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元一听,真是感激涕零,他再次“扑通”跪在杜月笙面前,赌咒发誓,绝不敢再施展此等郎中手段。
杜月笙笑了,然后抓起了电话。电话是打给严老九的,大意是念吴家元是个赌场中人才,放他一马,不要把他的秘密放出去。
从此,吴家元再也不敢施展“老千”的手段。同时,他带着知恩图报的心理,成为杜月笙赌场上的义务保镖。无论任何人以任何赌法作弊,都逃不过吴家元的一对秋水眼。有了吴家元保驾护航,杜月笙方以并不高明的赌技,豪赌于春申江上、香港九龙以及陪都重庆,一辈子不曾遭遇过大的赌场险恶。
大亨粉墨登场
“杜先生”的牌子在上海滩打响后,杜月笙的交游往来自然就多了些社会名流、当代耆彦等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物,赌台上、堂子里以及茶楼饭店的交游似乎还嫌不够,当时最时尚的娱乐方式无疑是跳舞,而大凡有点身份的人一般都喜欢听戏。
为了附庸风雅,也为了便于交游,杜月笙也要学一点洋的玩意儿,或者高雅的玩意儿装门面。但是,杜月笙对跳舞兴趣不大,全不像张啸林、虞洽卿、王晓籁这些大亨乐此不疲。杜月笙喜欢京戏,特别是他学东西快,一学就会,尤其喜欢唱《黄鹤楼》中的赵云,《天霸拜山》里的黄天霸等角色。经常给他指点传授京戏的,有金少山的令兄金仲仁。
前后二三十年间,每一次上海发起劝募捐款、募捐义演,杜月笙不是当主任委员,便是当总干事。他排出的戏码总能令人叹为观止,他也总能请齐天下名角儿。而在好戏连台的节目单里,总要排上一场沪上名票大客串。
“名票”,实为“名人”的代名词,如杜月笙、张啸林、沈田华、王晓籁,张蔚如以及许多字号响当当的大亨。他们在台上汗流浃背,观众在台下阵阵哄堂。要么是荒腔野调,要么是忘词走板,以满台的幽默滑稽表演,引得满座喝彩。似乎戏演得越糟,反倒越加讨好。
因此,只要海报中张出杜月笙他们的戏目,义演场中,定准全场爆满之外,还会有许多人千方百计弄张站票。
1924年爆发齐卢之战后,江南一带炮火连天,各地难民纷纷逃往上海避难。这些难民餐风露宿,生活无着。杜月笙登高一呼,吁请各界伸出援手实施救济。在那次义演中,他和张啸林也决定露下脸,票一出戏。
这是杜月笙平生第一次公开登台。为了演出成功,他除了恶补之外,更做了一套簇新的行头,那一回他演的是《天霸拜山》里的黄天霸。
戏装店老板来给杜月笙量尺码的时候,一群朋友在旁边七嘴八舌地出主意。
“杜先生这个戏装里,头盔是顶要紧的,不妨做得漂亮些。”有个朋友提议。
“怎么才算漂亮呢?”杜月笙问。
“角儿的头盔用的是泡泡珠,杜先生不妨用水钻。灯光一照,那才叫耀眼夺目。”
“好,就用水钻。”
杜月笙当时的想法是,自家的唱功和做功自然都比不得角儿,但是行头上倒是可以比一比。不想,又有人提出了建议。
“《天霸拜山》里,黄天霸一共有四次上下场。杜先生不如做四套行头,每次出场换一套。”
“这个想法好,就做四套。”杜月笙当场答应。
四套戏装全部做好送来,一色湘绣,价钱高得吓人。杜月笙站在大穿衣镜前,由海上名伶苗胜春帮他一套一套地试穿。杜月笙票戏,从定制行头、排练到检场,统统归苗胜春一手包办。堂堂海上名伶自甘屈驾,担任杜月笙的“跟包”。
但是,杜月笙人太消瘦,穿上戏装,站在大穿衣镜前做了几个招式,自家感觉很不满意。
“哎,看我这身材,天生不是衣服架子。再漂亮的行头,到了我身上就变味。”
周围的人一阵哈哈大笑。
公演之夜,台上台下堆满层层叠叠的鲜花,观众席里全场爆满,更有不少观众“作壁上观”。上海早期“三老”之一人称“洽老”的虞洽卿、商界名流王晓籁,坐在文武场面旁边,为杜月笙和张啸林把场。
这场戏里的第二主角,大花脸窦尔墩,由张啸林客串。他的黑头戏出于金少山的传授,因此他信心十足,最起码他运腔咬字要比杜月笙的浦东口音准确得多。
大幕拉开,张啸林率先登场,张口念了四句“引子”,全场顿时鸦雀无声,观众们大概都晓得张大帅的毛躁脾气,怕他光起火来要骂“妈×个×!”
紧接着绣帘一挑,杜月笙迈着台步出来了。但观众未见其人,便被其人头顶上光芒四射的“百宝冠”抢去了眼球。上千颗熠熠生辉的水钻,在顶灯、台灯、脚灯,十几道光线的交相映照下,变幻出五彩缤纷的万道霞光。他身上那套全部湘绣的行头,蟠龙绣凤,珠光宝气,同样灿烂夺目。杜月笙未曾开口,这套行头便让观众大饱眼福,掌声一阵高过一阵。
台上的张大帅,虽然事先看到过杜月笙这身行头,但在台下看和在台上的灯光下看,效果大不相同。现在见杜月笙让这身行头带来了这么旺的人气,心想:这个“水果月笙”就是鬼点子多,晓得自家唱念做打功夫不到家,就拿行头当看点。别说,这招还真能遮丑……
张大帅这么一走神,竟然忘了该他念台词了。见杜月笙直朝他使眼色,这才明白过来,可一时又想不起是什么词了。不过他并不着急,而是不慌不忙地把大折扇一甩,上下一摆,好像在做什么招式,其实把扇面上的文字都看清了,而且一边看一边念,原来扇面上写得全部戏词。
杜月笙一眼看见张啸林玩的把戏,心里又羡慕又佩服。张啸林演得是窦尔墩,窦尔墩每场都要带把大折扇,那把折扇真是发挥了作用,他可以下一次场换一把,整出戏演完都不会忘台词了。这样一想,杜月笙暗暗叫苦,自家演的是黄天霸,整出戏里都是赤手空拳单骑拜山的,自家要是也忘了台词怎么办?
心里这么一想,一下子紧张起来。偏偏这个时候窦尔墩的道白念完了,杜月笙竟然一个字也接不上了。张啸林示意他赶紧往下接,他看着张啸林急得直发蒙,两人四目相对,僵在那儿了。
虞洽卿和王晓籁急得直搓手,前台后台都在替杜月笙着急。这时候,只见苗胜春擎着一把小茶壶向杜月笙走去。杜月笙一看,晓得救星来了,赶紧把耳朵凑过去。苗胜春趁他喝茶的时候,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杜月笙得救了,立刻用他那浓重的浦东腔继续念起了道白。
管他念的是什么呢!只要念下去,别僵在那就行!
在台上的虞治卿、王晓籁、和张啸林,以及台下的小八股党、保镖亲随,还有成千上百的观众,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黄天霸在“拜山”一剧中“出将入相”,四上四下,按说在每次上下场的空当里,杜月笙可以稍微歇息一下。可是没想到的事,他四套行头频频换虽然漂亮抢眼,可一下场马上就有人忙不迭地为他卸行头,一进后台化装室,又要手忙脚乱换新的。这样一来,他得空喘口气的时间都没了。
第二次上场,杜月笙额头已经汗水涔涔,脚步蹒跚,看起来头重脚轻,摇摇欲坠,谁也不晓得究竟是怎么回事。
好不容易唱完整出戏,一进下场门,便有太太少爷、随从保镖把他搀住,扶进化妆室。他坐在椅子上,无论谁问什么话,他都一语不发。直到卸完装,换上他平日穿的衣服,一大堆人服侍了他大半晌,这才看到他脸皮由白转红,然后浩然一声长叹:
“这只要命的百宝冠!今朝害死我了!”
沈月英连忙过去捧起那顶头盔。
“哎呦!”她惊叫一声,“不得了,太重了!”
众人纷纷过来捧捧这只头盔,这才发现头盔上的水钻密密匝匝,至少共有一两千颗之多,水钻的份量又够重,一顶头盔足有20斤。就杜月笙那瘦长的体格,能支撑着唱完这出戏已经很不错了。
有了第一次登台的经验,往后票戏杜月笙就轻车熟路了。凡赈灾义演,凡有名票参加的,必然少不了杜月笙。有一次,闸北的王彬彦为慈善义演请杜去帮忙,每票售至50元。有人说:“花50元钱看杜月笙唱戏,其实并不贵。他的戏在内行看来,固然不大像样,但他的行头漂亮,在台上那副做工与唱腔,看了让你笑痛肚皮!”
自民国以来,谭鑫培以及各京剧名角,凡到上海演出,照规矩都要拜码头,而黄杜张金四大亨是必须先拜为宜的。拜了这四人的码头,就会得到各方面的照顾。因此之故,杜月笙出道以后的三四十年间,结交过的国内知名伶人,多如过江之鲫。而这些人只要曾经拜过杜门,天大的事杜月笙都会替他们撑着。
在这些名伶中,杜月笙私下颇为推许的,便是红遍大江南北的梅兰芳。梅兰芳1913年第一次到上海,在许少卿开设的丹桂第一台演出。那时杜月笙还没出道,梅兰芳到同孚里黄公馆拜望黄老板时候,杜月笙和他见过一面。
梅兰芳再次来沪,杜月笙已成为沪上闻人,华格臬路杜公馆冠盖云集,门庭若市。梅兰芳前往拜见,两人惺惺相惜,相互倾慕,从此结为莫逆之交。梅兰芳每次来上海演出,无论多么繁忙,都会经常抽时间到杜公馆走动。后来梅兰芳迁居上海,两人更是交往甚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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