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将不太了解,好在是向拱举荐的人,应该比较靠谱。郭绍信不过曹彬,至少信得过向拱。
第三百七十八章五百年必有圣人出
“娘子!”个儿高高、面白的文官转头看向帐门,激动地唤了一声。这年轻文官确实长得英俊,面目方正、皮肤白净,浓眉大眼……个子也挺高,无论是什么时代的人,都不会觉得这样的男子丑。声音带着磁性和感情,郭绍估摸着对女人很有杀伤力。
而且不是那种娘里娘气的人,只能说是儒雅。一身儒气,有板有眼的姿态还隐约有了官场上的气度,乍看很清正。
文官白净细致的皮肤,一看就好像大城市保养很好的人;反观郭绍,本来眉宇间还有英气,但一比就好像一个干工地的糙汉子,只有风吹日晒干苦力的人才能晒成那样,特别手掌又大又粗糙。
文官名叫李良友,便是白三娘的前夫。他一脸动容,走上前去,白三娘已经怔在那里,一时没回过神来。
李良友一脸懊悔的表情:“娘子,那年我冤枉你了!都怪我当年太年轻不知事,知道你竟然住在我好友家里,一时冲动便误会了你……”
他一面说一面摇头,痛苦得几乎要哭出来。
白三娘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情意,当下便道:“你终于明白了,我怎么会背着你偷人?绝不会做出那种事!”
郭绍看了一眼白三娘的表情,转头看向左攸,小声嘀咕道:“看来做女人也不容易,没头脑的要吃亏。”
李良友道:“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白三娘含着泪道:“不提了……挺不容易。夫君在成都还过得好吗,那个大家闺秀,你别再辜负人家……”
李良友长叹道:“当年我便是因为与她有了夫妻之实,心想已经辜负了你,不能再另外一个人,只好让你委屈了。如今我已悔之不及,也很痛心……现在我只能让她做妾,元配为妻,从今往后好好待你们。”
白三娘喜极而泣:“夫君说的都是真的吗?”
李良友道:“可惜如今国家破灭,我身为亡国之臣……就是不知还有没有弥补的机会。”
白三娘微微一愣,抬头看着郭绍道:“郭大帅……”
“清官难断家务事,我能怎么办?”郭绍把手掌放在额头上,他炯炯有神看着白三娘,“不过作为……熟人,我还是得提醒白圣手,你何不先仔细再想想来龙去脉?”
白三娘道:“浪子回头金不换,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我的夫君,无论做过什么,我都原谅他。”
郭绍的手放到了下巴,目光垂了下来,似在思索。
白三娘正色道:“郭大帅,记得我们之间的承诺?岚儿帮你的好友看病,你帮我找到夫君,现在找到了难道你要害他?将来郭大帅见到岚儿,你怎么和她说?”
这种破事,郭绍也不想浪费太多时间,当下便快刀斩乱麻,语速较快但吐字清晰流利:“功过的公平,主要是封赏文武。李良友没有什么大罪,有错、你也原谅他了,在这种事上讲点人情,是人之常情,我也不是铁石心肠;所以我不会拿他怎样,白姥放心罢。”
“谢郭大帅。”白三娘高兴道,“郭大帅虽是武将,却有仁义之心。”
郭绍又道:“李良友性命无忧,但你不能再做官了。即刻罢职不再录用,带着你的妻妾回家安生过日子吧。”
李良友惊道:“为何……李昊也……”
郭绍仿佛不是对李良友说话,他回顾左右的大将道:“我需要的是靠本事、办实事的人,更需要公平竞争的内部规矩,而不是钻营的关系户。否则会让大周国力陷入泥潭,失去活力、积弊丛生,虽大而软弱;辽国是强敌,咱们不能怪对手太强,而要自强!”
左攸高兴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孟子言,五百年必有圣人出……”
“过了过了。”郭绍挥手道,“你们都散了。等进城的兵马集结完毕,进城受降是正事。”
……郭绍坐在一张木板拼镶的粗糙案板前,挠了挠后脑勺。只觉得权力大了还是挺不省心,提起笔在自己的小册子上写了几个字:治理的理念,认同大周。
理念是定下了,他认为这是最明智的方向。但是具体怎么实现,还是一头雾水;得等回朝之后,让那些经验丰富的宰相出谋划策。
而占领的前期,郭绍想了一番,写道:减少蜀地因战乱造成的破坏。税收等各方面先保持原状,切勿轻举妄动;武力占领方面选择能约束将士、有仁心的武将。
接着他又从布口袋里翻出了一大叠纸,见左攸正在旁边瞧着卷宗,便递过去道:“这些各军、各指挥的请功奏报,你帮我整理一下。”
左攸接过来说道:“是,主公。卑职尽快瞧瞧。”
郭绍道:“整理出一张条目来,要简单清晰,让不认识字的将士都听得懂。先公示各部在各次作战中的功劳、伤亡,先不用决定怎么封赏,让大伙儿都知道究竟立过什么功。
然后我去各部转转,要是有人觉得有言之不实处,再修改。”
左攸笑道:“主公计较那么细,恐怕将士们也不会那么计较的。”
郭绍道:“只要在条件允许的范围内,一定要公平。咱们得作出姿态,只要奋力作战、拼杀才能得到应得的奖赏,咱们这支军队才有斗志。否则怎么做都是一样的待遇,谁想冲前面去送死?”
左攸所有所思:“这么说来,史彦超功劳挺大的。”
郭绍道:“所以他好好的很逍遥,军职暂时没法升了,回朝后给些兼领的可以多领俸禄的官职。”他说罢骂了一句,“还把我的坐骑赢去了,娘的。”
他虽然骂骂咧咧,但心里还是憋着一口气:打辽国!辽军也不是刀枪不入,更不是巨舰大炮的列强,有什么不能动的?
幽云十六州,但凡稍微懂点历史的现代人,已经一千年了,无不觉得是一块永远的伤疤!别说在一千年里叫人扼腕叹息,就是古人也一直惦记着。比如雄才大略的柴荣就一门心思要收复幽云十六州,因为那是一块能叫世人激动的地盘,谁能拿回来,必然被奉为神灵一样的人物,地位远超一般的国君。
那么问题来了:要是国力、战力都不如辽国,怎么收回来?光嚷嚷有用吗?
郭绍按捺下心中熊熊燃烧的野心,暂时忍了。
就在这时,卢成勇走了进来,俯首在郭绍耳边悄悄说道:“更蜀国使臣一起来的一个宦官,让京娘叫到她的帐篷里去了。”
郭绍道:“我知道了。不用过问,我信得过她。她应该会自己来告诉我,若不来,也必然有她的理由。”
郭绍想起以前,赵匡胤找京娘的事,京娘也主动告诉自己了……相比当时矛盾日夜激化的赵匡胤,已经亡国的蜀国宦官有什么好计较的?
第三百七十九章就像一个新娘
“我知道了。”京娘冷冷地说道。
宦官见她冷淡的反应,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确实,就算以前花蕊夫人对她有恩惠、在困难的时候帮助过她,但恩惠不是欠账,回报不回报也没法逼她;更不能惹她不高兴。
宦官只好拜道:“奴家要去找使臣李丞相,不便久留。”
京娘送走了宦官,马上去了中军大帐,此时郭绍正在披甲。京娘让亲兵下去,自己上前帮郭绍,她的动作很娴熟,用心很细致。
“阿郎,我跟你那么久了,没求过你什么事。”京娘轻声开口道。
郭绍哼哼了一声,以示在听。
京娘道:“当年我有家不能归,又无依无靠,到了峨眉山,幸得蜀国贵妃花蕊夫人的慷慨资助,这才能在东京落脚。我无论何如也不能忘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助过我的人,花蕊夫人是个好人……”
郭绍开口道:“你说得对,咱们不能忘恩负义。”
京娘道:“阿郎答应我了?”
“答应你,那我该怎么做?”郭绍道,“就算你不来求我,我也不会残害蜀皇宫的后妃宫女。”
京娘道:“花蕊夫人没有依靠,孟昶对她最好,你不必分开他们……”
“这……”郭绍皱眉道,“孟昶此人拒不投降,已经兵临城下还派人出来与我为敌,而且他是国君,不臣不服之心昭然若揭。”
京娘忙道:“你打蜀国之前,就已经把花蕊夫人认作战利品了?我的要求是不是很过分?”
郭绍转头看着京娘,眼神露出些许爱怜:“珍惜眼前人……你开口不是说了,那么久都没要过什么东西。”他踱了两步,沉吟道,“我不在乎的东西才给你,那算不得什么;想要的,却割舍,才最有价值……我答应你!”
京娘一脸喜悦,在郭绍耳边悄悄说道:“晚上安顿下来,我好好补偿阿郎。”
郭绍听得,低头看着她高高的胸脯,“咕噜”吞了一口口水。京娘的脸顿时绯红,轻轻打了郭绍一下:“至少面子上就不能收敛点么?”
……于是郭绍亲率一部兵马入城,全面接手成都府防务。大街上十分凄冷,人们都躲起来了,铺面已经关门,鲜见行人。
郭绍没有急着见孟昶,也没去蜀国皇宫。孟昶虽然是亡国之君,但也是国君;而郭绍的身份只是武将,见面的礼节比较尴尬。
郭绍打算先派文官和蜀国君臣谈谈,让蜀国主去东京再说。“答应过太后,让蜀国主去东京,让他在太后面前、为以前的不敬之言认错。”郭绍笑道。
进城后首先是解除蜀国十万禁军的武装、控制禁军军营,等候分批重新安置。然后下令左攸张贴安民榜,尽快恢复市面秩序和治安……
……
周军禁止进入蜀国皇宫,但陆续控制了各处宫门的守备(因为郭绍因为皇宫里有很多很多钱,不想被人弄出去了)。
此时宫廷的规则已经有点凌乱,人心惶惶,宫人无心当值,原本整洁的皇城此时四处都能看到凌乱的景象,一派要落败的气氛。
花蕊夫人拖着长裙,神情落寞而忧伤,抬头眺望宫门上方的景象。只见一面绣着凶猛老虎的旗帜正在缓缓升起。
“周军武夫都没进宫,只在瓮城里驻守。”一个宫妇小声禀报道。
另一个妃子也担忧地说:“我们会被怎么对待?周朝武人在做什么,他们进来了之后……”
就在这时,一个宦官走到了廊庑跟前。花蕊夫人伸手制止身边的人,独自走到廊庑底下,听宦官魏忠说道:“见到京娘了,把娘娘的话都说了一遍,奴家很小心。”
花蕊夫人脸上泛起一丝希望,好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忙问:“她答应帮咱们?”
魏忠的神色黯淡,花蕊夫人看他的样子,只觉得心在往下沉。果然魏忠道:“京娘……没拒绝。她说知道了。”
“毕竟只是萍水相逢。”花蕊夫人身上一软,脸色苍白,“我想得太简单、太容易了,她也是个妇人,就算有心想回报,也不一定能说动周军主将。”
魏忠道:“娘娘总是为别人作想。”
花蕊夫人摇摇头,再度抬头看那上空飘荡的虎旗,那凶猛而可怕的爪牙在风中张牙舞爪。恐惧的气氛正在慢慢积累……四下一片萧瑟、冷清,如同暴风雨之前的沉寂。如果他们马上就冲进来也许还没那么吓人,最是这种还没发生的时候最可怕,人总会畏惧未知的东西。
就在这时,那群嫔妃又走到了廊庑下,都眼巴巴地看着花蕊夫人。有人问:“周军会……放过我们?”
李淑妃道:“怎么可能?陛下以前四方收罗美女,天下皆知,谁都知道这里有很多美人。”另一个妃子也道:“那些武夫拿命拼杀,好不容易攻占一座城,不屠城算好的,奸淫掳掠是肯定少不了。我听说武将们都会纵兵大掠,这样才能收买军心。”
“陛下呢?”又有人问道。
众人无人回答,现在陛下又有什么办法?
李淑妃道:“我们是以死守节,还是等着被那些武夫糟蹋?”
就在这时花蕊夫人开口道:“都不要急。”
她踱了几步,说道:“都回自己的宫里呆着,我想想办法……要是实在没办法,你们何去何去自作选择罢。”
花蕊夫人回到寝宫,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光景,幽幽叹了一口气,转头对魏忠道:“你想办法安排一下,我要见郭绍。”
“娘娘……”魏忠愣在那里。
花蕊夫人苍白凄冷的脸泛起一丝苦笑:“去罢。在国破的那一刻,我的心已经碎了……也做好了准备面对这一切。”
她趁着宦官去办事的时间,叫人烧水沐浴更衣。选择了一身浅红的半透明的镂空丝织料子穿在里面,外面套上宽大的礼服。光滑如缎、温润洁白的肌肤;婀娜的身段,胸脯非常饱满,腰臀曲线美妙。
她坐在梳妆台前细致地打扮自己,脂粉精致均匀地涂在明眸皓齿的脸上,拿起一张红纸放在唇间轻轻磨匀胭脂。脂粉已经把她憔悴的脸色掩盖,渐渐变得美艳动人。
“就像一个新娘。”花蕊夫人看着镜中的自己,但光彩之下的眼神却如此伤感和屈辱。不能这样的,花蕊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微微闭上眼睛,睫毛在美丽的眼神微微颤抖。
既然要去讨好别人……你可以不笑,但不要做出一副恨恨的表情,要心甘情愿。她渐渐仿佛回到了从前,要放下尊严、脸面、廉耻、甚至自己的喜恶,去出卖色相。
“可以故作冷傲,激将男子的好斗心,但要表露出内心的妩媚。”花蕊夫人低声倾述着,“芙蓉,你不是要让人家敬而远之,更不是要孤芳自赏,你在想方设法招蜂引蝶……”
花蕊夫人想象着那光景,自己要怎么做才能让人满意……一个黑壮的满面络腮胡的大汉压在自己身上,酒肉饱了之后,或许嘴里喷着残渣在嘴里腐烂后的恶臭气,汗水中搓出一坨坨黑漆漆的污垢。怎样才能让自己不露出厌恶的表情,怎样才能克制自己的心情?或许他还会一边放纵一边唾骂自己,侮辱自己,把自己折磨得遍体鳞伤。
花蕊夫人的眼睛掉下一滴晶莹的泪珠,心里又酸楚又难过,忍不住伏案抽泣起来。
“我做错了什么事,我有什么罪……为什么,为何?”花蕊夫人一声声痛彻心扉的哭泣,连窗外的草木都仿佛枯萎了。
过得一会儿,她终于醒悟过来,自己辛辛苦苦装扮好的脂粉淡妆要花了。她赶紧忍住哭泣,掏出丝帕对着镜子轻轻擦拭眼睛,重新修补妆扮。
镜子里一张秀气的脸,眼睛里却黯然无光,如同死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