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西养寺外听到我的命令,无论是家臣还是士兵,几乎都惊呆了。
“三重殿下!实在不必做到这个地步!”看到我这么坚决,连织田信包派驻在三重城、负责后续事宜的重臣田中五郎兵卫都不忍心的劝阻道。
“田中大人,你不用劝阻,”我满脸都是痛惜的表情,“这段时间,真要感谢信包殿下对本家的大度但是发生这样的事,是我的失职。无论是对大殿,还是对信包殿下,都要有所交待才行!”
说完这些说,我对士兵们吼道:“还愣着做什么!动手啊!”
“主公从从哪烧起?”率领军势的藤堂高虎兄长藤堂高则有点结巴的问道。火还没有烧起来,他头上已经冒出了汗珠。
“从山门烧起,前殿、正殿、祭殿、客殿、根本堂一路烧过去!”我大声吩咐。
“是!”藤堂高则终于还是领命了。于是,士兵们立刻开始行动,就近收集了不少柴草木头,堆积在山门之前。
随着一声令下,柴草被引燃了,火焰很快腾起来,不久就吞噬了仿唐式带着精致三角破风的山门。然后是前殿,这次费的时间多一些,但是火焰也更大,并且蔓延到了两边的偏殿和厢殿。
“主公!实在不必如此,要逼出那些负隅顽抗的人,只烧根本堂就好了!”身为寺社奉行的前田玄以劝说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我摇了摇头。
“是谁说要烧根本堂的!”一个愤怒的声音从外围传了过来。
是宝心院来了我带着小夏、前田玄以迎了上去。
“母亲大人。”我唤道。
“刚才是谁说的?”宝心院推开搀扶的阿茗,“要不是阿萩和我说,我还不知道要烧菩提寺呐!刚才谁说要烧根本堂的?”
前田玄以低头头,不敢回答。
“母亲大人,是我的主意,”我解释道,“不然没法逼出那些犯人”
“你的主意?”宝心院诧异的看着我,然后变得更加的愤怒,“倒真是我的好儿子你这是让我死都不得安宁啊!小夏,你也不知道劝阻么?”
这倒是真的,她过世后肯定会葬在菩提寺中,然后供奉在根本堂。以她现在接近五十岁的年龄,对身后的事自然考虑得多一些。
“是。都是小夏的错。”小夏低头说。
我摇了摇头:“母亲大人,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然无法对主家交待事后我一定重建一座更好的。”
“你唉!”宝心院跺了跺脚,长叹一声,放弃了阻拦的打算,“我知道你不会胡乱行事可是,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啊!”
小夏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终于还是没有告菜菜的状。
“那就只烧根本堂吧!”为了照顾宝心院的情绪,我放弃了烧掉整座菩提寺的打算。
“是。”前田玄以受不了宝心院的哀戚神情,主动离开去传达命令。
“小夏你陪着母亲大人,”我吩咐道,向宝心院点了点头,带人前往根本堂,准备捉住那些将从火中出逃的家伙。
没想到才在两边堆起一半引火物,中间根本堂的大门就打开了,几个人高举着血淋淋的首级走出门外。
“别烧了!我们投降!”他们大喊着。
“早该这样啊!一群混蛋!”藤堂高则大骂,连刀带鞘向为首的两人抽去。
“高则,住手!”我阻止道,望向队列最后的芦名兵太郎,“大师,这是怎么回事?”
“是他们自相残杀的,”芦名兵太郎、或者说是随风和尚双手合什,“贫僧斗胆,替殿下作出了承诺,只诛杀为首之人,饶过从逆诸人的性命。”
“主犯在这里。贫僧护住了他,好让殿下能够有所交待,”芦名兵太郎让开身子,露出一个形貌瘦小、瑟瑟发抖的中年人,“发生这样的事,贫僧实在惭愧!好在根本堂无恙,不然贫僧真没办法面对殿下!”
“大师,你说承诺饶过我等性命的!你不能失信啊!”中年人惨声大叫道。他明白“有所交待”的意思,也知道落到信长的手中,他会受到什么待遇。
以信长对一向宗的痛恨,死都是轻的!
“阿弥陀佛!”随风宣了一声佛号,脸上宝相庄严,“贫僧当然不会失信。可是,贫僧承诺的,是饶过从逆诸人的性命,你却是主犯啊!”
“你这狡猾的秃驴!”中年人明白再无幸免的可能,干脆破口大骂说。
我厌恶的看着他,高声吩咐众人:“把他带下去!其余人的人,监禁一个月后逐出领内!”
,
两天之后,我立刻带着这个叫大助的家伙赶赴蟹江城,把他交给织田信包。
“西养寺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实在是不好意思!”织田信包稍稍愧疚的说。
“这和信包殿下没关系啊!”我表现得非常大度,“发生这样的事情,主公面前,怎么也该有所交待的。”
“兄长想必能了解宣景殿下的这番决心吧。”他安慰道。
“如果信包殿下允许,我想一起押着人犯前往岐阜参见,这可以吗?”
“能有宣景殿下同行押送,当然最好不过了。”织田信包爽快的同意了我的要求。
到了岐阜,我和织田信包把人犯和案卷交给问注所奉行,前往天守阁晋见信长。在信长面前,织田信包禀报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并着重强调了我为了抓捕人犯,不惜火烧自家菩提寺的事情。
“真是辛苦了。你先下去吧!下午再来晋见。”信长简单的说道。
“是。我先去看望母亲。”织田信包明白信长有话要和我说,知趣的向信长告退。
“宣景。”信长叫了我的名字。
“臣下在。”我恭谨的应答。
“这么说,你的菩提寺被烧啰?”他貌似很关切的问道。
“是。烧了山门、前殿和偏殿,正要烧根本堂,逆党就被迫出来投降了。”我脸色黯然的说。
“很好,你近前来。”他点了点头。
“是。”我撑着地板,前移了一段距离。
“再近一些。”他继续道。
我只好继续前移一段,几乎要到了信长的面前。
他忽然迅速起身,一拳砸在我头上。
“你个滑头的家伙!为什么又是避重就轻!就不能直接一点!干脆一点!别这样拖泥带水如何?”他冲我大吼道,“烧掉菩提寺有什么用!我知道你有钱我要的是逆党的性命!不是烧剩的那些残垣!”
“是。请原谅!”我只好平伏了下去,心里暗暗叫苦。
怎么忘记信长是什么人了?那是在父亲葬礼上抓香灰砸灵位、敢于火烧比睿山的人啊!
对于别人来说,烧自己的菩提寺绝对是惊世骇俗,足以表达坚决的态度了,可是在他来说,做到这个程度还不够。
好在他只是用拳头砸,不像对某只猴子,从来都是一脚踢翻的。
“那么,知道怎么做了吗?”他喝问道。
“是。臣下一定在领内严查,保证绝不再出现类似的事情!”我低头答道。
他摇了摇头:“我说的还是这件事情!你觉得,这件事情,现在这个程度就算完了?”
“臣下已经下令监禁那些从逆的人”我心里一咯噔,难道他要我处置菜菜?连忙又加了一句,“臣下回去一定令菜菜深刻反省!”
“我说的是你的态度啊!要说几次你才明白?”他居然叹了口气。
不是说菜菜,我暗暗松了口气。
也是,家中毕竟是我在做主,我的态度才是关键。
而且我和菜菜毕竟由他主婚,他是菜菜在本家的保护人,几次去我那,都是由菜菜出面接待的,总会稍稍顾惜一些。
“看来你是没办法明白了。”见我没有回答,他摇了摇头,起身从背后的刀架上取下一柄连鞘太刀。
他这是要做什么?我忍不住有些忐忑。
好在他没有什么出格的动作,只是重新坐了下来,把刀放在了两人中间。
“这是一把五胴切的名刀,是我前一阵命人打造的知道五胴切的意思吗?”他问道。
“臣下明白。”我点了点头。
所谓的“胴切”,就是把人并排悬在梁上,然后挥刀横斩的试刀方式。切断一个人就是一胴切,两个人就是二胴切流传后世的记录中,最高记录是七胴切,由刀师“兼房”所制名刀创下,并且铃刻在刀身上留记。
由于这种试刀方式不是任何人都有条件进行的,而且太过野蛮,后来的刀师就以苇席代替真人了。他们将苇席横排层叠到一定厚度,然后以特制的刀鞘装上刀身,从高处跳着斩下作实验。实验来的结果,依然以“胴切”衡量和称呼。
但是,信长绝对有条件拿真人试刀,问注所里抓获的一向宗骨干多得是。而且依他的性格,绝对愿意采取这种方式的。
能够达到五胴切的程度,这把刀的确够锋利了,再砍几个出名的人,由某名将保有十几二十年,肯定会成为传世名刀只是,想到信长会拿真人试刀,我似乎感觉面前的刀上正散发着浓厚的血腥气。
信长继续说了下去:“你没有斩杀那些逆党,是因为佩刀不够锋利。我可以这样认为吗?”
我平时佩带的是名刀海月,怎么会不够锋利?那才是怪事可是信长既然这么说了,我只能恭谨的低头表示同意。
“那么这柄五胴切名刀就赏赐给你了。现在知道怎么做了吧!”
“臣下明白。”我苍白着脸色回答。显然,信长是要我把那些人全部杀掉,包括先前菜菜允许避难的几家人,包括那几家人中的妇女和孩子。
“那么你就回去吧!”信长把刀递给我,然后下了逐客令。
“敢问主公,这把刀叫什么名字?”我双手接刀,勉强问道。
信长挥了挥手:“你知道叫‘五胴切’就行了不要辱没了这个名字啊!”
“是。”我只好回答。说真的,这个名字我不是太喜欢。
“如果你还做不到,那么就切下自己的脖子吧!”信长虎着脸说。
第九十九章:各人抉择(上)第九十九章
从歧阜回三重城,我走的是水道,先到宫宿所在的热田神宫,然后直穿伊势湾,到达四日日宿所在的三重港。这是东海道最大的两个宿场,三重港的繁华自不用说,即使是宫宿,也有两千余户人家,人口超过七千,其中供居住的旅笼屋一百八十多轩,还有供各级武士落宿的本阵和肋本阵,属清州町奉行直辖。所以,这一水道受到伊势水军的保护,本家和佐治家水军都有参与。
但我不知道是怎么回到三重町的。在船上的几个时辰,我都把自己关在舱房里面,直到护航的青山新七告诉我已经到了。
好在这个时候,我终于初步下定了决心。
其实,这没什么可想的。信长已经下了死命令,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既然我不打算从织田家独立出来,就只有服从命令这一条路了。我要做的事情,只是努力说服自己的良知。
一直以来,我都习惯于以圆滑的方式处理问题,并因此赢得了仁厚的名声。唯一的例外,是对长宗我部家,但这是因为要取回并保住自家的旧领,国亲、元亲父子就是最大的障碍。而且,这父子俩的行事风格实在太过份了,不择手段,毫不留情,以我现在的身份,不想送命的话,从一开始面对国亲时就只能抗争下去。
说起来,长宗我部国亲也是一个可怜人。在他六岁时,本家就被本山、大平、吉良、山田等诸豪强联合绞杀,父母自尽,大部家臣询死,只有他一个人被家臣近藤氏救出,送到一条家保护起来,然后过了整整十年寄人篱下的日子。之后好不容易取回领地,走上复兴之路,整整花了四十多年,才取得了表高不过五万石的四郡之地,其间却不知经历了多少艰辛。正如他出家时说的那样,“六岁时就孤苦一人,人间的不幸在身上算是无以复加了。之后历经奋斗,虽然赖着不可思议的天运兴复了家业,但心境却是常常怀着悲哀的”。
可以说,这个时代的武士,没有哪个人从未经历过惨痛,没有哪个人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既然如此,我为什么就奢望着成为例外呢?在和小夏离开山中的那一刻,就应该有所觉悟了吧?
那么就只能服从命令了。虽然大违本心,却是无可奈何的事。
我扭了扭略显僵硬的脖子,站起来活动一下全身,然后拉开舱门走了出去。
门边是半跪着的青山新七,他是川并众最早的小头领之一,目前和渡边正次一样,拥有几百石领地,在前野长康的海援队担任组头。他是这次为我护航的人,在这里不奇怪。
可是,另外却还有两个人,一个是景次郎的辅佐役笔头竹中重治,一个是难得一见的石谷赖辰。
我忽然感觉一定是发生了大事。
果然,看到我出来,石谷赖辰低头说道:“菜菜决定出家了。”
怎么会这样?一时间我差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时候的事”我追问道。
“就在主公离城的第二天,”竹中重治一脸的歉意,“当时宝心院大人突然病倒了,似乎是因为菩提寺被烧的事情,臣下代表家臣们前去探望时,一直在叹着气,说梦见先主公和在土佐西养寺过世的宣义大人……夫人和小夏主动前去照顾,结果不久夫人就派了侍女来通知臣下出家的事。”
“母亲大人说梦见先父和先叔祖父?”我吃了一惊。说梦见我那位名义上的父亲倒还罢了,梦见吉良宣义,那是什么意思呢?因为宣义是在西养寺抚养真正的吉良景次郎的人?……我自认是无神论者,但是刹那之间,我几乎对此产生了怀疑。或许灵魂真的存在,或许冥冥之中真的有因果报应?不然的话,为什么去年年初我刚定下计谋,合理的诛杀了北畠一门,导致北畠雪姬投水自尽,没几个月就发生了美津自尽的事情?为什么我去年十月和六角义贤孀居的正室大形殿发生关系,现在自己的正室就遇到这样的事?
我记得,在我回来的时候,菜菜的情绪还不错的。虽然有点自责,但绝对没有达到出家的程度……
“义兄,麻烦你和我一起去看看……是在净琉璃院是吧?”
石谷赖辰点了点头。
“那么,重治,你先回去。记得不要让事情传扬开来。”
“臣下明白。”竹中重治同样点了点头。
我大步走上河岸,骑上近侍牵过来的“雪云”,直奔城内而去。石谷赖辰也骑上一位近侍的马,跟随在我的身后。
到达净琉璃院的正厅,菜菜正跪坐在那里,上身穿着蓝色的半身珈蓝衣,神情很有些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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