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罢了，遇见了她，这辈子他认栽了。
古乐儿催促。
“那你还不快点洗，等师父回来，你就洗不成了。”
东风醉只好闷闷不乐地脱下湿衣，换上新衣。
其实，他身上也不怎么脏啦。
他时常夜间，趁着两个女人都睡了的时候，到河的一头僻静处去洗洗。
“换好了。”
东风醉不满地说。
不肯替他搓搓背，一点都不象个贤妻。
古乐儿回过身，瞅了东风醉一眼，抱了地上的湿衣，一声不吭地蹲到河边洗衣。
“乐儿，你在干嘛？”
东风醉惊奇地问。
“洗衣呗。”
古乐儿简单地回答。
他该不会是傻了吧，连这都看不出来。
“我是说，你怎会替我洗衣？”
东风醉的声音蒙上了一层氤氲的雾气。
古乐儿埋着头，用力揉搓衣服。
“你不是说了吗，男耕女织。你为了我种地，我为你洗衣，正好。”
她的声音虽低，但听在东风醉耳中却比炸雷还要响亮。
震得他的耳朵轰轰作响。
“乐儿，我真希望，永远永远住在这儿。我种地，你洗衣。”
东风醉呓语般地说。
此刻，真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刻了。
但在看到了古乐儿搓得红红的手后，东风醉马上改变了主意。
“乐儿，别洗了。”
“为什么？你嫌弃我？”
古乐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
这个可恶的家伙，她替他洗衣就不错了，他还敢嫌弃？
看她怎么教训他。
东风醉却抓起古乐儿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
“才不是，我是心疼你了。你的手怎能做这种粗活？”
古乐儿自责。
她明知东风醉的心意，怎么还误解他？
以后不可以这样了。
轻轻抽回手，抓起已经搓好的衣服，放进河水里轻摆。
“其实，你这双手为了我种地，我才更心疼呢。”
“有你这句话，我做什么都值了。但现在没有人逼你洗衣，你不必再洗了。”
东风醉说着，又想把古乐儿的手抓回来。
古乐儿避开他。
“别动，就快好了。”
洗着衣服，又说。
“其实，洗衣服没什么的。我以前上学的时候，学校没有洗衣机，我都是自己洗衣服的。”
东风醉迷惑地问。
“什么叫洗衣机？你上什么学？”
古乐儿一怔。
糟，她怎么无意中把自己的底细给漏了？
不过，心马上又落回了肚里。
这个人是东风醉呢，她没必要隐瞒他。
“东风醉，你想知道我的来历吗？”
“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东风醉想当然地回答。
“你不觉得，这是件非同寻常的事吗？”
“是啊，的确是件非同寻常的事情。”
东风醉顺着古乐儿的话回答。
脑中却浮现出了很多年前，他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看到的那个神仙姐姐。
那时，也是漫天的白光，她在空中飞舞。
她的白色裙裾随风飘扬。
她说，东风醉，很多年以后，会有一个仙子来到你身边。
她的声音缥缥缈缈的，回荡在半空。
从那以后，他迷上了白衣的衣服。
除了登基那天穿了明黄的朝服，他从来都只穿白色的衣服。
从那以后，他的眼中再也容不下别的女孩。
直到那天，古乐儿尖叫着砸到他身上。
“喂，你真的不想知道我的来历？”
古乐儿不满地回过头。
她都打算告诉他了，他竟然无动于衷。
他竟然不在乎她的来历。
回过头，却见东风醉眼神迷蒙，仰面望着半空的什么地方。
“你在看什么？”
“神仙姐姐。”
“什么神仙姐姐？哪有？”
古乐儿朝他望的方向看了一眼，蓝色的天空下，只有洁白的云朵，以及几只飞翔的鸟儿。
哪有什么神仙姐姐。
东风醉呓语般地回答。
“我七岁那年，曾见到一个神仙姐姐。她对我说，当我长大后的某一天，会有一个仙子来到我身边。从此，我便开始等待。”
“她呢？”
古乐儿满心酸楚。
“她飞到天上去了。”
“你一直都在等她？”
“是。那天，你从漫天的白光中跌下来，跌到我身上，我还以为是她来了。”
古乐儿回想着她刚刚砸到东风醉身上时的情形。
她还清楚地记得，那时东风醉眼中有极亮极亮的亮光一闪而过。
仅只闪了一下，他的眼睛便回复了迷蒙慵懒的状态。
原来，他以为自己是他的神仙姐姐。
当看清了她的面容之后，知道她不是神仙姐姐，怕是很失望吧。
难怪他后来老是跟她过不去。
古乐儿问：“那你以为我是什么？”
声音有着点淡淡的苦涩。
但东风醉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一时没有察觉。
脱口而出：“我最初还以为你是她的丫头，被她派来打前站的。”
赴约
“那你还封我做什么仙妃？不怕你的神仙姐姐怪你吗？”
东风醉轻声笑了。
“是她自己不下来，有啥好怪的？你那个时候的样子，真逗。”
东风醉仰面望着半空。
天空很晴朗，同古乐儿来到他身边那天一样的晴朗。
神仙姐姐没有说错，真的会有一个仙子来到他身边。
乐儿，你就是我的仙子。
东风醉轻轻地对自己说。
最初的仙子蒙了尘，不，不对，是他自己的眼睛蒙了尘，才没有发现。
以后，他会用他的一生来呵护她。
却听见古乐儿呀地大叫了一声。
“呀，不好了，河水流得太急，你的衣服被冲走了。”
东风醉回过神，望向河面，只见自己的衣服正顺着河水，越漂越远。
“对不起，以后赔你一件吧。”
古乐儿站起身。
“我还有功课没做完，我得进去了。”
东风醉拉住她。
“乐儿，我们冲破阻碍在一起了，你师父不会再阻拦我们。我们可以出谷了。”
古乐儿推开他的手。
“我还没将师父教的武功学会，暂时还不想出去。”
“那你的毒怎么办？”
“再说吧。”
古乐儿话还没说完，人已经一头冲进了屋子。
她不敢再呆下去。
她才不要东风醉看见她难过的样子。
她才不要让他以为，她很在乎他。
他喜欢他的神仙姐姐，就喜欢去好了，她不在乎。
东风醉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狠狠地拍了自己的脑袋一巴掌，抬步追了过去。
古乐儿关上了房门。
东风醉从窗口望进去，见她正背对着他，盘膝坐在室内。
“乐儿，你误会我了。”
东风醉想要解释。
一时却又不知该怎样解释。
古乐儿背向着他说：“我要练功了，请你不要打扰我。”
东风醉独自闷闷地站了半晌。
突然想起一桩要事，忙奔到河边，顺着河水寻找。
终于，在一株睡莲旁边，找到了那套漂走的衣服。
幸好睡莲叶子把它挡住了。
东风醉如获至宝地将它捞起来，跃到河对岸，挂在树枝上晾干。
东风醉刚离开不久，柳翠烟便回来了。
带回一大口袋东西。
“乐儿，”柳翠烟高兴地说，“你看师父给你买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自从古乐儿拜她为师之后，她从来都很高兴。
古乐儿不忍拂她的意思，只好强装着笑脸来看她给自己买的礼物。
午间做饭的时候，古乐儿突然冒出个念头。
抢过柳翠烟手上的菜。
说：“师父，我来做吧。”
柳翠烟马上将菜夺回来。
“还是师父来吧，你做的饭菜也能吃？”
古乐儿不好意思地说：“我学着做吧。”
她从来没有做过饭，老是吃师父做的，怪过意不去的。
因此，曾自告奋通做了一顿饭，结果柳翠烟只吃了一口便卷起袖子重做了。
有了那次教训，柳翠烟说什么也不肯再让古乐儿做饭。
只让她清洁屋子。
古乐儿只好说：“那，他的饭我来做吧。”
柳翠烟来了兴致。
“这倒是个好主意。若他能吃下你做的饭，就算考验通过了。”
古乐儿在心里埋怨。
师父，就算事实如此，你也不要说得这么直白嘛。
忿忿不平地拿过菜去捣腾。
她心里有气。
搞了半天，她把自己的心赔进去了，才知道，原来自己只是别人的替身。
原来，东风醉真正爱的，是他的那个神仙姐姐。
只是因为得不到神仙姐姐，才拿自己来就将的吧。
好歹她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算是同神仙姐姐最接近的人。
难怪他从不过问自己的来历。
古乐儿自怜自伤，狠狠地朝菜里放了一大把盐，外加一大把辣椒。
她很了解东风醉的口味，知道他一向吃得比较清淡。
柳翠烟在一旁看着，啧啧有声。
“乐儿，他今天来找你了？惹你生气了？”
古乐儿嘴硬地说：“我才懒得生他的气呢。”
柳翠烟笑咪咪的。
“依我看，里面再放点花椒比较好。”
“我觉得也是。”
古乐儿马上依言放了一大把花椒。
当古乐儿做好了之后，柳翠烟连自己的饭都顾不得吃，马上提了东风醉的加料饭菜给他送过去。
古乐儿托着腮帮，坐在屋檐下等着。
才没过多久，便见柳翠烟满脸惊诧地提了空篮子回来。
“他倒掉了？”
“他吃掉了。”
“全部？”
“全部。包括你那些乱七八糟的调料。”
柳翠烟话还未说完，古乐儿已经飞身来到河边，然后从河上几步过去，跑到东风醉的菜地。
柳翠烟张大了嘴。
半天才说：“这丫头，连河也过得去了。”
闷闷不乐地回到屋子里面，没滋没味地吃着饭。
看来，她又得过孤家寡人的生活了。
刚才，柳翠烟去送饭的时候，古乐儿特意留意了她通过的路径。
古乐儿内力浑厚，所有的武功招式没有学不会的。
只要柳翠烟一讲解，她就能够使用。
进展神速。
整套武功学下来，融汇贯通，连那招时灵时不灵的无影缥缈掌也能运用自如了。
轻功么，当然也不在话下。
这回，柳翠烟刚刚送过饭，没来得及转换机关。
因此，古乐儿按照她刚才走过的路径便顺利地过了河。
穿过一个小林子，前方，一块长满了碧绿花苗的菜地边上，东风醉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
他低着头，象是在察看花苗。
又象是在沉思。
听见古乐儿的声音，东风醉马上抬起头。
他的眼中，全是狂喜。
古乐儿却站住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就跑过来了。
做事好象不经大脑似的。
这个可恶的家伙，她还来见他干嘛？
古乐儿转身就想回去。
东风醉飞身过来，抓住她。
“乐儿，是我乱说话，你别生气了。”
古乐儿想挣开他的手，东风醉照例不肯放开。
“我又不是你的神仙姐姐，你抱我干嘛？我，我来就是想说，从今以后，你我各不相干。”
“乐儿，”东风醉苦笑着说，“我没有拿你当神仙姐姐的替身。我爱的是你，不是她。”
古乐儿紧咬着唇不吭声。
东风醉在离开古乐儿的这阵子工夫，已经理清了自己的思绪，想好了该怎么说话。
“乐儿，神仙姐姐只是我七岁时看到的一个仙子，她蒙着面，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一共只说了两句话，她就飞回天上去了。你说我可能爱上她吗？”
古乐儿酸溜溜地说：“那可难说，说不定你对人家一见钟情呢。”
“那时候我才七岁，七岁的小孩子懂得什么是爱情吗？对她，我只是出于崇拜和好奇的心理。”
古乐儿又不吭声了。
心里在想，东风醉说的，似乎也并非没有道理。
一个七岁的小孩子，看到在天上飞的仙子，怎可能不被触动？
其实，自己从小到大，不也偷偷喜欢过别的男孩子吗？
喜欢过银幕上的大明星，喜欢过邻家的男孩，喜欢过班上的男同学，还喜欢过街上卖唱的流浪歌手。
当然，她只是在心里偷偷地喜欢过他们。
她从来没有谈过恋爱。
甚至，当班上那个她偷偷喜欢过的男孩子向她表白时，她却很冷静地拒绝了。
不知怎么的，就是想拒绝。
就是不想同他发展成恋人关系。
也许，她的那些喜欢不能叫喜欢，只能叫青春的悸动吧。
想到这儿，古乐儿心平气和得多了。
东风醉抱紧了她，在她耳边轻声诉说。
“乐儿，我承认，刚见到你，的确不喜欢你。封你做仙妃，只是觉得好玩。但是，后来，不知不觉地便被你吸引，心里只有你，再装不下别的人。”
“那你的神仙姐姐呢？”
“刚才是你问起，我想到了你来时的样子，这才想起她。”
真的呢，这阵子他从来都没有想起过她。
神仙姐姐的身影在他心里渐渐淡了。
“如果有一天，她又回来找你了呢？”
“乐儿，我都说了，我爱的是你。她跟我无关。若她真的来找我，我会当她贵宾款待。别的，就不可能了。”
“乐儿，告诉我你是谁。”
古乐儿却突然不想说，什么也不想说。
这暖暖的风，这暖暖的怀抱，让她变得有点懒。
解释自己的来历，得说一大堆的话。
太累。
“以后再说吧。”
“这就是说，我们还有以后？”
东风醉马上抓住她话里的把柄。
他不在乎古乐儿从什么地方来，不在乎她的过去，但他在乎他和她的未来。
古乐儿闷声问：“你怎么又穿上这身衣服了？为什么不穿师父给你做的那套新衣？”
刚刚只看了东风醉一眼，她就瞧见了，他又穿回了原来的那套衣服。
“因为，这套衣服是你为我洗的。”
“亏你也能把它找着。”
“只要是跟你有关的东西，我就不会放手。”
古乐儿挣开东风醉，来到菜地边上，蹲下身，选择长得最好的一棵。
然后将它拔出来。
“你想吃我种的菜？”
东风醉乐滋滋地问。
刚才，吃古乐儿专为他做的饭菜，他受的罪可就大了。
不过，这罪受得值。
只要古乐儿不生他的气，肯回到他身边，吃点难吃的饭菜算什么？
古乐儿嗔怪道：“刚才那菜，你怎么也吃了？不怕烧坏嘴？”
“只要是你做的，我就吃。”
古乐儿被他弄得彻底没脾气了。
不管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她爱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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