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借机称病么?但就怕柴荣让他渡过拒马河养病,把军队留下;这是最可能的情况,两万大军没必要调来调去……换一个人来涿州,比如高怀德就行了;高怀德的军职是侍卫步军司都指挥使,前来接手虎捷军左厢兵权是再恰当不过的事。
因此郭绍决定不轻举妄动,只这样耗着看情况。
生病的身体难受加剧了他的情绪低落,他觉得这回北伐表现得很糟糕。在东京义愤填膺斗志昂扬,结果到了河北未立寸功,果然怎么痛斥愤恨外寇敌人都是没有用的,打不过一切都是扯淡。而且还陷在这里可能回不去!
“湿毒侵体,偶感风邪……”一个郎中在塌前诊脉念念有词,又道,“将军不能再住帐篷里,得找一处舒适干燥的房屋静养。”
“州衙、官员家里都安置了前几日留下的大量伤兵,每天惨叫吵闹恐怕难以静养。主公,咱们只能就近征用民宅。”左攸轻轻说道。
郭绍没开腔,这点事任由他们安排便行。
这时郎中说道:“唉,周朝大军主将竟无居所,实叫我涿州人脸上无光。老朽有陋室一处,虽是蓬壁,却也安静,内外只有两口人;若是将军不嫌,不如到老朽家住下。”
左攸听罢当即说道:“如此甚好,正好叫老先生方便探视病情……一点酬劳,不成敬意。请你定要尽力让主公快快痊愈。”
郭绍便稀里糊涂被送到了军营附近的一座宅子里,果然环境干净幽静,很普通的瓦房宅院、不是大富大贵之家看起来倒也不穷。
这时代没有特效药,身体素质不好的得个感冒都可能死人。郭绍一点都不逞强,住在民宅里也毫不反对,给药就喝。就是房间比较少,只好亲兵将领罗猛子和卢成勇轮流守候照顾;卫士都只能在外面驻守。
晚上郭绍出了一通汗,次日一早发现自己竟然退烧了,顿时感到这民间的郎中还真有些本事。发烧感冒在后世也可能要住院打针打吊瓶;这郎中熬了一锅草药让他喝了,居然一天一晚就好。
当下便让罗猛子把那郎中找来感谢了一番,又问:“老先生尊姓大名?”
郎中拜道:“不敢,老朽姓陆,将军只管唤我陆老儿便是。”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涿州百姓常叫老朽陆神医,哈哈,有高抬之嫌,不过对付一些小病小痛、老儿便是药到病除。”
郭绍见自己的随身包袱放在床头的柜子上,便起身把包袱拿了过来,摸到了一枚黄金做的腰带镶扣。当下便放在屋里的桌案上,说道:“出征在外,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一件小玩意感谢陆神医,还请笑纳。”
那陆神医急忙推辞。
郭绍见状拿起镶扣,把老头的手拉了过来,一把拍在他的手里:“本将一介武夫,确是没什么客气话。说送东西感谢你,便是一定要给你的,收了罢。”
他起身收拾了一番,便起床穿衣。郎中便道:“将军病情虽有好转,倒应该养利索了。可在此住下,不必再住帐篷。”
郭绍沉吟片刻:“陆神医家中可有家眷?”
陆老头道:“贱内已过世数年,家眷只有小女一人。”
“有女眷在家,将士长住不甚方便。”郭绍道。
陆老头道:“将军在涿州城所作所为、一看便知为人如何,老朽并不担心。”郭绍听罢便道:“等回来再说,现在我得出去一趟。三弟,派人去把李处耘叫来中军。”
郭绍出了门,乘马车去往中军行辕。待见了李处耘等部将,询问城防、敌情,得知暂时没有动静才稍稍放心下来;又叫李处耘多派麾下的游骑兵到涿水南北巡视,各处设哨。
不多时,报将领张英求见,郭绍便请入。
张英是新投郭绍不久的人。周军前期全线向北推进时,诸城汉将闻风而降、契丹人少量驻军仓促北逃;张英是瓦桥关附近的畜牧场主,等兵乱时,他趁机纠集乡人、抢了契丹兵养在牧场的百匹军马来投献。郭绍遂把那些马再回赏给张英,任命他为都头,把他手里的几十个兄弟编为一都,给予厚赏。
“拜见郭大帅。”张英是个身材粗壮的三十来岁的阔脸大汉。
郭绍好言道:“免礼了。”
张英道:“末将在固安有好友,上午好友派人悄悄送信来,说辽军进占固安城了,是幽州南院兵马总管萧思温的人马。末将觉得这是军情,便赶紧来报主公。”
第二百零七章燕燕的爹
萧思温,郭绍对这名字倒是越来越熟悉了。
先是从陈夫人那里听过萧思温这个人:他的部下虐杀商贾、掠货,不仅没被惩罚,还以他的名义勒索钱财……这厮做得太过分,坏事不一定是他干的、至少可以肯定他太纵容部下了,钱收了居然把人残忍地折磨成那样!郭绍也勒索过蜀国人,但收了钱之后很有诚信、活生生地放人还送干粮,跟萧思温的干法全然不同。
此后,北伐时中军议事,多次提到萧思温乃辽国南院兵马大总管。
看来萧思温还是一个挺有名的人。郭绍对辽国的人物听得最多的就是这俩人,除了辽国睡皇帝耶律明,就是他。
现在郭绍又听说萧思温进占固安县,当下对此人愈发有兴趣。便问投效的幽州汉儿:“萧思温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投效的幽州汉儿张英等人语焉不详,看来他们都没有机会接触到南院兵马大总管这个级别的契丹人,所言都是道听途说的东西。
奸诈,老实,机智,愚蠢?郭绍一概不知,但从陈夫人说的那件事可以猜测一二,觉得此人可能比较残暴……但不管是痛恨还是唾弃他,郭绍认为:至少应该去正视、了解自己的敌人。
所以张英等哪怕说一些毫无作用的听来的东西,郭绍也没有制止,由着他们说关于萧思温的事儿。
后来说起了萧思温的家眷,张英说道:“萧思温有三个女儿,据说很有姿色,长女嫁给了契丹主的弟弟太平王,次女嫁给了赵王,因此他权势很大。萧思温为南院兵马大总管,是幽云之地最有权势的人物,他家在幽州非常出名;很多人谈论他哩。”
听到这里,郭绍不禁想起了符彦卿……他又随口问道:“不是三个么?”
张英道:“小女应该还比较小,叫萧绰。听人提起她便称萧燕燕,是萧思温最宠的小女儿,市井乡间也偶有人谈论。”
萧绰、萧燕燕……这不是辽国“萧太后”?
郭绍的目光立刻明亮了几分,心道:没错,萧太后就是这个名字!他以前连辽国皇帝都没印象,但确实记得“萧太后”;得感谢一些影视比如《杨家将》给他进行科普,而且让他印象很深。
搞来搞去,原来萧思温是大名鼎鼎“萧太后”的爹。这下郭绍明白他是谁了……立刻在历史坐标上给他找到了位置。
既然他就在固安,郭绍顿时很想讨教几招。怎么讨教倒不要紧,要紧的是辽国主力十余万大军在北边,如果都下来了的话只好躲在城里死守待援了。得先确认辽军主力在哪里。
如果只和萧思温对一局,还算比较公平。据说南院兵马总管麾下只有契丹骑一万八千、奚兵若干,幽州总得多少留点人;如此一来,算算大家兵力差距不大,萧思温骑兵多略占优势。
郭绍当即下令道:“立刻派出两股人马,一队分散过涿水,探明辽军主力动向;一队南下从岐沟关过去,带我的信去问王朴,也许他知道辽军主力大概在什么位置。”
作为武将,郭绍是当成事业来干的,忽然遇到“名人”武将,就十分有兴趣;这种心情,就好像一个酷爱下棋的人,遇到名家总是忍不住想切磋切磋。也许算职业病。
兴趣一来,他的胸怀稍宽,一时间暂且把烦恼抛诸脑后,思路反而因此打开了。忽然有了灵感,隐隐想到了回东京的办法!
郭绍的神情渐渐镇定下来,没有了之前的那种找不到出口般的焦虑。
……酉时过后,郭绍在营中吃饱了,心情舒畅之下决定回陆神医家就寝。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风餐露宿太多确实对身体不好,况且感冒还没好利索;看那皇帝柴荣三十几岁就不行了。
陆家前后都有亲兵日夜轮流当值,不过他们并不进去强占给郭绍治好病的郎中的房屋。这宅子比较小、房屋少,住不下太多的人,就只有一间空余的卧房。
下了马车,卢成勇欲一起进去。郭绍想起宅子里的狭窄,心道:难道让卢成勇和自己睡一张床搞基?不然卢成勇只能在床边坐一晚上了。他现在病已好得差不多,半夜床边坐个汉子……想想那场景,郭绍心里也一阵不自在。
当下便道:“你不用进去了。郎中家没额外的地方住。”
卢成勇道:“主公的安危咱们要防备。”
“这院子这么小,藏不下人,就一个郎中和他的女儿能拿我奈何?且是涿州本地的人,看得出来不是歹人。放心罢。”郭绍道,他又转头看隔壁两家民宅,“明天早上你去问问,附近两家百姓租不租屋子,可以让侍卫住隔壁。”
卢成勇笑道:“他们还敢不租么?”
郭绍听罢,叮嘱道:“一定要客气,给足钱。咱们也不是矫情,要约束将士不扰民,得以身作则。不然上行下效,怎么治得住?只要得人心、有好名声,咱们也没干坏事和别人结生死大仇,谁没事和咱们过不去?危险就因此少了,这才是治本之法。”
“是,主公。您记得晚上闩好房门。”
院门进去后有一块很小的空地,门边搭建着厨房等偏屋。大门对面就是一间堂屋,堂屋两边各有房门,其中一间就是给郭绍住的。
这地方确实小,院子是算不上,好像就是几间屋子组成的一栋小房子、前面修了两道土墙圈一块地方而已。之前好像听说那陆神医在一家药铺子坐堂……看样子神医的名头影响范围也有限得很。
郭绍刚走进堂屋,想和陆老头打声招呼的,忽然听得旁边的屋子里有人说话,便站在屋子里听了一下。
一个娘们的声音,好像有点不高兴:“我们家只有一道门进出,您让一个男的住在家里,怎么方便?”
陆老头的声音嘀咕了一声,很短、没听清说得啥。
娘们的声音又道:“都是些武夫,要是他们为非作歹,您一点办法都没有。”
陆老头争执道:“郭将军要是那为非作歹的人,全城百姓也一点办法没有。为父一把年纪了,瞧人还是挺准的,那郭将军不是那种人……对了,听说是皇后的妹夫。你还能比得上皇后家的人不成?真是多虑了。郭将军住在咱们家,咱们家反倒是全城最安稳的地儿,哪个兵还能到主将住的地方来撒野?”
郭绍一听,觉得姜还是老的辣,这老头子还真是聪明。两万大军驻扎在涿州,难保偶尔有乱兵,但这里日夜都有侍卫轮守,实在是最安全的地方……当然他也不是愿意祸害百姓闺女的人,天下能比得上符家姐妹的,还真的没见过。
陆老头的女儿小家子气,不过娘们就是那样,不必计较。
就在这时,房门“嘎吱”一声猛地被拉开了,只见一个女子走了出来。光线有点黑,连她身上的衣服颜色是什么都分不清,好像是深色的料子;不过脸倒是很白净。郭绍一见之下,倒觉得她刚才担心“不方便”“为非作歹”还有点靠谱,这娘们的长相虽然没看太清楚,但郭绍一见之下觉得确实颇有点姿色。
郭绍站在房门口,女子猛地见到一个十分高大的人影在堂屋里,顿时吓了一大跳,一下子捂着嘴低呼一声,倒退了两步。
郭绍一手握拳,放在另一边的掌心,微微弯腰,说道:“实在抱歉,我刚刚进来,吓着陆娘子了。对了,我正想问陆神医,再在此借一宿可否?”
陆老头听到声音忙走了出来,热情道:“郭将军就住这里,除非嫌弃老朽家狭小!”
“不嫌不嫌。”郭绍微笑着看了那娘们一眼,又道,“本来是不想继续叨扰了,但我觉得头还晕,风寒没有好利索。怕回去住帐篷又加重病情了。”
“好,好。病就得多养,好利索了才行。”陆神医道,“郭将军吃过饭了么?”
郭绍道:“在军营中吃过了。以后你们不必管我的饮食,军营中能解决,我只晚上来住。”
陆老头点点头,向那女子说道:“郭将军已回,你去把院门关了。”
“我见天色已晚,已经闩门了。”郭绍道又道,“今日有些累,我先回房睡觉。”
郭绍如此寒暄几句,倒是很温和客气,然后回到他养病的房里准备休息。就是个很普通的百姓之家,他觉得完全没问题;还有那个娘们,也是很好笑。他心道:我这个级别,家里就算是小妾都过的什么日子,对一个普通民女有啥兴趣,有点姿色的小娘们多得是。
不过他心里虽然不在意,其实已经对刚才的女子有了不浅的印象。那种女子的小家子气反而让他觉得有点意思。
这些都只是小事,他想了一下就抛诸脑后了,然后多番琢磨萧思温和回东京的策略。
想着想着,便睡着了。郭绍确实是在什么地方都睡得着,他两世为人、经历了不少,但没干过什么太对不起良心的事,所以精神没那么紧张。
毕竟仇人好像只有赵匡胤,一般的世人是没必要和他一个禁军大将过不去的。
第二百零八章一看就不是好人
出征在外长期风餐露宿,郭绍睡得很香。一觉醒来时发现天已大明,赶紧起床洗漱,走出卧房时叫了两声“陆神医”却无人应答。
他忽见堂屋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粗碗和一个碟子,上去一看,一碗粥、碟子里放着一张饼和半碟子咸菜。郭绍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咸菜尝了一下,感觉味道还不错;好像辽国统治区的盐巴很便宜,换作内地咸菜的成本便不低,因为官盐很贵。
郭绍毫无压力地把菜饭吃了,但没吃饱,只好准备到了军营再吃两张大饼。他收拾妥当,出得门来,只见卢成勇正在那里等着。
郭绍便道:“叫个人进去,把碗洗了。把院门给陆神医关上。”
“是。”卢成勇当即安排人手。
一辆结实的双驾马车靠在路边,郭绍便从后面上了马车,因为两旁是两个大木轮子,只有两个轮子的车。前后各数骑便护着郭绍的车径直朝北走,前往中军行辕。车厢两边都有木窗,只要坐直了身体就能看见车轱辘转动,那俩轮子确实很大。
一行车马走过两条街,郭绍忽然觉得路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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