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最近很忙,并未理会郭绍和符家联姻的事;在这种情况下,符氏不愿意在大内南部、朝会处理国事的区域召见大臣,那样会将恩宠表现得非常显眼。本来也无所谓,但符氏觉得现在正因韬光养晦,不该过分强调禁军大将郭绍和符家的联姻。
若在后宫召见更不妥当,那郭绍现在就算是皇后亲戚,怎么也是个男子。叫他到大内后宫来见什么面,却不太像话。
不过符氏确实是想看看二妹了。她考虑了一下,才叫曹泰安排,在符家东京正府里召见二妹夫妇。那符府就相当于娘家,皇后先去、然后召见他们,那便各方面都合规矩,又做得不那么引人注目。
符氏慵懒地放下手里棋谱,站了起来。衣服也不换了,反正二妹也不是外人,当下就下旨出宫、要去内城西边离皇宫不远的符家府邸。
……皇后倒没料到自己的随意做法,却叫郭绍非常感动。
他赶紧准备了一番,叫人把马车和仪仗准备好。不过还是没能马上出发,符二妹得知要去见她姐,竟然换了许多身衣服,挑来挑去、在梳妆台前打扮了起码半个时辰以上。
郭绍催她,只是见你大姐,自家人弄那么正式作甚?
符二妹却道:“不是正式,我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姐姐是皇后、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子,我总不能灰头土脸去,定要让她看到我过得也很好!”
郭绍一时间没明白,隐隐觉得她在攀比,便忍不住问道:“你们姐妹长得那么像、双胞胎一样,难道关系不那么亲密、那么好?”
符二妹道:“我和大姐是最好的,我对她的念想,比对爹和姨娘还甚。”
郭绍摸了摸额头,一脸茫然。
符二妹见状笑道:“你不懂,哼!”她又站了起来,在郭绍面前转了一圈,说道:“我穿这一身怎样?”
郭绍看了一眼,上身是大红色的交领衣服、裙子浅桃红,披帛却是紫色,都是十分精细、颜色很纯正的料子。他心道:长成那模样了,穿什么并不重要,不穿还更好看。
但他已经在与陈夫人、杨氏等妇人结交相处时学到了经验,当然不会那样自以为幽默地说那种话,有的时候女子需要的不是幽默而是欣赏。郭绍本来就是个很善于学习的人,因此很快领悟到了这些玩意。
他便一脸认真,还带着点迷恋般的目光审视着符二妹的身子……是衣服,说道:“就这身好,二妹真是很有品味,选得恰到好处。”
符二妹一乐,兴致勃勃地问道:“怎么个恰到好处法?”
郭绍毫无压力地淡定道:“本来就是新婚燕尔,应该穿大红大紫更欢喜、更应景,但现在不是婚礼了,穿礼服却不太妥当;正好这一身红紫色的襦裙,颜色红火,却又是常服,款式颜色都是恰到好处……上身大红、下裙浅红,有层次感,紫色绸带和刺绣修饰又免去了单调的红……嗯,二妹的雪白光洁皮肤本来很清新干净,穿红色倒平添了好几分艳丽,正是美艳却不落俗套。我觉得头饰再挑一朵大一些的更好。”
符二妹乐得一脸笑意如春,花枝招展,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笑道:“我本来还以为你有点木讷,一开始更以为你傻兮兮的。后来才发现,你这张嘴儿不得了,不说便罢了,一说,光靠说话就能叫人家……人家好生高兴。哎呀,要是天天能和你腻在一块儿就好了。”
郭绍道:“快准备好吧,皇后虽然是你姐,她总是身份更高的皇后,别只顾自己怠慢了。”
符二妹便放开他,坐在梳妆台前,顺手在一个木匣子五彩闪亮的一堆首饰里拿出一支镶着珍珠和红宝石的大凤簪插在青丝里。然后对着铜镜,又拿胭脂笔把嘴唇抹得颜色更浓一些。
她准备好了,突发奇想地问道:“我姐告诉我,你早就认识她?”
郭绍想不通她为啥没头没脑问这句,这妹子就是常常头脑很活泼,有时候却是能叫人猝不及防。他只得老实道:“几年前就见过了。”
符二妹笑吟吟地看着他:“你不会先看上了我姐,然后发现我很像,才喜欢我的罢?”
郭绍愣了愣,忙道:“二妹和皇后只是相貌相似,人却完全不同。”
符二妹不满意,问道:“要是……嗯,假如姐姐不是皇后,叫你在我们姐妹中选一个,你选谁?”
郭绍道:“这没法选,完全不同的人。皇后是你姐,在我心里,其实也姐姐没啥区别;她关照我……而二妹虽然年龄也比我稍大,其实就像我妹妹、也真正是妻子。”
符二妹不依,说道:“说那些没用的,快选一个。”
郭绍左顾而言他,说道:“我想起了另一个问题。就是问,娘和妻子一起落水了,先救谁?”
符二妹道:“这有什么好难的,你要是有娘亲在世,肯定先救娘,不然世人骂死我俩。”
“准备好了就出发罢。”郭绍催促道。
符二妹根本不是皇后的替代,因为俩人除了模样确实是完全不同的人;但符二妹没说错,郭绍确实是先认识符氏,然后才喜欢上符二妹。
以前机缘巧合先接触的人是符氏、而不是符二妹,这是事实,而且无法改变。但郭绍不会承认,因为实话总是有点伤人。好好对待符二妹就行了,没必要把什么旧账都翻出来给她看。
怜爱、爱护、迷恋,看到她就觉得世上充满了阳光和鲜花,无法阻止那爱慕之心,都是发自内心对符二妹的感受。
但依赖的只有一个人,那便是皇后符氏;从未改变过……无论她什么模样,嫁过几次,有什么经历,是谁的女人,都无法阻挡郭绍对她心理上的难以克制的依赖和慰藉。连他自己也没办法,符金盏就像女娲,仿佛是她一手创造了现在的郭绍。
第一百八十九章冰凉的漠视
“叮叮……”马车外面挂的铜制琉璃马灯摇晃着发出清脆的响声。郭绍舒服地坐在垫着虎皮的柔软椅子上,觉得这马车还真是上档次……符二妹的陪嫁物。
宽大的车厢,木板结实打磨得十分光滑,还是新的。郭绍能看到那实木独有的纹理、自然而清新,鼻子里能闻到木料发出的清香。那车帘子也是编制得古色古香,生生编出了花纹图案,还有用红丝绸打的绳结,方便拉帘子。连坐垫竟然都是虎皮!
实在是太奢侈了。郭绍一时间觉得自己一夜之间,似乎才真正进入贵族行列。这种直观感受很奇怪,不是军职有什么上升、也没有实力的变化,就是忽然之间一切都完全不同了似的。
成婚前他几乎倾家荡产,但现在他发现娶世家大族的闺女、简直是稳赚不赔的好事。符二妹那些陪嫁的东西,单单是东京城南三千亩肥沃耕地加“别墅”庄园,就完全值得起郭绍所有的聘礼了。还不算真金白银的元宝、马车、骏马等物。郭绍和符家一联姻,不仅没破产,立刻成了大地主和富豪。哼哼,想来老丈人累世王侯,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女婿破产。
还有昨天收礼也小赚了一笔……若是普通人家办红白之事,送个一贯钱就是豪礼了;但东京这些同僚,出手都是三二十贯不等(一贯一千枚铜钱)。
到头来,亏的是符延卿,又嫁女又赔了大本。郭绍这时才真正醒悟,皇后前年就准备把妹妹嫁给他,是对他多么慷慨的帮助。
现在郭绍真的打心眼里对符氏感恩戴德,这世上除了爹娘家人,谁还能对他这么好?皇后从大处给了他天大的利益,小处连召见他们的地点都考虑布置得很周全……这样无微不至的关怀,真是和亲姐姐也没啥区别了。
及至符家府邸,只见那大门外已是十步一少五步一岗,禁卫已经控制了周围。马车从旁边的门径直驶进了院子,只见前院里放着一些伞盖旗等仪仗,看样子皇后已经到了、而且刚到没多久。
郭绍先从车上下来,然后站在后门,等符二妹弯着腰走出来时,便把手伸过去。符二妹的脸微微一红,温柔地把玉手交到郭绍的手上,扶着他走了下来。她把嘴靠过来小声道:“我和郎君在一起,就像个公主一样。”
但见周围许多宦官宫女,她便停止了小动作,跟在郭绍身后。头发花白的宦官曹泰迎出来,弯腰行礼,一脸笑容道:“郭将军、符夫人,这边请,杂家为你们带路。”
三人前后进了堂屋,这宅子的厅堂本来挺宽敞,但一下子走进来见到的场面,似乎很拥挤一样……好像把龙放在游泳池里一般的感觉。四下都站着人,正北面的椅子周围更是前呼后拥。
皇后一声褚黄色的凤袍、仪态雍容大气,她正笑吟吟地看过来,郭绍心下微微紧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敢无礼直视、盯着皇后看,只能规规矩矩地上前作拜。
符二妹也没有造次,虽然姐妹俩相互对视眉目之间好似有千言万语,但符二妹还是跟着郭绍先有模有样地弯腰屈膝作礼。夫妇一起说道:“拜见皇后。”
有高低尊卑的身份差别,便显得点生分了,主要是周围的人太多。
这时皇后什么堂皇的话都没说,只亲切地说道:“二妹,到姐身边来。”
符二妹顿时一喜,走上前去。皇后把手从宽长的袍袖里伸出,立刻就拉住了二妹的手腕,俩人顿时相互打量,脸上全是重逢的喜悦,说了一番嘘寒问暖的话,渐渐亲热起来。
却把郭绍晾在了一边。郭绍只得尴尬地站在当中,当然觉得自己被冷落了……
一时间郭绍甚至觉得,符氏对自己是特别冷落、比对谁都忽视漠视,完全不像是亲戚……好像郭绍是个透明的人,这么个高大汉子站在屋当中,却被人视而不见。
连一句客套的冠冕堂皇的问候都没有,虽然郭绍不计较,但处身这样的境地、还是感到非常尴尬。如此处境,就好像宴席上坐一桌的人,每个人都被敬酒了,偏偏他被人无视漏过……隐隐有点自尊心受到践踏的感受。
是的,郭绍今天从进门起,皇后和她妹妹特别亲热,却就连一句话都没和郭绍说过,连正眼也没看一眼。这什么状况?
以前皇后虽然也只有片言只语,但那是为了避嫌。今天正大光明的亲戚关系,就算当着众人的面、说几句客套话有何不可?郭绍一时间甚至寻思自己哪里做错了,惹皇后不高兴了?
……就在这时,二妹在符氏旁边轻轻说道:“这里人太多了,他们都听着我们姐妹说话呢,换个地方罢。”
符氏顺着二妹的意思,起身离开前院厅堂,却仍旧不理会郭绍。倒是二妹见郭绍站在那里,便道:“郎君,你在院子里转转,等着我哦。我好久没见大姐了,想和大姐说说话。”
郭绍强笑道:“没事,皇后是二妹的亲姐姐,久别重逢自然有很多话要说。不用着急,我等着接你回去便是。”
在宦官宫女的簇拥下,姐妹俩进了一道月洞门。符氏便微微侧首道:“你们都别跟着了。”
众人一起弯腰垂手道:“喏。”
符二妹见状,咯咯笑道:“大姐做皇后就是厉害,大家都得对你毕恭毕敬的。你没见我的夫君绍哥儿,刚才也是对大姐好生恭敬,哼,他就知道欺负我!”
符氏握着二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摇头笑道:“我怎么没看出他对你不好?倒是你乐成这样,对姐姐的安排很满意罢?”
“也不是对我不好,哎呀,反正就是欺负我。”二妹的脸上一红。
符氏光看二妹脸颊上的红晕,立刻已猜到了八九分,便用一副过来人般淡然的口气道:“妇人总要出嫁,出嫁了要侍寝,有什么大惊小怪?”
她嫁过两回了,世人皆知,何况是自家妹妹当然也知情。符氏又亲切地柔声安慰道:“一开始可能比较痛,不过忍忍就过去了,世上的女子都要经历那关,没什么不能忍受的。”
二妹听罢便小声问道:“就是太丢人了……大姐没有因为那事儿被人看不起?”
“有甚么丢人的?”符氏脸上发烫,但还是不动声色、波澜不惊的表情。
二妹靠得更近,脸上愈红,虽然周围没有人了,却不言语。符氏见状很好奇,便再三催问,又道:“我们姐妹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有你喜欢的东西,我都是先让给二妹。”
符二妹听罢顿时很感动,想起来以前姐姐对她真是很照顾,很能让人。当下便不再隐瞒什么,叫昨夜的事说了一遍。说罢便问道:“妇人都是这样的吧?在家时倒没听那些妇人说起过,估计不好意思说这种事。”
符氏的脸已经变得绯红了。她虽然没亲自体验过,但见多识广,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若是有些书籍在市面上违禁,宫廷里却几乎是百无禁忌,她清楚有些事儿是极罕见的,不是人人都能经历。她一时间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觉得脸烫心跳。
二妹见姐姐的样子,埋着头道:“早就想不说了,姐姐非要问人家。”
“也……没什么。”符氏的声音异样,平素清醒明智的头脑此时觉得晕乎乎的。她故作镇定道,“下次你忍着点就好了。”
二妹悄悄地说道:“忍不住。一开始很紧张害怕,心里倒是明白。可一到那时候,只觉得头皮发麻,好像魂儿出窍了,连身在何处都不清楚,身子完全不由自主,甚至连自个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出什么声儿也不甚明白……哪里能忍,我没法控制自己啊。事儿一过,我便躺着觉得脸面都早就没了,身子散了架一样……真有种魂魄出去乱晃了一圈刚回来的感觉。”
符氏不吭声走进厢房里,找把椅子软软坐下来,双腿紧紧并拢着,神情十分异样。但她还是挺直了背和脖子、一脸端庄,故作镇定。但是她心里又忍不住好奇,用随意的口气问道:“二妹不觉得疼?”
二妹正在回味一样,便上前靠在姐姐的腿上,悄悄说道:“郎君对我非常好,一开始倒是有点疼,但他一直问我、又好言哄我,后来就把疼痛给忘记了。早上才想起疼。”
“呵……”符氏的脸色很尴尬。
二妹说得兴起,一时间便激动地把和郭绍之间的事都拿出来和姐姐分享。元宵节的事如何有趣;骑马射箭,如何害怕又是如何刺激;在家里郭绍又怎么给她出主意,怎么对她细心。说得非常详细。
她忍不住站了起来,在符氏面前转了一圈,说这身衣裳也是郭绍喜欢的,她才穿。
符二妹已经忘乎所以,完全沉浸在前所未有的乐趣之中,都没太注意姐姐的反应。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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