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城微微皱了皱眉——承受着非常人所能忍受的疼痛,他的反应仅仅是皱眉:“苻坚,住手吧。”
“我说过,我不信你斗得过我。”
“苻生或许真的不能。”申屠城说这话的时候,脚边的土里突然钻出一个圆圆的脑袋。面容讨喜的小女孩举着手里的东西,甜甜地说:“哥哥,你的衣服。”
“谢谢。”申屠城接过,随手往身上一披,对苻坚说,“但是申屠城一定可以。”
那衣服的样式十分简单,圆领窄袖,通体墨色。再配上黢黑中带着血色的卓觉沃和周身四溢的戾气,此时此刻的申屠城简直就是一只地狱恶鬼,逢佛杀佛,逢魔弑魔!
苻坚起初并不以为意,然而当他终于看清申屠城身上的衣服时,凶目圆睁连退两步:“这、这是……”
“我族帝战袍。”申屠城一把握住苻坚的手,将它慢慢、慢慢地抽离自己的肩膀,字字清晰,“你到死都没能从我手里拿走的东西。”
苻坚措手不及,一时间傻在了原地。他看着手腕上青黑的指痕,脑中反反复复地只有一句话——苻生回来了。
不……或许不是,苻坚想。眼前的这个人是申屠城,他不再是自己深深刻在脑海中的那个残忍暴虐却也颓废不堪的苻生。他有了顾盼好,虽然凶猛还在,却比从前更加冷静从容。
这样的申屠城……太危险。
他将自己的宝贝牢牢护在怀里,再也没有了后顾之忧。
下意识的,苻坚觉得自己没有胜算。
这个想法才刚冒出一点点头,苻坚身上的气势便立即弱了三分。仅仅是这一念之间,申屠城的帝王威压已破风而来,强大的压迫感如一张大网,将苻坚稳稳罩住。苻坚心下一惊,立刻察觉自己居然已经有了未战先输的想法,而想要补救的时候,一切已成定局。
苻坚微微一愣,随即放声大笑:“哈哈!好!好!”
“无论是战袍还是刀,你想要的话可以随时拿走。”申屠城说着侧头看了顾盼好一眼。
顾盼好虽疑惑于苻坚突然转变的态度,但全神戒备的姿态仍有没有变。申屠车有些心疼地将人揽进怀里,低声说:“放松,不会有事。”
苻坚止住了笑,忽然又是面上一沉,道:“白给的东西我不稀罕。”他的眼光分别在帝战袍和卓觉沃上到了个圈,最后落在了顾盼好身上,“抢过来的东西才够味。”
申屠城沉默了一会儿,看着苻坚的眼睛直直地问:“那么,帝位,你坐得开心吗?”
“开心!……自然是开心的。”苻坚狠狠道,“只不过少了你嫉妒愤恨的眼神,不够完美而已……不过没关系,今天我会一次全补回来。”
申屠城低低地笑了:“我以为你早就明白——我永远不会因为这个嫉妒你。”
话音未落,苻坚就如被踩了痛处般,狂吼一声向申屠城扑来。申屠城身上还带着伤,但却毫不犹豫地一把推开顾盼好,独自一人与苻坚缠斗起来。申屠城并没有什么特定招式,但却身手敏捷,下手也是奇准奇狠。渐渐的,苻坚的身形开始一点一点地雾化,看样子是支持不了多久了——他的体格比起申屠城要来得健壮得多,此时却输在了理智全无。只见他双眼赤红,章法全无,只像只被激怒了的公牛般横冲直撞,不多时就呈败势。
顾盼好见状微微松了口气,他安静地呆在一旁,不出声也不打扰。他总觉得苻坚并不是真心想要申屠城的命,相比之下,他更像是……想要发泄什么。反观申屠城,淡定从容,不急不躁,显然已经牢牢控制住了苻坚。
但顾盼好却也没有那么容易掉以轻心,他虽然不说话,眼睛却是将申屠城看得牢牢的。围在在周身的水珠静止在半空中,看起来寂静无声,却是随时准备攻击苻坚的。
突然间,卓觉沃和苻坚身上的黑金铠甲相撞发出尖锐的一声响,一大团刺眼的光芒在室内炸开。顾盼好不适地遮住眼,等再睁开的时候,拼死缠斗的两人已经一左一右地分别立于秘室两角了。
申屠城用剑支撑住自己的身体,身上又多了几处深可见骨的伤口。苻坚则更严重——已经雾化到看不清五官了。
以命相搏的两人死死瞪着对方,忽然,又同时笑了。
“痛快!”苻坚一拳拍向胸口,大笑,“当日未能与你一战,如今终于得偿夙愿,痛快!”
申屠城伸手搭在顾盼好代替长刀支撑自己的消瘦的肩膀上,与苻坚相视而笑。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当年的场景——
“苻生!苻生昏君!还不出来受死!”苻坚身着黑金铠甲,威风凛凛地闯入殿中。兵器相交的声音不断地在他身旁响起,他步下生风,笔直地朝帝王寝殿冲去,不曾分神看一眼身边拼死拼活的士兵——他知道,战争就要结束,他赢了。
接下来,只要除掉那个凶残无道的暴君,这个天下就是他的了。苻坚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大声喝道:“苻生昏君!出来受死!”他抬脚刚想踹开帝寝殿的大门,吱呀——,门开了。
一个高大的男人半依在门框上,懒懒地说:“吵什么。”
“苻生!”苻坚举刀向前,苻生却一点也没有躲开的意思,自顾自地拎着酒坛狂饮。
苻坚停下动作,看着眼前颓靡消沉的男人,哪里还有半点为人君者的气势。当年那个骁勇善战、傲视群雄的草原好男儿哪里去了!“你简直就是条丧家之犬。”
苻生灌了一大口酒,没有说话。
“越城八万人无一活口……你为什么不和他一起去死!”苻坚说着又将刀锋架到苻生的脖子上,狠狠道,“把帝印给我!”
苻生突然抬头,眼里一片清明:“你问我为什么不和他一起死?”他拨开苻坚的手,“因为他不想我死。”
“废话少说,把帝印给我!”
“守住那个湖,直到我再次找到他。”
“你以为你还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苻生突然笑了:“我不想活,你不想死,你说,我们之间,谁有胜算?”
他眼里带着凄厉的绝望,苻坚沉默了。
最后,苻坚说:“把帝印给我。”
苻生笑了,这场仗他赢了。
“最想要的求而不得,这天下要来何用……”他低喃着,在转身的那一刻将帝印抛给苻坚,“我累了,你玩吧。”
苻坚伸手接过那沉甸甸的一方印,也仿佛接住了一份沉甸甸的诺言。
那一天晚上,厉王苻生一醉而死。后来,苻坚在寝殿的窗台上发现一盆独活。原来顾盼好也是这样爱着他的苻生,原来苻生从来这样懂他的阿好。
……
“现在你终于找到了他。”苻坚说,“我的使命完成了。”
“谢谢。”
“你可知道我有多不甘心,苻生……”
随着一声叹息,苻坚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两人眼前。申屠城脱下披在身上的帝战袍,连同卓觉沃一起摆在了香案上。他拉起顾盼好的手:“走吧。”
“不带上它们?”
“这个时代不需要战争和杀戮。”申屠城笑着说,“况且,帝战袍让我拿来当睡衣穿也太委屈了……就让它们留在这里陪陪苻坚吧。”
“恩。”
两人走出秘墓,刘夏等人已经不知去向。申屠城的目光落在树下的一个酒坛子上,笑道:“小丫头真有办法。”
“这就是你让人参娃找的东西?”
“恩。”申屠城将酒坛凑到顾盼好鼻下,“还记得这个香味吗?”
“这是……坠梦?”
“苻坚从小就爱跟我攀比,我有的东西他全部都要有。”
顾盼好闻言一笑:“所以你就把坠梦留下来,好让他代你收藏?”
“恩,我运气不错。”
“可是里面酒早就挥发掉了吧?”
申屠城一把揽住顾盼好:“有你在,害怕没酒喝?”说着他掀开泥封,一股清甜的花香钻入顾盼好的鼻尖。
“这是?”
申屠城自酒坛里倒出一颗手掌大小的白色丹丸:“莲肉。”
“唔,传说哪吒三太子割肉还母、剔骨还父,太乙真人用莲花莲藕为他重塑了一个新的肉体……”
“没错。”申屠城将莲肉含在嘴里,“这丹丸太大,我来帮你……”
“唔……”
……
大雨过后的天空一碧如洗,阳光照耀得牛山上空出现了一条绚丽的彩虹。
七彩的光丝透过树叶映照在相爱了千年的两个人身上,“我会永远在你身边。”他们相视一笑,许下生生世世的承诺。
…完…
作者有话要说:《身边》的正文部分到此结束了,对于这一篇,我用了很长的事情去完成,总体上来说觉得比上一篇进步了一点点(至于成绩……让我忘了它吧OTL),该交代的也基本上交代清楚了,自觉没有上一篇那么多遗憾。
58
58、幸福生活之 嫁衣 。。。
位于Z市北面的老城区有许多古朴幽深的小巷子,它们彼此纵横交错,青石板上刻着时光的印记,步入其中,彷如能看见岁月的颜色。
清晨,申屠城提着两份早点从外面回来,顾盼好已经醒了,正在阳台上浇花。
“Z市特色,炊饭加豆浆。”申屠城扬着手中的袋子向顾盼好招手,“趁热。”
顾盼好应了一声,放下洒水壶走进客厅。他身上随意套着申屠城的T恤,有些大了,露出肩上的大片肌肤来。走得近了,若有若无的莲花香味也随之飘了过来,申屠城挠了挠鼻尖,说:“过会儿跟我出门买几件衣服。”
此时距离两人从牛山回来已经一个多月了,自从顾盼好服下申屠城亲自喂的莲肉后,原本清淡飘渺的身影一日一日丰满鲜活起来,到现在,他用莲肉铸成的躯体已经和普通人类无异了。只是这样一来,烦恼也随之而来。首先就是食物的问题了——千年以来顾盼好一直以“魂魄”的形象示人,众所周知,魂魄是不需要吃东西的,而顾盼好也早已将“吃”这个概念忘得一干二净,所以当他初有了身体的时候,竟没想过这个身体是需要用食物来维持其机能的。
有一次申屠城因为父亲急招,不得已回了家一趟,三天后他回来,开门就见顾盼好脸色煞白地倒在沙发上,骇得申屠城差点失去理智。他抖着手抱起顾盼好就往医院狂奔,而检查的结果却令他哭笑不得,原来,在他离开的这三天里,顾盼好竟然粒米未进。
顾盼好醒来的时候,申屠城故意沉着脸不说话,但在对上顾盼好睁着湿漉漉的的眼睛,极其无辜地说“忘了”的时候,他到底还是硬不下心肠,只能又心疼又无奈地亲亲顾盼好。
那次以后,申屠城对顾盼好的饮食上了心,从各式各样的粥品开始,慢慢地让顾盼好习惯每天都按时吃饭,到现在为止,颇有成效。
“吃”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申屠城开始操心顾盼好“穿”的难题——顾盼好从前最喜欢穿宽大的袍子,素色的袍子穿在他身上,不显放浪,倒是流露出一股子自然意亲切的味道来。
顾盼好极其不喜欢身体被紧紧裹住的感觉,所以自从有了身体以后,他总是喜欢穿申屠城的衣服。而这些衣服穿在他身上总是会露出一大片肌肤,顾盼好自己不在意,申屠城却是每每都吃不消。
起初申屠城还会用力抱住顾盼好,将那些微凉的肌肤细细密密地吻个遍,可到了后来,申屠城只觉得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又怕伤到顾盼好,只能辛苦压抑,尽量不将视线落在顾盼好裸|露在外的皮肤上。
然而此刻顾盼好微躬着身喝豆浆,以申屠城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他胸前白皙细嫩的皮肤,这无疑给申屠城造成了巨大的刺激。他三两口扒完饭,又硬给顾盼好套了件衣服,心急火燎地拉着人出门去了。
目的地离两人住的小楼不远,就在巷子的尾端。小小的店面大约只有六平米,迎门就是一张又高又大的木柜台,货架上密密层层地挂着些布料和成衣。此时才刚临开铺,门板还没有全部移开,申屠城随意扣了扣,拉着顾盼好走了进去。
刚一进入,申屠城和顾盼好都是一愣——待客用的茶几和木椅倒在地上,各式衣袍散了一地。
申屠城眉头一紧,朗声叫道:“苦伯——”
“唉……”一个干瘦的老头儿从木柜后探头出来,见了申屠城略微一愣,苦笑着说,“申屠小子哟,今天做不成你的生意啦!”
申屠城一面动手将桌椅扶好一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老头儿挥了挥手:“哎,别提了。”
顾盼好越过两人,拿起柜台上的一件衣服仔细端详,过了好一会儿,问道:“是因为这个?”
“咦?”苦伯惊奇,“小青年好眼力啊!”
顾盼好斯文地笑了笑,不再说话,弯身帮着申屠城和苦伯收拾东西。
东西很快收拾好了,顾盼好却没有走的意思。苦伯看着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咬了咬牙,关上了铺门。
申屠城拉顾盼好坐下,苦伯泡了茶出来,坐在两人对面,几度欲言又止。他将柜上的衣服拿来捧在怀里,连叹了好几声才开始慢慢地叙述:“我爹把它交到我手里的时候,我才是十来岁的年纪。他跟我说,这是我家的传家宝贝,晚清那会儿,只有大户人家的女儿才能穿这么好的嫁衣……”他摸了摸裙子上的流苏,隔了好一会儿说,“他还跟我说,他年轻的时候穷困潦倒,曾经将这衣服卖给一个人……他说那是他这辈子犯的最大的一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