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看看四周的景象,然后向我俯下身来:
“走吧。”
他微微的笑着,好像这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
我握住他伸出的手:
“好的。”
通道延伸,有时出现难以分辨对错的岔口,然而哥哥却毫不犹豫的选择着前进的方向——那样子,就好像曾经来过一般。
他的手干燥温暖,似乎可以抚平不安。我在黑暗中扭头想要看他的表情,但是重重的黑暗让我什么都看不清。
“怎么了?”
察觉我的目光,他疑惑的出声。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周围太暗了。”
“啊……”
我听见哥哥应了一声,然后不一会,身边忽然出现一个小小的光源。
“灯铃草,对人没有害处。”
他把那支铃兰一般的花放到我的手中。虽然只是微弱的光源,不过已经足以看清脚下的路还有身边的人。
手中的花持续不断的散发着柔和的光,我分不清颜色,不过我想那一定是十分温暖的感觉。
喜欢吗?
想要……保护吗?
已经下定决心了吗?
答案,我想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所以,当我进入那个熟悉的房间的时候,我一刻也不曾动摇。
。
没有窗户也没有通风口,只是连着唯一的一条通道。就像一个密封的盒子一般,这用大块的石壁堆砌的房间让人感觉压抑。我们迈进来的时候,房间里空空荡荡,但是,却又什么东西在。
是的,那是我和哥哥都各自知道的东西。
地板动了一下。
一块,两块,然后像被带动一般,所有的石块纷纷震动着——我们的面前,有东西在升高,变大。然后多余的石块脱落下去,庞大的石巨人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身为妖怪,竟然和人类勾结?”
那石巨人大笑着,石屋似乎都在震动。
“好吧,不过是小角色罢了——”
他说着,摆出迎战的架势:
“就让我玄武来收拾你们。”
它的样子和我很久很久以前少数见过的几面毫无分别。
只是那时,我的身边还有另外一个少年,明明长相温和宜人,却能够令四周所有的妖魔都要恭敬的俯下身去。
。
按照哥哥的猜测,我们被困在了某种幻境里。
大概是幻境吧——我们,回到了朱雀一战的时间,和那时一样的年龄,所以连同原本得到的能力也一并缩水。场景再现,如同时光倒流,至于其他不一样的东西,大概就是那时的幽助桑原和飞影不见了。
我看着满地的碎石,还有已经粉碎的玄武的核,笑笑:
“我们走吧。”
“嗯。”
哥哥毫发无伤的收起鞭子——尽管他的能力回到了还十分弱小的时期,但是他却有着过去所不能比的经验以及……已经亲自得到的完整情报。消灭原本要受伤才能打败的敌人,不在话下。
失去了重要的主角幽助,这故事却还在继续。
我站在一旁,看那些原本认识的妖魔被哥哥粉碎。
然后我们继续前进。
哥哥一个人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战斗,因为我完全帮不上忙。
我觉得我有些愧疚。
可是……好像总是无法下定决心。
。
“你以为这种雕虫小技能打败我朱雀吗?”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身影,还有熟悉的语气。
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还能再一次见到——虽然是以这样的方式。
电弧放肆的时隐时现,发出噼啪的声音。身后巨大的镜子映着的是他自己张扬的表情。没有幽助,也没有莹子。
他带着嘲讽的目光,伸出手,强大的雷电就将绕在哥哥身周的花瓣击碎了。哥哥的妖气近乎耗尽——他已经勉强自己和3个妖力强于自己的对手对战,而朱雀,无论如何是无法靠计算赢得的对手。
他没有朱雀的情报,因为那时只有幽助一个人面对。
他亦没有赢得的机会,因为……实力差距太大。
我看着哥哥且战且退,身上的伤不断增加。
为什么要战斗?
为什么要杀戮?
不过是为了一个可能,一个击破幻境的可能。
我忽然对自己起了疑惑。我一直学习一直训练,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得到力量吗?
为了变得更强吗?
可是到底怎样才算是变得强大呢?
我看看明明已经力竭却仍然死死撑着强迫自己不能倒下的哥哥,忽然觉得以前的自己好傻。
得到力量是为了最终使用,可是我却似乎一直以仍然不够强大为由将自己埋藏,其实根本就不必那么麻烦。
你看,就算是只有这么一点当年的力量,我也是可以办到一些事情的。
何况……我既然已经做出选择,就不会再犹豫。
我闭眼,再睁开。
然后就那样走上前。
朱雀那个时期的我,就算只是纯物理方面的战斗,也往往被仙水评的一无是处,连灵力只是刚刚学会而已,主要使用它来攻击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遇上稍微厉害一点的妖魔就狼狈逃窜,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欺负比我弱小的妖魔,当然这种事情我现在一样喜欢干。我那个时候甚至常常分辨不清对方的实力,也难以在短时间内评价出敌人的战斗方式,更别提如何将自己的伤害最大化,又或者将对方的攻击化解。
就算我觉得如今自己仍然不够强,可是现在的我能够使出的擅长攻击技能,那时候的我是绝对不会也做不到的,那时的战斗,基本算的上是毫无章法。
可是……就算是那么弱小的时候,我也是可以做到的。
因为事情其实比我们所有人都想的要简单的多。
手里握着的之前哥哥给予用来保护自己的树叶异化而成的匕首,我漫步上前。
前方自称朱雀的妖魔对我的行为毫无反应,就好像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
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的眸子平静的注视过来。
于是我扬手,手中的利刃随着我的动作划破空气。
刀锋落下的一刻,时间似乎凝固。
几秒后,鲜血才从那细长而深刻的伤口喷溅。
我抹着脸上的血,没有任何表情。
血仍温暖。
一如我曾经做出选择的那个夜晚。
名为朱雀的幻影,伸出手,死死地抓住了我握着刀的手腕。
然后,他忽然笑了。
“你终于不再犹豫了,我很高兴。”
他说。
然后他向我倒下来。
我本能的伸出手,却看他如幻影一般穿过我的身体,然后消失。
……真的是幻影吗?
我微怔,手上仅落下一片光芒几近黯淡的灵魂碎片。
然后下一刻,那片灵魂化为飞尘。
就在那个瞬间,整个世界忽然扭曲破碎。
。
醒过来的时候,我听到一阵啪啪啪的拍手的声音。
“不愧是魔界有名的妖狐还有司命之眼的所有者,竟然这么快就打破了我的‘境界’,不过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睁开眼的时候,我看到自己身处的,仍然是原来布满咒文的房间。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带着面具的家伙。他伸出的干枯细长的手指正指向我,带着一股让人不舒服的恶意,似乎在前进一点就会刺破皮肤。我扭头过去,哥哥那边似乎被什么强力的咒所束缚,我也一样。
“虽然只是一点点的灵魂碎片,不过用来布置一个可以困住你们的幻境,也足够了,”
那妖怪桀桀的笑着:
“感觉如何?面对曾经的四圣兽首领那可怕的斗气。老朽当年可是吓得动都动不了呢……哈哈,不过那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毁灭了!”
“你是谁?”
“好问题。”
那妖怪觉得自己正处于绝对的安全中,神色间丝毫不见应有的警惕,只有让人厌恶的狂妄自大:
“那么,从哪里开始说呢?老朽的身份倒是相当多……当年朱雀未出现的时候,妖魔街的首领?又或者,这个身份也许更恰当一点吧——”
他清清嗓子,然后带着一种诡异的声调:
“受雇于灵界,最终打败朱雀的最强结界师。”
“我有听说过……”
哥哥想起来什么似的:
“身份不明,但是背叛了妖魔街,也背叛了所有妖魔,成为灵界的走狗的家伙……”
“我才没有背叛,我只是拿回自己原本的东西而已!!”
那家伙被哥哥的话所激怒——对妖魔而言,为灵界效力的经历似乎如同某种耻辱:
“再说,要说灵界的走狗的话,我想……比起我来,你和那个有名的邪眼师更加适合这个称呼吧!”
“……也许。”
哥哥微微勾起嘴角,但并不显得自责或者后悔。
那妖怪不再理会哥哥,将注意力转回我的身上。
“不管怎么说,我早已今非昔比。”
他向我走近两步:
“这是一件让我感到困扰的事,当力量变强的时候,欲望往往也就变得更大起来……怎么办呢?我想要更多的宝物,想要变得更强,想要更多的妖魔听从我的调遣,可是想要在短时间里面达成我的愿望,似乎很难,不过我很幸运的发现了一件宝物……”
面具之后他的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大概所有的妖魔做梦也想不到,世界上仅存的唯一一只司命之眼,竟然会变成了一只人界随处可见的猫,跟在一个人类的身边。看透未来过去的能力果然不是白来的,隐藏了这么久隐藏的这么深的宝物,竟然让我知道了,我真不得不说这一定是命运的垂怜!”
说着他伸出长长尖尖如同枯槁的手指,捏住我的下巴,抬起我的脸,眼中露出怜悯的神色来:
“弱小的人类,其实你什么也没做错,你只是拥有了一件你不该有的宝物罢了。使魔这种东西,只有主人死了才能易主,所以这是一件没有办法的事。”
我全身被莫名的缚咒禁锢了行动,甚至连灵力也无法调动。面前这只身形隐藏在黑袍之下的妖魔,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十分嚣张,向来是仗着自己的级别压制有恃无恐。
级别……大概是B吧——我并不确定,一直以来对于敌人的实力评判都是我的弱项。
B级的话……如果是分裂前的我,并不困难,甚至于A级妖魔也可以尝试一战。但是现在实力下降了一半,情况就瞬间糟糕了起来。按照灵界的级别分类,现在的我,就算毫不隐藏实力,大概也只算得上是C级上到B级下之间徘徊。
但是……
“可是还有一个问题……我不太想亲自动手呢……这样会很难建立稳固的新使魔契约啊,叛变的话就麻烦了。”
那妖魔将我身上的缚咒放开,毫无防备的站在离我极近的地方,这么说的时候又在手中幻化出了一柄尖利的短刀,递到了我的面前。
“来,选择吧。”
他循循善诱,那一时间,好像有一张结界将我罩住——哥哥大声的对我说着什么,可是我却好像听不真切。
“选择?”
我接过了短刀,看着他。
“对,如果你去死的话,就可以保护他们。”
他的语气循循善诱:
“你死了的话,你的母亲,你那只妖狐变化的哥哥都会平安无事,而且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你看,真的,这交易不坏。”
“再说……你也只能做到这一点了不是吗?弱小又无能的人类。”
最后,那妖魔这样说。
他的声音中带着不屑隐瞒的鄙视与嘲讽。
我忽然笑起来,与此同时,面前的妖魔忽然四分五裂,连惨叫也来不及发出。
断手落在我的脚下还保持着指向我的动作,鲜血如地毯一般在脚下铺开,渲染出无比温暖的色调。我向前踏上一步,一块带着眼球的肉块被踏在脚下,发出破裂的声音。
我伸出舌头,舔去嘴角的鲜血,面上的表情仍然微笑不变,手上的短刀被我丢弃,它掉在地上的时候都没有发出金属碰撞的响亮声音,只堪堪溅起粘稠的碎末。
手上的血滴滴答答,我曲起五指,端详着血液顺着皮肤的纹路流下的痕迹——相当美丽。
级别高不代表着绝对的胜利,级别低也不代表着绝对的湮灭。以弱胜强,以一胜多,是我最先学会的战斗方式。我从来也不擅长评价敌人的级别,那是因为在我的眼中,敌人从来只分两种——可以打败,或者很难打败。级别这样的东西,某种程度上对我而言,毫无意义。
到底在得意什么呢?不过是赤红的手下败将罢了;甚至连脸都不敢露出来的无胆鼠辈——
“你说,谁弱小又无能?”
灵魂也好,记忆也罢,只是为了这种愚蠢的家伙,让我又一次面对了不想面对的场景。
该死。
就算是亲人被抓走,又或者朋友生死不明——也许哥哥会选择两全之法,但是触犯我的敌人,就要做好一死的觉悟。
强者才能冷静而温和的慢慢权衡裨益,而我则还不够拥有这种权利,也没有这种必要。
我想大概我和哥哥还是不同的。
所以,
“我——不接受威胁。”
不管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这就是我的方式,这就是我们的区别。
。
我看着哥哥的眼睛,手不自觉的抓着胸口的衣服。并不是感觉到疼痛,但是总觉得,那里似乎被什么东西所阻滞。
哥哥,母亲,幽助,还有飞影,雪菜……
这一边,有这么多的人。
喜欢着我,关心着我,担心着我,为我退让,不管我如何,也愿意将我全部接受,真心真意希望我可以得到幸福。
我知道,我一直知道。
可是……幸福……?
我歪头,笑着向他伸出双手——尽管那上面浸满鲜血。
。
作出决定了。
未来X过去(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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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过耀眼的东西,并不一定会带来温暖,但是……却一定会让双眼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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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早上起来一睁开眼,就看到胸口一团黑漆漆的东西。
“……”
“……喵。”
我心情恶劣的一巴掌把它拍了下去。
这家伙一定是这样在我身上睡了一晚上,不然我怎么做恶梦梦到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