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诀动作极其温柔,手像是着了火般,流连着在她身上抚触。若是此时月钩能够睁开眼睛,一定能看到夏侯诀此刻的表情如同修神罗刹一般,全无平日里那般温雅风度。满室甜香旖旎,却是预示着未知黑暗的开始。
再次醒来,天已经大亮。昨夜之事在月钩脑海里还隐隐约约有些印象,她不由得吓了一大跳,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揽着被子坐起。身边的确有人,她定睛一看,唬得心跳险些停止,与自己同榻而眠的居然是一个不认识的赤裸男子!从他床下乱丢的衣衫来看,约莫是府内小厮。那人睡得如此死,约摸也是被人下药之故。
一股血气直冲头顶,月钩浑身僵硬无比,目光在对上了不远处桌子上那燃尽了的迷香上时,瞳孔骤然缩紧。怪不得……怪不得自己昨夜会身不由已,原来有人提前在屋内下了迷香!
一阵熟悉的轮椅声响起,月钩暗叫了一声“不好”,努力撑起身子飞快的开始穿衣服。不知是因为心头慌乱还是余香作用,她的手抖个不停,扣子扣得乱七八糟,心头一灰,忍不住怔怔的掉下泪来。
夏侯谊早晨起床之后,发现前来服侍的人是纤羽,不由得一怔,随即淡然开口道:“月钩呢?真是懒成精了,都这个时辰了,难道还未起来么?”
纤羽眸光间现出一丝冷嘲热讽之意,一边帮夏侯谊束发一边道:“二少爷有所不知,她昨夜太辛苦了,早上起不来也是情有可原的。”
“辛苦?”夏侯谊敏锐的捕捉到了她语言上的漏洞,倏地回眸,“她干什么去了?”
“二少爷随小婢前去看看便可知。”纤羽眼睛里写满了怨毒之意,偏偏语言却又如此温柔。她利落的推了轮椅,往下人的住处这边来。
夏侯谊略一抬眸,映入眼帘便是这一副春光盈室的场景。他的目光似充了血一般,死死地盯着床上衣衫不整的二人,唇角哆嗦了半天,忍不住低低咳嗽起来,拿出帕子一接,发现上面尽是刺目夺魄的嫣红!
“哎呦,月钩姑娘真是一夜春梦啊,”纤羽瞥见月钩寂如死灰的眼眸,笑得愈发张扬凌厉,语言里极尽嘲讽之能事,“没想到才来府上一天,就迅速的同小厮勾搭上了啊,真真让我们望尘莫及……”
“出去!”话音刚落,一个硬邦邦的声音就响起,虽然不大,却有一种令人不容反驳的强势。
纤羽闻言,笑得更欢了:“月钩,你还呆着脸儿坐在床上做什么?二少爷已经发话了,叫你滚出去!”
“我说的是你,纤羽,”夏侯谊面色上是从未出现过的阴狠凄厉,虽然他坐在轮椅上,比任何人都要矮上半身,然而他浑身逼人的气场还是让人忍不住心头发怵,“莫要我说第二遍!”
纤羽一愣,涨得脸色通红,气得一跺脚,飞快的跑远了。
月钩已经平静下来,她的眼眸里再也不现平日的慧黠光芒了,代之以无边无际的绝望。她从容不迫的穿好衣裙,走下床,套上鞋,面色无波的从夏侯谊身边走了过去。
“站住!”夏侯谊略一侧脸,冰冷的轮廓焕发出几欲嗜人的气息,“你就没有什么解释的么?”
“我很是乐意解释,但你愿意听么?”反正已经成这样了,月钩索性破罐子破摔,连“小婢”的自称也给直接略去,倚在门边,并未回头。
夏侯谊听得她喉间隐有哽咽之声,心头莫名的一软:“你说,只要你说的,我都信。”
月钩咬着牙,浑身直发抖,将昨夜发生之事一字不漏的讲给他听。说完之后,她浑身顿时轻松许多,仿佛卸下了一块大石般。然而心口,却漫延出丝丝缕缕的痛意,吞噬着她那本来就脆弱的神经。
“那你如今打算怎么办?”夏侯谊从震撼中回过神来,手指不由得大力缩紧,骨节咯咯作响,青筋直爆。他哥哥,竟会做下如此不齿之事!
“出了这档子事,你觉得我还有脸在夏侯府呆下去么?”月钩眼眸间点点泪光,终是控制不住翻涌在眼眶。
夏侯谊用力地握紧了拳,复又松开,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推着轮椅转过身,静静地凝视着那个将全身心都沐浴在阳光下的少女:“有一个方法可以让你留在这里……”
月钩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不变,单弱的背影怎么看怎么都散发出一股寂寥的萧索:“愿闻其详。”
“我……可以娶你……”夏侯谊顿了片刻,方缓缓道出,语气里有股不容置喙的坚定。
那少女震惊地转过身,像是听到了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声音透出些许尖锐:“你开玩笑呢吧。我如今不是完璧,你也不介意么?”
“不介意,”夏侯谊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眸,未有丝毫闪避,“若是我不娶你,只怕你这辈子就算完了!”
“若是我果真嫁给了你,你完全是因为怜悯而娶我,于我并无半分情意,我还不如一死了之以全名节。更何况……”说到此处,月钩猛地住了嘴,还好没有冒冒失失的将自己的身世说出来。
夏侯谊猛地一震,声音扬高:“更何况什么?你说!”
月钩见其一味的揪住这个话题不放,索性心一横,彻底打碎他全部的想法:“更何况我们是兄妹,这下你满意了吧。”
“兄妹?”夏侯谊这下可是完全变了脸色,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嗓子眼里逼出来一般,“你是说,你就是五夫人徐氏那个不知下落的女儿?可是我怎么听说,那女孩似乎并不是五夫人同爹爹所生,而是同外面别的男人生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8 章
“什么?”这下轮到月钩大吃一惊,她脸色原本就苍白,这下可真是白得没有半分血色,“不许对我娘说三道四,无端诋毁!”
“我并没有说三道四,”夏侯谊将记忆在脑海里反复打捞,终于笃定开口,“五夫人诞下你后不久,有人抖出此女并非爹爹亲女,爹爹将信将疑,滴血认亲之后终究还是确认了你不是爹爹的亲生女儿。他一怒之下,就将五夫人关在离心阁,终生不得踏出一步。”
“那我娘为什么会死?”月钩银牙紧咬,目眦欲裂,“是谁害了她?”
夏侯谊一怔,旋即摇头:“这个我的确不知。你可以留下来,慢慢查。”
“呵,留下来……”月钩苦笑与冷笑交织,慢慢走到夏侯谊身边,蹲了下来,目光瞬也不瞬直直瞅向他的眼眸,“嫁给你?”
“对,嫁给我。”夏侯谊将她的手放入自己的掌心,一点一点的温暖了那颗逐渐冰冷的心。
却说这边纤羽气喘吁吁的奔去大少爷夏侯诀的“紫檀轩”,一进门就见夏侯诀怡然自得的品茶,心头忽地忆起他昨晚同别的女人颠鸳倒凤,愈发感到无尽的委屈,于是腻着身子凑上去:“大少爷……”
夏侯诀却倏地站起,连带着纤羽没站稳,一个踉跄摔在地上,屁股钻心的疼。他丝毫未有任何怜香惜玉之态,只是目光冷冷的道:“即使大少奶奶不在了,你也别妄想做我身边的女人!这辈子,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纤羽心头一沉,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她讨好的爬过去,去抱紧他的腿:“大少爷,小婢只求这辈子能长伴左右,并无别的非分之想。”说到此处,她再也忍不住泪眼婆娑,自己不计名分的跟着这个寡情的男人,到底是图的什么呢?妻的名位她想都没敢想过,可他,难道就吝啬到连一个妾的名位也不给她么?
夏侯诀无动于衷,温雅俊颜上丝毫未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只是将目光远远的投向熹微的晨光里:“事情办的怎么样了?”昨夜,纤羽前来报信,说是老二那边已经起了疑心,以后的膳食餐饮将由月钩来全权负责。他顿时心生一计,那月钩看似羸弱,倒像是个不好控制的主儿,不如想个办法将其从夏侯府远远的逼走即可。
事情,又是事情!似乎在他眼里,自己只是个为他办事的工具。不,不是似乎,本来就是。纤羽苦笑着撑起身子站起:“二少爷已经看到了那一幕,一切都在我们的计划中。至于那个小厮,他即使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老二有没有说要将月钩赶出府去?”夏侯诀心头并不踏实,老是觉得似乎没那么简单。
“这个小婢不知,二少爷没说。”纤羽不敢说是夏侯谊将自己赶了出来,只得含糊其辞一语带过。
夏侯诀眉毛一扬,唇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女人对自己而言,就只有两个用途。若是能将其揽为自己人,那便再好不过;若是不能,那只有让其能滚多远是多远。至于老二,本来他身有残疾对自己构不成什么威胁,可是爹爹对他过于上心,不得不算自己的一个心头大患。但是老二素来对此经商之事颇没啥兴趣,所以爹爹只得暂时先将生意的协理大权交予自己。即使如此,这个潜在的隐忧却不得不除。
“大少爷,大少爷,”忽然有个小厮冒冒失失的走了进来,眼风儿一扫,顿时就瞥见夏侯谊的贴身丫鬟纤羽搂着夏侯诀的腿,不由得一愣;转眸就发现夏侯诀面色不善的盯着自己,心头咯噔一下,连忙收回思绪,道出这次的来意,“老爷说了,由于素日繁忙,全家人好长时日没有聚在一起吃家宴,今晚务必一个都不能少。”
夏侯诀稍稍一怔,见此人是自己的心腹,倒也不甚介意他看到这一幕,他的心思全部放在了方才那小厮所言之事上:“难道聚在一起是有什么大事要宣布吗?”
“没错,”那小厮上前,刻意压低了声音,“据说二少爷要娶他贴身丫鬟月钩!”
“什么?”这一声不是夏侯诀发出的,而是扑在地上的纤羽发出的。夏侯诀还算自持,总算没有失态的叫出声。他剑眉锁紧,一丝恼意清晰地闪现在他的眼眸里,双拳大力的握紧。这个老二!没把月钩赶走就算了,居然还要娶她?他难道脑子被门挤了,还是被驴给踹了?
“知道了,你下去罢。”努力压下烦扰的思绪,夏侯诀恢复了一往的温雅风度,淡然吩咐。
待到那小厮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紫檀轩之外,纤羽才终于挣起声,还未开言,夏侯诀已经阴笑着出口:“你以为故意当着别人的面同我拉拉扯扯,就有人为你主持公道了么?呵呵,你还是太嫩了点,方才那小厮是我的人,你就算再怎么表演,也是丝毫没有用处的。”
纤羽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可不过是转瞬而已,下一秒,她已经换上一脸强笑:“大少爷这是说的哪里话,小婢怎会有如此缜密心思。方才那小厮说,二少爷准备迎娶月钩,您打算怎么办?”
“现在看来,这个月钩的来历一定不简单,”夏侯诀面色发紧,冷言冷语,“能让老二心甘情愿娶得女子,我还未见过一个。也罢,就看看他们究竟要搞出些什么动静,若是妄想夺走我的经营大权,我就陪他们斗到底!”
夏侯府的花厅也格外与众不同,花灯盈转,屏风遮挡,巨大的布帘垂了下来,上面绣着一些大气磅礴的书法,不过由于写的太草,一般人根本看不清上头究竟写的是啥玩意儿。侍女鱼贯而入,接连端盘上菜,步履沉稳,举止有条。
说起来,这还是月钩第一次见到夏侯府的大家长——夏侯文修。他面色庄重严肃,一举一动之间皆是不苟言笑,老是板着脸,不知是故作严厉还是本来就严厉,好像别人生来就欠他几百两银子似的。原配刘氏是一个普通的老年妇女,同夏侯文修的年龄差不多,好像比他还显老些。二夫人李氏长得虽是极为漂亮,但是却一直低着头,满脸战战兢兢,好像很怕人的样子。三夫人丁氏清秀婉约,同大少爷、大小姐的年龄相仿。不知是不是曾经丧子的缘故,她的性子看起来也是极为沉闷型的,一直闷着头吃饭,半句话也无。四夫人林氏常伴青灯古佛,即使是逢此盛宴依旧不肯露面。
月钩推着夏侯谊的轮椅进来,目光一扫到坐在夏侯语身旁的夏侯诀,顿时不自觉的转移了目光。心头像是被一根细细的弦所扯,微微一动,便是痛彻心扉。
爱他么?恨他么?
月钩现在恨不得狠狠地扇自己一个耳光,好把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给扇出去。都什么时候了,自己居然一点羞耻心都没有,还在想着那个伤她至深的男子。原来,自己一直都是一个坏女人啊!
眼眶中有些湿润,月钩稍微拉回些神智,将夏侯谊仔细的安顿好,随即站在他身后。
“月钩,你也别老站着,坐罢。”夏侯文修是知晓月钩的江都女捕身份的,见其有些黯然的杵在夏侯谊身后,连忙招呼道。虽然这话听上去和蔼可亲,然而那脸上却依旧是那副严苛的表情。
“小婢不敢。”月钩低着头道。她在垂眸的瞬间,明显的感觉到有一道灼热的目光,就那么直直的射了过来。不用看,她就已经猜到那目光的主人是大少爷夏侯诀。
“这也没什么敢不敢的,反正你马上就要成了夏侯家的二少奶奶,这坐在二弟身边是迟早的事。”夏侯语快人快语,丝毫不顾别人的眼光,有什么就说什么。
月钩的心莫名的一跳,苍白的脸色愈显,想开口说话,却又怕言多必失,只得静默不语。
一只纤细修长的手伸了过来,轻轻握住月钩的小手,将其带到自己的身边坐下。月钩震惊得看着面色恬淡自若的夏侯谊,只见其微微一笑,递过来一个鼓励的眼光。须臾之后,夏侯谊将视线转向夏侯语那边,唇角扬起了一个温暖的弧度:“大姐说得不错,月钩即将成为我的妻子,我会一生一世好好照顾她的。”
“二少爷,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刘氏听了这话,眼眸一闪,不待夏侯谊说话,她已经自顾自的接了下去,“你娶月钩我们没意见,可是她毕竟是丫鬟出身,这样一来就成了正妻,恐怕说不过去吧。”
“那大娘的意思是……”夏侯谊脸部表情微微僵了僵,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刘氏用上了苦口婆心的语气:“我的意思是,她可以先当妾室。”
夏侯谊对她的提议不置可否,只是将目光调转至夏侯文修那边。而夏侯文修只是板着脸饮酒,置身事外,似乎对这饭桌上的战争一丝兴趣也无。夏侯诀一直在默不作声的瞅着月钩和夏侯谊,待到刘氏的话音一落,立即抢先接过话头:“即使娶亲,也该将这位月钩姑娘的身世调查清楚,若是良家子那自然好。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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