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但高平之战的表现,让符氏觉得郭绍这个人成长了。
刚才曹泰说起,他提前把秦凤二州的地形考察清楚。这件事,符氏懂得其不仅需要用心,也需要本事……那秦凤二州在蜀国控制中,一个完全不熟悉当地的人能在短时间内摸得一清二楚,倒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
若是郭绍能好好的在禁军里,而且获得相应的实力,实在是符氏喜闻乐见的事。
一个受过符家恩情、出身根植符家的武将,而且不让她觉得厌烦,甚至有点好感,这样的人在禁军中显然对她一点坏处都没有。这世道换了多少朝了,万一哪天又遇到什么紧急的事,郭绍对她来说将是一个值得信任的有力捍卫者。
符氏一脸舒适,如同微醉的神态,软软地靠在石桌上,眯着眼睛,没有人能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她的心情大部分时候都很愉快,现在也是,觉得所有人的服侍都很顺心,所有的事仿佛都在掌控之中。
“回去了,现在树叶都掉光了,也没甚好看的。”符氏轻轻说了一句。
无论她说的多么不经意,大伙儿都不能轻视。因为皇后是罕见聪慧的人,说的每一句话她自己都记得;如果办不好也许不会被处罚,但办好了一定能得到一些奖赏。
这也是宫廷内外无论宦官宫女、还是文武大臣,大多愿意买账的原因。人们感觉不到她的敌意,却常常考虑,万一哪天栽了,皇后说不定还能记着好在官家跟前说个情呢。
穆尚宫在大内不敢大声嚷嚷,赶紧指使宫女跑着回去叫轿子。
轿子搁的地方不远,早就预备着了。因为这种情况太多,通常符氏都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兴致好出来散步,走到哪算哪,兴致没了就要人抬回去。
她站起身时,心道:期待绍哥儿在攻蜀之战中,还能有让自己满意的表现。
第七十一章落花与流水
年节刚过,周朝西面已开始积极备战。东京有来往关中的商人,议论各州正陆续向凤翔调粮;二月初,又有秦州的士人不远千里赶到东京,上书皇帝请求出兵收复秦州,救民于水火。
皇帝心念故土子民疾苦,采纳了秦州士人所请,决定调兵西征。
二月中旬,皇帝采纳了王溥等宰相的举荐,任命四人。以王景为西征主将;向训率镇安精兵,郭绍率侍卫司步军一十二指挥,分为副将;客省使昝居润从征,主外交。
王景在凤翔等候,向训兵出镇安,郭绍和客省使率禁军出东京,诸路人员克日向凤翔集结。次日,郭绍到侍卫司接到了枢密院明令:五日后出征。
侍卫司都指挥使李重进、都虞候史彦超,亲自在官署接见郭绍及虎捷军诸将,虎捷军左厢第一军、第二军都指挥使和都虞候等人一起当场验明枢密院调兵令,然后返回军营通晓全军……一如既往,中下层将士只需要听命行事;上面一众武将确定了调兵属实,如果出现差错他们都脱不了干系。
郭绍照常先回家,一面通知李处耘前来会合,一面准备随行的东西。玉莲帮他收拾衣物起居用具,他只挑选要带的兵器甲胄。短匕一把、近战障刀两把、强度不同的弓三副,郭绍不善用长兵器,自己便不带;上回内殿直发了崭新的甲胄是环锁铠,他便准备出征时穿这一副,另外有一副胸板甲他也准备带上……战阵上刀箭不长眼,穿两层累点也值得。
京娘又要求追随,郭绍不太愿意带妇人在军中,但她说自己在蜀中认识一些道教中人,郭绍寻思了一番便不再反对了。
就在这时,黄铁匠进来禀报:“门外有人求见,是妇人,递了这东西进来。”
郭绍接过来,好奇地展开卷着的纸一看,是张六七寸的纸,上面写着两个字,郭绍作为古代版半文盲倒还认得:李氏。他随口道:“这叫名帖、门状吧。”郭绍还真是第一次收到这玩意,左攸等经常上门的人都是敲门了事,根本没这些讲究。
又听黄铁匠说是妇人,郭绍顿时猜到,恐怕是李处耘的女儿李氏。
郭绍踱了两步,想起李娘子在凤翔时的话:三十二天未见,如同三十二年……小娘子一番情意,又是李处耘的女儿,郭绍觉得自己应该见见,好歹说点话让她宽心。
他正待想让黄铁匠请李娘子进来,又想着让一个未嫁女子单独进门不太好,便将手里的纸往衣袋里一塞,转身出去了。
郭绍走出大门,见街边靠着一辆马车,前面坐着一个马夫,外面还站着个丫鬟。郭绍认得那丫鬟,确定来人是李处耘的女儿,便独自上前道:“可是李娘子拜访?”
里面一个清脆的声音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街头有家铺子,我在那里吃过饭。这会不是吃饭的时候,楼上肯定很清静,上铺子里喝茶吃些点心如何?”郭绍道。
李氏的声音道:“听郭都使的安排。”
于是郭绍步行和马车一道向街口慢行,反正不远。他们走到酒铺门口,郭绍往袋子里一摸,摸出一整串钱来递给丫鬟:“你们想吃点什么自个买吧。”
丫鬟脸上一喜,嘻嘻笑了一下,点头没说话。店里的小二正趴在桌子上懒洋洋地休息,发现有客,抬起头时忍不住多看了李氏两眼,此时的妇人还比较自由,李氏长得好,但并不会让人们觉得奇怪。
郭绍和李氏找了个地方坐定,要了两盏茶,一份炒杏仁、一分糯米点心。
李氏低着头没说话,手使劲捏着衣角,这般光景影响了郭绍,叫他也感觉莫名有点紧张。他前世都从没谈情说爱,没空也没多余的钱,那样的经验只来源于玉莲,一时间脑子空白,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冷场的气氛顿时略显尴尬。
此时此刻郭绍还不如李氏,李氏倒主动开口,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缝了两双鞋垫,一双给家父,一双给你的;武人披甲时身上重,鞋垫要软和结实兼顾,一般人不会缝制这样的……听说你们要出征,我就赶着想送给你。”她说罢便把一张桃红色的漂亮绸布包拿了出来。
郭绍愣在那里,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李氏又道:“郭都使既然见过我了,我本来都不想再主动找你……我觉得在你面前好卑微,这样做会让你瞧不起;可是这双鞋垫毕竟费了不少工夫。”
“没有,没有。”郭绍摸了摸额头,又急忙道,“我不是说没有费工夫,而是说没有瞧不起之类的,我觉得……”
李氏听他没说完,忍不住追问道:“觉得怎样?”
郭绍捉急了,坐立不安了好一会儿,便装老练,好言道:“郭某听说李娘子在邠州等地都颇有美名,倾慕者不计其数……我只不过碰巧在李府背了首曲词,偶然叫你见到;之后你我蒙面不过两三次,数面之缘,娘子恐怕并不了解我是怎样的人,大部分都是凭自己的想象。一个人有了好感,当然会把所有地方都往好处想。有些事不过是幻觉。”
“幻觉?”李氏颦眉想了想,“郭都使说这些话是何意,是叫我不要再纠缠你了么?”
郭绍忙小心道:“绝非此意,其实我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哪个男人被漂亮小娘看中心里不沾沾自喜?”
李氏一脸迷惑。
郭绍感觉自己说了一堆没用的,转头发现窗外的光树枝上结满了花蕾,便道:“春天来了,古代诗人常用落花、流水这等事物来描绘那样的情意,来得快,去得也快。留着回忆,以后偶尔想起会觉得很美好;稍有不慎,就会破坏得一干二净,太脆弱的东西。”
李氏顺着他的目光看树枝,口中喃喃念着“落花、流水”,似乎在认真想郭绍的话。过得一会儿,她却莫名生气起来:“哪有那般脆弱!来得快、去得快,你是想说我是水性杨花朝三暮四的妇人么?”
郭绍愕然。
李氏把桌子上的漂亮绸包推过去,气呼呼地说:“拿着!你等着罢,我会让你明白我是怎样的人。”
郭绍忙道:“等等!”
“何时?”李氏睁大了眼睛看着他。郭绍似乎有点为难,顿了顿才说道:“我不是不想领你的情,更不是觉得你不好。只是我的婚事暂且无法做主,难道领了你的情,我最后始乱终弃?那还不如一开始就克制算了。请李娘子谅解。”
……李娘子回到东京住处,被她娘说了一顿,但她平素比较听父亲李处耘的,却对自己的娘没什么怕惧。可是李处耘同样在忙活着准备出征,没心思搭理女儿。
李娘子终于在晚饭后,忍不住问她爹:“郭都使有父母在世么?”
李处耘寻思了一遍,道:“没有。你还惦记着那事作甚?上回你罗阿叔已经提过那事了,既然郭都使没有心思,咱们还能强人所难?”
李娘子听罢嘀咕道:“父母都不在了,说什么无法做主……”
李处耘捋了一下大胡子,纳闷道:“你去找过郭都使?何事无法做主?”只见女儿脸上微微一红,赌气不答,李处耘顿时站了起来,来回踱步。
小娘对父亲的习惯很熟悉,见状就随口问:“爹觉得有什么蹊跷?”
李处耘沉吟片刻,沉声道:“上次你罗阿叔提过,郭都使在东京不仅和宰相有关系,还是皇后的人……你确定郭都使亲口说了婚事无法做主?”
小娘颦眉,点点头道:“他亲口说的。”
李处耘顿时拉下脸来,正色道:“你以后不准去找郭都使了!”
父亲对她平素很宠爱,何况她也听话乖巧,见到父亲此时的脸色十分不常见,便吓了一跳:“什么事让爹要这般教训我?”
李处耘似有不耐烦,拂袖道:“长辈的事,孩儿别管,听爹的话便是!你心里想甚,我瞧一眼就知道,以后不得再出门去纠缠,作践!”顿时小娘的眼睛里就含满了委屈的眼泪,李处耘这才醒悟自己的话说重了,忙缓下一口气道:“爹也是猜测,郭都使若真是贵人的心腹,贵人可能会为他做主,将来联姻。咱们李家去搅合作甚?”
见李小娘忍不住哭了,李处耘有点心烦,道:“找你娘哭去,我还有不少事要考虑。”
……
东京的人一番准备,二月下旬,大军出京。客省使昝居润也随郭绍一同西行。
郭绍骑在马上,转头在人群里看玉莲,她带着董三妹以及几个女道士,在街边跟着军队走,目光片刻也没有从郭绍身上移开。依依不舍的样子,让郭绍心里也有点难受。去年大概就是这个时节出征,今年如是。
但郭绍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他倒想起了儿时的光景,父母出门打工,一年才能回家一次,那送别的情形、送别的感受,与现在隐隐约约似曾相识。
第七十二章军中无戏言
显德二年三月,虎捷军郭绍部、镇安军向训部相继到达凤翔。或许因为有禁军参与足够制衡王景,向训部只有兵力步骑两千,到达关中的军队约八千人;王景动员凤翔镇兵力十五指挥。此次攻蜀动员总兵力一万六千人;另外正从近左州县征发的民夫三万。
此次攻蜀不宣而战,故王景并未号称十万二十万恐吓蜀国。
四人先在凤翔府相见,主将王景、二名副将,加客省使。郭绍和向训早就关系很好,行军路上和客省使也熟络,去年在关中两番拜见过王景,他倒是和谁都认识。不过王景、向训倒是和客省使文官不太熟悉;这个文官主管外交,却每次与作战准备相关的军机商议都必定参与。
郭绍来不及见陈仓留守的罗彦环,遂先在凤翔与诸将官商议军务。
王景坐在上位,他是个六十六岁的老头,让郭绍不禁想到黄忠。不过听说王景以前干过土匪,梁朝时就从军了,可谓亲眼见证了整个五代的交替。
这么一个老头做主将,经验肯定很丰富见多识广,不过郭绍难免想起晋阳之役时的符彦卿,希望王老将还没老糊涂,别瞎指挥就成。
王景倒没什么架子,微笑地先开口说:“蜀国已经知道我朝要动武了,年初就派了宰相王昭远到秦、凤部署兵力……咱们从东京、镇安来的援军走得快、来得早,但送粮的民夫和军粮都还不够,恐怕要再等一段时间才能动手。如何进攻?诸位有何高见,说来听听。”
向训饶有兴致地转头看郭绍。郭绍忙道:“向将军久经战阵,定有经验。”
向训道:“我倒听说郭都使去年就来过关中拜访王公、并巡视各地,上表献图,我等何不先听听郭都使的高见?”
王景点头道:“向节帅所言极是。”
大伙儿都不理会客省使,本来就不熟,而且又是个文官……打小报告的。不过郭绍还是客气地向客省使先目视致意,然后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我便提些想法进言,供王公参详。”
既然向训都提到那图纸了,郭绍便不藏着掖着,干脆放在桌子上展开来,说道:“咱们打秦、凤二州,但秦州太远了,我认为只要打下凤州就能解决问题,秦州只需出一部偏师佯攻牵制……只要控制南面的凤州,则可阻断蜀军向秦州增援的道路,使秦州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迟早必降。”
郭绍顿了顿,见大伙儿都没有反对,便继续说道:“攻击凤州,沿陈仓道行军最妥,重在速战速决,一路南下。如果被阻挡拖延,道路不便地方又小,屯军和运粮都极为不便。”
王景点头道:“正合我意。(后)唐军攻蜀国王衍,也是从陈仓道直接南下,咱们只需沿着唐军的道路……不过王衍上下昏庸,准备不足;如今的蜀国虽数十年不知兵,却早有准备,不断向二州增兵,老夫预计咱们没唐军那回顺利。”
郭绍忙道:“王公未雨绸缪,叫末将等叹服……末将还有些考虑,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景道:“但说无妨。”
郭绍自知,自己虽然是禁军将领,但在这里最年轻、资历最浅,所以言语之间有意识地保持谦逊的态度,可同时他也想有所作为、让战事顺利,当下便掏出了几张纸来双手奉上:“这是末将近日琢磨的作战计划,请王公过目。”
王景接过来一看眉头微皱,因为字虽然写的是工整楷体,却写得很难看,还有很多断句符,生怕别人不会识字断句似的。
郭绍继续说道:“蜀军第一层防御枢纽在威武城,前面有八个军寨。八个军寨堵在蜀道上,左右没路,只能一个个端掉再说,然后兵力直指威武城……末将以为,越等待,蜀军准备也越充分;现在咱们准备不周全,蜀军同样仓促。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