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万贯笑道:“洪大人忧国忧民,小人佩服,其他的豪商大族金某管不了,可是小人靠着朝廷吃饭,整日都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听着两个人的对话,张恪心里暗暗盘算。
如果只看着金万贯的举止做派,绝对是天底下天字一号的良心商人,简直就是儒商的典范。
可是老天开了个玩笑,张恪去广宁的时候就见识了金万贯的别院,他敢说金万贯绝对不像表现的这么温良恭俭让!
是狐狸就不能没有骚味!
你越是演,老子就越能看出你的假!
越是假,你就越可疑!
给大哥洗脱罪名的突破口说不定就在他的身上。
张恪想到这里站了起来,笑着走到了金万贯的对面。
“金先生,在下也做一些生意,有些事情想要讨教一二。”
金万贯急忙转头,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站在了对面,眉目清秀,白白净净的,只是高挺的鼻梁,锐利的眼神带着一丝杀气,让人不敢小瞧。
“哈哈哈,这位朋友要是金某人没看错,你可不是商人,倒像是领兵的武将!恐怕和经商不挨边吧?”
洪敷敎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永贞,金先生的眼光不赖吧!”
“恩师,金先生眼光的确不错,可是头脑却未必灵活。”
金万贯一听顿时笑了起来,玩味的看着张恪。
“在下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脑筋不灵活,究竟哪里说错了,还请朋友不吝赐教。”
张恪嘿嘿一笑:“金先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马上就要充任大清堡的备御。可是手下军户逃亡,田地荒芜。粮饷收不上来,偏偏朝廷的银子又不够。想来想去,就只能靠着经商捞点外快,补贴军用。”
金万贯点头说道:“朋友果真是好官啊,武将多想着克扣钱粮军饷,你竟然要贴补军队,实属难得。要是在下记得不错,大清堡是在义州卫吧,距离广宁不远,如果想要经商,最好去广宁马市!”
这个金万贯的确有两把刷子,一下子就把自己赚钱的门路给点破了。
张恪笑道:“金先生果然厉害,只是长途贩运并不容易。在下刚刚看到了金先生的车队,所用马车一般不二,都相当结实,还插了金家的旗号,不知道金先生可有空余的车辆,就算我租用也可以!”
金万贯微微一笑,说道:“朋友的确好眼力,按理说有洪大人在这里,在下不能剥了你的面子。只是这车队那是金某的专用,除了我们金家商号之后,能用车队的都是和金某合股的朋友,外人是不行的!”
“哦!”
张恪笑道:“做生意嘛,规矩最大,我明白。”
几个人又谈论了几句闲话,大家全都疲惫不堪,躺下没多时,响亮的鼾声此起彼伏,一帮壮汉子,声音之大,差不多能把房盖儿鼓起来。
张恪睡不着,也没心思睡,两只黑亮的眼睛仰望着房梁。
从刚刚的话中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如果大哥真扣押了金家的商队,金家的马车又不外借,那金万贯就极有可能向鞑子走私,他就是辽东最大的黑心商人!
想想沈青烟当初所说,金万贯有本事弄到老奴手里的药材,再加上前后表里不一,这家伙的嫌疑越来越大。
该如何让他显出原形,又如何拿下金万贯背后的靠山呢……
饶是金万贯聪明绝顶,他也想不到同一个屋檐下竟有人一门心思的要对付他!
……
刚刚到了寅时,张恪立刻起来,大家揉着睡眼,整理东西,就准备上路。在另一面金万贯的商队比张恪他们还要快,已经准备差不多了。
两伙人几乎同时上路,张恪他们直奔沈阳,金万贯则是前往辽阳。
双方在岔路分开,又走了不到十里,张恪突然停了下来,一摆手叫过了马彪,耳语了几句,马彪急忙点头,转身追赶金万贯的商队去了。
张恪他们继续往前赶路,洪敷敎从车里探出了头。
“永贞,是不是怀疑金万贯啊?”
“老师法眼如炬,什么都瞒不过您。”
洪敷敎有些不以为然,说道:“永贞,我昨晚和金万贯聊过了,发现此人小心谨慎,勤劳俭朴,不像是丧心病狂的人。就拿为师来说吧,说是戒酒了,可是考上了进士之后,就管不住自己了。金万贯发迹也有十几年了,还能穿粗衣,吃干粮,真是不容易!”
张恪微微一笑:“恩师,如果这是第一次金万贯,弟子也不敢怀疑他,只是不巧弟子曾经差点被他的家仆给坑了银子。”
张恪当即把广宁被骗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放火抢银子的部分就省略了。
“恩师,金万贯的别院修得金碧辉煌,独具匠心,里面的摆设更是价值连城。弟子不敢说别的,至少金万贯这个人表里不一!”
洪敷敎忍不住大摇其头,不敢置信,当然他也清楚张恪不会骗自己,只是金万贯演的也太像了,连自己都骗过了。
“哎,这样的人如不是真的,就一定是大奸大恶!要是堂堂辽东第一商人勾结建奴,还不知道要牵连多少人啊!”
师徒两个都不轻松,既有窥见端倪的喜悦,也有发自内心的恐惧。金万贯是受内廷的支持,直接听命辽东的矿监太监,背后直接牵涉皇上啊!
带着满腹的狐疑,又走了一天多,他们终于赶到了沈阳。
作为和建奴对峙的第一线,沈阳城门内外到处都是兵丁,进城的客商行人都要被严格检查。稍有问题就送到大牢,严刑审讯。
在城墙边的木桩上,绑着五六个光着膀子的人,大冷天有人拿着鞭子猛抽,打得皮开肉绽,据说他们都是建奴派过来的细作。
张恪他们不用担心什么,洪敷敎亮出了告身,守门的士兵一听说监军佥事来了,全都吓麻爪了,像是孙子一样把洪敷敎接到了城中。
“大人,巡抚大人,还有几位总兵正在监斩,要不您先去馆驿休息休息?”迎接的小官惶恐的说道。
“监斩?杀什么人,用得着巡抚亲自出面吗?”
“大人,您不知道,是杀一个叫张峰的把总,他逼死了商人,弄得民怨沸腾,偏偏贺总兵还要死保他,周大人才亲自监斩……”
“什么!”
一听这话,张恪一步冲了过来,红着眼睛揪住了这个人衣襟。
“给我带路,现在就去法场!”
“大人……这……”还想问洪敷敎的意思。
洪敷敎也瞪圆了眼睛,厉声说道:“还磨蹭什么,赶快带路!”
他们一路狂奔,刚跑出几百米,突然听到了轰的一声!
追魂炮!
张恪一瞬间魂儿都飞了出去,他一路上想了无数的救人方法,唯独没有人头被砍了该怎么办!张恪越想也越觉得愤怒,如果大哥真有罪,按照常理上报朝廷核准,绝对不会这么快的,越是急着动手,就越有问题。
“大哥,你可千万不要死啊,小弟一定要救你!”
张恪死命的抽打战马,杨龙和乔福在后面紧追不舍,一路上不知道撞翻了多少摊子,张恪根本不管身后的骂声。就连洪敷敎都气得脸色铁青,差不多还有一个时辰才到午时,这么急着动手,是想杀人灭口吗!
……
“时辰已到,行刑!”
“行刑!”
两个字在法场的上空飘荡,抱着鬼头刀的大汉喊了一口酒,猛地喷在了雪亮的刀刃上。
“张爷,小的就是行刑的,到了阴曹地府可别怪我!”
坐在断头台上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汉子,浑身衣服血迹斑斑,露出结实的肌肉,脸上胡子拉碴,一双眼睛分外的明亮,里面闪着熊熊的怒火,也带着一丝无奈。
“动手吧,别让老子受罪,不然追了你的魂儿!”
刽子手高高举起来鬼头刀,全场军民百姓的目光都落在了刀上。
一个顶盔挂甲的参将到了断头台的前面,冷笑道:“还不动手吗!”
刽子手咬咬牙,刀锋就要落下。
“刀下留人!”
一嗓子喊过好像是打了一个雷,刽子手吓得一哆嗦,急忙后退。那个参将瞪圆了眼睛,抽出了自己的腰刀。
“你不动手,老子亲自动手!”
腰刀举起来,就在这时候一支羽箭嗖的射来。
“狗官,你去死吧!”
第六十六章你敢杀吗
“啊!”
参将何光先猛地感到不妙,他急忙回头,一支箭贴着肩头擦过,火星子乱冒,一条胳膊都麻木了,手里的刀更是差点掉在地上。
“谁,哪个狂徒敢袭击本官,给我抓起来!”
围在四周的士兵全都急忙回头,就在这时候,三匹战马先后越过了士兵的头顶,张恪一马当先,冲到了行刑台的下面。
手中提着武士刀,三步两步就到了台上,杨龙和乔福也都跟着,站在了张恪的两边。
变起突然,谁都没有料到还有人敢闯法场。
这不是话本小说,你有多少的能耐冲破千军万马!
何光先像是疯了一样,大声的吼道:“快,把这些狂徒给我拿下,一个都别放过!”
乔福朗声大笑:“狗官,小爷刚刚故意射偏了,不然你还能在这喷粪吗?”
“反了天了!”何光先气急败坏,好不容易能干掉张峰这个祸根了,竟然冒出了几个小崽子坏事,还敢冲他射箭,简直把他堂堂参将踩在了脚底下。
“小畜生,你们是哪里来的,敢来劫法场,真是找死!来人,给我乱箭射死他们!”
张恪轻蔑的看了上蹿下跳的何光先一眼,冷笑道:“这位大人,没到午时三刻就急着杀人灭口,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丑事!”
“兔崽子,老子剁碎了你!”
何光先带着人就往上冲,坐在断头台的张峰刚刚都闭了眼睛等死,突然有人冲进来,也吓了他一跳。
“是你们!”
张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拿着弓箭的不正是乔福吗,还在大清堡的时候,这小子两筒清鼻涕,像是小跟屁虫一样天天缠着自己。
至于中间的那个就更熟悉了,这不是二弟张恪吗,他一个书生怎么也拿起了刀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已经死了,这是在做梦吗?
张峰猛地看到了杨龙,突然声色俱厉。
“杨龙,老子不是告诉你不要胡说八道吗?你小子到底听没听到?”
杨龙紧握着手里的腰刀,头也不回的说道:“大哥你放心吧,二爷会救你的!”
“放屁,就你们三个能拼得过千军万马,还不赶紧滚蛋!”张峰是真急了,可不能买一个搭三个啊!
“张恪,你不想咱们家断根了,就赶紧走!快走!”张峰扯着嗓子大喊。
张恪猛地一回头,既熟悉又陌生的影子出现在了面前。
到底是亲兄弟,又在生死场再度重逢,饶是张峰性子刚强,也忍不住落了泪水。
倒是张恪没心没肺的笑道:“哈哈哈,大哥,你看看周围,我们还能跑吗?”
张峰看了一眼周围的情况,摇头叹道:“唉!你不该来啊!”
“大哥,你放心吧,咱们都不会有事的。”
他们正在说话,何光先已经叫来了弓箭手,指着几个人说道:“快,给我射死他们,一个不留!”
他的话还没落地,就听有人喊道:“好大的威风啊,他们是本官的部下,你也敢杀吗?”
何光先猛地回头,只见一个四十左右的人在一群骑士的簇拥之下,站在了法场外面。这个人没见过,想来也不是什么大官,敢阻止自己杀人,那就不客气了。
“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管老子,连你一起杀了!弟兄们,把他们也包围起来,全都一起射死!”
洪敷敎面带着冷笑,猛地从怀里掏出了大印,托在手上。
“本官是新任辽海东宁道监军佥事洪敷敎,你们谁敢动手!”
洪敷敎声音响亮,传出去老远,这下子不止何光先大惊失色,就连监斩台上的巡抚周永春,按察副使葛春芳,总兵尤世功,李光荣等人全都站了起来。
一个个面面相觑,尤其是按察副使葛春芳更是脸色铁青。
“周中丞,真是洪敷敎吗?”
周永春点点头:“的确朝廷下了公文,只是没想到,还不到十天的时间,他竟然到了辽东,真是够快的!”
葛春芳脸上的肉抽动了一下,似乎有些惊恐,三角眼中又闪过荼毒的光。
“中丞大人,洪敷敎不过是监军佥事,官位还在下官之下,处决人贩的事情是我们定下的,他有什么置喙的份儿!大人您立刻下令,赶快杀了张峰,可等不得啊!”
总兵李光荣也急忙抱拳说道:“中丞大人,葛大人说的没错,应该立刻行刑!”
这帮人都逼着动手,可是周永春脸色也不好看,洪敷敎毕竟是进士出身,又是新官上任,最好不要弄僵了。尤其是还不清楚洪敷敎的态度,就该不能贸然树敌。
“葛大人,洪大人刚刚到辽东,或许有些情况还不知道,我们过去和他见见面,有什么误会说一说,我想他会理解的。”
周永春带着头走向了断头台,后面的文武都只能跟着。葛春芳故意慢了一步,对着李光荣低低的声音说道:“李总兵,只有杀了张峰,才能把案子压下去,不然查下去什么结果,你我都清楚!”
李光荣急得满脸通红,说道:“我的葛大人,卑职哪里不知道啊,好不容易支走了贺世贤,竟然又冒出一个洪敷敎。中丞大人又不下令,我能怎么办!”
葛春芳眼珠转了转,突然冷笑道:“谁说没下令,刚刚不是扔了令箭吗,都是何光先这个笨蛋拖拖拉拉的,让他赶快动手!”
李光荣顿时眼前一亮,可是还有些犹豫。
“葛大人,要是洪敷敎追究……”
“我担着!”葛春芳咬着牙说道。
李光荣急忙点头,这时候周永春已经带着人到了洪敷敎的面前。
“哈哈哈,洪大人,来的好快啊,本官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洪敷敎身为下官,一看周永春一身的红袍,宛如鹤立鸡群,就知道他是巡抚大人,急忙深深一躬。
“中丞大人,下官来的鲁莽,还请大人不要见怪!”
“不怪,不怪,洪大人随本官去府衙吧,诸位同僚也好给洪大人接风洗尘,这往后咱们就要一同共事,相互扶持吗!”
“慢!”洪敷敎微微一笑:“中丞大人,下官有一事不解,为何各位大人全都来到了法场,这要斩之人是谁,又犯了什么罪,怎么惊动了所有人啊?”
周永春略一沉吟,身后的葛春芳急忙冷笑道:“洪大人,你有所不知,犯罪的乃是把总张峰,他盘剥商人,逼死良善,又造成军队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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