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两个女生都大笑起来,这也挑起了米拉的好奇心,米拉瞪大了眼睛,等着叶贝拉的下话。
“说了你也不信啊,”叶贝拉像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一副陷入无限愁苦又有苦说不出的样子,“他……他竟然带我去听昆曲!”
寝室里爆发出大笑声。
米拉重重地躺回了床上,感到了些许失望,“听昆曲有什么不好啊,可以看出他是个挺高雅的人。”
“拜托,你能相信学校篮球队队长的业余爱好是听昆曲吗?”叶贝拉夸张地打了哆嗦,“你是不知道我昨天多难受,整整两个多小时啊,那一个个涂得和猴子屁股似的,在上面咿咿呀呀唱了半天,我听了半天也没听明白唱的是什么,想睡觉那声音又一直在我耳边闹,简直要我的命啊。算了不要说了,到现在我都觉得我的耳边一直有那样的鬼叫声。”
“行了叶贝拉,你那张嘴也太损了,好歹也是咱们的国粹啊,难怪别人都说我们外语系的女生崇洋,我看哪,十有八九是你给我们戴上这个恶名的。再说,听别人说演出很成功,去看的人挺多的,有些人还买不到票,你呀,知足吧!”米拉扮了个鬼脸。
“哎,我是俗人一个,发扬国粹的事情还是留给米拉你这样的有艺术天赋的人去做吧,我嘛继续崇我的洋,不过也奇了怪了,你还别说昨天去看的人还真多,我看这些人都着了魔了,不过有一件事情,我倒是挺意外的,你猜我在那里看见了谁?”
丸子头的女生掐了叶贝拉的胳膊一下,叶贝拉怪叫了起来一声:“干什么啊,她早晚也会知道的啊。”
“就知道你们有事情瞒着我,你说吧,你看见谁了?”米拉心里有了底,毕竟她是个聪明的人。
“你的那个肖肖喽!”
“他?他对昆曲也有兴趣?这我倒还真不知道啊。”米拉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他对昆曲感不感兴趣我是不知道,不过他身边的那个女人好像很痴迷啊,穿了件旗袍,在看的时候还不时地比手划脚,你那个肖肖一直盯着她看,后来……后来,反正两个人的关系不一般。早和你说了不用对男朋友这么好,你呀,什么都替他做,到头来还不是路边的野花香!”
“别说得着难听啊。”丸子头的女生小声地说。
“哎,米拉,你们的事情我本不该多嘴的,可谁让我这个人仗义呢,我就是看不惯脚踏两条船的,何况我们还是好姐妹,他这么做摆明了就是向你示威啊,竟然带到学校里来了,多少人会看到啊,也不顾你的感受。”叶贝拉越说越激动,一张嘴巴开了就不停,她边说着边走到米拉床边,拉着她的手,像是个世故的大女人在开导无知的小妹妹,“你也别难过,这事咱们绝不能轻饶她,不然他还以为我们是吃素的,大不了告诉他父母去,放心吧,我们一定挺你的。”
“好了,”米拉轻声说,脸上仍挂着单纯的笑意,“我们的事情我们自己会解决的,大家费心了,他的事情我知道。”
米拉轻轻挣脱了叶贝拉的手,翻了个身,脸朝着冷冷的墙壁,寝室里又安静了下来,这是她需要的安静,有时候她觉得这几个吃饱不知道天下忧的室友还真是挺贴心的,想着想着,眼泪就下来了,她经常这样默默对着墙壁掉眼泪,无论大事小事,她流泪的速度总是比他人要缓一些,她不会大悲痛,她选择的是默默地缓慢地流眼泪。
正像她刚才自己说的,他的事情她知道。
自从那次展后,她就发现了他的变化,她也知道她的变化是因为自己照片中的那个女人。她并不因为是自己拍了那张照片而埋怨自己,因为她知道即便没有那张照片,他们也会以另一种方式相识的,她何不表现得大方些呢,至少到时候还可以洒脱地说,瞧,还是我撮合的你们呢!所以她故意把那女人的照片映成了黑白色,放到了一堆彩色照片中最显眼的位置,那他一定会看到的。她也曾暗暗在心里打了赌,如果他先看到的是自己精心用照片拼贴出来的他的样子而不是那女人的照片,那代表他们还是有希望的,可惜他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这份心思,这一点她也早料想到了。
或许她该埋怨的是自己遇到了那个女人。
她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和这个女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天为什么会拍着拍着就拍到了汉阳街呢,她始终也闹不明白,更让她闹不明白的是,之前她从来不拍人像的,就连肖鹏毅她也没有为他照过相,怎么一见到这个古玉店中女人她就停不下手中相机的快门呢?
那女人如牡丹一般的容貌,在相机的一闪一闪中,定格在了胶片上。她只是远远地在街的另一边为那女人拍照,她的心就已经变得纷乱,一些仿佛不属于她的记忆鱼贯而入她的脑子里。
自次她夜夜做梦都会有她的身影,几夜的辗转反侧后,一个故事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她思量了许久,决定把肖鹏毅拉进他们的故事,毕竟在她的心里他和那个女人才是这个故事的主角,她在戏里的任务就是成全他们,她也是这么做的。
想着想着,哭着哭着,她就睡着了,此刻的她需要睡眠,那是个不错的避风港,在自己的梦里她才是主角。
她并没有逃逸多久,就被手机铃声吵醒了,她知道那是肖鹏毅打来的,她不接,铃声就一直响着,她还是不接,铃声断了,马上又响了起来,她终于接了起来,她逃无可逃。
“肖肖,是你啊,什么事情啊,你可好久都没有找我了,最近很忙吧,你的论文写得怎么样啊?”她依旧是寻常那种调侃的语气,这一点她不得不佩服自己。
“米拉,你现在有空吗?”
肖鹏毅的声音很沉闷,米拉知道他要讲什么,“我一直都是个闲人啊。”
“你可以出来一下吗?我在篮球场等你!”
“好的,我马上就来!”她的声音仍很活泼。
米拉远远地就看到肖鹏毅倚着篮球架的身影,她走得很慢,只先想远远地多看他几眼。
到了跟前,她才发现他吸烟了,他慌忙地把烟掐灭,却掩饰不了浓重的烟草味。
“放心吧,我不会和你爸爸说的,这是我们的秘密。”米拉帮他踢走了地上的烟蒂,“这么晚早我什么事啊,不会这么浪漫找我来看星星吧。”
肖鹏毅沉默了一会,不敢看米拉那张单纯的脸,他在口袋里摸索着说:“我有件东西要给你。”
他拿出一条彩石的手链,放到了米拉的手中,“这我早就买了,想你生日的时候送给你,可是,哎,你先戴上吧!”
“我生日还早呢,怎么这么这时候就给我啊,你帮我带吧。”
米拉把手伸到了他的面前,肖鹏毅非常拘谨,像是个犯了错误的孩子,哆嗦着帮米拉带上了手链。
米拉将手抬到了空中,在月光中那彩色发出了熠熠的光芒,“真漂亮啊,你看,它们多像星星!”
米拉孩子般地笑了起来。
“米拉!”肖鹏毅打断了米拉的笑,“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
“说吧。”米拉很爽朗。
“我们该好好想想彼此的关系了,我们都有各自的生活,而且都生活得很好,只要不像两只蚂蚱那样绑在一起,我们会有更大的幸福空间不是吗?我知道你也一直在憋着,在我面前的并不是真的你,对吗?”肖鹏毅低下了头,准备好了接受米拉的唾骂和耳光。
好半天,米拉都不说话,只有从球场外吹来的凉飕飕的风,让他们彼此瑟缩着。
为了回这一句,米拉在心里早已经反复演习了多遍,泼妇板、林黛玉版、雷锋版,可话到耳边,她真不知该如何应对。
“看来,你终于受不了你父母对你的安排了,我们真的不合适啊。”米拉语气沉稳,表情自然地演绎着自己的米拉版。
“米拉,你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这都是我的错……”
米拉把食指放到了肖鹏毅的唇上,这是她最后一次与他如此靠近,“不要说了,我都知道,我们在一起你不快乐,分手了就一定要快乐啊!”
肖鹏毅从来没有如此认真地看过米拉的脸,那张与她朝夕相处的脸,那张在球场边为他加油而涨得通红的脸,那张在冬天的自修室门外等他而冻得通红的脸,那张在他的寝室门口不小心看到了只穿着内裤的他而羞得通红的脸,那张在他的记忆里一直如苹果般饱满红润的脸,此刻在月光下却如此苍白,却仍带着笑容。
米拉走了,她瘦弱的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他目送着她,直到黑夜将她的身影吞噬。
夜风吹得他发抖,他从未想过他们的分手会是这么的简单。
第五章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对于肖鹏毅来说这本应该是个繁忙的暑假,除了落实实习单位之外,当然也要搪塞一下家里人为他制定的“五年计划”,好在米拉并非是个喜欢打小报告,动不动就拿家里人来压他的女孩子,不然他早就和她说了分手的宣言。只是现在真的和米拉分手了,如何向家里人交代,这也是一桩心事。
当然这些让肖鹏毅有些焦灼的“鸟事”李紫玉并不知道,肖鹏毅是懂得做男人的责任的,何况这个女人等了他千年,他又怎么能让这些“鸡毛蒜皮”来破坏他们相处时的心情呢?还好在李紫玉的“紫玉小筑”里他感到了暂时的清闲和宁静。
面对到来的两个月的空闲时间,摆到肖鹏毅议事日程的并非是那些烦恼着他的事情,他开始着手准备实现对李紫玉的承诺。
“我要带你去看看这个世界!”他说。
她又是低眉,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她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也不应衬他。
“我们去北边吧,在那里有一片广阔的草原,那芬芳的香草一直连到了天边,在与天接处,连湛蓝的苍穹也被染成了水汪汪的碧绿色。”他继续说着,眼前已憧憬出一幅风吹草低、佳人斜影的美景。
之前他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功课,买了旅途中要用的睡袋、帐篷,在网上查阅了各种信息,光是《旅游指南》就买了不下十本。
肖鹏毅力曾有几次做背包族的经验,比如大一的那次和同学一起去了凤凰,领略了沈从文先生比下那个淳朴幽静的湘西边城。最近的一次还一个人跑到泸沽湖畔的女儿国,差点被那些还停留在母系社会的摩梭族女人抢去做新郎,沦为古老“走婚”习俗的牺牲品。在他仅有的几次做徐霞客的记录中,不是一人独自上路,就是和男同学一起,并不去照顾别人,而这次的旅行是为她而准备的。这个不谙世事的沉寂的女人一路上免不了要他来照顾,所以这次的准备他格外的用心,生怕太阳晒坏了她,他为此硬着头皮去商场买了许多防晒用品,又担心长途累坏了她,他对于她的鞋子挑了又挑。
“北边?”她的心里一沉。
“是的,我有两个月的假期,我们一起去好吗?只有我们两个人,想想看,在一望无际的草原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你很想去吗?”李紫玉看着肖鹏毅闪着光的眼睛,轻声地问,不一会儿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说:“好吧,我们一起去。”
当肖鹏毅为她准备好了长途旅行的一切,两人置身于机场明亮宽敞的大厅时,李紫玉表现出了一丝犹豫和惶恐。
面前的这些人,包括他们真的要将自己的生命交给那个铁做的大鸟吗?而且还是在几万尺的高空中。
光想想,她的心都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放心吧,我在你的身边!”肖鹏毅无须触摸她发抖的肩膀,光是看到她发青的脸色,就知道她内心的挣扎,适时地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和温情的拥抱。
李紫玉这才稍稍心安了一些。
别说是飞机,就算是火车李紫玉都有惧怕感,她总是不太能快速地接受新的事物,当然她这一生已经面对并且渐渐接受了许多新的事物了。
在遇到乔治之前,她过的是一种因循守旧的生活,也不希冀生活中会出现怎样的变化,乔治总是希望她可以接受一些新的东西,比如那个时候的女人流行穿旗袍,是乔治鼓励她尝试的,没有想到这一穿就穿到了现在,现在乔治也老了,看惯了她穿旗袍的样子,也不鼓动她穿那些新新人类的衣服了。好在流行总是过了又回来,现在大街上穿旗袍的女人也多了起来,但不是像两块门帘子挂在身上,就是小气地将缩水的布裹着浑肥的肉体,少有她的飘灵,她这一身独特、风姿而不招摇。
又比如那次和乔治一起去上海看戏,也是她第一次坐火车,这个庞然的铁东西着实吓住了她,好在那个时候有乔治陪着他,火车启动的时候他的那双有力而温暖的大手一直握着他发抖的手。就像现在飞机已经缓缓得升上天空,肖鹏毅紧紧地拿住了她的手,她并不感到害怕,只是有点不舒服。
肖鹏毅轻轻地把她的头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别担心,很快就会到的,有我在呢!”
机窗外变成了蓝天白云的世界,李紫玉的心渐渐舒张了开来,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飞上天空,若是在那时候,自己可以飞出李府随容哥而去,那何来这千年的空寂和失落。
现在她终于和容哥一起飞了,他就在她的身边,如此地实实在在。
出了机场他们直接上了一辆开往牧场的旅游巴士,李紫玉觉得这里和自己住的城市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有点干燥,高楼还是那样的使人压抑,来来往往的人和车还是一样的陌生和匆忙,他们坐了这么久的飞机就为了看这样的风景?
肖鹏毅轻轻地把她的头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先睡一会吧,我在你的身边,等你一醒来,你就会看到一望无际与天相交的草原了。”
大巴车加快了速度,车窗外的风景如风吹般飞过,的确有些晃眼,诱人入睡。
“醒醒,我们到了!”李紫玉觉得有人在用手指轻轻地敲着自己的脸,她醒了过来,看到了肖鹏毅那张温柔又兴奋的脸。
她刚想说什么,眼前就被肖鹏毅用黑布包了起来。
“怎么了?”她诧异但并不挣扎。
“有礼物,你是我的公主,现在我这个王子要送礼物了,我要把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送给你!”说着肖鹏毅拉起李紫玉的手带着她下了车。
“准备好了吗?”他在她的耳边呵着热气。
她点点头,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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