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巍道:“你先把门关上。”
尹德看起来还是很犹豫的样子,齐巍道:“我们要杀你,早就杀了。关门吧。”
尹德答应了一声,转身慢慢把门关上,插好。任风叹道:“到现在也只想着自己,没想到阿真所看上的是这样一个男人。”
尹德双手捂脸,道:“是的,我真的很没用,我……”
齐巍忍不住打断他:“我们来找你,是商讨如何为阿真报仇,你居然这样。尹掌柜,你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了,怎么还跟个大姑娘似的,你太让我们失望了。”
尹德忙道:“报仇?怎么说?”
齐巍装作恨恨的样子,道:“你们那个小姐,她最近和官府勾结了,不知伤了我们多少好安达,我们来找你,是为了一起报仇。”
尹德看着那三人,愣了一会儿,道:“三位,今天怎么是你们来找我,以前的胡龙,李颜两位……”
齐巍重重的叹了口气,道:“都遇难了,拜那狗官,还有你们那小姐所赐。我们是新派来和你说话的,介绍一下吧,我叫也速里克图,钦察氏,化名韦安,这位是不花里八喇,洪吉喇氏,化名郑八,这位是达颜帖木儿,蔑里乞氏,汉名袁达。”
尹德已经被这五花八门的蒙古名姓弄晕过去了,只是很敷衍的向三人施礼。
接下来的一番谈话,让三人感到十分不妙,如今的尹德非常消沉,对于三人提出的联手向沈小姐复仇的提议,只是敷衍了事,并且一再强调自己是多么的软弱无能,实在是没法协助。
齐巍心想,看来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了,但是用胁迫的话,效果实在不好,这时只陆越铭操着沙哑诡异的声音道:“也速安达,是否该点醒这人了?”
原来他刚才一直旁观,心里猜测,尹德应该是处在深深的失败感当中,完全心灰意冷,所以目前首先要激起他的精神来。他看了当初尹德给早乙儿堂的很多书信,已经能猜到尹德的心里活动,事先就准备好了一套说辞方案,刚才的话,就是问齐巍,要不要按照我的方案来的暗语。
齐巍道:“好的,你跟他说说吧。”他事先为了表示坦诚,已经生成自己人不会私下用蒙古语对华,也省了三人得杜撰蒙古语的精力了。
陆越铭继续把气运到喉咙,道:“尹掌柜,我为你感到不值,因为你把汉人的懦弱,全部安到了你自己的头上。”
尹德颓然道:“不是,我现在才发现,其实我自己真的不行,你看看……”
陆越铭打断他,道:“你的那些遭遇,我们已经知道,你有没有想过那是为什么?”
原来陆越铭看了尹德给早乙儿堂的书信,有很多抱怨世道不公,贪官污吏横行,世风日下的内容,到后来,更是有称赞蒙古人,反思汉人重重不是的话来。陆越铭觉得那不是单纯为了讨好早乙儿堂,而是这尹德父亲本来是给蒙古大官当下人,由于当的好,受到打赏也多。自明朝代元之后,只能沦为平民,家境差了许多,因此本身对于明朝就有愤恨之情。加上他一辈子做事少有做成的,偏偏心比天高,靠着勾搭女人,终于得到了沈家分舵的掌管权,然而一直经营惨淡,心里的抑郁越积越深,于是就变得愤世嫉俗起来。所以这些话,应该是他心里的一个反映。
陆越铭心想,这种人心里很需要一个理由,把自己的责任推掉,于是他接着道:“尹掌柜,你仔细想一想,为什么那么一个黄毛丫头,就可以骑在你头上,你一个四十多岁,已经当家作主的男人,为什么要唯唯诺诺的跟在她身后?还有那个余李氏,为什么一个老泼妇,就可以那么对你?就因为她们是沈家的人?这叫什么世道?其实你看看,凡是汉人在的地方,朝廷上,任人唯亲,那些显贵的公子哥儿年纪轻轻就能当上高位,多少拼了一辈子的人都得给他打下手,整个世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你总说你自己的不是,我想问你,这样的世道难道便好了么?”
尹德显然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得到沈家分舵的,眼睛里似乎放了些光,然后又黯淡了,道:“不过,我自己没本事才是真的,现在我……我真的,失败太多次了,现在我见着他们,我心里就虚了。”
陆越铭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指着他,问道:“你知道为什么你这样么?”
尹德心虚,问道:“是我本来就……”
陆越铭斩钉截铁道:“错,因为从小,你周围的人就告诉你,你这个不成,那个不行,从小就告诉你要像奴才那样,服从那些比你高的人。从小就教会你懦弱,屈从。就好像一匹好马,你从小给他烂草,烂叶子吃,那什么马也不肯能跑的好。你从小就被灌输这种东西,所以你做什么,你的劲头都不足,它又怎么能成功?我们蒙古就不这样,我们从小就被教做你能干什么,你一定能干成,而你们,从小就被告诉你们不能干什么,你们干不成什么。结果呢?我们蒙古人才多少?就占领了你们的江山?就不说我们,辽国,金国,草原上的人,不都是把那么大的一个宋朝打得落花流水么?所以说,这种东西,你们必须改变,这也是为了你们汉人好,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们两族,都成为真男人的民族,才能让我们像草原上的兄弟一样,你知道么?”
那尹德的脸上立刻有了神色,道:“是啊,你说的太对了,我爹从小就告诉我,说这……”他一下子也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起来。陆越铭心里暗自庆幸,自己居然把尹德的童年给猜对了,自己究竟是太幸运了,还是太厉害了?
尹德说着说着,突然顿了下来,道:“但是按照你说的,孩子不能听长辈的,那岂不是没了孝道么?那人还是人么?”
陆越铭这时候就如同一个诗兴大发的诗人一般,慷慨激昂道:“谁说的?你们那一套就是真正的人伦?那是奴才和主子,你见过哪出戏里,那奴才看到主子不行了,不是第一个跑的?我们草原上的汉子,才是真正的重情义,重亲情,看看你们?多少表面上尊敬长辈,实际背后只想着分家产,占钱财?你再看看咱们草原上的,冒顿单于射马孝父,还有始毕、处罗、颉利,三代可汗敬母,那有哪一点差了?”陆越铭说到这里,突然感到齐巍和任风两人身子忍不住颤了一下,他心想不好,我这个段子编的实在是太刻薄,我的两个兄弟把持不住,恐怕得露馅。
。。。
第50章 夜擒无头盗
那尹德显然是根本不知道这历史典故,也没看出另两人神色有变,只是一个劲的称是,然后又一个劲的抱怨他自己女儿不听话,整天跟一个名声极差的女子混在一起。陆越铭想到那个害死自己好友的尹翠莲,就气不打一处来。但也只能附和道:“你们倒是有一句话说对了,什么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那尹德道:“对啊,那个家伙,单单她自己臭了,她脸上过不去,她不甘心。所以她就得把别人也拉下去,看别人跟她一块臭了,不光是她自己了,她才能好受,我活了半辈子了,这事我看得清。”
陆越铭心想很好,你这句话我记住了。
齐巍忍不住打断道:“尹掌柜,我们今天也没时间说太多,我只问你一句,你前半辈子已经是这样了,人活一世不容易,你愿不愿意这辈子就这个德性?你要是愿意,那我们也不为难你,现在就走,以后的事就和你无关了,那个沈小姐,听说答应要养着你了,你安安稳稳活着也没问题。”
尹德当即大叫道:“我怎么能就这样了?我毕竟是个老爷们儿,这口气怎么能忍下去?三位大哥,我豁出去了,就跟你们干。”
任风一拍桌子,赞了一声“够爷们儿”,而陆越铭则故意冷冷道:“光说没用,这个得看日后的。”
尹德对他笑道:“好,你等着瞧好的。”
齐巍道:“那好,现在也不要你干什么,你只需要先对沈小姐示好,先麻痹她,以后再做打算。”
尹德当时立刻面露难色,齐巍语气一沉道:“大丈夫连这点委屈都受不了,怎么做大事?你知道我们的成吉思汉,当年忍受过多少屈辱么?”
那尹德咬咬牙,道:“好的,我干。”
齐巍道:“好,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三个还有事,先告辞了。”说罢一摆手,带着两人站起身就要走。
而尹德赶忙上前问道:“那你们什么时候再来?”
齐巍道:“两天后,还是在这里,要是我们死了,也还会有别人。”
最后尹德亲自把三人送出门,还不断叮嘱三人以后注意保重自己。
一个时辰后,在高廉的住处,三人连同高廉一起坐在桌前,高廉正和任风,齐巍两人笑的前仰后合。齐巍上气不接下气的对陆越铭道:“冒顿单于射马孝父,突厥可汗纳妃敬母,陆老弟你怎么想出来的。”
任风也强忍住笑:“陆老弟,你得小心点,义成公主恐怕今晚得去找你。”
高廉笑的比较矜持:“苏子云‘喷饭满案’,今日我是感觉到了。”
陆越铭道:“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他居然就信了。我本来还想着怎么编,说是汉人为了诋毁外族而伪造的云云。”
齐巍道:“你看他写的那信,一看肚子里就是没墨水的,他哪能知道。”
陆越铭道:“毕竟他也是一把年纪,人情上他就没看出问题来么?”
高廉摆手道:“你这说对了,他主要还是最近受挫太大,心智不甚健全,再加上陆兄弟跟他说的那些,他以前根本没接触过,所以一下子就昏头了。”
陆越铭突然想到了什么,道:“对了,还有一个问题。我听说要彻底蛊惑旁人,必须将之禁闭,只让他接触一种言论。如今他也关不了,如果他一接触别人,想法再转过来怎么办?”
高廉笑道:“你放心,他现在已经是落地的凤凰,和旁人接触,只会让他更加深信你。”
陆越铭又有些不相信的样子,高廉看他的表情,又加了一句:“陆兄弟,世上不是只有女人喜欢被人骗”
结果就在这时,只听见有人敲了两下门,李左琴的声音传了进来:“有贼进库房了,你们快来。”
三人赶紧起身就往门口跑去,把高廉落在身后。
原来李左琴说的那个库房,正是存放着那元朝藏宝的地方,为了防盗,冯大鹏和姜啸二人花了好一番功夫,在里面布置好了机关,刚才库房里传来一阵铃响,显然是机关被触动了。众人此时都聚集在地窖的门口,姜啸一手拿着火把,另一手打开地窖门,对旁边的沈小姐道:“还是我先下去吧,我熟。”
沈小姐叮嘱道:“千万小心。”
于是姜啸走了下去,哪想半天没有反应,沈小姐手按住腰间的剑柄,对窖门里面大喊道:“姜兄弟,怎么样?”
里面姜啸的声音传过来:“我没事,不过太邪门儿了。”片刻后他从窖门里爬上来,手里提着个绳子,扔给众人,道:“拉开机关,大家都去看看,太邪了。”
沈小姐忙问:“怎么了?抓到人没有?”
姜啸长叹了一口气道:“抓到了,不过……未必是人。”
原来那机关设置了一个总开关,只要拉开,就可以让所有机关失效,只是那总开关必须要十多个人用蛮力才能拉动,所以也不怕有人偷偷摸摸去开。众人齐心协力,把绳子一点点往后拉,终于听到咔嚓一声,说明机关已经全部关闭了。
众人于是下到地窖,结果都被眼前一幕惊呆了,只见对面地窖放着假钱箱的墙上,多出了一道栅栏,那栅栏紧贴着墙,里面则压着一个人……一个没脑袋的人。
贺六回头对姜啸道:“我说老姜,不是告诉你要抓活的么?”
姜啸一脸愁苦:“我那机关就是活捉的,只有那栅栏堵住人,没有管砍脑袋的。你看,那脖子上哪有刀?”
贺六道:“那怎么回事?这个死人怎么能被机关抓到了?”
马彪骂了一句脏话道:“不会是诈尸了吧,这个没脑袋的死人来偷东西了。”
这话一出,众人都忍不住略微的变了脸色,于凤娘骂道:“你瞎说什么呢?”但身子却不由自主的和沈小姐互相靠了靠。
陆越铭看着那个无头尸,道:“会不会是死后才给割下来的?”
马彪不屑道:“怎么可能,你能自己把自己脑袋割下来么?”
姜啸也道:“再说中了我这机关,手肯定动不了的啊。”
陆越铭心想,至少第一个问题,三王冢里不是有两位做到了么。
众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硬这头皮走上前,而姜啸则先同沈小姐一起走到墙角,挖出真正藏钱的箱子,清点一下,总算没有丢失。而另一边,众人对着墙上那穿着夜行衣的无头尸指指点点,冯大鹏首先爬到栅栏上,仔细看着那尸体脖子上的断口,道:“血现在还没干透,说明是刚被割下来的。”
姜啸忙道:“你看看他的手,完全被我的机关锁住了,怎么可能自己割。”
冯大鹏从栅栏上跳下来,看着地面,道:“血还往这里走,说明有人提着他的脑袋,在这里,他想给血迹抹去,只是没抹干净,然后他又干脆不想抹了,于是把脑袋找个什么东西包着了,所以这段没有血……”他边说边往前走着“然后这里,是没包好,脑袋掉出来了,滚了两圈,他是想给痕迹抹去,但是好像又不想抹……”冯大鹏一边说着,一边手舞足蹈的模仿,把大家的眼睛都吸引住了。
谭学礼忍不住道:“老冯,你还有这两下子啊?别告诉我你吃过衙门的饭。”
冯大鹏笑道:“做贼的和抓贼的都得相互了解,这叫什么话来着,知己知彼么。”说罢走到墙角一处,掀开一只箱子,道:“就这里了,挖地道进出的。”
沈小姐忙道:“那你能探出地道通向哪儿么?”
冯大鹏道:“没问题,我先进去了。”说罢刚想钻进去,突然想起什么,问道:“等我从另一头出来,我是去追那贼,还是回来找你们?”
沈小姐想了一下,道:“都行,你自己判断吧。”
于是冯大鹏就跟一只老鼠一样迅速的蹿进洞中,不见了踪影,而众人则接着观察那具尸体,在昏暗的地窖里,那立着的无头尸显得十分恐怖,就是这些江湖人士,也难免心里打鼓。
谭学礼看着那无头尸,道:“照这么说,应该是两个人来偷,一个人中招,另一个给他的脑袋砍下来,带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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