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加入火车的观众朋友们，不要犹豫了！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让我们把幸福的列车开往明天！……”
女主持人的声音活力十足，在元旦前夕魅惑的灯光下显得极有鼓动性。很快，在场的数百人自发地排成了一条队伍，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或是搭肩或是搭腰，在节奏感极强的音乐声中围着广场中心的舞台转着圈跑起来。
没跑上几圈，穿着毛呢大衣的祈忆凌就热得全身是汗。其他人的情况可能不相上下，所以纷纷停了下来，有的解开了外套，有的解下了围巾。
“现在，我要把舞台交给你们，热力四射的朋友们，不要害羞，上来吧！让世界跟着你舞蹈！”女主持人继续在台上吆喝，男主持干脆走下台开始往上拉人。
在场的大部分人类都不爱显山露水，除了个别人一经主持吆喝便自己往舞台上跳外，大部分的人一见到主持人有往自己所在方位走过来的苗头，就立马往后缩了。
祈忆凌正处于呆滞状态，因为不留意情况，所以瞬间从第三排的安全位置变成了第一排唯一的一个人。
“这位朋友，一起来吧！”主持人好不容易逮着一个，立马就拉着祈忆凌往前走。
“不——”祈忆凌拼命摇头。
“怕什么？一起上！”霍霓本来正在发短信，听见这动静，马上把手机摔回兜里，和主持人一左一右把祈忆凌挟持上了舞台。
“这位男士，新年要到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祈忆凌一上台，才发现当前主题已经变了，女主持正挨个问台上留着的人有什么新年寄语。
“我希望明年不要挂科！”男生很干脆地许愿。
主持人和台下的观众一起笑了：“那我们一起祝福他愿望成真！来年不挂科！”
“那这位女同学呢？”女主持笑眯眯地把话筒递到祈忆凌面前，“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祈忆凌第一反应是摇头。
“什么都没有？”女主持显得不太相信，“那你一定生活得很幸福！”
听到这话，祈忆凌的第一反应是笑着摇头。
“不对？”主持人的眉挑起了，“那同学是觉得新年寄语没意义了？”
有必要清清楚楚地说出来吗？
祈忆凌微微提起左嘴角，没回应。元旦前夕，人类兴致勃勃济济一堂，又有什么需要探究所做之事的意义？
“她只是有点害羞。”霍霓凑过来插了句话，又压低声音怂恿祈忆凌，“说吧，一年就这么一次机会，说不定说完你就解脱了！”说完，又朝台下某个方向扬了扬下巴。
顺着霍霓的视线，祈忆凌看到了正在场边踱步的辰烽。
“那好吧！”她就着话筒有点犹豫地说，“但我不想说话，唱歌可以吗？”
“当然可以。”主持人干脆把话筒放进祈忆凌的手里，带头鼓起掌来。
“我想送首歌给——”祈忆凌顿了一下，深呼吸一口气，露出了久违的微笑，“给我自己。”
“深色的海面铺满白色的月光，你出神望着海心不知飞哪去……”
这首男声原唱的歌调子太低，其实不适合祈忆凌唱。但她唱歌的时候，嗓子要比说话轻灵得多，干脆有如泉水叮咚，又另有一番滋味。唱不了几句，霍霓就抢过男主持的话筒施展口技开始伴奏。霍霓模仿的是一种音色像沙子落在铁盘上的声音的乐器，衬得祈忆凌的嗓音更清越了。
“……爱是用心吗？不要说话。”
祈忆凌唱完一段，又把副歌部分重复了一遍，之后噤声，把话筒递了回去。
“哇，果然高手在民间，这位同学的音色很好，建议去参加下一年的校园歌手大赛，只要入围了我一定带头给你打气！”女主持的评价给足了面子，她还准备再说点什么，男主持却凑近她咬起了耳朵。女主持一脸惊讶地回他一句“怎么不早点提醒我”，之后笑容可掬地说，“观众朋友们，不知不觉间，离元旦只有一分多钟的时间了，马上就开始我们的重头戏——新年倒数！”
“还有一分钟！”
主持人一开口，台下就有人“59、58”地开始自发倒数。但心理计时总是和时钟不太合拍，当他们说“35”的时候，主持人用一声“三十秒”中断了他们的倒数。
虽然被打脸了，但人们依旧热情不减地按照主持人的提示继续倒数。
“十、九、八——”还剩十秒的时候，主持人开始带着全场大倒数。
“三、二、一！”
随着“一”字吐出，舞台后方喷出了三簇烟花，红、绿、蓝色光三原色在空中交汇，相互绕转成一个巨大的银白色光柱。
就在这阵斑斓夺目的光芒中，祈忆凌看到，就在舞台的正前方，辰烽和水卿影相拥而吻。
在跨年的一秒钟，在璀璨烟花的光华中，现场情侣相拥而吻的情况并不鲜见。祈忆凌甚至看到，聚光灯中的一门特意打到了一对相拥的同性情侣脸上。
但是，大部分人仍然碍于身处公共场合而十分收敛，只上演了象征式蜻蜓点水的一吻，取其寓意而已。但辰烽和水卿影这一对，却旁若无人，吻得浓烈缠绵，一个超过一分钟的长吻过后，水卿影嗔怪地拍打了辰烽一下，对方的反应是捧住她的脸又啄了一口。
“六年的恋情，却表现得想热恋期一样。”祈忆凌笑着抬头看看明亮得直逼白昼的夜空，“看来王子殿下圣诞前夕的感情危机已经顺利过渡，不知道末将在当中是否有微末之功？”
倒数完毕，主持人开始邀请来自不同地域的人用自己的方言说“新年快乐”四个字。
祈忆凌在一片混乱中被霍霓拉下了台，走到角落里，却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她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半天，没看到有人朝自己招手什么的，一回头，却发现辰烽赫然出现在自己和霍霓旁边。
“原来真的是你！”辰烽的脸红扑扑的，显然还沉浸在兴奋中，“要不是太后跟你在一起，我都不太敢认。你今天看上去挺不一样的。”
“特别像粽子吗？”祈忆凌把围巾长长的尾巴又在脖子上绕了一圈，自嘲道。
“上次真是太谢谢你了，”大概是因为周围太嘈杂，辰烽没听清祈忆凌的嘟哝，侧耳倾听片刻后，见祈忆凌没有重复的意思，他开始道谢，“要不是你提点，卿影今天都未必能原谅我。”
“你们感情深厚，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你们也会很快和好如初的。”
“惭愧，我自己都不敢打包票。”辰烽递给祈忆凌一个小袋子，“这是一点心意。”
“怎么？贿赂我啊？”祈忆凌推开袋子。
“算新年礼物也好，算谢礼也好，你帮我也不是一两次的事了。”辰烽的表情很坚决，“你要是不收下，我以后都不敢麻烦你了！”
“收吧！”一直冷眼旁观霍霓开口劝祈忆凌，“你又不是受不起！”
“看，连太后都下懿旨了！”苍阳不由分手把袋子挂到祈忆凌尚未收回的手上。
“哥！”
祈忆凌背后不远处，一个女生蹦蹦跳跳走向一个男生，拍了下他的肩：“Happy new year！”
“Same to you。”男生淡淡地回应。
“哥你在看什么？”女生好奇地凑近他，“咦，那不是表嫂吗？”
“别过去。”男生拉住她。
“为什么？”女生奇怪地压低声音，“难得碰上个好日子，你不趁机将表嫂拿下吗？”说完又朝祈忆凌等人的方向看了看，“是有情况还是有情敌？”
“什么都没有。”男生转身迈步，“走吧！”
、章十六 人如棋子梦如真（3）
“能被你踩到脚底，也不用跌低，谁奢望你懂得单恋这种造诣……”
祈忆凌一边听着Mp3一边哼歌，放到这段时间的心水之选《我有我爱你》时，干脆旁若无人地大声跟着唱起来。
这学期有一门课叫普通物理学，老师讲课的时候人人都跟听天书似的。祈忆凌从高中起物理就是软肋，对这门课的期末考试一直忧心忡忡。没想到，考试前两周，任课老师给了他们两套试题，明言期末考试的题目全部从中选取，概念解释题指明了复习方向不说，计算题更是连过程步骤都无一省略给出了。
这学期其他课程祈忆凌都觉得还好，想到最难的一关已经过了，下学期基本上都是专业课，只要认真点拿个奖学金也不是不可能，心里乐得冒泡，还突发奇想要在回家前给父母挑点新年礼物。她平常就不爱看人脸色，现在就更加不把公交车里别人的注目礼放在眼内了。
“嘶——”
祈忆凌唱得正高兴，公交司机却来了个急刹车。
上一站下了好几个人，原本稍嫌逼仄的公交车变得没满座。祈忆凌坐在最后一排的中间位置，一时不提防向前扑倒，又刹不住，竟然来了一千多度的前空翻，径直往前面滚去，撞到一个人的腿才堪堪停住了。
车里本来一片咒骂声，见祈忆凌的窘境，大半忍俊不禁，竟欢乐地笑成了一片。
祈忆凌好不容易扶着旁边的金属杠站起来，扶好眼镜，映入眼帘的却是司机大惊失色的侧脸，和架在他脖子上明晃晃的一把刀。
“搞什——”祈忆凌的抱怨声被吞了回去，变成了喉咙里一声奇怪的咕哝。
看到那把刀子的显然不止祈忆凌一人，车厢里原本一派欢乐祥和，在一片急促的耳语过后，车厢里忽然间变得安静无比。
由于这段路有点偏僻，又只有一条公交线，常有违章上下客的情况出现，所以突然停车也没引起警觉，跟在公车后险些追尾的SUV只摁了下喇叭以示抗议，就打了方向盘拐到对面的车道往前开了。
“年关近了，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请各位借点钱花花，让小弟过年也能吃点肉。”挟持司机的歹徒只有一人，很谨慎地蒙了脸，见自己的意图已经表露无遗，仿佛怕有人还看得不够清楚的，扬声说道，“把钱包和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又扔给祈忆凌一个购物袋，“你！帮我把钱物收起来！”
见有人打扰自己的兴致，祈忆凌本来已经一脸阴霾，又见来者居然不识好歹地把自己当成了共犯，当下全身的血都往头上冲，来不及细想就使出军训时备受教官赞赏的军体拳。
蒙面匪徒未及防备，脸上竟硬生生吃了一记左直拳。
祈忆凌虽然功架十足，但毕竟没有武学底子，平时锻炼又不足，挥出的拳头其实没有力度。她也知道自己这一拳其实没什么用，但已经出手了，只好硬着头皮后退一步，又抬起了脚，想趁对方尚未反应过来狠踹他的下腹。
祈忆凌想得很美：歹徒在车厢的最前部，前面就是挡风玻璃，避无可避，自己这一脚只要力度跟上，车体和脚底前后夹击，非让他痛得蜷缩扔刀不可。
但事实岂能尽如人意，歹徒无端受了一拳已经火冒三丈，哪怕本来并无伤人之意，也受不了这种嘲弄。看祈忆凌居然还梦想着踹自己一脚，他冷笑一声把原本架在司机脖子上的刀收了回来，眼也不眨地砍向祈忆凌已抬起一半的腿。
“啊！”
祈忆凌见对方朝自己亮刀子，硬生生地收回腿，一时重心不稳摔倒在地。歹徒的刀不等人，见她落地了，刀口一转，直取面门。
祈忆凌抬头见一把刀子就要划过来，没像别人那样伸手臂去挡，反倒异想天开地伸出手，想硬生生把刀身握住。
歹徒提刀时，车厢里一片惊呼；见祈忆凌的反应如此奇特，车厢里不由得又是一片惊呼。有人坐不住了，乘歹徒不注意，悄悄往两人争持的方向走来。
这把刀刚开的刃，要是就这么砍下来，非把祈忆凌的手指拉得只剩层皮不可。但祈忆凌运气好，今年的冬天，是祈忆凌有记忆以来最冷的，正是因为生平第一次穿上雪地靴不习惯它只相当于其他鞋几分之一的摩擦系数，她才一时不慎往车前滚来；又因为戴了双厚实的羊绒手套，干扰了歹徒的判断，所以祈忆凌这一抓只牺牲了一只手套。
如果说祈忆凌牺牲了一只手套，那歹徒算是期望扑了个空。见祈忆凌神色未变，他知道自己这一刀没起到应有的作用，一时恼羞成怒，又挥刀朝祈忆凌砍来。
“混蛋，这是公主殿下给我的新年礼物！”
刚才这一刀，不但让歹徒生气，也让祈忆凌“腾”地冒了一把火。
第一次交锋过后，祈忆凌身体上没吃亏，斗志反而更旺盛了。见歹徒要故技重施，祈忆凌朝旁边闪身，手从另一侧拐了过去，想直取刀把。
见一个黄毛丫头居然敢和自己近身肉搏，还天真到以为能夺刀，歹徒冷笑一声，照旧直取祈忆凌的面门。眼看着刀刃和祈忆凌的脸只有一寸之遥，忽然有股蛮力把祈忆凌硬生生朝另一侧拉了下，这一刀下去，没中祈忆凌的脸，却力度十足地划向了祈忆凌的手臂。
“啊！”
随着祈忆凌的一声痛呼，她生平第一件羽绒服被开了道几寸长的大口子，白色的鸭绒毛顿时漫天飞舞，遮盖了她的视线。
祈忆凌还想起身回击，却被一个人硬生生护在了怀中。
“想学人英雄救美？我成全你！”
祈忆凌只听见歹徒一阵狂叫，紧接着觉得左半边身体被一阵猛袭而来的力度震得微微发麻。两人又争斗了片刻，车厢里有其他乘客加入了制服歹徒的行列，过了几分钟，“哐”的一声凶器落地，歹徒也被彻底制服了，祈忆凌也得以从禁锢中解放出来。
“是你？”看到护着自己的人的脸，祈忆凌一下子惊呆了。
来人正是苍阳，只见他额上鼻尖满是沁出的细汗，灰色连帽风衣左肩膊部分已经被割断了一半，里面的两层衣服也绽开了，隐约现出血迹。
争持过程中，有人偷偷报了警，警车和救护车都已经赶到了。
祈忆凌来不及反应，就被和苍阳一道，推上了救护车。
“好端端的你非要插手，这下弄伤了吧？”
包扎好伤口，录完口供，还要应付不知道经过现场哪个目击者爆料闻风而来的记者。好不容易环境清静了，祈忆凌扶着苍阳坐到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劈头劈脑就是一句。
祈忆凌自己只是手臂受了点皮外伤，顶多伤到了真皮层。但苍阳肩头上的伤却深得见骨，流出的血把几层衣服都染透了。因为天冷，血凝结得特别快，虽然从好的方面来说是止住了血势，但衣服也被粘住了，只能先把其他部分剪破，才能把粘在伤口上的衣料取下来。
所以，苍阳现在全身的衣服除了羊毛背心外都破了个偌大的洞，露出里面重重纱布，祈忆凌看得不由自主磨起了牙，想都没想就把脖子上自己织的围巾摘下来绕到了他的脖子上。围巾织得又厚又长又宽，饶了脖子两圈，都还够当披肩遮着他的肩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