑笑推着她的手往怀里头塞,又道:“姆妈,这些我也用不着,你帮我给存着换个小钱什么的用啊!”
说着也不让英娘细看,亟亟赶上武夫人扶着夫人上了轿,走了。
英娘忙着送走了人,这才有空闲去看那塞在收里头的东西,全都是一些碎散的银锞子和首饰,不少还是当年宝儿家里长辈赏的,英娘给攒着没动,后来宝儿认回亲,她便将这些都给打了包让带回家,没想到宝儿这又给送回来了。
她看着这手里头漂亮零碎的东西,不由感慨万千,抬头张张嘴想喊,哪里还有什么人,心里头涌起了一丝丝酸涨。
“娘!”阮天昊送走人回转来,看到英娘唤了声,英娘叹口气将手中的东西递过去:“这是宝儿留下的,到底是瞒不住,你看这……!”
阮天昊看着英娘手中的首饰眼中光芒闪了闪,最终拥住英娘道:“既然是宝儿的心意,娘你还是先用着吧,这年关总需要不少花销暂时咱们也没必要死撑,回头聘礼咱多给些就是!”
英娘沉默了下道:“三儿啊,你真想好了么?宝儿现在那家世可……”
“姆妈不想要宝儿再回来么?”
“哪能那,宝儿若是真能再回来,娘自然是高兴的!”
“姆妈,那你就等着吧,这媳妇,儿一定给您娶回家就是!”
96
96、第三章对峙一。。。
宝儿从阮家出来一路默然,回想着在阮家知道的事情,依然越想越有些沉闷,她想不透,若真的是尹馨瑜在和阮家过不去,那可真是太好笑了,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和自己过不去也就罢了,缘何这回连阮家都不放过?自己好歹做个老好人让了再让,那回落水,一半么也是自己不小心,又想着老人家寿宴上头也就不要挑事了,这倒好,她不挑事,人家不那么消停。
她一直在想,尹馨瑜到底在想些什么,对她,对阮家,阮天昊让自己不要管她,她倒是不想管,可是此刻却又无论如何想当面问一问,这个女人脑子里头盘桓的究竟是什么。
她可以当尹馨瑜对自己的过错大度不究,但是宝儿有个原则,家人是她这一生最重要的,她容不得人家欺负到家人头上来。
越想越不得劲,有些气闷,一掀开帘子想透口气,一旁闭目养神的武夫人只感到一阵冷风吹进来,一激灵睁开眼轻责道:“闺女家家大路上乱张望,没得受凉才好么?还不快把帘子放下来!”
宝儿哦了声,一抬眼看到这轿子经过的正好是尹馨瑜家院门,门面深阔高大,倒有几分气魄,不过门面上贴了两幅财神画像,显得有些个俗气,不过这也是商户人家习俗。
宝儿忙不迭唤声道:“停轿快停轿!”
轿夫一听赶紧放下轿子,武夫人皱了皱眉道:“宝儿你又作甚么呢,这么晚了可别闹腾,老爷在家等着呢!”
宝儿道:“夫人,您别担心,只是今日出门不就是窜个门子什么的么,我这好些日子没出来,这一家是我在本家学堂里认识的一个同学,前些日子听说病了,我没时间看一看她,今日既然经过了,我想进去打个招呼再走行不?”
武夫人本来听着想不许,可是转念一想,这未免不近人情,慰问一番也是礼节需要,况且这看起来是一户大户,便点了头道:“可要母亲陪你进去说话?”
宝儿连连摇头像只拨浪鼓,武夫人嗔了声摆摆手道:“行了行了,知道你不待见怕烦着你,我就在外头等你,招呼一声便回吧,若是不舍得,下回再填个拜帖正式拜见一番就是!”
宝儿点点头,急着要下车,武夫人赶紧让史芸儿和嬷嬷跟着,看天色晚了风大,又嘱咐了让披上件白狐裘的大毡斗篷,递上怀里的手炉叮嘱下人看仔细些莫再出岔子,这才放行。
宝儿拢着斗篷在家人陪伴下走近尹家门,嬷嬷上前敲门,好半天里头来了个小厮开了门一边骂骂咧咧的嫌弃着,没好气的问事谁,嬷嬷也不客气,让递上了武夫人的帖子和一个三钱银子的开门小钱。
看到这个,小厮这才眉开眼笑忙把门开了让进去,又点头哈腰的引着直接绕着走廊进了前进的客堂坐了,还殷勤的让人赶紧送上暖脚的小炉,这才告了声歉,去后头禀报。
只不一会,就听到有个人人未到声已到:“哎哟喂,我道是谁呢,这大冷天的竟然还有贵客上门,失迎失迎啊!”钱氏呼啦啦夹带着外头一股子冷风从后面走了过来,一掀开棉帘子,看到等候在那里的宝儿,立刻堆了笑容走了进来,不待宝儿起身迎接招呼,自己已经迎上来,一把拉住了宝儿的手上下打量:“啧啧啧,这果然是大不一样了些,到底是大户人家出身的,才多少日子不见,可出落的更加水灵灵的了,只可惜了不是我家那妹子生的,嫂嫂我沾不得这份光了!”
宝儿笑了笑,客客气气喊了声:“钱姨好!”
钱氏呵呵笑起来道:“哎哟这声唤得,可把我的心放了不少,我还怕宝儿小姐你这高升了把婶娘给忘了呢,你这能记得叫我一声,可算是抬举我了呢!”
宝儿淡淡道:“钱姨说哪里话,以前钱姨对阮家多有照顾,这份恩,宝儿一直记着呢,人生在世,什么都好忘,恩义二字岂是能忘记的呢,您说是不?”
钱氏定了定,又笑道:“宝儿大了越发会说话,钱姨老了不懂那么多大道理自然说不过宝儿,这不知道宝儿小姐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我听说你这不是住在御街那一头的么?”
宝儿道:“多少日子不看姆妈和阿嬢了,自然该来看看,顺道过来,也想和尹姐姐打声招呼再走,听说姐姐病了,可大好么?”
“呵呵,只是些女儿家的小病,不足挂齿,倒让宝儿小姐您惦记着这怎么说的,不过钱姨看宝儿小姐你如此重情倒是真佩服,只是也想给您提个醒,到底您现在身份不同了,有些人家便没必要再记挂着不放,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那流出去的水,从没听说过往回流的,没得都脏了不是?小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呢?”钱氏让人递上一壶顾氏紫笋茶,用银盏托着雕漆碗盛上来,递给宝儿一钟又给了自己一钟边喝边道。
宝儿托着茶盏并不喝,只是淡淡看着那冒烟的茶,这茶香扑鼻,可宝儿却更喜欢姆妈英娘给泡的大碗茶:“畜生尚知反哺之嗯,人家十几年含辛茹苦养得恩情,又岂能随意忘记?百山大川,虽则有分,但总会汇合又融为一体,大家源于同根,说什么脏不脏的呢!”
钱氏一噎,一时沉默,宝儿这才抿了口茶,又道:“抱歉打搅,今日来一来顺道看看钱姨,二来更是想看看馨瑜姐姐,好久不见宝儿想得慌,不知能否通融让我去看看她呢?”
钱氏嘿嘿一笑道:“本来是应该的,只是不瞧这馨瑜她身子刚好就想着要去拜见几个好友,这不还没回来呢,大晚上的也是,我这正要让人去找,呵呵,不凑巧的很啊!”
宝儿微微笑道:“钱姨说笑了,刚才我刚问了小厮,他说姐姐在家的么,怎么会又不在呢?”
钱氏一愣,老脸一红,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倒是宝儿仿佛没看到她的尴尬,又道:“大概是您和她错过了吧,她那头已经回来了您还不知道呢,要不再让人去知会一声,我这喝口茶也就过去看看她就走,不会打搅多少时辰的!”
钱氏不好再推脱,又有了台阶下,只得站起来让看门的小厮进来没头脑的呵斥了他一番,这才又让他去后头探了探,回来说是小姐的丫头说让宝儿小姐进去呢,这才朝着宝儿笑了笑起身陪宝儿往后院走。
尹馨瑜的闺房在后进西侧厢房,虽然偏僻些却有个独立的小院子,而且倒也不逼仄,后头有路直接通着前堂,与正房紧挨着,钱氏送了宝儿道门口,尹馨瑜的丫头出来迎接,只说小姐要和宝儿小姐说体己话,让钱氏不必陪着。
钱氏也不知自己女儿到底想啥,只得同意了离开,宝儿倒也明白,让嬷嬷和史芸儿留在外头,自己一个人进了屋,丫鬟引着她进了门后便也退了出去自去招待外头的二位,留了屋里头两个人面对面。
说起来宝儿这些日子好久没见过尹馨瑜,而尹馨瑜的屋子,她更是几年没来过了。
仔细打量一下屋内摆设,正西面有一张极大的黑色雕纹螺钿大床,素纱虫鸟梅花纹暖帐,床前有暖炕几,床边有一个大红交叉雕花木架子,放着毛巾和洗漱盆,一边有一个戗金漆仕女出游图面的大厨和梳妆台,放着剔红桂花图方奁,并一个莲瓣纹银钮铜镜,南面一个小窗下一株梅花插在净瓶里头摆放在那里。
看得出这屋子修饰摆放均很用心,尹馨瑜一贯做什么事都是极其用心思的。
只是这心思花的太细致,却总是容易走极端。
这摆设一尘不染边角整齐,可真是太费心思,宝儿看了看躺在床头,依靠着的尹馨瑜,她低着头摆弄手里头的一方绫帕,玉带钩拉起了床帐子一角,正好可以看到她侧面,脸色有些白,看上去倒消瘦了不少。
宝儿进了屋便静静站在一边看着尹馨瑜,也不上去招呼,而尹馨瑜也是似乎自顾低头摆弄手里头的帕子,仿佛极其专注于那上头的花纹,也是一言不发,屋子里头诡异的流动着一抹安静,静的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宝儿好整以暇的靠着,她倒要看看这位沉得住气到什么时候,又拿什么,来和她说话。
自己都上了门了,好歹这位,该给个说法了吧?
俩个人就那么较着劲般沉默,只看到尹馨瑜捏着白帕子的手越来越抖,越来越紧,宝儿真怀疑,下一秒是不是这位就要把它给撕烂了才好。
宝儿暗自嗤了声,轻笑道:“姐姐准备把那帕子到底如何?何苦跟个死物较劲?”
她那么一开口仿佛戳破了一个紧绷着的气球,尹馨瑜一下子松了口气一样,可是随即却又感到那话语里头的随意带着轻蔑的笑,极具讽刺的味道,怎么听怎么不对劲,不由猛一抬头冲着宝儿道:“我拿这帕子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