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佐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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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佐之梦- 第2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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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这么严重?”我一下子愣了。过了好半晌,才想起大夫还跪拜着,于是挥了挥手道,“你先起来吧……yào还是继续煎。”

“是。”大夫躬身领命。

“黄mén阁下,我要先失陪了。不好意思!”我又向山科言经点了点头。

“金吾殿下请自便。”山科言经十分理解的回答。

我又点了点头,离开偏堂前往菜菜的内室。斥退shìnv之后,我牵出菜菜的右手,放在了自己的手心。这一刻,我忍不住有些自责,对于她,我实在是太疏忽了些啊!只可惜,现在事已至此,说这些都太迟了……我忽然又想,如果我年少时能够学点医术,这时候应该不会这么无力吧!

菜菜的手忽然动了,然后她慢慢睁开了眼睛,勉强lù出了一个笑容。

“实在不好意思,让殿下担心了。”她轻声说。

“是啊,我是有点担心,”我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吩咐道,“那么你就要快点好起来才行啊!”

菜菜微微点了点头,又笑着问我:“怎么,今天殿下有空了吗?”

“是啊,快要到新年了,所以最近都有空的,”我重重的点了点头,“前一阵对你实在是太过疏忽,这一阵我会尽量陪在你跟前。”

没想到这句体贴的话,却让菜菜听出了端倪。她疑huò的望向我:“妾身的病情,是不是非常严重?……是不是不成了?不然殿下为什么这么着紧呢?”

“你别luàn想,”我连忙安慰她,“你才三十多岁啊,怎么可能就到那个地步?”

“殿下别哄骗妾身了,”菜菜摇了摇头,“妾身的母亲,也是三十多岁去世的啊。”

“说了让你别luàn想!”我稍稍提高了声音,有些生气的呵斥她说,但是眼中却忍不住沁出一点湿意。

“能得到殿下的这番对待,信景、秋津和景四郎也长大chéng人,妾身可以说没什么遗憾了。”菜菜轻声叹道。

“可是,你今年才三十四岁啊!”我终于忍不住掉下了两滴眼泪。

“殿下不用伤心,”菜菜虚弱抬起右手,抚到我的脸颊上,“或许,是神佛听到了我的许愿也说不定呢!”

“许愿?许什么愿?”我下意识的追问道。

“其实妾身有件事一直瞒着殿下,”菜菜叹了口气,“虽然跟着殿下信奉了真言宗和禅宗,但是妾身却始终没有放弃一向宗信奉……之前在长岛的时候,看见数万人被残杀,妾身就想,做出这样的事情,绝对是要遭受天谴的吧。结果才跟本愿寺和解半年,织田左府就果然死于非命……然后妾身就担心起殿下来,因为征伐长岛,殿下是仅次于织田左府的大将啊,于是妾身就开始向神佛请求,希望能够以自己的善行来挽回殿下的果报,或者干脆让妾身以身代之……如今看来,妾身的许愿是灵验了呢!”

“你个傻瓜!”我忍不住骂道。真是,这种因果报应的鬼话也信么?然后你就由着xìng子糟蹋自个?

“殿下不要说这样的话啊!”菜菜连忙阻止我,紧接着宣出了一向宗的那句标志xìng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算了!”我叹了口气,“你爱信什么就信什么吧!反正现在没人能够干涉我们……不过,你一定不要轻易放弃,更不要想什么‘以身代之’这种荒谬的事情。好不好?”

“殿下怎么说,妾身都听着。”菜菜微微lù出一个笑容。

我自然可以听出,她这句话完全是敷衍我的意思。在她的心中,已经坚定的认为是在为我请命,为此甚至宁愿牺牲自己。尽管我认为这毫无意义,但是她却义无反顾,并且因为这份虔诚的信仰和高尚的感情而显得极为庄重。她的脸上,此刻几乎焕发着圣洁的光彩,和寺庙中一脸慈悲的观音菩萨极为相像。

我呆呆的望了她好一会,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我一定为你办到。”

“关于景四郎的婚事……殿下曾说,要和日野家的孩子联姻,妾身看着也很好,所以希望能够结缘,”菜菜闭上了眼睛,眼角沁出了两颗泪珠,“只可惜,妾身恐怕是看不到了。”

“我马上就向日野家提亲!”我郑重向她承诺,然后继续问道,“关于你自己的事情呢?”

“妾身自己么,”菜菜想了想,“那就请殿下为妾身写一首汉诗吧……听说殿下曾经为直虎写过两首和歌,所以妾身要汉诗……妾身可以看懂的哦!”

“没想到,你的嫉妒隐藏得这么深啊!”我叹了口气,令shìnv取来纸笺和笔墨。

结果,进来的却是信景。他的脸上挂着泪痕,应该早已在mén外候着,并且听见了我和菜菜的谈话。只是因为我向shìnvjiāo代过,不许任何人打扰,所以没敢进mén来,直到此刻才找到送东西的机会。

我没有说什么,沉默着接过他手上的纸笺和笔墨,挥笔写下一首五言绝句:“东来为异客,西望起清愁;夏草生都中,其名曰忘忧。”

说起来,我和菜菜的缘分,几乎就是起于少时见过的那部《夏草の赋》。我正是从中得知nv主人公菜菜的闺名,然后出于好奇,在京都郊外问了一下她的哥哥,结果就由信长强行订下了婚姻。

菜菜自然是不明白这一宗,也只会认为我说的“东来”,是指伊势国对于土佐国而言。可是,见到我这首汉诗,她依然非常高兴。

“是生于夏天的忘忧草啊!”菜菜努力lù出一个微笑,“得到殿下这句点评,妾身可以怀着喜悦的心情往生了……”

她珍重的将纸笺放在了xiōng前。


第一百三十九章:继室之位(上)第一百三十

尽管我们努力的照顾着,可是菜菜依然没能熬过腊月。二十八日的傍晚,看见景四郎从淡路国赶过来,在面前举行了元服礼,取名吉良景四郎义景,她非常平静的离开了人世。在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恐惧,也没有任何的不甘,只有凝固的静谧和安详,仿佛就是深秋时分,按照四时之序从枝头自然飘零的落叶,然后随流水一同逝往不知何处的远方。

我和信景早有预料,虽然心中哀痛,却没有像侍nv们那样垂泪啜泣,维持着一家之主的庄肃和威严。但是刚元服的义景却忍不住大哭起来,还把矛头指向了作为兄长的信景。

“你是怎么照顾母亲的!为什么才一个多月,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当着满屋子的侍nv,大声向信景质问道。

我理解义景的悲伤。作为嫡次子,他和菜菜的感情远超过信景,也肯定是超过了和我的感情。我自然是不必说,为了维系信长的信任,很长时间内都把他和菜菜丢在三重城,后来为了稳定东濑户内海,又把他丢到州本城,相聚的年月可谓是屈指可数;而信景作为嫡子,从小就被家臣们寄予厚望,作为下任家督教导和侍奉着,和母亲菜菜之间,反而有些疏远,也不如作为弟弟的义景亲密。这是战国时代家族中常有的事情,有些时候,还因此而引起了家中的纷争。最极端的织田信长、伊达政等,甚至受到自家母亲的厌恶,并且亲手杀死了被母亲钟爱、试图夺取家业的弟弟。

但菜菜不是这么心思狭隘的母亲,从没有因为自己的偏爱而影响家中的政务。信景也不是那么冷血的兄长,他面对义景的指责,依然面容沉静肃穆,没有任何生气的迹象。

结果还是我听不过去,替他打抱不平:“景四郎!别luàn说话!你兄长在丹波作战,怎么能为京都的事情负责?……如果你要追究这件事情,那就指责我好了!”

“是……儿臣失态了!”景四郎悻悻地住了口。

他自然是不敢指责我的。

“南无阿弥多婆耶!哆他伽多耶……”为菜菜诵净土往生密咒守灵的天海提高了声音,提醒我们保持肃静。于是我和义景都向他低了低头,为打扰法事致上歉意。

八十一遍持诵完成后,天海取过我的“五胴切”,放置在菜菜胸口缠着佛珠的手边,以斩除妨碍往生的魔物,又从侍nv手中取过枕饭、枕团子,奉在菜菜的身前,用来供养接引的地藏。完成这一步,逝者就算是能够顺利往生了。然后天海转过头来,对义景说道:“阿弥陀佛,义景殿下太过执着了啊!”

“我怎么执着了?母亲大人盛年离世,我不该伤心吗?”义景含泪说道,偷偷望了我一眼,又加上了一句,“不该……生气吗?”

“花开花落,月缺月圆,皆是自然,”天海缓缓的说道,“人也是一样,有生必有死,生者固然是没必要忌讳,死者往生极乐,也未必不是幸事……三重殿素来虔诚,有大功德于世间,而且走得非常安详,显然是飞升成佛了。所以,义景殿下实在没必要如此不舍啊。”

“是这样吗?”义景低下头,准备拿袖子抹去眼泪。身边的侍nv见状,连忙送上了干净的绢帕。

“正是如此……面对过死亡,我们才会真正思考自己应该如何去生;因为有死亡,我们才会下决心,要在有限的生命中有所成就,”天海的话说得很有哲理,“而且,如果京都的积雪不会消融,高野的雾霭一直弥漫在天空,将是何等的索然无味……正因为这世上一切都是无常的,所以才格外美好啊。”

“谢过大师的教诲。”义景低头说道,神情也平静了下来。

“大师这番话,我也深有感触,”我向天海点了点头,“关于内子的葬仪,同样也拜托了……我准备在相国寺慈云院单独划出一部分,作为内子的菩提寺,名字叫做忘忧院;内子的戒名,决定是叫‘忘忧院道秀宗林大姉’。然后,我会令巧匠雕刻一尊如意轮观音木像,供奉在寺院中作为本尊……大师觉得如何?”

“殿下安排甚善。不过,贫僧有两个提议,”天海略一思索,继续说道,“第一,殿下若有时间,我建议殿下也参与木像的雕刻,肯定能够有所增sè的;第二,忘忧院的菩提寺,不妨向外公开,接受京都町众的参拜和供奉。”

“这样合适么?”我沉yín着,“毕竟只是自家的事情。而且,如意轮观音像,乃是供亲属寄托哀思,能够接受大众的参拜和供奉么?”

“贫僧先前说了,忘忧院有大功德于世间,已经飞升成佛,自然是可以接受京都大众的顶礼膜拜……殿下不妨设想,那些受济于忘忧院的町众,是否会忘记她的功德呢?”天海劝道,“而且,忘忧院得到京都的尊崇,也就是吉良家和几位殿下得到尊崇啊!”

“大师言之有理,”我点了点头,“那么我就按照大师的意见来安排。”

……,……

正如天海所言,菜菜去世的消息传开后,整个京都上京区的町众几乎都被震动了。这一个多月,是菜菜收留了他们,不辞劳苦的为他们安排住处,提供食物、衣物和木材,让他们得以摆脱饥寒jiāo迫的困境,熬过最困难的严冬。如今菜菜积劳成疾,不幸故去,他们自然是悲痛万分。数千人纷纷头裹黑纱,来到相国寺山mén之前,自发为菜菜送行。

为此,甚至连朝廷也做出了表示,特地以院殿号下赐于菜菜,并且因重建京都上京区、赞助朝廷经费之功,晋升我担任朝廷从二位治部卿之职,而菜菜的戒名也改为“忘忧院殿二品大夫人道秀宗林大姉”,简称为忘忧院殿。不过,这是在公家和武家层面上的敬称,私底下,由于她的葬仪跨越了天正、永贞两个元号,京都的町众们都直接称她为“天正夫人”。这个冠以年号的称谓,比戒名要简单得多,分量却是更重,仿佛她就代表了刚刚过去的天正年代一般。

“你听到了吗?你的这番功德,已经得到了民众和朝廷的承认呢。”我身着黑sè礼服,坐在忘忧院的本堂内,望着供奉的如意轮观音,喃喃自语的说道。

如意轮观音依然闭着眼睛,作沉思之状,脸上安详之极,一如菜菜临终前的样子。

这尊木像,后期都是由我在琢磨。或许是印象太过深刻吧,虽然我的雕工不是很好,手中的刻刀却有如神助一般,非常自然的将她的那副神态刻画了出来。

“你果然是飞升成佛了吧,”我继续叹道,眼中忍不住掉下泪来,“真是,没有比这更动人的菩萨了啊……”

然后我郑重的拜了下去。不仅是因为对她的愧疚,也是由于对她的尊敬。

这时,同样一身纯黑礼服的信景走进了本堂。他轻手轻脚的走到我身侧,低声向我说道:“父亲大人,信孝殿下和丹羽前辈联袂来访。”

“你是家主,也是丧主,由你接待就好了啊。”我随意的对他说。

“可是,两位说有很重要的事情,所以一定要和父亲大人亲自会谈。”信景脸上稍稍有点尴尬。虽然是吉良家的家督,但是同僚们似乎都还当他是小孩子……

“没办法,只好去见见吧!”我望了望如意轮观音叹道。这样远离政务和权谋,沉浸于温情的怀念和肃穆的忧思,于今日的我而言实在难得。但无奈的是,来的偏偏是那两位殿下,以他们的身份,即使是我也不能够怠慢。

和信景一同前往会见室,见到了织田信孝和丹羽张秀。他们首先向我表示了哀悼,然后又恭贺我获得朝廷晋升的事情。

“以后就该称呼太常殿下了吧!”织田信孝的态度尤其热切,“这可是我织田家目前的最高官位啊!”

“这都是忘忧院殿的功劳,”我叹了口气,“所以为了她的哀荣,我就没有推辞……反正都是退隐的人了,影响不到家中的秩序。”

其实,凭借我给朝廷的献金,以及修缮御所的功劳,也该给这个职位。当初大内义隆,不是同样花钱买了个从二位兵部卿么?还有féi后的阿苏惟丰,同样也晋升到从二位,代价不过是御所修理料一万疋;而前些年的今井宗久,也得到过大藏卿法印的位阶。

“说到家中的秩序……唉!”织田信孝也跟着叹了口气,“哪还有什么秩序啊!都是那只卑贱的猴子在上窜下跳……就说父亲大人的葬礼吧,不是决定由我担任丧主的么?结果现在事情都在由他主持!还有,且不说他擅自占据了因幡、但马两国,前几天分割逆臣足利义周、明智光秀的遗领,他拿了义周作为根基的南河内,拿了明智作为根基的丹波国还嫌不足,甚至把宗家的山城国夺了去,理由是山城国曾被义周占领,因此也是逆党的领地,而他配下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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