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噜”的声响从绑着的死士肚子里传来。
程疗骂了一句,“还以为都是些死物,不知道饿咧。”
大家轰然一笑。
程疗向车里瞟一眼。那些人仍旧板着脸,没有半点的表情,活见鬼了,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
裴明诏下了马,立即有人迎上来,“可是一位裴公子?二老太太吩咐我们都准备好了。”
裴明诏点点头。“叨扰了。”
在姚家抓人,如今又来姚家审人,他们一路上乔装打扮,不愿意泄露行踪,没想到来了泰兴县。会被姚七小姐帮忙。
虽然在姚家已经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姚家老太太还是仔细安排,只是告诉下人他是一位裴公子。
程疗几个将死士带进一间屋子。
屋子里很干净,周围摆满了蜡烛。
程疗觉得奇怪,为什么要将死士的眼睛层层蒙住,屋子里还要放蜡烛。
“我们家老太太吩咐的椅子……”姚家下人将几把椅子搬来。
裴明诏看过去,是少了一条腿的椅子。
这是要做什么?
姚七小姐说要将这些人绑在椅子上。
他原以为是寻常的椅子。
程疗也很惊讶,这到底要做什么?椅子能坐又不能坐,很快他却笑起来,谁想得这个法子,真是妙啊,折腾人这样最好,让你明明坐在椅子上,却又不敢松懈,因为只要一放松就会摔倒,这一摔可不轻,再怎么不将自己当人,也不会故意摔下来。
程疗带着下属将死士绑在椅子上,两个死士不管不顾地倒下来,另外两个撑着身体端坐在椅子上。
裴明诏看着那些死士,这就是姚七小姐说的,只要撑着身体坐在椅子上,就是在心底里还将他自己当做一个人。
裴明诏脸上露出些笑容来,这些死士没有那么可怕,到底还是个人。
姚家下人将屋子里的蜡烛点起来,将屋子里死士的表情照得清清楚楚。
……
“吃饭了,吃饭了……”
庄子里传来呼喊声。
虽然在庄子上住着的都是粗人,不讲太多礼数,但是他们说话简单又直接,立即能勾起人的遐思。
“做什么饭菜,这么香……”辛苦了一天的人,喃喃地说着。
然后是孩童吵闹的声音,“爹……爹……”
“别缠着你爹,快让你爹先吃饭。”
女人的声音很高,训斥的孩子不敢再胡闹。
有人想起程疗的娘子,是远近有名的霸道,别看程疗在外威风凛凛,只要回到家,整个人立即柔顺起来。
感觉到下属的目光,程疗板起脸,“看什么看?”
大家笑得声音更大。
裴明诏背着手站在屋子里,不知道是不是出来时间太长了,突然听到一家三口的笑闹声,眼前就勾勒出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的情形。
屋门再次被打开,饭香味顿时传过来。
一个憨厚的汉子端着食盒,“庄子上的饭菜不怎么好,各位爷就凑合吃一些吧。”
程疗起身去道谢。
食盒里面放着简单的两个菜和煮好的米饭。
下属将饭递过来。“侯爷,吃一点。”
裴明诏看向冒着热气的饭菜,风餐露宿,饥一顿饱一顿。难得在这时候还能平稳地吃上一顿饭。
程疗已经迫不及待地动了筷子,饭噙在嘴里,程疗就烫得喊一声,“嗬,好热……热饭……”
平日里吃肉喝酒的人,吃上一碗热饭就这样高兴。
“程头儿,想媳妇了吧?”
又是欢笑声。
裴明诏也拿起筷子,不慌不忙地将饭送进嘴里,真是挺好吃,比御赐下来的粳米更香似的。
程疗几个仍旧嬉笑。明明是在审问死士,气氛却一下子温暖起来。
裴明诏看着屋子里的几个死士。
屋子里是程疗几个的谈笑声,外面是孩童和妇人、汉子在说话,只有几个死士很安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外面的变化和他们无关似的。
这个法子到底有没有用?
裴明诏微微皱起眉头。伸出手来。
程疗几个顿时不再说话,屋子里重新安静,外面的孩童的笑声就格外的清楚,原来是在唱童谣:“杨柳儿活,抽陀螺;杨柳儿青,放空钟;杨柳儿死,踢毽子;杨柳发芽。打拔儿。”
程疗几个是寻常人家出身,小时候都唱过这样的歌,现在听到有人唱,心里觉得格外的亲切。
程疗刚要说话,却看到裴明诏摇了摇头,他顺着裴明诏的目光看过去。看到其中一个死士微微扬起了下颌,侧着耳朵也在仔细地听着。
有门儿了。
程疗心里豁然一亮,他审犯人不是一次两次了,只要找到犯人关切的东西,顺着这个往下审。就能抓住犯人的弱点,错不了。
这到底是谁想出的法子,真是个神人。
程疗挥挥手,立即个下属将那死士提起来扔进旁边的屋子。
裴明诏紧跟着进了门。
程疗已经在审,“将你知道的说出来,爷们儿帮你照应家里人。”听到小孩子说话感兴趣,定然是有关切的亲人。
那死士立即又恢复从前阴狠的模样,任程疗怎么说话都不开口。
门外传来叩击声响,裴明诏看过去。
是姚七小姐身边的那个妈妈。
裴明诏快走几步出门,童妈妈上前行礼,“侯爷,可有用了?”
裴明诏摇摇头,“还没开口。”
童妈妈道:“我家小姐说,这些人未必是关切身边人,侯爷换个法子问问他自己。”
姚七小姐在这个庄子上?
外面的事一直都是姚七小姐在亲手安排?
那就怪不得了,这么快就让死士露出了破绽。
姚七小姐,真是个让人想要仔细思量的女孩子。
在人不知不觉中施展着她的聪慧,从头到尾,这些事都是她想出来的,她吩咐人做的,现在又让下人来提醒他。
姚七小姐是让他从死士自身生死、利益下手来审问。
裴明诏点点头,重新回到屋子里,低头吩咐程疗。
程疗有些诧异很快就恢复寻常,自然而然地道:“你说出来,我们就悄悄放了你,你再也不用做死士,重新做回平常人,不会有人知道,所有人都会以为你已经死了。”
死士的嘴唇轻微地动了动。
管用了,管用了,方才听到童谣,死士定然是想起自己小时候,所以才会仔细地听,脸上露出贪婪、不舍的神情。
程疗欣喜地向裴明诏点头。
……
让程疗来审死士裴明诏很放心,尤其是已经抓住了死士的弱点,只要程疗点头,死士开口就是一时半刻的事。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死士就张开嘴,“你们会让我走?”
程疗道:“你从此隐姓埋名,不再做那些事,否则就算我们不找你,你也知道谁会找到你头上,你会有什么结果。”
死士吞咽了一口,“在离泰兴不远的山林里,有两个人看守……逼问世子的下落。”
裴明诏吩咐程疗,“事不宜迟,带上人去找。”
程疗应了一声,立即去喊下属,裴明诏从屋子里走出来。
童妈妈等在一旁。
“代我谢谢姚七小姐,”裴明诏道,“若是姚七小姐将来有用到我们永安侯府,就写张帖子让人送给我。”
童妈妈不禁惊讶,没想到永安侯会说出这样的话,好像不论什么事只要小姐开口,侯爷就会帮忙。
走出姚家庄子,裴明诏翻身上马,策马之前他又转过头看去,姚家庄子一片安宁。
如果找到了世子爷,他会马不停蹄地进京,他鼻端还留着姚家饭菜的余香,吃了几口热饭,就觉得很舒坦,不知怎么的,突然有种想要停留的感觉。
裴明诏抬起眉眼向程疗点了点头。
姚七小姐是姚宜闻大人的长女,将来定然会回京的吧!
……
婉宁回到二房,二老太太不禁松了口气,“你胆子可真大,回来就好,我就安心了。”
忙了一天终于能安稳地睡个好觉。
婉宁服侍二老太太喝了药就回到房里歇下。
天刚亮,婉宁刚要去给二老太太请安,童妈妈进来道:“七小姐,沈四太太来了。”
舅母怎么会这么早赶过来。
婉宁带着人将沈四太太迎进屋子里。
“婉宁。”沈四太太眼睛通红,眼窝乌青,显然是没得休息。
婉宁心里不禁一沉,“舅母,怎么了?”她现在最怕的是扬州那边会有什么不好的消息,祖母和母亲都在扬州。
沈四太太看着婉宁,只要想到婉宁会嫁给寿家的傻子,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涌出来,“婉宁,你知不知道寿氏弟弟家的孩子。”
寿氏弟弟的孩子?
婉宁仔细思量,“寿文兴?”是每年都要来姚家的兴哥?
沈四太太点点头,用帕子擦了擦鼻子,“就是他,我们听到消息……你祖父要将你许配给他。”
祖父要将她许配给兴哥?
婉宁听得这话不禁一怔,立即她又摇头,如果说这是寿氏的主意她相信,祖父不会这样做。
祖父向来自诩是个君子,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样让人诟病的事,就算想要设下陷阱将她嫁去寿家,也不会在一切没有定下来之前让舅舅和舅母知道。
唯一能解释的是,这一切都是个圈套,就是要引舅舅和舅母上当。
沈四太太道:“你舅舅已经准备去姚家质问老太爷,凭什么要将你嫁给一个傻子。”
也许祖父想要的就是这个,婉宁看向沈四太太,“舅母,舅舅现在去姚家了?”
沈四太太摇摇头,“我们说好了,我先来二房告诉你,我们再做打算,我出来的时候,你舅舅答应我,听我的消息……”
沈四太太话音刚落,谭妈妈进来道:“四太太,咱们家的车夫在外面看到老爷……老爷去了三房……”
第六十五章挨打
“快……”沈四太太本想说拦着老爷,却想到沈敬元已经去了三房,怎么能拦得住。
“这可怎么办,”沈四太太不知怎么办才好,“我真怕你舅舅会惹祸,当年你母亲被休,你舅舅在外走盐,听到消息之后赶到泰兴县,那时候姚家的休书已经送到沈家,你舅舅心里懊悔,若是能早几日回来,说不定还能让你母亲少受委屈。”
所以才迫不及待地去姚家。
沈四太太知道老爷不该轻举妄动,可是她从心底又能理解,老爷实在是太气了,婉宁这么好的孩子,怎么能嫁给一个傻子。
婉宁拉起沈四太太的手,“舅舅是为了我。”
舅舅既然进了三房就不可能追回来,现在她该想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舅母别急,”婉宁顿了顿道,“这一天我也不是没想到过。”
以祖父的性子,一定会睚眦必报,不可能看着她在族里过得安安稳稳。祖父控制了沈家和她那么多年,眼见一切要脱离他的掌控,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抹黑沈家和她。
沈四太太道:“那……我们现在就去三房?”
婉宁道:“我们现在去不免还要让人通报,总是晚了,不如打发人去跟舅舅说一声,既然上门讨要说法,不如就说的明白些。”
看着婉宁脸上没有半点焦急的神情,沈四太太慌跳不停的心也渐渐平稳下来。
……
寿氏正和寿远堂说话,“怎么样?粮食什么时候上船?”
寿远堂皱起眉头,一脸的不悦,这样就将粮食卖了,他本就不痛快,泰兴楼还摆着一幅高高在上的姿态,好像不情愿做这笔买卖。
寿氏知道弟弟心里所想,“只要能过了这一关,钱慢慢赚回来。”
不这样做也不行了。不知道是谁散出去的消息,现在泰州府、扬州府都没有人敢收米,崔奕廷也不肯见他,姐夫在大牢里又被折腾的人不人鬼不鬼。
朱应年是彻底栽了。泰州府不知道多少人要倒霉,姐姐怕被牵连也没有错,如果有人顺着他查到泰州知府王征如大人……
王大人特意让师爷来泰兴县问他手里有多少漕粮。
现在是人人自保,王大人急着核对往年漕粮的账目,根本顾不得他,泰州府所有沾了漕粮的人都动用自己的关系想方设法将粮食脱手,有人甚至想到了烧粮的法子,可不知道崔奕廷怎么得知的消息,闻着味儿就让人查了过去。
可不能再出错了,他现在可不想做崔奕廷的垫脚石。
寿远堂道:“我去看了。泰兴楼的船不少,里面放了不少的茶叶,一个山西的茶商能将茶楼开在泰兴也有他的手段,又懂得如何利用酒铺洗米,应该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寿氏连连点头。
寿远堂道:“将你这里的米粮装好。将我手里的漕粮也转出去一些,等泰兴楼吃到了甜头,我再将剩下的卖给他们。”
寿氏脸上露出欣喜的神情,“你这样想就好。”
寿远堂道:“外面的事你放心,我让管家一起去办,办好了就将卖了米的银钱拿回来。”
寿氏看向旁边的段妈妈,“庄子上的粮食都备好了没有?”
段妈妈点点头。“准备好了,这样一来,咱们手里就没有米粮了。”
谁叫泰兴楼非要漕米一半,普通的米粮一半才会买。
这样算起来她可是亏大了。
寿氏每次想起来心就被揪一下。
好在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再忍两天就能过去。
寿氏眼泪汪汪地看寿远堂,“我昨晚好不容易睡了一会儿。梦见你姐夫满脸是血,身上被打的血肉模糊。”
寿远堂道:“姐姐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
寿远堂话音刚落,外面的妈妈进来禀告,“六太太。沈家四老爷过来了,在书房里和老太爷闹起来,说是为了七小姐的婚事。”
“反了他,”寿远堂站起身来,“他以为他是谁?敢来姚家闹事,什么东西,被休了之妇的娘家,哪有他们说话的份,我们家肯要婉宁已经是看在姚家的颜面上,名声不好的小姐能嫁去我们寿家是休了八辈子的福气,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有我们家不答应的,还有他们挑三拣四。”
寿氏有些心神不宁,眼睛里自然而然就流露出惧怕,“婉宁有没有在家里?二老太太那边知道吗?”
管事妈妈道:“七小姐还在二房,二房那边现在也没什么动静。”
“姐姐怕什么?”寿远堂道,“三房的婚事三老太爷说了算,婉宁还能违逆长辈?”
寿氏抑制不住的惊慌,“我早说怎么也要等到这件事过去,你偏不肯听。”
寿远堂道,“如今米粮都已经装上泰兴楼的大船,眨眼功夫就离开泰兴,只要出了泰州府,船上没有了我们的人,就算被抓,又跟我们何干?二姐在怕什么?怕沈家?笑话,沈家还能将我们怎么样?”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