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文明国家,其标志之一就是海外使领馆对其所在国公民的尽责关照。大卫。狄文失踪案是挂了号的,使馆已通报了其父约翰。狄文先生,大卫的父亲曾于去年秋天专程来中国,希望得到其子与其弟的下落,大卫当传教士的叔父死亡已经确认了,但大卫的下落却扑朔迷离。鲁西南是闹义和团最“凶”的地区之一,遇害的外国传教士不在少数。由于交通、咨询的极端落后,满清地方政府根本无法精确说明每一个死亡和失踪的外国人的消息,当然,这些失踪者最终都要向满清政府讨回赔偿来。
大卫的出现,令康格感到意外。而大卫的叙述,也令康格感到惊奇,简直就是小说里编造的传奇故事嘛。而大卫所叙述的龙谦的身份,简直让康格不可思议。
“什么?您曾是美国公民?志愿放弃美国国籍回到中国?您还是西沽之战的指挥官?我的天啊。”康格惊叫起来。
八国联军在京津之战中,损失最为惨重的就是西沽之战。大批官兵阵亡和失踪,曾引发了联军内部的激烈争吵和各国使领馆的高度关注。直到三个月后。从西摩尔将军的信中。才得到了失踪官兵的确切消息——包括司令官西摩尔中将在内的四百余官兵被清军所俘虏,他们被押解至五百公里外的山西省,但并未受到虐待。
那支击败了西摩尔联军的山东兵自然引起了各国的高度关注。美国也是西沽之战的“受害者”,整整一个连的美军阵亡或失踪。国内对康格的指示是尽快落实失踪官兵的下落并尽全力解救。京畿局势乱到如此地步。怎么解救?直到西摩尔的信件被德国人从娘子关下带回来。康格才放了心。但那封信上只有美军被俘的人数,并未落实到具体的每个人,这仍让康格焦虑。无法完成国务卿海约翰的指令。
现在好了,指挥西沽之战和娘子关之战的清军指挥官现在就坐在美国公使馆的沙发上,而且,这家伙竟然是个华裔美国人——曾经!
“狄文先生,难道您也在西沽战斗的清军队伍中吗?”康格问道。
“没有。狄文先生当时被我留在山东了。他当然不会去对抗他的祖国。”
康格松了口气,目光转向龙谦,“您,您能告诉我被俘美军官兵的准确名单吗?”
“当然。”龙谦开始背诵名单,一旁的书记官急忙记录。
“不用了,这是他们的签字”龙谦从衣兜里摸出一张纸,交给了书记官,“公使先生,我曾经是美国公民,当然会格外关注美国士兵,我以基督的名义向您保证,他们受到了战俘应有的待遇。当这场荒唐的战争真正结束时,他们会重返美国的。”
龙谦在“真正结束”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康格研究了半晌名单,从不同笔迹的签字上看不出任何的破绽,毫无疑问,签字出自美国人之手。
“非常感谢。”康格将名单还给书记官,“我有一个疑问,您为什么放弃美国国籍﹍﹍”
“那要问美国政府。排华法案让我感到难以忍受。”龙谦冷冷地说,“既然美国政府将为其繁荣富强做出巨大贡献的华人视为异类,我为什么不选择回到我的祖国呢?”
“那只能表示遗憾了。本来,您会受到美国政府的保护,但是,现在却成为了美利坚的敌人﹍﹍”康格的语气也冷淡下来。
“公使先生,请允许我谈一谈对这场战争的看法。”龙谦根本就不等康格的表态,侃侃而谈,“我承认,中国政府在处理义和团攻击外交机关和教堂的行为上犯了错误。但中国政府内部,并非全部是昏庸不懂国际法惯例的,有好几位大臣为之付出了生命。联军对于解救使领馆的军事行动,尚可以理解。但之后联军在占领天津北京的暴行,则玷污了文明世界的光荣。违背了那些,比如狄文先生的叔父,为了帮助中国走向文明的一切初衷。美国是文明的国家,独立宣言第二条的一段话,一直是我奉行不渝的人生准则:下述真理是不需要争论的:人人生而平等,上帝赋予他们若干不可剥夺的权力,包括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力。我承认,当今中国是愚昧而落后的,但她有过辉煌的历史,创造了灿烂的文明,她终将重新站立起来,实现民族的伟大复兴。我不后悔选择回到我贫病交加的祖国,中国有句老话,叫做儿不嫌母丑。我想,您会理解我的心情。现在,战争进入了最后的阶段,那就是处理善后问题。我希望伟大的美利坚合众国在其中发挥重要的作用,不是盯住报复和仇恨。而是着眼于未来。一个拥有一千一百余万领土面积,四万万人民的辽阔市场。中国从不缺少优秀的政治家,美国在善后问题上的大度和善意,必将收获中国人民的友谊,这份友谊,会带给美国人民巨大的利益!”
“请问,您现在是什么身份?是全权处理和谈的官方代表吗?”康格冷冷道。
大卫终于开口了,“康格先生,龙谦将军已经是李鸿章大人的助手之一。”
“对您搭救狄文先生以及文明地对待美国被俘官兵,我表示感谢。对于战争如何善后。还是请贵国的特命全权代表李鸿章先生来谈吧。”康格下了逐客令。
“告辞。”龙谦起身离开。大卫追出来,龙谦说,你先留下吧,估计公使先生还有话问你。我就住在贤良寺。随时可以回来找我。
接下来的日子平淡无奇。龙谦与司徒均应李鸿章的要求住在了贤良寺。大卫很快就搬回来了。
李鸿章自己大部分时间都呆在贤良寺。除俄国人外,没有外国使节前来拜会这位“全权使臣”,李鸿章出去的时候也很少。每次出去,龙谦用是否带辜鸿铭走判断李鸿章的行踪。看得出他处境极其困难。
奕劻也很少过来,好几天才露一次面,与李鸿章聊上一会儿便坐着他的轿子走了。
住在贤良寺的龙谦有了大把的时间闲散的时间了,他可以抽空与大卫和司徒回德胜门“根据地”去看望驻守在那里的部下,随着北京局势的日益稳定,与城外的交通恢复了,一座庞大的城市,不可能总军事管制断绝交通。宁时俊和王明远按照龙谦的要求,在情报科的带领下,分批将程二虎的五连动出了北京,当然,五连也随身带了一些金银出去。考虑到安全,程二虎带五连暂时不回山东,而是奔了三百五十里外的娘子关投奔大队去了。龙谦计划在春节前将六连也动出去,只留下警卫连,人少反而安全。
在贤良寺的时候,除了偶尔与辜鸿铭聊聊天,主要的时间是与司徒均讨论步兵战术问题,辜鸿铭的兴趣不在政治,也不在军事,所以,这位目空天下的学者也不大瞧得上龙谦这个武夫。
龙谦所训练的蒙山军的班排级进攻战术一直是司徒均研究的对象,这种有别于欧洲陆军的以三人为小组的战术队形令司徒均着迷,认为比传统的线性战术高明的多,特别是在炮兵火力飞速发展的情况下几乎是最好的应对。但司徒均也发现了其中的不少问题,主要是支援火力的缺乏,使得这种可以最大限度减少伤亡,基本适应各种地形的小部队战术不能发挥最佳效果。
司徒均画了不少图,每天拿来与龙谦讨论,龙谦则饶有兴趣地请教德国陆军的现行情况,从装备、训练到战术问题,虚心求教。司徒均对德国陆军推崇不已,认为自普法战争后,德国陆军已是世界第一,欧洲第一就是世界第一,德国陆军的强大,有赖于他拥有一个强大的军官团,而德国陆军特有的总参谋部体制下训练出来的军官,具有同样的思维,这个最令人惊惧。导致的结果就是将德国人严谨细致一丝不苟的长处发挥到极致。要说缺点,就是太缺少变通了,不过,司徒均不认为那是多大的问题。
俩人也就蒙山军成军以来的战例做探讨,司徒均指出了龙谦指挥的数次战斗的不足,他认为蒙山军取得的胜利,更多的是建立在对手单兵素质的低下,如果遇到德军,像俘获自己的山道伏击战注定不会成功。清军,即使是袁世凯精心训练的小站新军,在单兵作战的勇气和技能上都不如蒙山军,对于一支成军近一年余的部队,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言外之意,司徒均对龙谦自以为得意的击破袁世凯三路围攻,还是有些瞧不上眼。
龙谦持一种学术研究的态度与司徒均探讨并争论,这令司徒均感到很舒服。他觉得龙谦的观点是将领的谋略和战术,都建立在士兵素质的基础上,即有什么兵打什么仗。而且,将领的谋略越来越弱化,被飞速发展的具有更大杀伤力的武器所遮掩。所以。士兵,包括下级军官的素质是最重要的,那种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场景只能出现在小说中了。对此,司徒均不赞成,他认为参谋部的计划是最重要的,建立在对敌情、我情、后勤、气候、地形、道路等因素上的作战计划是取胜的重要因素。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晃走,直到进入12月,有一天李鸿章叫了辜鸿铭、龙谦去拜会联军司令瓦德西元帅。大概因为司徒均是德国最高军事学府毕业的,吩咐龙谦叫上了司徒一同去。临走吩咐龙谦换下军服。穿了便衣。
但奕劻没有同去。
这个张之洞送来的奇人辜鸿铭曾对李鸿章说。自己有让洋人低头的绝招。李鸿章并不信辜鸿铭的话,但令他大吃一惊的是。瓦德西刚一出现,辜鸿铭竟然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当然。辜先生用的是流利的德文。
“瓦德西!你太无礼了!根本没有资格代表你们光荣的凯撒!”
在李鸿章吃惊的注视下。对他一副傲慢面孔的瓦德西竟然向辜鸿铭鞠躬。并一个劲儿地说对不起。
原来,辜鸿铭曾留学德国,那时就结识这个瓦德西。如今威风凛凛的瓦帅那时不过是每日间给辜鸿铭及他的女房东送新鲜水果的水果贩子。在房东太太的怂恿下。瓦德西拜辜鸿铭为师,学习德文、法文和有关科技方面的知识。
有这一层师徒关系,辜鸿铭当然有资格教训联军统帅了,他厉声责问中国现在的处境德国是否经历过?瓦德西赶紧回答说经历过。辜鸿铭又大声道,那时候飞在德国上空的恶鹰是哪些国家?是拿破仑!是法国和奥地利!现在,你要做的事就是帮助中国驱除那些恶魔!
在李鸿章眼中顿时高大起来的辜鸿铭的这番话都是用德文喊出来的,李鸿章自然听不懂,但他还带了精通德语的司徒均,将辜鸿铭的这番话翻译了过来。李鸿章见辜鸿铭喊完,瓦德西竟然连声称是,心头真的大大一松。
李鸿章想,有这层关系,因惩罚祸首陷入僵局的谈判似乎应当可以顺利往下进行了。
这真是十分有趣而奇特的一幕,旁边肃立的龙谦虽然听不懂两人的对话,但察言观色,基本猜出了个大概。等两人一轮对话结束,龙谦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声笑惹了祸。现场一位德军少尉厉声问,此人是谁?为何如此无礼?这名少尉个子不高,但异常精悍,因为其统帅遭到一个中国人的训斥,早已憋了一肚子气。
李鸿章大为不满,没等他说话,辜鸿铭早已得意洋洋地用德语向在场的德**官们介绍了龙谦的身份,特别强调了龙谦正是西沽之战的中方指挥官。
这下子坏了。那位少尉一听,立即从腰里摸出了手枪对准了龙谦。
司徒均大喊道,“住手!难道你要让德军名誉扫地吗?”
“勒布,收起你的枪!”瓦德西制止了少尉的冲动,盯着龙谦看了一气,然后问司徒均,“你又是谁?我看你是一名军人,在哪里学的德语?”
“报告元帅,我叫司徒均,是柏林军事学院步兵系1898年毕业生。”
瓦德西感到惊讶。今天有点邪门了,李鸿章不论,一下子出现了三个奇特的中国人,辜鸿铭是自己的半个老师,司徒均竟然是德国最高军事学府的毕业生,而这位无礼的随员,竟然是令德军蒙羞的西沽之战的指挥官!
可恶的中国人,这是专门来羞辱我吗?瓦德西的心情坏了,看着龙谦,用德语叽里咕噜说了一番。
“司令,他说你用卑鄙的手段袭击了伟大的德军!可恶的中国人,孱弱的中国人,只能用小偷小摸的行为获取一次微不足道的胜利!”司徒均做了次同声翻译。
“伏击是陆军的主要作战形式之一,尤其是在弱军对强军的时候。难道德军竟然不懂得伏击吗?另外,强弱的标志是战场的胜利,不是虚张声势,大喊大叫。”龙谦毫不示弱。
此次战争,西沽之战是德军最为窝囊的一次,一个精锐的步兵营,战死被俘竟然超过了四分之三!难怪那个叫勒布的少尉军官一听龙谦的身份,便拔枪相向。
“元帅阁下,卑职请求与他决斗!”勒布大叫道。
全然不想是正式的外交场合了,李鸿章等司徒均翻译了勒布的要求,急忙制止,“尊敬的元帅阁下,我为我的手下的无礼向您道歉。我是来寻找与德国的友谊的,千万不要搞什么决斗了。”李鸿章后悔带龙谦来了。
“军人不应当畏惧挑战!何况是一位军官!”瓦德西冷冷地说,“全权特使先生,我不会让他们动刀枪的。”转头对龙谦说,“如果你真是一个军人,就接受勒布少尉的挑战。”
“乐意奉陪。”龙谦沉声道。
瓦德西率先走出屋子,来到了院子里,“勒布是拳击手,你可以用你们所谓的中国武术。”
辜鸿铭兴奋起来,没想到今日竟然看到一场现代角斗士的表演,“龙将军,你有把握吗?”
“把握?他说的对。军人就要接受挑战!”说着,龙谦在众人的注视下脱掉了蓝布棉袍,将靴子也脱掉了,穿着袜子站在地上,“瓦德西元帅,我不擅西洋拳击,便用中华武术与这位勒布少尉比试一番,但中华武术的攻击时不限于手的。司徒,你告诉他们。”
瓦德西是有翻译的,早就龙谦的话转译给元帅,瓦德西点点头,做了个同意的手势。
李鸿章叫过龙谦,“我不许你赢他,明白吗?你若是搞砸了这次会面,不需要上奏朝廷,我便可以治你的罪!”
“中堂大人,对付敌人,委曲求全是不行的。”龙谦拒绝了李鸿章的要求。
院子里围了不少的德国人,他们都知道勒布是拳击高手,而勒布的好友格莱纳少尉阵亡于西沽战场,估计今天这个大个子中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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