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子祯!”苏子叶怒了,他从见到她第一面开始便没有好好跟她说过话,现在她倒是明白了些许,凤子祯就是为了与她作对而出现的。
天恩听着他们的话,目光却在宫门外,悠然的说了句:“下雪了。”他走了,下雪了,千里雪飘为他送行吗?盛春悦……真的就这么走了。后会,真会无期?!
苏子叶一愣,转头看向外面,那鹅毛般的大雪飘飘然落下,似是传来了瑟瑟落雪声。而她的泪水再一次漫出来,想起了他前两日说过的话:“子叶,秋山的雪景很美,待下雪之时带你去看雪景,如何?”
她犹然记得她是这般回答的:“雪景?你筹划的也太早了呢,下雪起码得十一月初吧。等下雪了你再约我去啊。”
“今年天气冷,有可能比往年早些,不久后我们就可以去了。”
不久后?这还未过几日,他们便是不再有交集的二人。他就此被驱逐出这个国家,再也不能回来……雪景,他们这一辈子是没有相携手同赏的机会了。
记得他也说过,他爱这个国家,曾经还为这个国家上战场杀敌,现在他却被曾经所效力的人驱逐出去,他内心一定很惆怅,加之她的欺骗……
“下雪了呢……”苏子叶轻喃出口。听者皆是不忍,这满是哽噎的口吻令人心为之怜惜。尤其是天恩,他恨不能如以前一般毫无顾忌的将受伤的她抱在怀里。
可是,现在的他十分顾及于和她接近,他怕她因盛春悦一事对他百般厌恶。
“千里雪飘送君绝……”低喃声尤带着沉闷哭意。
天恩一直看着这娇弱身形,当她摇晃着在他眼中倒下时候他竟有种恍惚的感觉。
“苏子叶!”凤子祯快速移动身形,接住了苏子叶倒下的身体,口气冷暖不明唤天恩道:“皇上!”
天恩心脏猝然砰动,快速接过苏子叶那柔软的身体,只见她紧紧闭着双目,那眉峰依然高耸:“传太医!”
沁染宫
青烟袅袅起,暖意汩汩流。苏贵妃宫殿中,却安静沉寂。褐色帷帐肃穆而又沉闷,一种压迫之感流露。
唯有凤榻边那飘渺的纱帘给人一丝沁心之感,然,床上蜷缩着的身体瑟瑟发抖着,似是在小声的抽噎着。
宫门开,一股子风偷袭而入,帷帐终于活了似得动了两下……
“子叶……”进门的人轻唤她的名字,浑厚的口吻却带着低沉的压抑和不忍。床上的人怔了下,伸手抹去了眼角的泪,起身下床恭恭敬敬的要行礼,却被来人阻止:“躺回去,别着凉。”
当他的手触碰到她肩膀的时候,她闪躲了下。她抵触他的触碰,不意外是因为他的身份从大叔变成了丈夫,而且还是被逼迫而成的。
“躺回去吧。”天恩软声。苏子叶只好躺了回去,却一直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他。
天恩坐到床边,道:“凤子祯的决定,朕也很意外。”苏子叶不语,其实他可以阻止凤子祯的,因为这个世上只有他才能限制凤子祯的一切行为。可是,他没有阻止他没有!
“你一定惑解为何朕没有拒绝凤子祯的决定吧。”天恩叹息,他太了解苏子叶了,她想什么,他不可能猜不透。
苏子叶在他面前,就如一张白纸,有一点杂质都能看出来。
“如果,朕拒绝,你便嫁给单宗泽。”天恩叙述着:“凤子祯知道单宗泽一直喜欢你,一直想娶你为妻,如果让你嫁给了他,他便会死心塌地的跟着朕。可,朕知道你对单宗泽没有儿女之情,如果嫁给他,只会让你更痛苦。”
“嫁给你,我便不痛苦了吗?大叔,你和表哥一样,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最亲的哥哥,你说妹妹和哥哥……”
苏子叶话没有说完,就被天恩打断:“时日一到,朕便放你走……”
“什么?”苏子叶惊讶于天恩的话,“时日一到,你让我离开?”
“你不愿留在这里,朕何必勉强?再者,朕和单宗泽不一样,这点你一直知道。”是的,她一直知道他不喜欢她。当然,那只是她的“知道”。而他掩藏如此深的心,怎可如单宗泽那般轻易被她发现。
苏子叶那张憔悴的容颜似乎亮了起来,似疑似喜的问:“大叔……你……”
“还大叔的叫?朕不想给你做大叔,要也是给你孩子做叔做舅,不准你再胡叫。”天恩含笑,宠溺的揉了下苏子叶的头:“傻丫头,不是什么人都跟单宗泽一样痴恋你这么多年的。”
听完天恩的话,苏子叶笑了,她有机会离开皇宫,离开香宛国去寻找盛春悦了吗?如果是这样,她何其幸运:“大叔,我真的能离开这里吗?”
天恩点头。对她,他从来没有说谎,近期却要说第二次谎。
他要留下她,他要自私一次。
苏子叶开心的笑了出来,“我真的可以离开这里,真的!”天恩不语,看到她笑,他何其开心,她知道吗?“哎,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走呢?”苏子叶期待的看着天恩。
“安心的待着,好好养胎,时日到了会让你走的。”
“嗯,我好生待着,好好养胎……养胎!?”苏子叶开心的重复天恩的话,话说到一半便觉得不对劲:“什么养胎?养什么胎……你的意思是……我怀孕了?”
天恩侧过头去点了下,眼眸中的黯然显露无疑,她怀了盛春悦的孩子,而得知这个消息是在她失去了盛春悦,转而二嫁于他的今天,对她来说喜悲无常。
“我怀孕了?”苏子叶不敢相信,她方才醒来便发展自己在床上躺着,宫殿内一个下人也没有,她才敢小声哭泣。不知道天佑宫中还发生了什么,没有人告诉她为什么会躺在床上……
“好生养胎,这个孩子得生在皇宫中。”天恩沉闷的说了这么一句,而后起身:“朕还有要事处理,先走了。”
苏子叶只是“嗯”了一声,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扬轻喃:“盛春悦的孩子。春悦,我们有孩子了,你知道吗……”
她开心的完全沉浸在今日唯一的一点喜悦中,没有心思去想那句“这个孩子得生在皇宫中”的含意。
天恩缓步离开却清清楚楚的听到了她的话,字字刺痛他的耳膜。
他们的孩子,他们的孩子!!!
困笼之凤
纷纷扬扬一场浩雪落,冰冷的马车内没有暖炉,没有棉被,有的只是一个较小的包袱和几两银子。
盛春悦看着这点行囊,冷笑。凤子祯说备好马车送他走,就是这般简陋送他走的?这是欺辱,是他此生又一次的耻辱!
早已忘却泄愤为何物的盛春悦往车里挪了下靠在车壁上,端端坐着闭目,而脑海中浮现的却都是她的笑靥。
她的一颦一语,一笑一举,她的眼神,她的声音……他恨自己,她这般欺骗,他却还放不下她。
“该死!”盛春悦狠狠的骂了句,他不该继续想这个虚荣攀位的女人,不该对她还有任何留恋,而是该恨她,恨她的欺骗。
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控制不了自己的脑袋,她总是出现,而且她的容颜一点点的清晰起来。
远离京城的这辆简陋的马车颠簸在堆满积雪的大道上,车外的寒风咆哮着,怒吼着,一股股风袭缝而入,将车内的人吹清醒了一分。
盛春悦扬起了嘴角,再想又能如何?这个欺骗他的女人早已经得到她想要的东西,稳坐那高高在上的贵妃之位,而他不过成为一个被驱逐出自己国家的囚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无法相比。
他恨,却不知恨的是谁,可能是他自己。
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盛春悦更是迷糊自己到底过了几个县城,听马夫说再过两个城池便能出了香宛国边境到泽瑞国。泽瑞国,这个一直和香宛国有政治上联姻交好的国家。
盛春悦鄙夷的嗤鼻,他最是不屑于为了两国和平而建立联姻关系。而香宛国多年来一直迁就泽瑞国,今日被送往泽瑞国想必天恩早有打算,就是为了好在泽瑞国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然盛春悦却未料到,半月后入了泽瑞国便遭遇暗杀。
盛春悦连带马夫两个人,在一家简陋的客栈留宿。月上中天之时,一群黑衣人潜入了客栈,将客栈内内外外倒满了油,一把火就这么点燃了这家客栈……
烈火冲九天,煞白的雪地被照得通红。空旷中,那群黑衣人在远处围观,瞧着这火光烛天的大火,眼眸中呈现的皆是阴冷光焰。他们的任务是,盛春悦。
连烧一夜一天的火势终是在第二日傍晚一场大雪后,停了下来。天灾,人认命。**,尤乃恨。
满是废墟中皆是烧焦的尸体,根本辨别不了谁人是谁。黑衣人一围而上,寻找着什么。
当一个人呼喊说:“找到盛春悦的尸体了。”其他人便立马飞速而去,见那个黑衣人手中拿着一块写着“悦”字且被烧将碎的白玉,皆是松一口气:“撤。”
几道黑影便立马消失在视野中……
……
三年,不过一千多天,不过一万三千一百多个时辰。可是,对于苏子叶来说,这漫长如一生。
成为香宛国最为高贵的女人已经三年,时间越是长,她越是想要离开这个人吃人的地方。
如果,她只身一人,她能够卷铺盖立马走人。可是,她身边还有一个拖油瓶,她和盛春悦的孩子。
孩子方两岁半,名颜君黎。
当初,孩子出生的时候,天恩便亲自为其起名,未等苏子叶答应,便让孩子随了他姓。让苏子叶震惊,孩子出生第二日,天恩便过来抱着孩子对哭闹不止的孩子说:“朕的儿子哭都这般响亮,不愧为皇子。”
苏子叶想阻止天恩将孩子归为皇家,却因体虚完全无力阻止。待养好身子想要阻止天恩认这个孩子的时候,天恩已经诏告天下,封这个不满月的孩子为王。她无力挽回一切,更不能让孩子认祖归宗。因为,天恩的脸面不能毁在她手里。
天下人都知,香宛国苏贵妃头胎乃皇子,若没有大皇子的存在,颜君黎便可能是储君之选。
苏子叶对于这样的言论,心惊不已。
他一口一个“父皇”一口一个“母妃”的叫,时日久了,苏子叶会担心,会害怕。孩子渐渐长大,终究还是得知道他自己的身世的……可,她却无从说起孩子的身世。
从天恩对待颜君黎的态度中,苏子叶慢慢发现,他只字不提她出宫的事儿,似乎有了另一层深意,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彻底明白了,他对她有不一样的感情。
“母妃……母妃……”颜君黎稚嫩的声音从殿外传来,靠在凤榻上一直深思的苏子叶的神绪被拉了回来。听到孩子的声音,立马眼眸亮了起来:“君黎!”
“母妃!”似乎为了应和母亲,外面的孩子也卯足了劲儿又喊了一声。
苏子叶从榻上起来,端坐着,朝门口张望。果不然某个小鬼头躲在门口探出半个脑袋看向宫内,那双乌黑的眸子提溜着,寻找着自己母亲的身影。“父皇,母妃不在。”小鬼头转过头对身后的人认真的说了句。
“哦?”天恩胸口发出一声不信的回应。颜君黎转过来,站定扬着脑袋吸了吸鼻子十分认真的说:“真的。”天恩含笑,伸手将颜君黎捞了起来抱在怀里道:“天家之子,不可言谎。”
“天家之子亦是人,言谎才为凡人。”苏子叶的声音传出。天恩抱着孩子进门,看凤榻上坐着的苏子叶,笑容深了道:“为母后,见你行为举止端正很多。”
“为人母,不可因行举而影响孩子成长。”
“不见你在颜君予面前也这般严肃过。”天恩将孩子安置在苏子叶怀中,有些宠溺加责备的说。
苏子叶认真回答:“君予身为皇家之子,平日里的教导过于严肃,偶尔放松下无妨。而颜君黎不一样……”本想继续说下去,却看颜君黎正睁着乌黑的大眼看着苏子叶,等着她下面的话。
他不过两岁半,可喜欢打听大人的事儿的毛病却不知是跟谁学的。
“颜君黎从出生那一刻开始便是天家之人,和颜君予没有什么不一样。”天恩眸子暗了暗,沉了声似是生气的口吻说。三年了,他整整努力三年,而她却无动于衷。
“当然不一样!”他是春悦的孩子!后面的话,苏子叶适时的噎了回去。如果说出来,他会怎么样,她不知道,但颜君黎一定会有所影响。
天恩深眸紧紧盯着苏子叶,而她也不回避。颜君黎左右看看,放开母亲,最后爬到凤榻里面拉过被子要睡觉。
“晚上留下吧,我有话说。”看着他的时间久了,苏子叶便有些僵硬的别过眼,口中说了这么一句。
天恩一丝意外划过眼眸,也别过眼用余光注意着她:“君黎呢?”
“今儿早点让嬷嬷抱走吧。”苏子叶的孩子并不是她亲手带的,因为宫中有规定,孩子满周岁便交由嬷嬷带,但每日要留三个时辰和生母在一起。
天恩点头:“好。”苏子叶的沁染宫从未让他多留过,而今日她主动说留下来,他不由喜忧参杂。
宫门下匙之时,盏盏宫灯点了起来,凉风习习,皓月当空,尽显静谧。
沁染宫中灯火通明。
同天恩用过膳后,苏子叶命人送来了洗漱之用,开口对天恩道:“我从来没有伺候过你吧?今儿我给皇上洗脚如何?”
天恩惊诧,眼眸中不尽然是惊,反而喜更多。
苏子叶将他眼眸中的信息一一读取,心中却痛骂自己的迟钝,天恩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怎么能够一直忽略了他的存在,一直只是认为他将她只是做妹妹看待。
“子叶?”天恩不确信的唤了声。苏子叶不理会天恩,命宫人将木桶放至床边,便命宫人出去。“当初,我给盛春悦洗过脚。”这辈子,苏子叶就给两个男人洗过脚,现在多了第三个人。
听到盛春悦的名字,天恩不悦的蹙了下眉,狐疑的看向苏子叶:“无事献殷勤。”她从来不是这样的,就算有求于人,殷勤她经常献,但绝对不会是低声下气的。
苏子叶去帮天恩退鞋道:“你们男人在外做大事,回来女人给你们洗个脚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她给父亲洗过,因苏穹是父亲。给盛春悦洗过,只因为他当时是个傻子。而给天恩,确实有殷勤之嫌,她有求于他。因为他是皇帝,她也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在外面逍遥的女人,而是这宫墙中消磨过后的怨妇了。
说怨妇,一点也不过分。她十足一个小怨妇,因为她一直怨恨着凤子祯。
“就算朕是皇帝,你也不必如此低声下气,因你是皇贵妃。”说着,天恩自行退鞋,将脚伸入木桶中。他不要她这般,不要她失去了原有的性子。
苏子叶起身,低头看着他的龙脚,牵扯了下嘴角:“我竟连摸下龙脚的机会都没有……”
天恩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