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十五岁的少年三年时间里,不光还清了外债,还盘下了临街三间铺面,成为远近闻名的商人。按照普通人看来,蔡长和只要努力经营下来,积攒万贯家财,一点都没有问题。
可是出人意料,不久之后,蔡长和就宣布将铺子兑出去,跑到了私塾,和一帮十来岁的孩子一起念书。
事实证明,能做好生意,未必能做好八股,蔡长和连续考了三次,两县试都没过。就在所有人耻笑蔡长和不自量力的时候,突然传出消息,他竟然捐了一个监生,拥有了做官的资格。
紧接着他跑到了江西做了一任县丞,自从进入官场,蔡长和就如鱼得水。虽然他只是监生,想要高歌猛进是不可能的,但是他长袖善舞,不论官职高低,都被他伺候得无微不至。
就在蔡长和辗转为官的几十年,蔡家生意就像是吹气球一般,疯狂膨胀。只要赚钱,他们就能插上一脚。
尤其是在二十年前,蔡长和把自己运动到了月港的市舶司,成为副提举,也就是市舶司的二把手。
别看是二把手,通常市舶司的提举按察使或是盐课司提举兼任,也就是说市舶司的日常事务都落到了蔡长和的手里,而且他这个二把手还不用像一把手那样有任期限制,一坐就是二十年。
这期间。蔡家的生意膨胀了何止百倍,在海上拥有了数量众多的船队,手下豢养了大量的帮闲打手,俨然泉州一霸。
人们都说蔡老爷不知道手里有多少钱,不知道手下有多少人,不知道海上有多少船!
蔡长和风光了一辈子,也享受了一辈子,如今他已经老朽不堪,坐在紫檀的太师椅上面,枯瘦的只剩下一身骨架。两只老眼浑浊不堪,布满了老年斑的大手不停颤抖。
蔡家的儿孙坐满了两大排,看着老爷子如此,一个个泪如泉涌,嚎咷痛哭。
“别急着嚎丧,我还没死呢!”
蔡长和将手里的拐杖顿了顿,所有人条件反射般地安静下来,齐刷刷看着这位老人。或许只有凭着老人七十多年的智慧和阅历,才能让蔡家起死回生。走出眼前的死局!
等了半晌,就在大家怀疑老人停止呼吸的时候,蔡长和叹了口气。
“唉,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作马牛!我这个糟老头子,黄土都没到了脖子,你们怎么就不让我省心啊!”
“爹(爷爷)。儿子(孙子)不孝,请您老责罚!”
“罚你们有用,我早就打死你们了!”
长子蔡忠和几个弟弟臊得大红脸。从地上爬了起来,恭恭敬敬听着老头的训斥。
“蔡家遭了劫,还是生死大劫。不过蔡家不会轻易倒了,我问你们,知道自己败在哪里了吗?”
“这个……”蔡忠躬身说道:“父亲,儿子以为我们不该刺杀张恪,更不该挑动张恪的部下和朝廷争斗,引来了报复!”
蔡长和斜着眼睛,看了看儿子,轻蔑地冷笑。
“蔡忠,就凭你的见识,老夫死后,蔡家家住的位置你让出来吧!”
蔡长和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在众多儿孙耳朵里,不亚于一个炸雷,蔡忠更是被炸得外焦里嫩,骨酥肉麻。
“你们都听着,蔡家这些年能活下来,势力越来越大,只靠着两个字:事大!谁的权势大,就和谁合作。说白了就是当狗!狗和狗是不一样的,有句话不是叫宰相门前七品官吗?老夫创业的时候,战战兢兢,每天睡觉的时候,前半夜想想自己,后半夜想想别人,有没有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老夫把家业交给你们,可是你们倒好,觉着自己翅膀硬了,不用怕了,偏偏找一个不能得罪的得罪!这还不够,还跑去鼓动人家打仗,想坐收渔翁之利!你们也配,不好好照照镜子!”
蔡长和把儿孙们骂了一个狗血淋头,可是在场没一个敢反驳的!的确被说中了要害,他们就是太张狂了,张狂到忘了自己是谁!
“爹,您老指点的都对,可是关口是眼下要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老实认罪,把家产都拿出来,海外的船队,那么多海盗打手,全都交出去,要是还不够,就把我这条老命也送上去!”
“爹,儿子们哪能让您老担罪啊!”
“哼,早干什么去了!唉,放心吧,其实咱们家还有一线生机,我看张恪的所作所为,远远超出了人臣的本分。一句话,他想改朝换代,我们这样的家族就是他的最好助力。他能放过十一家,也能放过我们一马……”
老头正在传授着一辈子的智慧结晶,突然外面传来一阵乱哄哄的声音。管家撒腿跑进来,额头上都是汗水。
“老爷,大事不好了,义州兵把咱们家围了!”
蔡忠等人一听,全都变颜变色,浑身发抖。老头把拐杖一顿,怒斥道:“慌什么,天塌下来,有老夫顶着,去,把府门大开!”
还没等家丁去开门,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蔡家的红木大门被炸飞,义州兵从硝烟里面冲出,杀进了蔡家的大门。
褚海天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自从张恪遇刺之后,大家都感到了事情严重,褚海天率领的三千部队是第一批增援的,随后还有更多的人马调到江南。
他这一次充当急先锋,杀进蔡家大院。
“弟兄们,把所有喘气的都给老子抓起来,所有值钱的都没收了,所有带字的都找出来!”
褚海天是乞丐出身,他有两样爱好,一个是打仗,因为打仗能步步高升,摆脱卑贱的命运。再有就是抄家,看着那些达官显宦变得一无所有,从心里往外舒坦。
比较而言,他更喜欢后一种。
有什么样的军官,就能带出什么兵。
手下的人匪性十足,冲进蔡家大院。蔡家豢养大量的家丁打手,还窝藏不少江洋大盗。这帮人见官兵杀来,虽然蔡家严禁他们动手,可是他们不想束手待毙,拿起兵器反抗,还有想要逃走,
可是他们哪里是义州兵的对手,只听得枪声大作,一个个被打成了筛子。鲜血迸溅,画栋雕梁,精美绝伦的宅子转眼就成了修罗屠宰场。
一点不客气,将所有活人都抓了起来,用绳子栓成一串串的蚂蚱!拉到了前院,密密匝匝地站着。
老弱妇孺抱在一起痛哭流涕,所有蔡家的儿孙都战战兢兢,浑身冒汗。唯独蔡长和站在众人中间,努力挺直腰板,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呵呵,你就是蔡长和,蔡老太爷吧?”
“正是小老儿。”
“你觉得查抄你们家,做得怎么样?”
“好,太好了!”
“哈哈哈,这话新鲜啊,难道你就不心疼自己的儿孙?”
“唉,自己作孽自己还!他们冒犯了国公爷,就应该千刀万剐,老夫身为族长,更愿意把一条老命赔给国公爷,还请大人能够成全!”
褚海天上下打量一下老头,面对着抄家,能如此坦然,不管是不是真心,此老都不凡啊!
“呵呵,蔡老头,国公爷何等尊贵的身份,就算把你们蔡家所有人都给杀了,也抵不上国公爷的一根小指头。如今国公爷还在病床上昏迷着,你们家的罪孽滔天,罄竹难书!别以为装得顺从老子就可以饶过你们!”
“大人说的太好了!”蔡长和笑道:“我等自知罪孽深重,万死莫赎,无论如何处置,都没有丝毫怨言。只是老夫以为人头砍下去容易,可是再结回去就难了!国公爷是做大事的人,我们蔡家不敢说别的,光是水手就是成千上万。我的几个儿子孙子还精通西夷语言,国公爷创立市舶司,正需要人才。我们蔡家愿意贡献所有财产,从此之后,只作为国公爷的奴仆。”
说着蔡长和带头跪在了地上,身后的族人都吓傻了,他们只能跟着老头,跪了黑压压的一大片!
“杀了我们,不过一时解气,要是留下我们,给国公爷当牛做马,偿还罪孽,岂不是更好?到时候国公爷宽厚仁德大名,传遍福建,八闽之地,必然听从国公爷号令,何愁大事不成!”
听着老头的话,褚海天沉默半晌,单腿蹲在地上,笑道:“老先生,你的话真的打动了我,要是我也会留下你的!”
“啊,这么说大人是同意……”
“哈哈哈!告诉你一件事,国公爷定下了一条铁律,只要勾结外人,不管是建奴,还是倭寇,吃里扒外,丧心病狂,害自己的同胞百姓,一律杀无赦!”
褚海天说着一挥手,两旁的士兵唰地举起火铳,对准了在场的蔡家人。顿时蔡长和一阵天旋地转,几乎昏倒。
可是他突然发现褚海天去而复返,老头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大人,您是不是改主意了?”
“呵呵呵,提醒你一句,你们家的两艘船已经被抓了,人一个没跑!”
哇!
一口鲜血喷出,蔡长和直挺挺躺了下去。(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四章两份圣旨
蔡长和有五个儿子,孙子二十几个,加上重孙子,光是男丁就有百余口之多。其余亲族加起来,几乎泉州三分之二的商人都和他们家有来往,至于剩下的,则是郑家的势力范围。
义州兵果断出击,将两家人全部抓捕起来,押解到了城外,一字排开。四周早就被闻讯前来的百姓堵满了。黑压压的人群,一眼望不到头,大家伸长了脖子,踮起脚尖。直到现在,人们也不太相信蔡家会完蛋。
蔡老爷几十年结交了多少达官显贵,上至宫里的太监,内阁的大学士,六部九卿,下至巡抚,布政使,乃至泉州的知府,知县,谁人不卖蔡老爷子几分面子。
尤其是蔡老爷的孙女还嫁给了福建总兵,孙女婿手握兵权,难道就看着蔡家完蛋吗?
说不定会出兵和义州兵血拼一场,到时候就有好戏看了。
可是抱着看戏心情的众人注定失望了,根本没有一个官员出来替蔡家说话,至于那位总兵大人,早就躲起来了,就连平常和蔡家往来众多的大户商人也没有一个上门的!
直到行刑的时候,大家伙不得不感慨,什么叫做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有几个书生看着法场的情形,不由得叹道:“事到如今,连个送断头酒的都没有,蔡家真是可怜啊!”
“可怜?我看是义州兵太霸道了!吓得别人都不敢来了,武夫如此猖獗,我辈读书人的大不幸啊!”
正在所有人议论纷纷呢之时,突然有人跑得气喘吁吁,向法场赶来。
“大家伙快看啊,从江上来了好些船只!”
百姓们急忙看去,果然江面上白帆点点,很快船只靠岸。从上面先是跳下来一群穿着白衣的水兵。
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威武雄壮,干净整洁,雪白雪白的衣服,一尘不染,比天上的云彩还要干净!
“这哪是丘八大爷,穿着这身衣服,都能去相亲了,哪个岳父看到,保准喜欢!”
百姓们被这些奇怪的士兵吸引了注意力。竟然忘了还有几百人要被处死。
水兵跳下战船之后,从船舱里押出一群人,他们个个捆着手脚,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和水兵形成鲜明对比,有的人甚至还有血迹。
水兵端着刺刀,哪个走得慢了,就在后面无情地捅一下屁股。跌跌撞撞,总算是到了岸上。百姓们在看过去,顿时都傻了眼!
也不知道是谁率先喊了一声:“倭寇!”
两个字就像是炸雷一般,在百姓头顶炸开花。
福建可是倭寇的重灾区,当年戚继光。俞大猷就是在闽浙一带抗倭,成为一代名将。如今的福建沿海还家家习武,就是为了防备倭寇袭扰。
看着从船上押下来的倭寇,大家瞬间平静下来。痴痴的看着。一串接着一串,足有数百人之多。被驱赶到了蔡家和郑家的前面。
“跪下,都跪下!”
士兵们挥舞着枪托。把倭寇都砸在地上。黑压压跪了一大片。
褚海天面带着冷笑,迈步走到了法场中间的土台,看了看四周的百姓,咳嗽两声。
“泉州的乡亲,大家伙或许不明白,为什么要把倭寇和蔡郑两家的人绑在一起!现在我就告诉大家伙,他们豢养海盗,勾结倭寇!江南水师明汝新将军,联合金州水师李旦总兵,一连捣毁了五处海上窝巢。其中有三处是这两家族直接控制,还有两处,和他们有书信往来。抢劫哪个,不抢劫哪个,全都要听蔡郑两家的遥控!”
轰!
这几句话,比刚刚引发的震动还要大,最近就听到了一些传言,说是蔡家豢养大批的倭寇,一面干着护航的生意,一面却暗中抢掠商船,无恶不作。
可是毕竟只是传言,老百姓相信的不多。一来是蔡家这些年修桥补路的事情也做了不少,名声不错,大家伙怎么也不敢相信,他们竟然是两面人,会对乡亲如此绝情!再有,百姓们更不信朝廷,只当这些传言是为了抹黑蔡家。
顿时场面上乱了起来,所有人议论纷纷,嗡嗡的好像无数苍蝇。
褚海天一摆手,三个士兵站出来,把火铳对准了天空。
砰砰砰!三声鸣枪示警,百姓终于安静下来。
“乡亲们,我们已经从蔡家搜到了大量往来信件,可以告诉大家伙,海商大户和倭寇勾结,不是这几年才有的,向前推,已经持续了几十年,从嘉靖朝开始,他们就勾勾搭搭,互相利用!大家伙想想,一群没有开化的倭寇,要是没有内应,没有败类给他们通风报信,输送军需,他们凭什么横行一两百年而不倒!”
全场的百姓都傻了,是啊,堂堂天朝,怎么就对付不了倭寇,终于找到了原因了,原来是败给了自己人!
一想起死在倭寇手里的亲人,全场顿时哭声一片,百姓们群情激奋,再也没有人同情蔡家了!
相反,他们还认为砍头便宜他们了!
“杀了,万剐凌迟!”
“户灭九族!一个不留!”
百姓的喊声此起彼伏,怒不可遏的人群甚至捡起石子,向着蔡长和,还有他的儿子扔去。
“打死败类,打死汉奸!”
褚海天嘴角挂着冷笑,一摆手,大吼道:“行刑!”
……
“永贞,这是泉州来的急报,蔡家和郑家的男丁都明正典刑了,颜家也在抓捕之中。这一次不光有陆军,海面上还有李老船主的水师封锁,各地官府也不敢包庇,保证一个都逃不掉。”邓文通喜笑颜开地说道:“我看眼下是个好机会,正好能把势力深入福建,整个东南沿海就都落到我们掌控之中了!”
“呵呵呵,想的不错,不过我怕是不能留在江南了!”张恪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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