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千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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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千娇-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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诉蜀兵没地方跑了,青泥岭过去还是咱们的人!”

郭绍快步走进驿馆,迎面两具尸体挂在屋檐下,让他一怔。两个妇人的尸体,身上湿透,全是血污和血痕。郭绍走近时,闻到一股血腥味和排泄物的恶臭,只见其中一个妇人已经僵硬了,像一块石头似的挂着;另一个黑妇软软的挂在那里,但也死了,肚子上一个血窟窿。

京娘的声音发颤:“快把他们放下来。”

郭绍见屋子里跪伏着几个人,他抽出障刀就走上去,前面一个圆领绿袍官吏忙磕头道:“将军饶命,人不是咱们杀的!”

郭绍急问道:“你们抓的人,别的人在哪?”

“我带将军,我知道关在哪……”官儿忙道。

“走!”郭绍喝了一声。官儿从地上小心爬起来,带着郭绍从房子旁边的巷道进去。然后找钥匙要开一扇门,手都在哆嗦。郭绍骂道:“滚开!”提起刀一刀劈下去,顿时火星乱窜,刀刃立刻崩了一个大缺口。他丢掉障刀,向后退了几步,猛地冲上去,“砰”地一声巨响,门板倒塌。郭绍睁眼一看,顿时又是一愣。

第八十七章童叟无欺

撞开驿馆房间,里面的境况惨不忍睹,桌子圆凳等摆设一片狼藉,十几个人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墙壁和地上血迹斑斑。是谁杀了人还把门锁着?门窗全关着,郭绍走到门口就闻到一股非常难闻的浓烈的混合气味,如同前面被吊死在屋檐下的人,不仅有血腥味还有排泄物的恶臭。哪怕是被刀枪杀死的人,也没那么美观,似乎因为肌肉失去了控制,体内的污秽会流淌出来。

郭绍的心下一片冰凉……清虚和这些尼姑一起被当做奸细杀掉了?就这样死在了污秽之中?

他跨进门槛,取下刀鞘把那些趴着的尸体掀过来一个个看。他没见过清虚,但听过细作妇人的描述,尖下巴、单眼皮,十四五岁。而且清虚不是尼姑,有头发。

他走得很小心,当然不会拿脚直接踩死者的尸体,但不经意回头,却发现地砖上留下了一串脚印血迹,不可避免地踩到了地砖上到处都淌着的血水。

“这些人不是咱们杀的……”门口的官吏战战兢兢地说道。

郭绍回头问:“你们抓的全部人都在这里?”

官吏恍然道:“那边还关着一个,是个小娘子,自称是扶摇子陈抟的弟子。”

“还活着么?马上带我过去!”郭绍丢掉刀鞘转身就走。

众人迅速离开悲惨的屠杀现场,又去了另一间屋子。这回不必郭绍亲自动手,一身膘更重的罗猛子突突就冲上去,凭借身上的铁甲猛地撞在门上,径直将门板撞翻,顿时里面传来受了惊吓的女孩子的尖叫。

郭绍听罢一个箭步奔上去,房间最里面的小窗子下,果然站着一个小娘们,个子不高显得有点瘦,单眼皮、尖下巴。她拿着手里的一枚发簪,带着浓厚的乡音的声音道:“你们想做什么,我师父是扶摇子,我师父很厉害!你们别过来……”

只见后边那小窗上有粗木头棂子,其中一根有个缺口,下面的地面上还有一些木削。敢情她之前是拿着一枚发簪就想把木头磨断?

郭绍听到这里,顿时感觉心头一块大石头落地了,他仔细打量着清虚,说道:“我当然不会想对你做什么,我是来救你的,你都不知道我为了救你,连性命都顾不上了……”

“你好奇怪!我认识你么……”清虚的背抵着墙,被郭绍那种目光看着,她似乎浑身有点不自在。时不时也拿眼打量郭绍,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举止十分诡异。

本来毫无关系的人,郭绍却如此关心她……当然他心里清楚是什么原因,不过感觉起来还是很玄乎,这就是她们说的机缘?

两个男女面面相觑了一阵,郭绍终于回过神来,转头问道:“京娘呢?叫京娘过来。”

没一会儿京娘冷冷地走了过来,脸色惨白,但她什么话也没说。走到门口她看到了清虚,终于开口道:“清虚,你还记得我?”

“玉贞道长?”清虚的脸上一喜。到底是个十几岁的娘们,不管是谁的弟子,见到熟人总是能感到安全一些,清虚也不能免俗。

郭绍见状,便默默退出了房间。沉声对身边的两个亲兵道:“看着她们,别让清虚走丢了。”

清虚和京娘相见说了几句话,抬头看时,刚才那奇怪的年轻武将已不知去向。

郭绍走到驿馆的院子里,回头问刚才带路的官吏:“人是谁杀的?”

“卑职……卑职不知。”官吏忙道。

忽然听到“铛”地一声,刀光一闪,罗彦环拔刀就挥了过来,猛地在那官儿的脖子上顿住,一丝血流到了刀面上。官员大骇,身上一软,吓得坐倒到地上。

官儿战战兢兢道:“赵、赵崇韬下的令……”

“人呢?”郭绍又问。

官儿道:“前面的溃兵来到了驿馆,赵崇韬得知战败了,和李将军等人一起向青泥岭上去了。”

就在这时,一骑奔到驿馆大门,走进来禀报道:“蜀军主将叫李廷珪,他要求善待被俘的部下,只要咱们答应就投降。”

罗彦环呵呵笑道:“这时候了还能讲条件?”

郭绍挥手道:“传令王璋,答应李廷珪的条件,早解决早省事。”

郭绍又派了人去,让驻守在白水路头的李大柱等二指挥人马向北路集结。然后又分兵把投降的蜀军将士向青泥岭北面押送……郭绍与李处耘等商议,打算放弃驿馆,只占领青泥岭高地,然后主力返回北面。

傍晚时分,一干蜀军将领官员被绳子绑着押到驿馆来了。郭绍率众将在大堂里与之见面。李廷珪等人刚走进大堂,就发现周军将领的目光很奇怪,不是愤怒也没什么善意,却好像李廷珪等人是一块块麦饼,或是一堆堆金银……有那种错觉。

“败军之将,要杀便杀!”李廷珪昂起头怒道。

郭绍问道:“谁是赵崇韬?”

李廷珪身后一个蜀军将领道:“我就是。”

郭绍道:“拉出去,把皮剥了。”

李廷珪听罢大怒,骂道:“谁答应老子不杀俘的,说话当放屁?本将战败,死不足惜,有种把我砍了!”

郭绍冷冷道:“战阵上杀对手不用抵命,杀手无寸铁的人就得抵命,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说罢挥了挥手,“剩下的都关押起来。”

这时一旁的桌子边坐着的左攸,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到的磁铁,拿着磁铁向桌子上放着的一堆钱币靠过去,顿时钱币沾了磁铁。左攸道:“真的是铁钱。蜀国缺铜,拿铁铸钱……这些钱咱们拿回去不好使。”

郭绍不动声色起身,既没有对蜀军降将礼遇,也没有说要杀他们,就只处置了一个人。他从大堂后门出来,招呼罗彦环上前,沉声道:“你带人去胁迫那帮蜀军将领,让他们派人回去拿钱来赎命……不要铁钱,拿来鸟用!要金、银、宝石、丝绸;让左攸和你一块儿办这事,好让他算一下,什么级别要多少钱,明码实价童叟无欺。”

罗彦环道:“这股蜀军士卒是禁兵,蜀国的禁兵也不穷,经常被蜀国皇帝赏。几千俘虏,一人榨一点都不少了。”

“好,你和左攸全权负责此事。”郭绍道。

李处耘道:“要是蜀国人真拿钱来赎人,咱们就这样放了?特别是一声不吭放掉蜀军大将,捅到朝廷里可不好说……”

郭绍沉吟了一会儿:“李兄所言极是。我看过两天派人去东京禀奏一下,请旨该怎么对待战俘……先去凤翔告诉客省使昝居润,不用遮遮掩掩的,就说榨到了钱,他也有一份。”

李处耘道:“蜀军士卒应该没事,但那些武将,要是官家下旨要捉拿回东京……那咱们收了钱却不讲规矩?据说绿林山匪都会守规矩的。”

“昝居润会把军中敲诈的事打小报告上去。而咱们已经先请旨了,官家和朝廷应该会顺水推舟;万一要让捉拿回去,那便捉拿回去,只好连山匪都不如……不守规矩了。”郭绍道,“敲诈了钱,除掉在乱军之中‘损耗’的,到时候也交一些上去。”

李处耘叹息道:“战前已经答应了将士们要分钱,为今之计,只能如此了。主公何不把这事交给末将去办,我教派去的人怎么和昝居润说。”

郭绍干脆地点头道:“那便李兄去办。”

李处耘便在侍卫队里找了个认识的都头,交待他先去凤翔见昝居润,又反复叮嘱道:“蜀军余部被围困在青泥岭,将领贪生怕死,要求拿钱赎命才愿意投降。我部将领怕孤军深入腹背再遭遇蜀国援兵袭击,意图速战速决,这才勉为其难答应。”

一行数骑拿了虎捷军郭绍盖的印信,次日一早便翻青泥岭径直往凤翔而去。

昝居润详细问清了消息,在驿馆里寻思许久,果然就开始写密奏打小报告。他为了把事情说得通透,又将王景部和向训部在秦凤成阶城里掠夺财货的事儿也一起写了,然后论述,禁军没占到城,因此才敲诈蜀军援兵云云;至于禁军将士说的,是蜀军主动要求拿钱赎人,颇有蹊跷之处。

写好了给枢密院的密奏,昝居润拿烧漆封了盖印,遂派随从信使径直递送东京。

此时在东京的周朝君臣正因为攻蜀之战顺利而庆贺……如果王景等部在秦凤僵持下去,周军一时就不能轻易对南唐开战;只有战局明朗之后才可以拿南唐开刀,以避免两线高强度作战。

枢密使魏仁溥压根不觉得军队干点劫掠、敲诈的事算什么事,只要打赢了蜀国、别的事都可以避重就轻,禀奏皇帝的建议是:青泥岭蜀军投降将士由虎捷军左厢处置;秦凤普通的蜀军降兵,仍由去留,愿意走的就放掉,以争取秦凤地区将士官民的人心。皇帝以为然,当即批准,然后叫文官写诏书安抚秦凤降兵。

魏仁溥又建议不管王景部劫掠秦州等人的事,派人嘉奖,下旨王景徙镇秦州兼西面缘边都部署。枢密使魏仁溥所论之事都甚是恰当,很快得到实施。

第八十八章轻言细语如在耳际

东京大内金祥殿,是周朝皇帝接受百官朝贺的大殿。这天柴荣从金祥殿出来时,却是怒气冲冲。

他走进金祥殿北面的后殿,忽见皇后符氏带着宫人在门口迎驾,遂稍稍收住了火气,与皇后一起走进宫殿中。待皇帝坐下,符氏便亲手端着一个金盏走上来,柔声说道:“天气越来越热了,官家还这么大的火气。”

皇帝见那金盏颜色鲜亮,里面的汤晶莹剔透,便伸手去接。符氏不动声色,玉白的手指握了金盏大半,却不料他接的时候很小心,连手指头都没碰着自己。一个穿黄色龙袍的汉子坐在榻上,旁边一个貌若天仙的皇后递上金盏,宫殿里的景象却是非常美丽,不似凡间之景。

皇帝说话客气,也很尊重符氏,相敬如宾的两个人,宫人们这么长时间几乎没见他们俩红过脸。

就算是现在皇帝脸色不虞,也不是冲着符氏来的。他很快就开始说自己为什么不高兴:“吴越王派的使者今天到东京了,奏报南唐国主一口答应蜀国求救,还派了海船从海路想去契丹北汉,这是要合纵对付我朝……”

符氏好言劝道:“因为各国除了称臣的,剩下的几个也将大周视作大国上邦,所以才要联络那么多国家才敢抗衡中国。就像战国时的秦国,六国都敌视秦国,那是因为秦国最强大;现在官家的大周朝就是战国的秦国呢。”

柴荣听罢似乎好受了许多,口上却道:“这么多国家,自古就属于‘中国’所辖!”

符氏道:“唐末以来分崩离析,列土分疆数十载,正当官家统一诸国,成就不世之功的时候。”

柴荣听罢神色渐渐从容起来,又道:“那南唐可从来没把咱们‘中国’放在眼里,据吴越国在南唐的细作所见所闻,南唐国主李璟常常把北进中原挂在嘴边,以北伐攻灭中国为己任。我看他确实怀有此心!前朝李守贞叛乱、本朝慕容彦超反叛,李璟都想联络北汉等国趁机起事;去年我率兵亲征北汉,亦是蠢蠢欲动……此人就像卧榻之侧的恶狼!”

不料符氏“哧”地忍俊不禁,柴荣皱眉道:“皇后何故讪笑?”

符氏轻轻摸了摸耳鬓的发梢,好像生怕自己的形象有损似的,又轻轻掩住嘴笑道:“臣妾不是敢笑官家,而是笑李璟……春秋时,人家越国想励精图治,那是卧薪尝胆不吭声,哪有还没准备好就到处嚷嚷的?还嚷了好多年哩,您看南唐打过来了么?

要臣妾这点见识看的话,李璟唯一的机会在(后)晋朝被契丹人灭国之时,那时契丹退走,中原无主。李璟要是能率兵北上各地节镇哪能不投?(北)汉高祖见南唐国北上,还敢不敢在河东称帝还两说;就算敢了,南唐那么大地方那么多人,到中原再拉拢各种节镇,对汉高祖的胜算还是挺大的。

中原无主这样的良机他都抓不住,后面那些人叛乱哪像成大器的,叫什么机会?现在大周在官家的治下君明臣贤,南唐不足为患。”

柴荣听得频频点头,叹了一气,沉声道:“先父皇驾崩时,先叮嘱我,魏仁浦勿使离枢密院……”他说到这里便闭口不言。

符氏听得奇怪,这句话明明还有下半句,然后才能接上刚才的话题……比如夸自己两句,说有见识之类的。但官家就此打住,她也不好追问,心下也暗自叹了一口气,心道:难道后面半句是先皇的遗嘱,让官家立自己为后,然后辅佐官家?

她小声说道:“唐末以后,常常开国皇帝一驾崩,后继者便难以为继;先皇是担忧官家。但官家是一代明君,高平一战,你已稳如泰山,现在才过去一年半,便可以告慰先皇之灵了。”

柴荣伤感道:“先父谆谆教诲,如在耳际。”

过得一会儿,他又重新把岔开的话题说回了刚才,都是些公事。让符氏微微有些失落,她有种感觉,总觉得和官家之间好像是君臣,而不是夫妻,总是少了点什么。符氏暗忖:做妇人真不易,既要以见识和临危不惧的气度让先皇赏识,又要花细致的心思去得到官家的宠爱。

她依然保持着高贵优雅的气质,并不想学后宫一些卑贱的妇人,撒娇不讲理在男人面前邀宠,实在做不出来……只不过在官家面前,她已经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温柔可亲了。

柴荣说道:“南唐主虽不似成大事之君,但地广人多、兵多将广,在我腹背仍旧是一大威胁。必须先除其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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