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将听罢嚷嚷道:“别和鸟人们废话了,直接进去抢!”
张建奎摸了一下脑袋,有点下不了台,他总归是个武夫,也没多想,干脆道:“狗日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开炮!”
附近的人们听罢忙拿手捂住耳朵,见炮卒拿火炭去点了引线,顷刻后,“轰”地一声巨响,地面也猛地一颤,火光闪动,浓烟腾起。
一枚铁球从喷着火焰的炮口飞了出去,径直把门口那老头撞飞,巨大的撞击声叫人心惊胆寒。后面的几个武士也被掀翻在地。
大门口剩下的目瞪口呆,站在那里,有人不受控制似的向后倒退。
就在这时,突然“砰砰砰……”一通爆响,那些人顿时嘶声裂肺地惨叫,躯干被铅丸击穿,血珠乱溅。
许军步兵只放一轮枪,便有武将拔刀道:“杀!”
众军便叫嚷着冲了进去,先把门口还在动弹的人砍死,乱兵便疯狂地冲进了院落……
乱兵一进去就没法掌握分寸,把整个庄院的人杀了个精光。但大伙儿几乎掘地三尺,也没从里面找出太多粮食。
“他娘的!”有个武将破口大骂,“东岛人也太穷了!”
张建奎也很苦恼,以前海运物资主要是弹药军械,粮食运得很少,因为当时可以让高崎帮忙筹备粮草。而最近海面上又出事,到石见国的许军船只非常少……如果不早早准备充足军粮,将来被围困了岂不要被饿死?
军府幕僚出主意道:“一面威逼利诱别的庄官给筹备军粮;一面权衡进攻郡司,石见国诸郡司武备很差,官府府库肯定有粮!”
第八百零七章宁静微风
不久后,平安京收到石见国奏报,许军四处劫掠,攻破两个郡司,将府库洗劫一空!
藤原实赖感到形势愈发糟糕,夜里不能入睡。
黯淡的灯光中,墙边阴影里一个男子沉声道:“只要左大臣吩咐,便有人让小野离开人世。”
“不要。”藤原实赖毫不犹豫地制止。他转过身来,低声道:“小野君之政见确实与本公有所差别,但到底是公卿贵族。”
那人似乎还没明白藤原实赖的意思。
藤原实赖便又道:“公卿与武士氏族区别很大……”
那人恍然鞠躬道:“左大臣英明!”
藤原实赖叹了一声,闭目养神,内心却陷入忧虑之中。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愿意太依赖下职司、武士团……这些人和公卿完全不同,他们在诉求地位权力。
如果任其发展,必将导致日本国现状局面的崩溃,只是时间长短;如果不断委以重任,这个过程就会大大缩短。
藤原实赖已经感到难以遏制,因为日本国一有乱局,就难以避免武家掺和其中。连国内叛乱,朝廷不依赖武士团也不能平定。
“不动兵戈,太平安宁,天下幸甚。”他沉吟道。
与他呆在一间屋子里的人没有回应……如今这局面,显然是不行了,藤原实赖说了句废话。
藤原实赖皱眉道:“与其让武家坐大,不如让小野君出面统领,至少能避免形成太大的武士氏族……小野由此会承担更大的责任。”
他说到这里,已决定怎么办了。
选择并不多,藤原实赖无法选择求和,这是所有人都无法接受的;说不定还会有武家以保卫天皇、清君侧为名义再次叛乱!
……次日,藤原实赖再度请小野好古见面,询问对大许作战策略。
小野好古似乎早有准备,侃侃而谈:“下官所见,抵御许国之战,应兼重海、陆。”
藤原实赖不动声色问:“小野君所言兼重海陆之策,何不详尽道来?”
小野好古作礼道:“中原进攻日本国,唯有从海路远道而来,消灭石见国大森庄的许军,则可让许军水军漂浮在海上无处立足。
而陆上之役,又以袭扰切断海路为要,使许军不能增援粮草军需及兵源。”
小野好古道:“依下官听闻,许军步卒多用火药之兵器,守城寨、步军大阵尤为厉害。而其海船缺少,海路又远,不敌我日本水军。朝廷军应先派人掌控海路,再对大森庄许军据点发起进攻。”
藤原实赖听罢道:“从契丹人那里闻知?”
小野好古拜道:“辽国与许国厮杀多年,必能了解许军。”
藤原实赖微微点头,对小野好古挂帅更有信心。不过他面上却有点伤春悲秋的模样,沉吟片刻,用带着悲伤的口气吟唱道:“微微之夜风,悠悠心忧,疾风藏在乌云之后。”
小野也是个喜好和歌的人,二人一时间惺惺相惜,小野也附和道:“战火愈来愈近。”
……
石见国大森海岸边,一座寨子一样的土堡不怎么起眼。但张建奎等人却巡视得十分细致,连茅房也不放过。
他们在土墙上停下脚步歇息,张建奎便随口道:“这情势,咱们在这里安稳不了。昝侍郎乃朝廷重臣,不必留在这异国险地……不过如今看来,您要从海上回去,风险也不小。”
昝侍郎道:“生死有命,那日若非张指挥的酒菜不太干净,本官岂能与张指挥站在此地说话?”
张建奎听罢“哈哈”大笑。
昝居润又微笑道:“或许张指挥有所不知,将士们戴的头盔模样却是经我之手。”
“哦?”张建奎有点意外,饶有兴致把头盔取下来观摩。
昝居润道:“原来锻造的头盔不透气,本官在军中听到将士抱怨,现在两边开孔,但开孔隐蔽朝下,既透气又不影响防御。”
张建奎笑道:“末将着实没料到昝侍郎竟知兵事。”
昝居润道:“本官而今还兼领军器监……有幸在战阵亲眼观察作战,若战后能活下来,本官定能大有所获。”
张建奎听罢抱拳拜道:“能与昝侍郎并肩作战,实乃末将之荣。”
昝居润也收起笑容,正色回礼:“而今行伍,上下同心同德,国家幸甚,百姓幸甚。”
张建奎听罢,沉声道:“昝侍郎尽管放心,张监军(张寅)虽已殉国,但我等必能尽分内之责!大许将士,从未在外寇面前屈膝求生,末将必将血战到底,以报皇恩!”
昝居润松了一口气,又好言道:“只要等我朝大船建成,朝廷援军就会到来。咱们并非死路一条。”
一行人已检查了仓库,火药弹药是此前几个月优先海运的军需,储备充足;又劫掠了两个郡司、几个庄院,许军人马少,军粮已比较充足。
土堡至今差不多建成,不过拓深三瓶川河床,连通大海的工程依旧未能完成。高崎被杀后,这个工程因为太缺人力,基本已被军府分司官吏和武将放弃。
堡垒建在一处低矮山丘上,地基坚实。北距海岸三里余地;西距三瓶川河岸不足一里,东边大片是山林……据称那些含银的矿石就是从那片山林的后面山里挖出来的。
整体是“六花堡”模样,几乎就是无定堡的缩小版。城墙全是泥土混黏土、石灰夯筑,又低矮,没有条件包砖,所以看上去就是个形状怪异又简陋的土寨子。
墙修得不高,但六角和相连的弧形结合城墙都是非常厚实的实心土墙,十分坚固!六角上部署有铜炮共四十余门;皆挖有炮阵工事,工事半埋在土里,上面以木梁毡布掩盖。
城墙下方没有设工事阵地,城防步卒部署的地方在城墙半腰;半腰挖有藏兵洞,修有近人高的女墙,仿佛栏杆一样的格局,上面还有从藏兵洞门口延伸出来的毡布遮挡。
城内的地方并不宽敞,全是低矮坚实的土房子。其中有指挥衙署大堂、兵营、仓库、马厩,除此之外便没有更多的场地了。
房屋修得很粗糙简陋,但大伙儿主要图个实用。土墙房屋的屋顶是木梁和毡顶,然后糊上厚厚的一层稀泥防火,每日都要浇水让稀泥保持湿度。
石见堡全部人数共五百余人,包括将士、官吏、郎中等身份的人。
张建奎和昝居润等人又检查了水井、排水渠等设施。
张建奎第一次独自负责这样的军事驻扎,有时候他感到很头疼,因为从工事构造到诸部防务,比起通常统率一个指挥的人马行军布阵复杂多了;还有各式各样的卷宗。
幸好有昝居润等文官在,这些案牍对他们来说确实是小事。
昝居润一开始来这里和张建奎没啥话说,文官武将实在很难相处。但或是昝居润无意中逃得一命,在一起的时间也长了,倒与张建奎很处得来。
昝居润巡视了一圈,用开玩笑的口气道:“张指挥能统领石见堡,才能足以统帅一个军的兵力了。”
张建奎忙摇头道:“不敢,不敢当。”
昝居润笑道:“若是张指挥在东岛的差事干得好,统帅一军并非不可能。”
第八百零八章遥远的海面
东京禁军驻地,郭绍带着两个皇子,与一群文武正在营署大堂里。皇帝随便指了一个士卒,询问军职、最近三个月领饷几何,钱财实物的数量都问得十分详细。
郭绍听罢心里琢磨了一下,微微点头。他对禁军一个士卒应该得到多少利益,心里有数。通过一个普通士卒的情况,他就能判断禁军内部的管理。
这时郭绍又当众说道:“东岛局面恶化,朝廷已有两个对策。其一,朕已经常催促江宁船坞日夜赶造军舰,准备以大许正规军增援石见堡的将士兄弟。其二,礼部、客省使已与高丽国使节商议,争取高丽水军能尽早对石见堡张建奎部增援。”
一个武将当即拜道:“陛下亲力为一指挥人马操劳忧心,臣等有愧。”
立刻有内阁辅臣轻轻说道:“工部昝侍郎也在东岛……”
郭绍听罢朗声道:“禁军将士为朕而战!别说是数百人之众,便是有一人深陷敌国,但凡有办法,朕也会用心尽力增援营救。
若是自家人也坐视不顾、见死不救,往后我大许勇士谁还能安心上阵?”
众将士听罢大为动容,纷纷拜道:“末将等为陛下效命,实乃殊荣!”
郭绍并非说的面子话,他着实每天都在亲自询问东面诸事进展。
回到皇宫后,卢多逊觐见,说道:“高丽使节并未拒绝派军,却一直与朝廷讨价还价。高丽人的意思,是大许要承认并出兵帮助他们获得渤海国旧地,高丽军便与许军结为联盟,出兵东岛。”
郭绍问道:“怎么出兵帮他们?”
卢多逊道:“正在谈。”
郭绍皱眉道:“高丽人打得好算盘,辽国最难对付,咱们出兵远征要费多少钱,现在从东岛什么好处都没捞到,拿什么来帮他们?何况东岛局面恶化,这战争难以避免……”
卢多逊躬身道:“臣以为,高丽人与日本人一向不和,喜见我朝对日本国开战。不过,高丽人想要的是辽东广袤土地,一时并不图日本国;更何况他们明白打下日本国,也是咱们大许的好处。故趁机与大许讨价还价。”
郭绍道:“继续找他们商议,便是高丽人不愿出兵,如果能调动船只,帮我朝运物资去东岛增援,也可以适当妥协互利。”
卢多逊拜道:“遵旨。”
郭绍又道:“日本国先杀我官吏,又袭击我军舰杀我禁军将士,全然没有把大许朝廷放在眼里,恶劣之极。此事决不能退让!传旨遣日使节,通知平安京朝廷对此事作出解释、承担责任,否则大许朝廷便将平安京夷为平地!”
卢多逊听罢神色一凛。
郭绍完全不想与日本国妥协,而观之日本国也与以前的南唐、蜀等国也不相同,也没有妥协服软的意思……谈不拢只有战争解决。他观史书,古今战争大致都是这么发生的;而且不让对方看到无法承受的代价,也很难谈拢,古代政治家就说过“以地事秦”的后果,得寸进尺、利益最大化似乎是强人们的本能。什么道义,是有制约、权衡利弊才讲的东西。
在没有核武的时代,如果没有武力为基础,想要保存帝王的脸面,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要是打不过却说别族野蛮不讲道理,十分荒诞可笑。
……
东岛石见堡,张建奎站在城头,向西眺望着远处的海面,久久沉默。
旁边传来一个声音:“张指挥,末将看援军恐怕一时半会来不了。”
此时此刻,张建奎心里确实有点不安稳的感觉。
他循声转头一看,原来是十将俞良。张建奎认识这里的所有武将,而对俞良的印象也更深……因为此人在整个指挥数百汉子里,也算长得最俊朗的人。
张建奎呼出一口气,故作轻松地问俞良:“那个日本国小娘,送了你什么定情之物?”
俞良愕然,不知怎么回答。
张建奎笑道:“别急,禁军军法里没有禁止将士嫖宿一条。”
俞良汗颜道:“末将也算不得嫖宿,那娘们不是窑姐。”
张建奎哈哈大笑:“本将可听说那娘们在接客。”
俞良见其表情,松了一口气闲扯道:“张将军有所不知,她们的习俗与中原不同,没咱们那般看重贞洁。那天她怎么说来着,许多武士家穷,讨不到媳妇,或只能讨丑陋的小娘为妻,养不起漂亮的小娘;可长得好的小娘不甘心过苦日子,同时与许多武士来往,接受他们的馈赠并无不妥。武士们也不必独自承担娇娘的花费,因此要求女子贞洁毫无益处。”
张建奎笑道:“他娘的,一介妇人还能说出一番自圆其说的歪理来。”
俞良也陪笑了一阵。
刚说到那娘们,便见美子向城墙这边走来了。张建奎站在那里不动声色地瞧着,一旁的俞良也没吭声。
不多时,便有士卒上前禀报:“张将军,营里那娘们求见。”
“让她上来。”张建奎站在墙头道。
美子便从斜坡土阶上爬上城墙,款款屈膝道:“妾身拜见张将军。”
“罢了。”张建奎转头看了一眼俞良。
美子沉吟片刻,便道:“妾身今日有事相求……想张将军准妾身离开这里。”
张建奎一听不禁问道:“美子小娘嫌将士们没钱?”
美子一听脸上顿时尴尬,低头道:“实不相瞒,妾身觉得这地方越来越危险了。”
张建奎不动声色道:“何出此言?”
美子道:“日本国兵马会进攻这个小城寨吧……何况几百男子挤在一起,就妾身一个女子,万一、万一出点事,妾身哪里受得了?张将军看在美子帮你们办过事的份上,放妾身走吧!”
张建奎寻思这娘们不太像奸细,毕竟原是高崎家的人,便宽容地挥了挥手:“你并非囚犯,要走便走。”
俞良忍不住问:“美子要去何处?”
美子柔声道:“先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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