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吕春才则是不顾脸面大声求饶:“末将知罪了,求陛下赐末将一死,饶了吕家老小罢。”他俄而又哭得十分凄惨,“末将上有老下有小……”
卢多逊长得瘦弱,却是个狠人,淡定地示意武夫们收起兵器,俯视道:“吕将军无忧也。”
吕春才破涕而喜:“卢侍郎答应末将了?”
卢多逊道:“谋反之罪,举族诛灭!吕将军既有老小,全都死了、不就不必担忧老小无人照看吗?”
“卢多逊!你这厮别逼人太甚!”吕春才大怒,直呼其名,放开他的腿站了起来。
卢多逊周围的披甲武夫这回没有妄动兵器,只是盯着他的手。
卢多逊的瞳孔收缩,一步未退地冷冷看着他。
吕春才手发抖:“我大不了一死!”
卢多逊面无表情道:“你想畏罪自裁?”
吕春才站在那里,一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样子。他忽然抬头“哈哈”大笑起来。
卢多逊没理会他,挥手道:“诸位将士,进府,仔细给我搜!”
大量士卒再度涌进了府门,阵仗很大,围观的人也特别多。事到如今,有没有凭据已不重要,大名府的路人都知道,吕家完蛋了。
路边甚至有人念念有词什么报应之类的词,一边喝酒一边拍手称快。众人问之,原来是被吕春才低价强买了铺面的人,专门来看他如何倒霉的。
第七百五十四章忠孝两全
吕春才焦头烂额,先是想收拾细软欲逃跑,但大名府内外全是禁军的人,吕府周围全是眼线,怕是刚一出府门就会被盯上。
走投无路之下,他愤怒异常,直想起兵造反鱼死网破!可如今的状况,别说调兵,就是家丁部曲也不愿意跟着他干……无论多忠心的人,叫他们明摆着去送死,通常也没人愿意干!
他极其怨恨、极不甘心,要死也要拉人垫背!
终于想到了法子。吕春才恨符家背信弃义,抛弃他自保,连面都不见的作为;而且祸事皆因符大娘子而起……准备拉符家一起死。
他最想拉的是皇帝郭绍一起死,反正皇帝比他的命精贵。无奈办不到,天子护卫实在太密,只能退而求其次。
数日之后,吕春才准备妥当,来到魏王府前求见魏王和卢侍郎,但等了半天无人理会。只引来一众当地围观的人指点议论。
吕春才深感世事炎凉,恼羞成怒,忽然大声嚷嚷道:“符家欲立国称帝,与我密谋造反……”
人群顿时哗然。
果然这么一嚷嚷,立刻有人出来阻止,让吕春才有话进府好好说。这下吕春才反而不进去了,只顾对着外面的人群嚷嚷,告状符家要谋反。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不多时,魏王府的侍卫出来将吕春才按翻在地,拿布团堵住了他的嘴,强行往府里拽。
这时一个文官抱拳对周围的人们说道:“此贼狗急跳墙,丧心病狂污蔑魏王。王府并非要堵他的嘴……”
大伙儿转头看吕春才的嘴已经被堵上。
文官继续道:“还请大名府有名望德行的人一起入内,作个见证。”于是他挑了一些穿袍服看起来家底殷实的人,请他们进王府旁观。
符彦卿闻讯,病都几乎被吓好了!愣是从病房里叫人抬出来,符昭序等人也到了正殿。礼部侍郎卢多逊也到场,场面一时间十分混乱。
符彦卿恼道:“你这反贼,污本王清名,可有实据?”
吕春才嘴上的布团一拔开,他便恼道:“魏王约我一同起事,为彼此信任无间,欲以符大娘子许我,两家联姻……”
昭序也是气得满面通红,指着吕春才道:“岂有此事,可有凭据?”
吕春才道:“撮合此事的便是魏王长媳张氏,张氏派其心腹婢女来吕家相商,不信问她。”
昭序听罢道:“简直是血口喷人,去把夫人叫上殿来对质。”
就在这时,一个白胖宦官走上前来,众人纷纷侧目。宦官道:“陛下有旨。”
所有人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除了符彦卿坐着,其他人都躬身面对上位。宦官挺起胸膛,道:“官家言,魏王忠心、昭序忠勇,朕不疑分毫。大许国势之大,魏王之女已为皇后,又怎会有二心?”
符彦卿父子感激涕流,当众呼道:“官家明察秋毫,英明之主也。”
宦官走到卢多逊旁边耳语了几句,一直没吭声的卢多逊便开口道:“吕春才,你告魏王有二心,连陛下也不信,告状便无用了。你已当众承认居心叵测,意欲谋反!本官又查到你私藏甲胄,平素强取豪夺、欺男霸女、草菅人命,证据确凿。你可知罪?”
吕春才道:“我恶事是做了一些,但我刚才供词若要采信,那吕家和符家都要谋反!”
昭序咬牙切齿道:“你这恩将仇报的小人!”
卢多逊径直道:“数罪并罚也足够你死了,将吕春才押解回京问斩,吕家一族流放岭南,籍没其家产充公!”
卢多逊并未咬定吕春才是否谋反,因为证据不足。但他手里还有其它人命和犯律恶事,死一人,流放其家眷,已然能服众了。
……作为汉人仅剩的异姓王、外戚、大族门阀,符彦卿威望权势极盛,什么都不怕,唯一怕的就是皇帝的丝毫猜忌!
符彦卿在这事儿上简直谨小慎微!符家历经几朝的家势不衰,符彦卿死也不怕,最怕家族败在他手上。
张氏的婢女立刻宝被符彦卿的心腹悄悄关了起来。然后他们父子质问张氏和吕春才有何来往,张氏怕那奴婢受不住刑讯说出来,只好将她如何看不惯金盏、如何一时财迷心窍答应吕家,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次日,那奴婢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郭绍一直没亲自管吕春才的事,不过据卢多逊所奏,此人就是个豪强祸害,杀了也好。吕家富得流油,也能弥补国库入不敷出的窘迫!
是否真有谋逆之心倒无关紧要,吕春才不过是一盘棋里的一枚棋子而已……实力太小或许根本没想过要谋反,因为连跳起来也看不到的东西,通常人们是不会有欲望的;就算吕春才志大才疏,脑子糊涂,他也对郭绍的皇位没有丝毫威胁。
毕竟吕春才比李筠等人差远了。
郭绍在行宫里听完卢多逊的奏报,点头应允。心下琢磨:这事儿只需死一个本该死的人,便可以了却了。
卢多逊告辞。这时王忠进来说道:“曹泰想见官家。”
“让他进来。”郭绍立刻道。
郭绍听说曹泰被张氏的人打伤,心里也关心……这宦官在郭绍心里又不太一样,不仅是个宦官,而且是“东京兵变”时的合谋者!
但曹泰的身份毕竟是个宦官,郭绍再关心也不便以皇帝的身份亲自去“礼贤下士”。
那张氏居然殴打曹泰,郭绍心里也很不高兴。但那妇人毕竟是魏王的儿媳,郭绍也不太愿意随意去干涉符家的内事,准备算了。
没一会儿,曹泰杵着一根木棍,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啪”地一声,木棍被扔在地上,曹泰扑通趴在地上就失声痛哭。
郭绍愕然,转头看了一眼王忠。那王忠是极能察言观色之人,心思一直在郭绍身上,二话不说,悄悄便弯腰退出了房间。
没有了外人,郭绍也不管曹泰是个宦官,上前亲手扶起了他:“怎么哭起来了?”
曹泰抽泣道:“奴婢以为再也见不着官家了!呜呜呜……”
郭绍没好气地说道:“朕以为你是挺有智谋之人,应知迟早能回宫。”
曹泰道:“奴婢也隐约这么想……可官家来之前,事情太危急!那张夫人一门心思要撮合大娘子和姓吕的武将成亲,记恨奴婢阻挠她的好事,想除掉奴婢,若非大娘子庇护,奴婢哪还有命再见官家一面呐!就在官家临幸大名府后,那张夫人还想下毒毒杀奴婢……”
“什么?”郭绍皱眉道,“吕春才的事,是张夫人从中牵线?”
曹泰道:“若非她很在意那好事,怎会一心置奴婢于死地呀!张夫人才是此桩事儿的主谋……”
郭绍踱了几步,问道:“张氏想毒杀你?她乃王府贵妇,怎会如此下作?”
曹泰道:“张夫人每天就欺负大娘子,在背后说她坏话,连灯油都不给,这阵子大娘子真是把一辈子的苦头都吃尽了,度日如年。”曹泰说着说着又开始抹泪。
张氏是不是会毒杀曹泰,郭绍不能确定;曹泰应该不敢欺君,不过他自己猜忌之后添油加醋是可能的……但一听到符金盏居然被欺负,郭绍怒不可遏!此时,他比自己被捅了一刀还肉疼。
郭绍冷着脸,将一口恶气咽了下去。
及至下午,郭绍去见符彦卿慰问病情,又宽他的心,表示恩宠信任。
一番推心置腹的谈话,郭绍已经表露出自己完全不猜忌符彦卿的心思。这也是事实,要说符彦卿想保住符家尊贵门楣不假,谋反确实……毫无必要。
说完了话,郭绍便不动声色地说道:“朕闻家和万事兴,内事不贤亦非小事。”
符彦卿和昭序的脸上皆尽变色,整个上房里鸦雀无声。
郭绍的一句话,说出来了就不能等闲视之……因为是皇帝说的话,不仅是金口玉言,而且皇帝一般不乱说话!
等郭绍一走,符昭序就急了:“官家之意,定是怪罪贱内了,儿子御内不善也!”
符彦卿睁开浑浊的眼睛,微微摇头道:“吕家无知寻死,但联姻并非一介妇人能说了算,妇人在此事中并无作用。为父倒是觉得,可能想试探老夫。”
昭序沉吟道:“试探父亲是否尊皇?”
符彦卿微微点头。
昭序道:“张家是儿子等兄妹之母娘家,儿子就怕失了和气……”
符彦卿不动声色道:“张家又不止她一个女子,为父休书一封给张公,再挑个闺秀给你。”
昭序又道:“咱们符家乃富贵之家,当年娶妻不敢薄待,给了大笔聘礼。这下是咱们要休妻,聘礼便白费了。”
符彦卿道:“钱财乃身外之物也。”
昭序听罢便拜道:“儿子全听父亲之意。”
符彦卿点头赞道:“为父最看重你,忠孝恭顺。”
昭序拜道:“儿子不敢,咱们家重礼,皆因父亲教训得好……绳武(符昭序之子)也是忠孝之人,礼法之教不敢懈怠。”
第七百五十五章清官难断家务事
张氏熟悉的卧房内,当年一来符家就住这里,不同的是多年前糊窗户的是红纸,还剪成了喜字,房间里点着红蜡烛。
此时符昭序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把魏王的决定告诉了张氏。
“哐!”茶杯掉落在地上摔成碎片,张氏震惊地看着符昭序,“夫君一句话就要休了我?”
昭序道:“你的嫁妆可以带走,聘礼符家也不要了。”
张氏神情激动,摇头道:“难道我们夫妻多年,连一点恩情也无,却要拿这些钱财之物来权衡,那我与一件物品有何区别?”
昭序叹了一口气,沉默片刻道:“对符家家族而言,那点私情着实无关紧要。轻重有别。”
张氏听罢如遭雷劈,如木头一样愣在那里。片刻后愣愣道:“我就是符家的一件东西?夫君,你有思量过我怎么活下去么?”
符昭序起身道:“你准备准备罢。”
“等等……”张氏猛地起身,脚下没站稳,扑通摔倒在地。
符昭序站定回头,却没去扶她,问道:“你还有何事?”
张氏泪流满面,“在你们心里,还有比家世更重要的事么?”
符昭序微微摇头,沉吟片刻又道:“当然有,国家社稷。”
张氏时而痛哭,时而发笑。窗外阳光刺眼,但在她眼里,天地间仿佛充斥着惨雨凄风。初夏的庭院绿意幽幽,亭台楼阁多姿多彩,但在她眼里,这富贵绮丽的地方,却仿若没有灵魂的死物,充斥着残酷。
她最后还是冷静下来,出门赶着去符大娘子的去处。
不料刚走进一道月洞门,便遇到了杵着棍子的宦官曹泰。曹泰一脸笑意,上下打量了张氏一番:“大夫人来求情?”
张氏听到冷言冷语,心下便生出一股恼羞。
曹泰却眼睛望着天,叹道:“弃妇……比寡妇丢人多了。”
“你……”张氏勃然大怒。
曹泰却语重心长地说道:“大夫人,杂家劝您认命罢,别求了,自己找上门求羞辱,何必作践自己哩?”
“你这奴婢,比狗都不如,轮得上你说话?”张氏怒不可遏。
曹泰似乎并不生气,只是冷笑:“大夫人乃贵人,轮不上杂家在您面前说话,可今日可是您自找上来的,怪得了谁?杂家要是你,怕是没脸活了,因为不贤被休回娘家,娘家的人怕会觉得‘请了尊佛回来’!”
这奴婢简直刻薄,竟然拿张氏说过的话来羞辱自己!
曹泰又低声道:“白绫、毒酒,或是投井,都可以的,一死白了,活着就是受罪。”
张氏指着曹泰的鼻子,手指发抖:“你给我滚!”
“哟,大夫人还掌管着符家,说一不二哩?杂家侍候着大娘子,要不替您回禀一声,符家女主人要咱们滚!”曹泰道。
张氏顿时觉得求大娘子没用,转身便走。后面曹泰的声音又尖声道:“要滚出符家的不知是谁……”
张氏想来想去,又去皇帝行宫外面欲见符二妹,她没法直接进去,哪怕这地方就在符家外院。只能先报上身份,说明来意,让侍从进去禀报。
侍卫没法进屋,便先把事告诉了宦官王忠。
王忠入内见皇后,禀报长嫂求见问好。符二妹听罢毫不犹豫道:“快叫大夫人进来说话呀。”
“奴婢这就去传懿旨。”王忠躬身道,他微微一顿,又低着头道,“皇后娘娘,奴婢多嘴,人呐无事不登三宝殿,您不一定什么事都管哩。”
符二妹皱眉看着他。
不一会儿,张氏便被带进来了,王忠侍立在墙边。符二妹也不拿架子,亲热地叫了声嫂嫂,把张氏叫得立刻便哭了出来。
符二妹见状,有点慌神,忙掏出手绢给张氏擦眼泪:“嫂嫂怎么哭了,受什么委屈了么?”
张氏哽咽道:“现在我还是皇后的嫂嫂,过阵子还不知是不是……”
符二妹急忙好言安慰,问她是不是和长兄吵架了。于是张氏便将符家怪罪她不贤,要休掉她的事说了出来。
二妹听得心酸,唏嘘感叹深表同情。
张氏一边擦眼泪,一边观二妹心碎般的怜悯,趁机便道:“皇后替我求求官家,夫君定会听官家的话。”
符二妹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咱们符家的事却要陛下的圣旨,怕是不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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