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鸿生不逆着她,好脾气地点头。
朱氏掏心掏肺地说:“你是懂事的孩子,总想着什么民族、主义的。七想八想的,把自己都给耽误了!明天我就让金生打电话,看看珊儿有没有成亲。”
叶鸿生忙说:“不用。”
朱氏说:“别客气!”
叶鸿生说:“不是。”
朱氏热情道:“别不好意思,跟我见外!你同姗儿结婚,以后就是阮家的人了,多好的事!要不你先看看她的相片?”
叶鸿生无奈道:“不能。夫人,我不能。”
朱氏揽住他,关心道:“你有什么心事?”
叶鸿生说:“我心里有别人,不能娶姗儿小姐的。”
朱氏一拍手,快活道:“很好!不管谁家的金枝玉叶,你可以告诉我,我帮你提亲,或者让金生子然他们帮你,总是有些面子的。”
叶鸿生只好笑。
朱氏追问他半天。
叶鸿生摇头,说:“他不能与我成亲。
朱氏听了,失落片刻,摇头说:“你这孩子,倘若看上有夫之妇,再好也没啥想头的。那么痴心做什么?”
叶鸿生苦笑。
含香在旁边斟着茶,听他们说话,默默撇一下嘴。
叶鸿生不吭声,含着笑。
含香过去,给他们上茶,又拿起小矬子,继续给朱氏修指甲。
朱氏与含香闲话起来,叶鸿生得以脱身。
叶鸿生松一口气,去洗手间洗手,准备用饭。
阮君烈还在磨蹭,把水果泡在水里。
阮君烈正站在镜子跟前,两人在镜中对视一眼,阮君烈不自在地撇开视线。
叶鸿生过去洗手,顺便帮他洗水果。
刚才被母亲说了一顿,阮君烈有点尴尬。
阮君烈把手擦干,迟疑道:“珊儿是挺美的。你要不要看看?跟她结婚蛮好,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叶鸿生把手从水里抽出来,湿漉漉的按在盆边,转头望他,眉心纠结在一起。
阮君烈知道说了过分的话,把嘴闭上,不过不准备道歉。
阮君烈掉过头就走,被叶鸿生猝然捉住手,搂了过去。
阮君烈吓一跳。
叶鸿生用手臂束紧他的腰,将他搂在怀里,阮君烈还没来得及挣开,就被他亲了一下,亲在唇上。
阮君烈差点叫出来。
叶鸿生亲着阮君烈的嘴唇,满怀柔情地轻吮片刻,任由他挣开。
阮君烈推开叶鸿生,目露凶光,瞪他一眼,有些狼狈地擦了一下嘴唇,别过脸,走出去。
阮君烈到客厅叫开饭。
厨房将精心准备的晚宴摆上桌,含香帮着摆碗碟。
阮君烈用茶水漱口,又吃了两块薄荷糖,心跳依然很快,平静不下来。
叶鸿生洗好水果,端出来,摆着茶盘里。
朱氏坐到饭桌上,叫他们一起来。
大家依次坐下。
含香坐在朱氏旁边,另一边是阮君烈。叶鸿生坐在阮君烈旁边。
八仙桌上摆得满满的。
朱氏看了一遍,笑吟吟的,问阮君烈要不要吃扒鸡。
阮君烈很喜欢吃扒鸡,今天厨子做得也好,色泽红润,香气扑鼻。
叶鸿生和含香一秒都没耽误,同时去夹扒鸡。
叶鸿生离菜近,离阮君烈也近,抢到手,放在阮君烈的碟子里。
阮君烈默默地吃,食不知味。
含香没抢到,只好夹一块鸡腿,送给朱氏。
朱氏乐不可支,对阮君烈说:“你瞧你,还让客人动手。”
朱氏让阮君烈给叶鸿生盛汤。
阮君烈犹豫地站起来,盛了一碗汤,想端给叶鸿生。
叶鸿生要来捧。
阮君烈怕碰到他的手,顿时拿不稳,不小心泼一点在他身上。
朱氏见状,忙叫阮君烈坐下,埋怨说:“你这孩子,就是伺候不来人!”
叶鸿生的军服被弄脏了。
叶鸿生温和地说:“不要紧。”
阮君烈看着叶鸿生这个罪魁祸首,暗自手痒,想揍他凶他,但是他娘还在,要忍着。
阮君烈忍住烦躁,把帕子丢给含香,说:“我弄不好。你帮我照顾一下宾卿。”
含香立刻站起来,走到他们中间,给叶鸿生擦了擦衣裳,又给他夹菜布菜。
能做的全部做完之后,含香重新盛一碗汤,把碗牢牢捧着,塞到叶鸿生手里,冷哂道:“请慢用。”
叶鸿生苦笑着,接过去,说:“谢谢你。”
第 39 章
阮君烈的母亲在他家住了些日子,又搬回大儿子家。
朱氏离开的时候,叶鸿生上门,帮她搬箱笼,送她回金生家去。
阮君烈给他母亲置办不少东西。
朱氏临走时,免不了对叶鸿生关心一番,叫他早点成家。
朱氏放心不下小儿子,又嘱咐叶鸿生“你要多帮他”。
叶鸿生一直点头。
阮君烈安抚她说:“这一仗打完,国家太平了。我再来接你。”
阮君烈把母亲送走,一直送到哥哥家里。
金生在洋房门口等着,站在花坛旁边。
花坛里种着一丛一丛月季。
朱氏下车后,阮君烈与叶鸿生一起把东西都卸下来,开走空车。
朱氏恋恋不舍地挥手。
见到儿子走掉,朱氏一阵止不住的伤心,用手绢抹一下泪。
金生安慰母亲,将她搀住,走进屋里。
叶鸿生在开车,后视镜中看见朱氏流泪,心里不忍,说:“子然,为什么不让夫人多住几天?”
阮君烈也有些离愁,面上带着惆怅,但是他决绝摇头道:“已经住了一个月。我们下个月就要开拔,到时候不能耽误,还是早点送走好。”
叶鸿生这才知道,军事计划已经拟定,第十二集团军将要开进战场。
叶鸿生颔首,不再言语。
车子开回司令部,他们回办公室,阮君烈让叶鸿生去通知大家,组织开一个动员会。
叶鸿生领命。
阮君烈独自坐在办公室,看叶鸿生走出门。
叶鸿生用手带一下门,他修长的手指按在门把上,军服袖口的铜扣子闪了一下光,一闪而过。
叶鸿生离开以后,阮君烈打开抽屉,拿出一摞报告,低头沉思。
报告上详细记载了叶鸿生的行踪,他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情,一一记录在册。
军统的报告都没有这样仔细。
叶鸿生出狱后,阮君烈亲自照顾他一段时间。
叶鸿生家里有很多书籍,其中一些是□的读物,另一些是国民‘党自己办的读物,时不时针砭时弊。
阮君烈不希望叶鸿生七想八想,一概处理掉。
叶鸿生倒也没有买回来,只定期买张报纸看。
等叶鸿生养好,回司令部后,阮君烈安排自己的警卫队监视他,一直没有间断过。
这支队伍对阮君烈最忠心,办事也机警。
几个月以来,叶鸿生无论做什么,都有人跟着他,连他投进邮箱里的信都有人掏出来,交给阮君烈过目。
阮君烈将叶鸿生的信展开,发现是寄到老家的信,给一个远方堂舅,据说家里办喜事,叶鸿生说汇了点钱回去。
阮君烈立刻派人去乡下查,看看是不是真的。
警卫队查个彻底,回来汇报“是真的”,叶鸿生给了几十块现洋做礼金。
阮君烈派人住在叶鸿生楼上。
改风水的时候,阮君烈在叶鸿生家中顺道布下监听器,专门有人监听他的一举一动。
叶鸿生没有发现,安然住在里面。
警卫队监听了几个月。
叶鸿生家中很平静,很少有来客,只有两个故交进过他家门,一个是总参的一位参谋,
因为调动的关系,来与他辞别;另一个是叶鸿生的老战友,如今在西南地区的剿匪司令部工作,出差路过此地,来与他叙旧。
他们在叶鸿生家吃饭,谈天说地。交谈的内容第二天就出现在阮君烈手里。
阮君烈逐一过目。
阮君烈没法钻进叶鸿生的脑子里,看看他究竟在想什么,有没有残留下有害思想,但是他可以侵入叶鸿生的生活,掌握他的一切动静。
两人几乎每天都在一起,阮君烈格外留心。
叶鸿生没有感觉到异常。
阮君烈看他,他就会抬起头,温情脉脉地回望过去。如果只有他们两个人,叶鸿生的眼神就变成赤‘裸裸的爱意。
叶鸿生给阮君烈铺纸,拿笔,帮他挂地图,有时还帮他穿靴子,备枪。
叶鸿生尽量不看对方,低眉顺眼的,动手做事,似乎是在公事公办,但是他的行为出卖了他的心意。
叶鸿生不由自主就想触摸阮君烈,时时刻刻想碰他。
叶鸿生的手指有意无意,触摸阮君烈拿东西的的手指、穿衣服时候的身体,像被磁铁吸住一样,往他身上粘。
被叶鸿生摸到,阮君烈会暗暗尴尬,心中一悸,不知该不该反应,会不会显得太大惊小怪。
好在叶鸿生有分寸,除了上次的一吻,没有更加过火的举止。
阮君烈扶住额头,万般无奈地叹一口气。
阮君烈轻轻抹一下嘴唇,心里有点乱。
叶鸿生这个人刚柔并济,聪明,行军做事再认真不过,阮君烈本来对他无话不说,专爱倚靠他。如今发现,叶鸿生从思想倾向到私人爱好,无处不棘手。
方才,叶鸿生陪阮君烈,送朱氏去金生家。
阮君烈要抽出个箱笼,给母亲装东西,但是家中的柜子高了些,他抽起来有点不顺手。
叶鸿生急忙来替他够。
叶鸿生比阮君烈还高挑一些,帮他一起拿出来。
叶鸿生从后面拥上去,帮他扶住箱笼,几乎把阮君烈圈在怀里。
阮君烈一下窘得不行,手脚僵硬。。
叶鸿生在他耳畔温柔地说:“子然,你去陪夫人,我来拿。”
阮君烈耳朵发烫,赶快走远。
阮君烈不能再想,捏皱纸张,懊恼地咒骂一句。
阮君烈把资料收起来,一股脑塞进抽屉里,锁住。
出狱好几个月,叶鸿生的行止正常,没有与可疑的人物来往,说话做事也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阮君烈心想:这就行了!其他都是小事!小节!
阮君烈努力宽慰自己,允许自己继续喜爱叶鸿生,把他当好兄弟。
一样米养百样人。
叶鸿生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中意谁,他也管不了。人各有志。
阮君烈开解自己。
宾卿的心意难改,我自个行得正、坐得端,心无旁骛,也不会怎样。
阮君烈想好,逐渐平静下,把手头的文件看完,需要批示的简单批一下。
太阳西斜。
叶鸿生敲门,说“大家在会议室等着”。
阮君烈走出去,到会议室开会,宣布下个月第十二集团军将跟随另外几个兵团一起北上,展开大规模剿匪作战。
会议气氛热烈。
结束的时候,阮君烈宣布:这个周末,他邀请与会军官们前往他的宅子,他要大宴宾客,以此践行。
第 40 章
又是金秋时节。
发黄的树叶凋零大半,树木露出苍劲的身姿,美人蕉和万寿菊却开了。
阮君烈的宅邸,仆人正在忙碌,将红彤彤的翻瓣莲、圆嘟嘟的金菊布置在庭院里。
为了招待众多客人,阮君烈打开大门,将宴席一直摆到庭院里,又在喷水池附近留下好大一块地方,用来跳舞。
厨房从五天前开始忙碌,一箩筐一箩筐地采购山珍嫩禽,准备好鱼翅、调制高汤。
阮君烈将一套珍藏的西洋银餐具也取出来,用来待客。
去年以来,阮君烈麻烦哥哥的地方比较多,所以下帖子请他坐第一席。不拿高级银餐具给他吃饭,金生不会高兴的。
阮君烈让人仔细擦拭。
仆人们将银勺子、银碗擦了又擦。
街道上,士兵在逡巡,不许闲杂人等走近。
夜色刚刚降下来,阮君烈的府邸已经点燃华灯,华美的灯光炽烈地绽放着,将洋楼照得通亮。
客人们陆陆续续地来了。
士兵们在街道上站岗,有一名身穿礼服的行令官验请帖。
一辆辆官车与轿车开来,停在门外。
银行家李先生带着太太走进门,与阮君烈热情地握一下手。李太太还是一身富贵打扮,娇声道:“阮司令,我请了你那么多次,你才回请一次!”
阮君烈对她笑,说:“下次一定再请你。”
李太太笑得花枝招展,踩着高跟鞋,跟着仆人进去坐。
为宴请金生,需要陪客,阮君烈又请了许多金融人士、城中名流,名单上又添了好些人。阮君烈站在门厅处,车如流水马如龙。
军官们都来得早,带着自己时髦的女伴,对着长官敬礼或者鞠躬。
阮君烈让他们进屋。
周仪也来了。
周仪踏进门,满脸笑容,说道:“阮将军,要出征了!一定破敌扬威,再立新功!”
讨个好口彩,阮君烈大笑道:“周厅长,承你吉言!”
阮君烈拍拍周仪的肩膀,请他进门。
各路名流穿着西装革履,带着名媛淑女们陆续上门。名媛们穿着束腰的洋装,带着帽子,或者身穿坦臂露腿的长旗袍,来跳舞。天气有些寒意,她们裹着长丝巾,飘飘曵曵地走进来,好一阵香风。
阮君烈在门口迎了半天,客人都到齐了,才见到哥哥的车子开来,停在远处。
阮君铭从车上跳下来,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嘴里念叨道:“Sorry!囡囡病了,出来晚了一点!”
阮君烈愣住,担忧道:“要紧吗?”
阮君铭跑过来,喘口气,揽住弟弟,说:“不要紧,我给她看过。她有点拉肚子,娇气得很,哭个不停。不让你嫂子走。”
阮君铭单身赴宴,穿着一身银灰色的三件套西服,头发梳得锃亮。
阮君烈伸出手,搀住哥哥,两人一起进去。
叶鸿生还没到,司令部的事情没办完。
酒已经上桌,厨房先摆些小菜,又上了些酥鱼、十香菜什么的,给客人开胃。
其他没来的人,阮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