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利用一切的机会在工友们中间宣传同盟会的反清的主张。从而发现同盟会的潜在成员。这是一件艰苦的工作。是一切工作的基础。徐镜心做的相当不错。他以他的热情助人,慷慨大度获得了车间很多工友的喜爱,他也在工友们中间建立了威信。由于他有文化。留过洋,见过世面。很快由工人而小组长,由小组长而车间管事,成为了卷烟厂的一个头头。
这对他的工作就更方便了。但徐镜心毕竟没有受过专门的训练,他一直没有发现自己处于严密的监视下,他跟谁要好,他请谁吃饭,他去谁家做客送礼,都被情报处记录在案。
几个月来,徐镜心发现,他反清宣传受到工友们的欢迎,但对龙谦及山东当局的攻击却遭到了抵制。他力图让工友们认识到龙谦是朝廷的帮凶,如果不赶走满清鞑子,民国就不可能建立,民国不建立,大家就没有好日子过。龙谦带兵镇压南方革命党的暴动就是帮助万恶的清廷鞑子。工友们说龙提督是好人,你不能这样说,如果没有龙提督的第五镇,就没有俺们的现在——谁都知道,华源就是龙提督组建的啊,如果没有华源实业,没有这卷烟厂,俺们去哪里挣钱?至于龙大帅率兵平乱,那关不着咱们的事,是不是?
这件事更加证实了徐镜心的判断,山东已经形成了一个军阀集团,他们与朝廷不一心,但却仇视革命党。徐镜心没有气馁。决心做更加艰苦的工作,这是极为可贵的品质。
他并不知道孟恩远那份电文,但他的一个“同志”——他重点培养的同事王文良带给他一个消息:朝廷要派兵接管华源实业了。王文良说,朝廷派了钦差到济南,要兵工厂免费向直隶的北洋军提供大批军火,华源的头头们不干,激怒了钦差,请求北洋派兵的电文都发出了。
王文良是车间的统计员,负责产品的计数。他父亲在布政使衙门当差,消息一向灵通。徐镜心意识到一个机会到了。当晚,他便召集了卷烟厂的几个同志,一番布置,分头行动。第二天下午时分,卷烟厂徐镜心所在的车间首先罢工,其余几个车间也停了工。派出代表——徐镜心与另一名喜欢出头露面的工人与厂方谈判,声明罢工不是针对厂方,而是针对朝廷的无理之举!工人担心工厂落入朝廷之手,以至薪水福利不能保证,要求工厂向华源总部乃至巡抚衙门请愿,要求朝廷收回成命。
徐镜心干这件事的时候,甚至来不及联络在华源车辆厂的刘芬泽。他认为,只要鼓动起华源的闹事,必然影响济南政局。从而影响山东与朝廷的关系。他们闹将起来,同盟会才有机会。
帮助他们找到工作的“地头蛇”韩策已回了日本,留在济南的同盟会就剩了他们二人。这几个月也没有白过,两个人在各自的单位发展了十几名同盟会的外围分子。出于慎重,徐镜心和刘芬泽没有彻底公开自己的身份。
华源自组建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徐镜心与厂方的所谓交涉尚未有结果,紧急赶来的第五镇情报处便扣下了徐镜心和那个刺头工人,半小时后,那个工人被训诫释放。但徐镜心却被“临时性”地逮捕了。
但局势并未平息,卷烟厂尚未复工,华源的其他工厂也开始闹事了。车辆厂、服装厂接连发生了罢工请愿,跟着,被巡防营重点看护的华源兵工厂——枪厂、炮厂、子弹厂及炮弹厂开始不稳,纷纷传言朝廷要接派兵接管厂子。枪厂最先罢工。炮厂跟着响应。
不止如此,《鲁报》最先披露了孟恩远申请派兵进驻接管华源的消息,《山东新闻》等官方媒体也做了报道。遂引发了济南市民的恐慌。接着,山东师范大学最先做出了反应,大约有四百名师生上了街,打着“反对朝廷派兵”的横幅到巡抚衙门请愿。跟着,山东大学的三百来人也跑出来助威,让杨士骧大为头痛。学生上街请愿的事他从未经见,有些不知所措了。
召集僚属商议,白瑞庭建议解铃还要系铃人。平息此事还是要华源的人来办。至于学校学生。可以让胡学政联系校方,把学生拉回去即是,他们凑什么热闹?不过,我听说宁时俊侦知其中有人故意煽动闹事。恐其中有乱党活动。建议大人联系宁时俊与方声远。责令他们严厉追查,乱党不可放纵,不然不好给朝廷交代。
杨士骧清楚。济南乃至全省的安全实际是控制在龙谦手中的,按说追查乱党——只要不是乱党在军中,并无第五镇乃至巡防军的任何事情,那是巡警署的事。但山东巡警是龙谦建议组建的,人员大都出自第五镇系统,连警察的训练都是第五镇帮助完成的,除了在官府领钱外,官府对巡警系统的影响远不如第五镇。
“可以,这件事就交给你吧。你去找宁时俊和方声远。如果有乱党滋事,务必严查,勿使一人漏网。”杨士骧想起最近听到的消息,警觉起来。
第五镇留守处及巡防营的动作很快,不到一天就抓获了两名乱党,他们都是在日本加入的同盟会,回国后分别潜伏在华源旗下的民用厂,已经抓获了,审讯证实,其中一人参与了最先罢工的卷烟厂的煽动。
杨士骧看过有“犯人”画押的供词大惊,“这还了得!转皋司衙门治罪!就这两人吗?”他疑惑地问。
“现在尚未发现其他人是真正的乱党。”方声远道。
“方先生以为当如何处置?”
“第五镇不能杀人,要杀,也得由官府办。人可以马上移交。”
“很好。”杨士骧感到一丝的安心。第五镇成为一个军阀集团不要紧,但绝不能与乱党搅到一起,那简直就是泼天大祸了。第五镇既然严厉追查乱党,那就证明他们跟海外乱党并无联系,这总让他放心了不少。
“方先生,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我亦不愿朝廷接管华源。这样吧,乱党交给我,你跟陈先生安抚华源,不要再闹事了。”他压低声音,“已经有确凿的消息,广东又乱了。咱们不要在这个时候给朝廷添乱了。”
“华源罢工,损失的都是股东的利益。”方声远一语双关,“我这就与越之先生去找周缉之商议,但朝廷那边,还要抚台大人代为斡旋。据说,朝廷确有派兵之意。您可以明白说,巡防军决不允许客军入鲁!”
杨士骧核实了徐镜心和刘芬泽一案,下令立即将二人押至刑场公开砍头示众。
这是继湘赣“平乱”后,蒙山军系统再次流了革命党的鲜血。
而华源众厂在上层的干预下,罢工只进行了两三日就复工了。
只有学校未曾平息,师范大学与山东大学的师生不满官府杀人,继续闹事。杨士骧请宁时俊派兵,宁时俊却以不能对学子们施暴为名,拒绝抓人,只是派出部队维护秩序,不准学生进入华源旗下的任何工厂,只能在指定的地方集会示威。
方声远、陈超与蔡元培、许文夫等人连续磋商,劝许、蔡二人就此收手。许文夫还好,蔡元培对杀了同盟会感到愤怒。方声远毫无羞耻地将杀头之事推给了杨士骧,反劝蔡元培冷静从事——如果继续激怒官府,从而祸及学校,是不是得不偿失?留着青山在,才能有柴烧嘛。第五镇走了,巡防军总不能公开抗命吧?您也看到了,宁司令可是公开偏袒学校啊,您总要给我们留个退路嘛。
另外,山东新闻处加大了对报纸的检查,不准任何煽动性文章刊登。山东的第一次学潮在官府强力干预下开始落潮了。
但令杨士骧惊心的是,宁时俊借济南局势不稳,调吴念部进入济南府实施戒严,杨士骧明白,这是宁时俊防范北洋的具体措施。
危机就此爆发,杨士骧知道,经此一事,山东分离的迹象算是明白昭彰了。现在就看朝廷如何办了。
第十节危机与变局二
陆军部收到孟恩远的电报并未当回事。那天铁良不在部里,去宫里奏事了。其实,调兵的事陆军部也做不了主,需要军机处的批准。陆军部的人员便将那份电报作为一般性的电文归档了。
等外务部接到美国公使的抗议,说清廷不得侵犯美国的资产,要求确保美利坚合众国在华投资的安全。一头雾水的外务部当然将事情踢回了陆军部。涉外均是大事,铁良找来那份电报,才晓得事情的原委。而杨士骧与白瑞庭等几位大员联名的电报也到了,要求陆军部召回孟恩远并承诺不派兵进山东。
“还真是反应激烈呢。这个孟恩远真不会办事,不行我去趟山东吧,第五镇绝不能放回山东。”良弼对铁良说。
“看来山东真要当回事了。”铁良沉吟道。本来只是试探,现在却遇到了预想之外的强烈反应。
“我看未尝不可,”说话的溥伟,“第六镇就在衡水,距山东咫尺之遥,可以派第六镇进山东。冯国璋当初被龙谦挤出山东,正憋着一口子呢。这个命令他绝对乐意执行。济南的军工厂必须接管,这个可不能退让。”这几个人是满洲贵族集团主抓军事的核心人物,凡事总从军事上着眼。
“如果没有洋人参与其中还好办些……不过,现在真是个机会。”良弼有些意动,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个顺势接收山东的好机会。
“还是要取得太后的同意方好。”铁良比那两位沉稳,“不要急。让我想一想。”
铁良尚未想好如何说服慈禧,陆军部便收到密报,说山东巡防军已开始调动,德州驻军已经集结,更多的部队正在从济南府各地北上德州。
“这真是反了!”溥伟是少壮派,闻讯大叫大嚷,“我们正找不到理由呢。瞌睡给了个枕头……”
“先问问山东巡防军为何调动?他们的反应也太快了些……”良弼比溥伟要稳重些。
山东的回电很快到了,说是巡防军预定的演习,并无他意。
“这就是造反!千万不能轻易放过这次机会……”溥伟兴奋不已。
“山东巡防军有多少兵力?装备训练如何?山东之前的奏报查一查吧。”
这个不需要查,良弼都记在脑子里了。“之前他们曾申请将山东巡防营合编为镇。据我所知。山东巡防军总兵力超过了万人,编了两个旅,驻守德州的是第一旅,由叶延冰统领。此人之前曾任第五镇标统。对了。他还是龙谦的连襟。”
没想到派了个孟恩远。捅出了一连串的事情。说实话,铁良并无派兵接收山东的计划,山东当然要“收复”。但那是在将北洋四镇彻底收编整顿之后了,“给衡水十一协发个电报,要他们加强戒备。我要先进宫一趟。”
铁良尚未动身,宫内派出的太监先来了,说太后有急事召见铁良。于是铁良先进宫去了,他以为还是广东局势让太后心焦,却没想到山东闹出了大动静。
前几日已经接到广东巡抚衙门奏报,说孙文革命党闹事。黄岗与惠州两地一前一后发生了大规模的暴动,广东的奏报肯定了暴动是孙文策动的,目前局势极为紧张,广州已经戒严,严查从香港过来的生人,唯恐革命党在广州举事。
慈禧现在最怕听到的就是革命党三个字,一听就紧张万分。这就跟宋高宗怕提金兵一样,据说那位终生无子的南宋“开国”皇帝就是被金兵给吓废了,男事不举,自然不会有儿子。刚刚平息了湘赣的暴乱,广东又闹腾起来了,而广东又是与他处不同的省份,在朝廷看来就是最危险的地方。别的地方还好,动乱发生于广东,性质就完全不同,因为孙文就是广东人,他手下的主要干部,大多出自广东。昔日广东便屡有奏报,说当地民心浮动,不太安静。特别是湘赣举事期间,该地官府至为紧张,生怕革命党在广东举事响应。
黄岗并不是县城,是一个大镇,隶属于潮州府饶平县,虽小,却是个兵家要地,因为正处福建与广东间的必经孔道。黄岗被义军占领后,当地的巡防营派兵去剿,却被以会党为主的义军设伏击败,巡防营死了七人,其余都逃散了。而随后不久,惠州府的归善和博罗两县间也闹起暴乱,一个叫邓子瑜的香港商人奉了孙文的命令组织当地的会党起事,与惠州巡防营很是打了几仗,互有胜负。有消息说孙文已化妆潜回广州,正策划在广州举事,广东官府一面急电京师,一面将靠得住的部队收回广州,生怕广州出了乱子。
革命党举事的时机极妙,作风强硬的两广总督岑春煊刚奉调进京,两广正处于一个权力真空期。
军机处接到广东急电,自然不敢怠慢,立即上奏慈禧,慈禧连续召集军机们商议应对之策,慈禧在兵事上甚为倚重铁良,总是召铁良垂询军事。所以,铁良对广东局势很是清楚。
铁良在进宫的大轿中,品味出自己的失策了。山东这块“溃疡”不该此时捅破,因为朝廷目前根本无力再开战场了,内部刚刚结束了一场大纷争,外部又有革命党举事。现在动山东,真的不明智了。
清廷确实处于一场危机中。
庆亲王、军机领班奕劻的儿子载振在中央官制改革中受惠,出任农工商部尚书,刚让奕劻高兴了没几天便中了人家暗算。载振与徐世昌赴天津公干时,迷上一个叫杨翠喜的女伶,时任巡警总办的段祺瑞花了十万两银子将杨翠喜赎身,这件事徐世昌不仅不吱声,又花了十万两银子给奕劻贺寿。徐世昌和段祺瑞跟袁世凯的关系尽人皆知。于是庆王父子更彻底地成为了袁世凯的掌上玩物,对袁世凯的要求自当凛尊。
事情的起因还是北洋军的指挥权归属。
铁良利用官制改革,在慈禧的支持下入主陆军部,借以控制北洋全军。在世人眼里,被铁良以中央大义挤兑住了的袁世凯有些丢盔卸甲,溃不成军了。但袁世凯毕竟是一代枭雄,很快就有了对策,在另一盘棋上与铁良(背后是满洲权贵)展开了博弈。
袁世凯收回兵权的计划是利用中央官制改革已告一段落,地方官制改革即将启幕,建议从东三省入手。先将徐世昌这位契兄推上东三省总督的宝座。再以边防吃紧为名,调北洋军大举出关,这样一来,被铁良收走的兵权自然而然就回来了。
早在1903年。慈禧就听从了袁世凯的意见。对关外三省做了不彻底的改制。废奉天、吉林及黑龙江三将军,各省设巡抚,再上面设东三省总督统揽军事。当时推荐的就是袁世凯的最铁杆密友徐世昌。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