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刚落,身子又猛然跌回床上,眼内唯一一丝光亮也如一现的昙花,转瞬凋落。
好在我已经将被子抽出大半,有些费力地展开了,盖在少年身上。
他闭上了眼,绯红的小脸上长而卷曲的睫毛不安地抖动着,手指紧抓着被子边缘,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安慰。
我小心地为他拉拉被子,拉开他抓着被子的手,这手还是放到被子里吧,这样更暖和。
这么想着,我察觉到自己竟在微笑,也许是这样的他的确很惹人怜爱吧。我拉着那纤细的手腕,目光突然被腕上点点嫣红刺痛。
红色的伤痕,像是荆条抽打过的痕迹。脑中突然映出那日欺负他时,他身上的道道红痕。我一震,慌忙拉开他的袖袍,顺着藕白的手腕往上看去,依旧是错综的伤痕,一道道、周围还有擦伤和殷红点点,
联系到昨日他看见院长时异常的表现,种种疑团浮上脑际。
是谁?是谁曾用荆条抽打他?是个和院长长得很像的人吗?那人为什么对一个少年下此毒手?他究竟有什么意图?
第二百七十二章 催眠
点点红斑似雪地上的红梅,美丽但触目惊心。
我将他的手塞进被子里,动作轻柔地连自己都觉得诧异。
心里有些不舒服,好像吃了什么苦东西,漱过口还有苦味儿残留。
我想起自己原来所在世界有一种神奇的法术,可以诱导接受者说出心里的秘密。
看着他不安地扭动着脑袋,绾起的发都被挣开,几缕跳脱出来,随着汗水贴在脸庞的样子,我俯下身在他耳侧轻声问:卫玠,你睡了吗?
他摇摇头,眼睛费力地睁开一条线,痛苦地看着我,点点星光迷离,似夜空中一线银河。
还好,他没有睡着。只要没睡着我就可以试着对他催眠一次。
“那好。”我依旧俯在他耳边说话,生怕他在这么虚弱的情况下听不清自己说什么。
“你是不是很难受?”
他慢慢点点头,贝齿咬住了近乎呈水色的下唇。
“那大姐让你不难受好吗?”他慢慢地点点头,神情是迷迷糊糊的半朦胧,但我可以感觉到他心里并没有完全模糊。
至少刚才点头时他心里清楚我的建议。
我把声音放到最柔,在他耳边缓缓道:“那你放松一下,想象着夏日村里的小溪,在静悄悄的清晨缓缓地流淌,哗啦啦——哗啦啦——小鸟在树梢脆鸣——”
稍稍直起身子,观察卫玠的神色。开始时他还有点紧张,眉头不住地攒动,小嘴也张张合合,在高温与迷乱的边缘苦苦挣扎。
慢慢地,他的眉头一点点展开,脸上的激烈与挣扎慢慢化开。
好像有点作用!我心头一喜,继续在他耳边柔声道:再想像你自己站在夏日树林中 ,雨后初晴,一片碧空如洗。周围全是翠绿的树木,而你站在这汪绿洋当中,深吸口气,空气好新鲜。
我边说边斜眼观察着他的反应,他真的慢慢吸了口气,虽然他的动作连我缓声说话的速度都赶不上,我还是很开心。
乘胜追击,我强压住心头狂喜,勉强保持住语气的平静柔缓:好的,你做的很好。然后,再慢慢地,轻轻地呼气~对,就是这样。重复做几次,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情况的进展远比自己预料中顺利,不知是不是他现在发烧意志比较薄弱,因而容易受控制的缘故。
水色薄唇按着一定的节奏缓慢地吸气吐气,他的小鼻子也一动一动的,脸上绯红淡下去,变成柔和的霞色。
放松下来不仅有利于抑制他的病情恶化,也便于我进行下一步的程序。
凝视着那张平静下来的秀美小脸,我用上了最最温柔的声音:你现在是不是感觉很舒服?
不出意外地,他宛若梦游般地点点头。
“那你能不能告诉大姐,你身上那些伤痕是怎么回事?”我好像操之过急了,语调还算温柔,只是问话的速度快了一拍。
看着他没有反应的小脸,我暗骂自己心急。同时焦急地盯着卫玠,希望那张小巧薄唇能够动动。
时间静静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过了100年那样漫长。我几乎放弃,想着再试探着问他一次时,他终于开口了:荆条,一根荆条。
我狂喜地撑住床檐撑起身子看着他:荆条?是不是有人拿荆条抽打你?
他脸上浮起一丝痛苦的神色,皱着眉点点头。
看来初步的猜测是正确的!
在来这修道院前,有人拿着荆条抽打卫玠,什么人这么残酷,竟在这么美好的身躯上留下如此触目惊心的伤痕?
“那么,你想一下,是谁拿着荆条抽打你?那人张什么样?”
说完这句最重要的话,我重新凝视着床上少年。答案即将揭晓,成不成功就看着最后一步了。
他好像陷入了沉思,仅仅是几秒钟的静默,在我看来却像是像是一万年那么漫长,瞬也不眨地看着受催眠者,手心不知何时已沁出了湿热的汗水。
他想了一会儿,嘴巴微动着吐出几个字:一个老人,圆脸,白胡子,身子有点胖……然后是——
他又皱起了眉,话语停滞不前。
“然后呢?然后怎么样?他是不是长得很像安德里奥院长?”
卫玠机械性地点点头,完全是在催眠状态。
呼——我吐出口气,看来猜测完全正确。是有人拿荆条抽打过他,还是一个长相酷似安德里奥院长的人。那么,那人究竟是谁?
就在我再度俯下身准备问个究竟时,外面响起了开门的声音。我只得躲进后面的衣柜里,匆匆拉上柜门。
第二百七十三章 问心
隔着衣柜的一线缝隙,我看见了来人的黑袍和白胡子——居然是安德里奥教授!
死死地捂住嘴才能避免叫声脱口而出。清清楚楚地目视他朝这边走来。
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我不停地告诉自己:放心,他看不见你,他看不见你。
想要把柜子再合严一些,又怕弄出了声响。
眼见安德里奥神父越走越近,我的手按在柜子边缘微微颤抖。
天,他就要过来了!我正想闭眼,他突然转了个身,俯身看着床上的少年。
情况急转!我一颗心突然落下,看他俯身端详卫玠好一会儿,既不说话也不动,突然又有些紧张起来。
他不会发现什么了吧?不对呀,明明给卫玠盖得严严地,那些伤痕应该不会露出来呀。
院长端详了一会儿,手探上卫玠的额头,然后他在轻轻晃着卫玠?具体情况我看不大清,但一会儿卫玠直起身子,院长笑着示意他躺下,并微笑着对他说些什么。看上去很温和的样子。我心里的紧张也跟着减轻了不少。
院长一定是发现卫玠生病了,在好好安慰他吧。他可真是个温和慈爱的老人,我对他的好感又回来了。看他顺着床边坐下,和善地跟卫玠攀谈着,我渐渐安定下来,只是心底还是盼着他快走,这柜子里很闷的。
又过了一会儿,院长终于走了。确定他不会再回来后,我急不可耐地钻出柜子,仰头深深吸了一大口空气,呼,可真是闷死我了。
“主人?”呼吸完毕,我看见卫玠正睁大了水眸看着我,满脸的不可思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比他更诧异。但转瞬想起,如果不是催眠者有意暗示,被催眠者醒来大都不会记得催眠的内容。我呵呵一笑,道:你忘了?你来找你,但是你发烧了,我就把你送到屋子里了。
“哦,我好像是有点印象——”他垂下头摸摸脑袋,看样子有些迷惘。哎,人一旦发起烧来就难免记事不清。
“主人——”突然他抬起头轻声唤了一句,水灵灵的眼眸望着我,眼内水光流转。
这是怎么了?我还为他的反应奇怪着,他咬住了下唇,眼睛微微眨动着,依旧用那副神情望着我,好像很感激的样子。
原来如此,我好像已经好久没这么对他笑过了。两人之间的氛围也从他来到修道院都一直没轻松过。
一时间,我的笑容僵住了,自己现在无论怎么表现都是尴尬。我匆匆侧了身,不想他看见自己的脸。
“那个,卫玠,我还有事,要先走了。”说罢,抬腿就走。
“主人,今天的教导……”
“你病了,改天再说吧。”
我心里好乱,一心想着快点离开这里,也说不上为什么。
我对他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恨?还是疼惜?自己也说不清楚。
走出这间屋子几乎是用逃的,到了门口,还未来得及喘气,我突然想到他病还没好,转眼又奔进屋里,对着还没有躺下的他大声道:多喝点水,你要难受地厉害了就告诉神父!
匆匆说完这句话,我又转身跑出了房间。
奔到门口时,我按着不住起伏的胸口,天呐,我在做什么?关心他吗?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最讨厌别人背叛自己了,他背叛了我,我只能恨他,折磨他,怎么会关心他?
可是,那些不受控制的举动又代表了什么呢?我靠着墙壁,身体慢慢软下来。回忆起曾经和他在一起的日子,虽不时地吵吵闹闹 ,但也快乐有趣。
心底一个声音轻轻升起:你还是很怜惜他的,他是个这么可爱的单纯的少年,不是吗?
我怜惜他?是吗?不是吗?这个问题,就连自己也回答不了呀。
第二百七十四章 询问
小八又蹲在屋子里,不知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苦着脸,也不像是完全在为上次那事儿生气。
“你怎么了,小八?”她一定是还在担心自己没法和神父接近吧。
小八抬起头来,有些泄气地抱着脑袋抓狂:那个新来的修士好厉害,把院长都缠住了。
“嗯?”我不大明白她的意思。那个新来的修士就是卫玠吧,他怎么……
还没等我发出疑问,小八气鼓鼓地抢先道:刚才我让院长陪我玩,他说要去给那个新修士熬药,理都不理我!
她恨恨地跺了下脚,埋着头气恼地晃动着身子。
难不成院长刚才离开是为了给卫玠熬药?哎,怎么这段时间发生什么事儿都跟安德里奥院长有关?!这个白胡子胖老头都快把我头弄晕了!
她自个儿闹了一会儿,静下来小声问我:圣姑,那个,你现在还去见神父吗?
她眼神中兀自闪动着不信心的焰火,我微叹口气:那个,我这几天没怎么见他。不过你放心,下次我见他时一定会帮你说服他。
她小声哦了下,沮丧道:那就不打扰圣姑了,我走了。
哎——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我长叹口气。十指微微抓起,要不,我去找蝶影儿问一下,他对男女私情这方面应该比我精通吧?
循着原来的路线,我找到了上次蝶影儿被关的房间。
还好万能钥匙还没丢,很容易就进了门。
蝶影儿还是以那种手脚被缚的姿势坐在床上,闻声朝这边望来,诧异地道:是你?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我不紧不慢地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晃了晃脑袋,墨发倾斜到一边,沉默地打量着我,我也看着他,面带微笑,他不言我不语。
诡异的气氛持续了没一会儿,他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嘿嘿,小娘子,你是不是想我了?
我脸上的笑挂不住了。怎么遇上个这么自恋外加厚脸皮的男人!
鉴于还有事相求与他,我依然保持着微笑,不急不躁:影儿公子,今儿我来是向你请教一个问题的。
“什么问题?”他眯着凤眼打量着我,不知道脑袋里想的什么鬼主意。
我给他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了一会儿,莫名地有点紧张:那个——那个你知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一个心无杂念、虔诚信教的人动凡心 ?
他一下子直起脖子,脸都涨红了,要不是身子不便,我真以为他会蹦起来:什么?!你看上院里哪个修士啦?!
第二百七十五章 解除束缚
我晕,他这是想到哪里去了!
“是啊是啊,影儿公子,你能不能告诉我怎么追一个修士?”
他板起脸,扭过身子,完全是一副赌气的样子。
“影儿~~”我弯下腰看着他,柔声哄骗,哪知他又把身子背向另一边,我哭笑不得,只好使出三寸不烂之舌。
“影儿影儿~乖乖的影儿,亲亲的影儿,我知道你在男女私情这方面是个天才,你就说上几句,给我点拨一下吧。”轻轻晃着他的肩膀,我觉得自己无论是从动作还是语言上都像是哄小孩的保姆。
“不说!”他仰起头细眼斜挑着我,颇有点挑衅的味道:那帮子木头一样的修士有什么好的?难道我还比不过他们?
这是哪儿跟哪儿呀?难不成万一我真看上修士没看上他就挫了他的自信心?这家伙也真是——
无奈之下,我只好将小八的事儿告诉了他。当然,我没提小八和昊神父的名字,只用了“那个美人儿、那位公子”代替。
“这样呀~” 蝶影儿出神地听完我的讲述,摇头晃脑地道:好啊,我可以帮你。不过——
说到关键时刻,他又眯起眼儿贼兮兮地笑了。
“不过怎么?”我着慌地追问。
“不过你得先把我解开再说。”他仰着脸,细眼一直紧眯着。
真想在那张笑得欠扁的脸上揍上一拳!
不过,我还是忍住了冲动,从床底下翻出那次藏好的羊皮卷,坐到他身旁摊开了卷子:呢,那你给我念吧,我试试能不能帮你。
反正以后了解寒冰术还得靠他帮忙,我把他救出来他也会帮我的忙吧?
说实话,也不知是不是在术法方面有资质的缘故,解束缚术对我来说不是很难,只用了两小时的时间,我便学了个差不多。
抱着试探的心理实施术法的我,根本没抱什么希望,却成功地使出了松绑术,结果——手中橙黄光圈出现的时候,原本眼神散漫也同样对我不报希望的蝶影儿眼睛骤然睁大,现出了热烈的光彩——快,快把这能量圈放到这儿~~他眼瞅着自己的手腕。
我给突然冒出的橙黄光圈震惊到了,一时件迷迷糊糊,不明所以:哪儿,哪儿呀?
“唉哟~”要不是身体不便,他好像恨不得抬腿踹我一脚:手腕、脚腕!快,别让它消失了!
“哦哦~”我连声应着,慌里慌张地弯下身拿光圈去碰他的手腕。
咔咔~两声,蝶影儿手腕处迸出几点火花,只见他甩甩胳膊,惊呼:我手腕能动了!他着急地捉住我的手往下按:快,把脚上的束缚也解了!
又是咔咔两声,他晃晃脚,兴奋地满面红光。
“脚也能动了,脚也能动了!”欢呼着,他站起身子,一个不稳,往前跌来——
“唉哟,大哥,忙烦你把手拿开,你好重呀~~~”蝶影儿一个不稳,朝我倾倒过来, 我推着他挂在肩上的爪子,苦苦支撑着——
憋死我了,我抬脚往他脚腕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