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千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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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千娇- 第4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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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离又看着李处耘手里费了很多时间,快拼凑完成的信纸,沉声道:“李公是想把这封信先送回东京,提醒朝臣?”

李处耘眉头紧皱:“正是。若无此信,本公空口提醒,那不是平白引人猜忌……不然,本公远在西北,如何能猜测官家是受人所害?”

仲离不动声色道:“便是李公送了此信,依旧会被人猜忌。”

李处耘听罢久久无语,陷入沉思。过了许久,他便默默地继续拼凑未完成的信纸。

仲离语重心长道:“主公可得远虑!当此之时,咱们先要表现出忠心为国的样子,切忌被人往头上扣屎盆子!此时咱们羽翼未成可不敢轻举妄动,好生熬过去,来日方长矣。”

李处耘不置可否,他的思虑,并不比这个幕僚短浅。李处耘的思虑,不仅来源于书籍,更是无数惊涛骇浪中淌出来的阅历。

……东北面,萧思温已经亲自从上京来到了辽西地区。

他骑马站在山坡上,迎着海风,能眺望到渤海海面,海边的平地上,一座形状怪异的土堡躺在那里……样子着实很奇怪,但据杨衮的描述,这玩意很难攻打。

萧思温相信杨衮的战阵见识。

那堡垒似乎还没完工,就像一座只有土坯的临时营寨;最奇葩的还是选址,西边是龙山,东边也是山,堡垒不建在山上,却建在两座山中间的平坦地方。

杨衮的解释是,两侧的山离海面较远;许军为了靠海,完全放弃了地形优势。此前许军在日本国建石见堡时,建造在山坡上,有过打通海路的尝试失败……

“此堡非大城,控扼地盘小,却是咽喉之梗。大辽军若从东北进关,许军在此,近则威胁我粮道、退路;远则袭扰渤海旧地。”杨衮遥指山下,侃侃而谈,“从日本国的战事看来,末将以为放弃此路,从上京出兵,自北口、武州等地尝试南下,更为容易。”

萧思温低声道:“只要郭铁匠一死,许国必内乱,便是攻守易势之时。”

杨衮露出欣慰之色:“末将闻报郭铁匠中毒已深,只要毒入五腑,谁也救不了。”

他欣慰的却是能够知情,因为此事极其机密。

萧思温不动声色道:“得沉住气,不能轻举南下。东北辽军,先攻尝试拿下此堡,等待战机!”

他说罢调转马头,又回首看了一眼西南方向……萧思温也觉得阴谋极为下作,而且当时范忠义策划方略时,他还觉得不怎么靠谱、难以凑效,不料竟然一办就成,连萧思温自己也有点意外。

干这等事,萧思温也是迫于无奈。堂堂大辽,被逼到如此田地,只能无所不用其极!任何手段,为了国家兴亡都不算过分。

他琢磨过“南人”历朝事略,认定许国若无郭铁匠,对辽国的威胁并不是那么大。只要郭铁匠一死,一切都有转机,可是郭铁匠才三十来岁,要等他老死,至少萧思温觉得自己耗不过;这样最好,许国主“暴毙”,不仅消除了巨大威胁,萧思温还估计许国得内乱!

上京的萨满祭司在秘密古墓里,成天都在用古代神秘法术诅咒郭铁匠归天,但诅咒了几年似乎并不凑效,最后还是毒药有作用,痛快送其升天!

一众人骑马奔一个时辰,便见营州地盘上马兵纵横,营帐如云,辽军大军云集。不多时,大将耶律斜轸策马来见。

两拨人面对面在马上以手按胸,默默执礼罢,方才靠近。萧思温道:“许军堡垒尚未完成,大帅尽快调兵袭扰,别让他们再加固工事了。”

耶律斜轸道:“彼堡约只两三千步军,何不干脆夷为平地!?”

萧思温看了一眼杨衮,道:“上次日本军三万进攻石见堡五百人,数月不下。大帅不可轻敌,出兵时,让杨衮随行。”

杨衮骑在马上,正色向耶律斜轸欠身致意。

耶律斜轸也是辽国猛将,但性情不如以前名噪一时的耶律休哥猛烈,当下只道:“甚好!”

萧思温策马向营州城而去,一路上,营州丰腴肥沃的平原葱葱郁郁,庄稼长势很好。虽然大辽的主力一向不在渤海国旧地,但对这片广袤土地视作心头之肉!

第八百四十九章不争则亡

西北丰安,那块隋代的残破石碑依旧立在旧城旁边。但不远处,一片土夯版筑的土墙出现草场上,上面支撑建筑的木质架构还没拆除,许多夯锤、箩筐、独轮车都没来得及运走,看得出来建造这地方的人走得仓促。

一众骑马而行的人服饰不一,有的梳着小辫、有的披头散发,还有光头和戴帽子的。他们缓缓靠近被遗弃的工地,在那指指点点观望。

“许军大将已经急急忙忙回去争权了!”一个鬓发斑白的大汉喊道。

李彝殷!大声说话的人正是原来的党项诸部盟主李彝殷,他没有北上辽国,再次出现在了这里。

“党项人、吐蕃人、嗢末人(凉州土人)、回鹘人,只能联合在一起。”李彝殷瞪圆眼睛大声道。各族人引颈观望,连党项人也反应冷淡……主要李彝殷一连大败了两次,已经让各部落产生了不信任。

他遥指那片土墙堡垒,正色道:“十万许军(号称)已在此修城筑堡,媪围(景泰市附近)也曾出现大量许军活动。实据就摆在面前,许军本欲夺取河西、整个西北,屠戮杀光诸部!诸部若坐视不顾,等许国人回过神来,必被各个击破,今天是党项人,明天就是嗢末人、吐蕃人,以及甘州回鹘……”

他又从人群里找到吐蕃脱思麻诸部来的使者,对他们说:“河西党项诸部已无路可走,大量部落南迁进入你们的地盘,若尔等不施以援手,党项人必得找水草之地求存,便会与尔等争夺地盘。将来会变成西北诸部内斗。

凉州的嗢末人和六谷部,此时若无动于衷,你们也看到了,许军下一个目标就是武力攻占凉州!”

李彝殷随即用党项话对附近的人道:“许国人杀我子女牛羊,夺我牧场,天下之大,我族在何处生息繁衍?!”他说到这里,神情和语气充满了悲壮,“当今天下,不争则亡!没有苟且之地,吾等是要如丧家之犬寄人篱下,还是进军更广阔的大地,得到更强大的实力?

攻占贺兰山,收复平夏,大白高东山再起!”

周围一大群人沉默不语,但无疑被李彝殷的道理说动了。风正在掠过沉默的马群,在广袤的草地上驰骋,一望无际的西北大地就在这里,风中仿佛带来了无数岁月里轰轰烈烈的往事……

这时一个吐蕃喇嘛不动声色道:“李公目光深远,胸有韬略,只是……武功稍差了点。”

李彝殷斩钉截铁地说道:“诸部,再支持本王最后一次!”

又是冷场许久,终于陆续有人策马上前,承诺回去帮李彝殷说服部族。

……

许军步骑数万,已进抵西京洛阳。中军一个“李”字大旗迎风飘荡,洛河北岸,一条条大路上的人马如同长龙。

但是洛阳城紧闭,不准李处耘大军进城,甚至请许军驻扎洛河北岸、勿要渡河,只派官员联络给予粮草军需之事。其官员防范猜忌之心十分明显。

李处耘下令诸部于洛河北岸设军营,禁止在河面搭建浮桥。李处耘等牵马在河岸饮水,他眺望对岸熟悉的中原墙城楼,心中五味杂陈。

正值黄昏时分,城墙内外炊烟缭绕,寥寥的烟雾升到空中,遥看如同烽烟。中原依旧平静无事,但冷冷的秋风和烟雾,让大地上平增了几分萧杀。

“李公……”仲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处耘转头看了一眼,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有什么事。

李处耘遂抬起手挥了挥,附近的亲兵将士便牵着马往下游去了。

仲离阴着脸上前,小声道:“老夫先前见了个河北的好友,告诉老夫一个秘密消息,大名府陆续调兵南下……似乎是奉了符皇后的密旨进京。”

“卫王?”李处耘神情一变,“他一个地方藩王,带兵进京做什么?我怎么没听到半点消息?”

仲离道:“河北地方兵偃旗息鼓,分批悄悄出城,东京的人暂时很难知道。”

李处耘皱眉道:“这消息属实?”

“好友也是仲家之人,多年交情,应该不会有假。”仲离道。

仲离抬起手掌遮在眉间,眺望着远处的洛阳城门,又回望周围。

李处耘也在看周遭,夕阳之下,地平线上的山势变成了黑影,此地仿佛四面都被封锁了一般,压抑的心情涌上心头。

他以多年经验产生一个直觉:凶险。

仲离喃喃道:“我大许禁军在自家地盘上,却被官吏防贼一样拒之门外,谁给了他们底气?”

李处耘皱眉道:“仲先生想说什么?”

仲离神色一凛,转身拜道:“李公,咱们不得不小心!您送回东京的那封信,可能成为叛国的把柄……种种迹象看来,老夫怀疑官家不再理政,朝政已被大符皇后把持。在大符皇后眼里,公是最大的威胁和争斗对手,必欲处之而后快!她此时应该布好局,等着李公回去了。”

李处耘垂首沉思,他拿粗糙的手不断用力摩挲着脑袋,千头万绪、犹豫不定。

仲离的声音又道:“别人抓紧时日算盘布局,咱们却至今毫无方略……老夫实在担心公之安危!”

李处耘道:“若真如此,皇室和枢密院一道命令,本公只好交出兵权,还能有啥办法?”

仲离沉声道:“官家重病,实乃不幸;但幸好时间甚巧……公这阵子正好有兵权。”

李处耘脸色一变:“有兵权又怎样?”

仲离小声道:“把史彦超、魏仁浦等一干人召至中军,伏心腹亲兵斩杀!然后称官家已被奸佞夺权,号令诸军打‘清君侧’旗号,带兵进京!”

李处耘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久久说不出话来。

仲离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老夫知李公不愿意挑起内战,但事到如今,符家早已想置李公全家于死地,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别无选择了。”

李处耘竟未反驳仲离,因为他心里也清楚,如果符皇后执政,李家是符家最大的对手实在是显而易见……

“李公!”仲离心急如焚的担忧非常真诚,简直比谁都急。

仲离的底细早已在下狱时被查得一清二楚,此人没有子嗣,年龄也大了,实在没有替自己谋前程的必要;他的情绪激动和焦虑,除了忠于主公,李处耘实在想不出别的原因。

“李公明鉴,今上当初就是通过在京城兵变得到的大权,接着趁出征在外手握禁军,于宋州被拥立黄袍加身。前事之鉴,不过才刚刚过去几年,符皇后不可能不提防。

况且大符皇后与贵妃同为今上之妇,妇人最善妒,她能与李贵妃真心结好就奇怪了。现在离心离德,势所难免。

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谁还会心慈手软,在有机会时放别人一马……”

“你下去罢!”李处耘忽然冷冷地打断了仲离的话。

仲离一愣,默默地抱拳深深地作了一揖,转身离开。

只剩下李处耘独自站在洛河之畔,迎着河面的风,久久不能挪步。

李处耘拥有的东西太多了,因为以前什么都没有,所以额外看重。他贵为国公、皇亲贵胄,又不是亡命之徒,绝对不愿意随随便便就押上全部去赌。

这阵子他被巨大的精神压力折磨得头发都白了不少,想了太多太多。

但是,当年赵匡胤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什么都有了。一夜之间,不也是身败名裂,最后依然身首异处……

大军在洛河岸边驻扎一夜,次日拔营仍旧照大路向东行军,一时什么事都没发生。

数万人马已入中原腹地,路过西京,大许的都城东京已经非常近了。

第八百五十章三思

金祥殿低垂的帘子后面,侍立在外面的几个大臣能看见里面来回走动的身影。

王朴抱拳道:“东北面辽西堡尚未建成,已遭契丹大军围困……另有兵曹司的人报枢密院,西北各族都出现在黄河附近,恐在密谋大事……”

里面的身影是符金盏,她双手抱在绶带前面,眉头皱着一言不发。旁边的京娘刚刚还密奏了一个消息:确定郭进在寿州招兵买马,正在秘密准备。

这些事要是在平时都是急迫的大事,但现在金盏顾不得,她心里最关心的、似乎是大伙儿都在场面上回避的事:李处耘的五万大军正在接近东京!

良久后,她才开口道:“王使君请到养德殿议事。”

“遵旨。”王朴的声音道。

等到王朴从东殿书房那道门进养德殿时,见符金盏身边就两个人,一个宦官曹泰、一个京娘。

王朴抱左右看了一眼,抱拳道:“大皇后,风闻符家大郎进京了?”

符金盏皱眉道:“就算召昭序进京能有什么用?一时间,他能在禁军中有任何作用?”

王朴一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符金盏又把两份奏章丢在桌案上,轻轻扬了一下下巴。曹泰便立刻走上前,默默地把东西传递到王朴手中。

王朴展开浏览了一遍,一份是魏仁浦的亲笔,禀奏军中无异动,一切遵枢密院令返京;一份李处耘的请功书,禀奏“河西军”在丰安大败党项诸部联军。

王朴看完立刻鞠躬道:“魏仁浦这封信发出时已经让李处耘看过。”

“哦?”符金盏想了想,微微点头。

王朴见状,觉得大皇后已经想明白缘故了。李处耘回来的时间,几乎是出征到西北的一倍,明显有拖延,可以大胆料想李处耘早有猜忌,因此魏仁浦很难私自送信出军营;且从书信的内容看,丝毫没有说拖延的原因,所以魏仁浦的信是一份公信。

“李处耘的奏章,则非请功,而是告诫。”王朴又道。

金盏听罢冷冷道:“据报罗延环私下见过左攸,又派人出了东京,不是与他那好友李处耘内外私通是什么?!李处耘已经知道官家昏迷卧床,许久不视朝了。”

王朴沉吟道:“李处耘这份奏章看来,他虽暂有兵权,却不想铤而走险。只是告诫朝廷,他刚立战功,并无过错。若此时动他,会让大皇后失德……以大皇后的威望,摄政本来就不易服众,擅杀大将可能造成朝政不稳。”

王朴又不动声色道:“老臣以为,以目前的局面看,真正麻烦的是今后朝廷可能内斗……不过毕竟几万精兵聚集到东京,慎重一点确是应当。”

金盏沉默许久,道:“等李处耘到京,让杨彪节制东京守备,下令四城戒严,在西门部署内殿直精骑。下令李处耘和前营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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