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贵方坐在中间不停地搓手,半晌说道:“大家伙的担心都有道理,如今我们砸下去的银子超过一千五百万两,还有一大堆的欠账。如果再这么下去,只怕张恪没赶走,咱们先垮了。我看这样吧。咱们一边维持粮价,一边暗中出货。”
“出货?这些天不都是买进吗?”
“嗯,是出货!以现在的粮价,只要把粮食甩出去,我们至少能赚上千万两,就算打个对折,五百两也不是小数。”
叶永鑫率先点点头,拱手说道:“没错,见好就收吧!不过东南闹成了这个样子,肯定有不少人参奏张恪,他在江南也撑不了多久。”
众人的确都被涨价弄怕了,权衡再三,纷纷点头。
就在他们转身之际,突然程顺从外面慌里慌张跑进来。他浑身都是泥水,脑门也磕破了,脸上都是血迹,仿佛被狗咬了一样。
高贵方顿时瞪圆了眼睛,怒斥道:“成何体统!”
程顺不管责骂,扑通跪在地上,鼻涕眼泪都留下来了。
“东公,咱们上当了!”
轰!
一颗雷在众人中间炸响,所有人都脑袋晕晕的。高贵方身体一晃,急忙挺住了。
“说,到底怎么了?”
“是!”
程顺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一把大米,捧过头顶。
“东公请看,这是从湖广商人苏泉山手里买来的大米。”
众人凑过来,把大米拿在手里,仔细看了又看,放在嘴里咬咬,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啊!
“怎么,难道米不好?”
程顺哭拜在地,红着眼睛解释道:“请仔细看,这些米粒更长更细,香味浓郁,不是江南的粳米,也不是湖广的米!”
很多人或许没注意过,虽然都是大米,可是不同地方,不同品种,米粒的形状是有差别的。在场众人没谁下过厨房,因此看不出来,程顺一提醒,大家这才注意。
“果然和平时吃的米不一样,这,这是哪里的?”
“东家,小的也不知道,可是小的敢断定,张恪弄到了全新的粮食来源,我们都不知道的来源。”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惊骇之中,他们敢哄抬物价,就是吃准了能掌控所有粮食来源。
可是张恪要是有后手,他们的辛苦布置岂不是成了笑话!
“如果张恪有其他粮食来源,也就是说他早就能打压下去粮价,可是他迟迟没有出手!他究竟在想什么……”
叶永鑫自言自语,突然间小脸煞白煞白的,转眼之间,嘴唇都青紫起来,一个可怕的念头升起。
“难道张恪故意引诱我们上当,想一举全歼?”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傻了,尽管大家都觉得荒谬透顶,可是恐惧的念头却不可抑制地疯涨,霎时间,他们总算是体会到了这些天百姓的赶脚……
“高公,恕在下失陪,告辞了!”
周治转身就跑,大家谁不明白他是抢着去抛售粮食了,其他人一个脸色凝重,都想着逃跑。
高贵方猛地拦住了所有人,大声说道:“诸公,此事或许还有蹊跷,倘若是张恪随便弄些奇怪的大米,就把咱们都骗了,诸位不怕丢人吗?”
“这……”叶永鑫叹道:“兵不厌诈。张恪干得出来。”
“嗯!”高贵方脸色好了一点,说道:“大家听高某一言,先别急着抛售,等等情况!”
等,要等到什么时候!
众人迟疑半晌,也拿不准主意,只能勉强点头,聚会不欢而散。
……
阳光再度照亮人间,苏州的百姓习惯性地看看粮缸,然后摇摇头。抓起米袋子,再度三三两两奔向了平价售粮点。
限售持续了一个月,从最初的十天定量,降到七天,又降到五天,现在只有可怜的三天……
很多人家已经不敢吃干的,每天靠着稀粥度日子,小孩子饿得嗷嗷乱叫,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祈祷鬼日子赶快结束。别再凌迟大家的耐心了!
黑压压的人群挤在售粮点前面,往常这里有大量的士兵守卫,可是今天什么都没有,面前的木柜空空如也!
所有人都吓傻了。最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难道朝廷也没有粮食了!
天崩地裂,世界一瞬间都黑了。
就在茫茫的黑幕之中,突然出现一丝光亮。有人拿着一张大红的告示,贴在了木牌上面。
“近日有粮百万石,陆续运抵苏州。请百姓各自回家,安心等待,很快就有粮食出售……”
“万岁!”
压抑的情绪瞬间爆发,所有人一遍一遍地盯着告示,生怕看错一个字。
“粮食,有粮食了!”
四五十岁的人竟然像孩子一样,高兴地流出眼泪,大家又蹦又跳,重新活了过来。他们纷纷向家里跑,急匆匆把好消息告诉家里人……
城西的土地庙是苏州城中最大的黑市,这些天来不断有人在这里售粮,也有各方的牛鬼蛇神,把粮食悄悄买走,
从昨天夜里,土地庙上演了一场精彩的大戏。
两个从广东来的商人率先抛售粮食,先是五千石,然后是一万石,一万石的抛售,最初苏州的商人毫不犹豫,立刻接盘,大家只看到一箱箱的已经不是银子,而是银票!向流水一样,快速花出去。
到了后半夜,更加精彩了,又陆续来了几个京城商人和四川商人,他们操着南腔北调,同样都是来卖粮,数额之大,更是超越前者。
江南十一个大户兜里的银票也越来越少,就在黎明时分,苏州的粮价终于到了最高点,黑市五千石以上的粮食达到了十八两银子,而零售价格也突破了三十两,到了三十一两五钱!
历史将记住这个数字,苏州,乃至大明有史以来最高的粮价!
就连天明时分,大批粮食运进苏州的消息传出,粮价应声跌落,瞬间到了二十五两,接下来又有人说是官府放出来的假消息,粮价再度攀升,到了二十八两。
可是已经没人买粮,都在犹豫之中,临近中午时分,庞大的船队出现在运河之上,堆积如山的粮食,在百姓众目睽睽之下搬运到城里。
二十五两
二十两
十八两
十二两
八两
五两
……
一天不到的时间,苏州城的粮价一泻千里,就像当初疯狂炒作一般,降价则是更加疯狂,苏州城瞬间粮食遍地,却没有人购买。就算是家里没粮,也先忍一忍,等着粮价说不定会更低。
“总算是结束了!”
唐光和方崇文伸了伸懒腰,骨头节噼里啪啦作响,这半个月来,他们最多一天睡两个时辰不到,昼夜苦熬。粮价回落,他们趴在桌子上就睡过去了。
张恪带着笑容,走出了阴暗的书房,抬头看去,阳光分外充足。
“哈哈哈,胜利的滋味真是太好了!”
张恪转身去卧房,后面有人大声喊道:“国公爷,江南的十一家大户代表求见。”
“让他们跪着去,本爵要好好睡一觉!”(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四章我是来立规矩的
“驾,驾!”
两百多匹战马快速奔腾,马背上的骑士戴着大号的斗笠,身上披着黑色的披风,佩刀悬剑,奔驰起来,杀气腾腾。沿途的商旅百姓看到,全都躲得老远,生怕惹上麻烦。
“启禀王公公,十三爷,前面十里就是苏州境内了。”
“哦!”
为首的人勒住战马,摘下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张疲惫的面孔,他正是司礼监的秉笔王体乾。在他的身旁,马背上坐着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刚刚出正月,天气还十分寒冷,他却只穿着一层单衣,十分雄壮。
“十三,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卓十三苦笑一声:“王公公,在下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两个人相对无言,全都傻了眼。
原来苏州闹粮食危机,波及到其他州府省份,消息早就传到了京城。偏巧正赶上魏忠贤大肆收拾东林党,谁都知道东林党的大本营在东南,看到这些奏折的第一时间,魏忠贤只当是东林党闹事,来一个围魏救赵。
老魏连看都懒得看,直接扔进了废纸堆。
可是渐渐的奏折越来越多,锦衣卫的密报,南京镇守太监的亲笔信,都想魏忠贤反应一个要命的事实,东南已经大乱了!
若是粮食危机持续,百姓暴乱在即,到时候生灵涂炭,烽火四起,后果不堪设想!
大明朝如今已经满头包,到处都是乱子,唯独东南还算平静,而且每年数百万石的漕粮,供应着京城和九边的消耗。
唯一的一块乐土也闹腾起来,漕运断绝,到时候大明朝真的没救了。
老魏苦思了大半夜,他是真后悔。一时的愤怒就让张恪去了江南。平辽公折腾的本事人所共知,江南闹到了现在的样子,一点不意外啊!
“我怎么这么糊涂啊!”
魏忠贤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可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张恪可不是好对付的,当初费尽心思让人家南下对付东林党,现在又要他回来,不拿出诚意,是万万做不到的!
到了这时候,魏忠贤也明白了。难怪皇帝都防着武将,却放心大胆给文官和太监的权力,这帮人不论有多大的权柄,想拿下都是一道圣旨的事情。而张恪这种拥兵自重的家伙,却要费一番心思。
思量再三,老魏让王体乾和卓十三跑一趟,劝说张恪会师,朝廷以犒劳将士的名义,给辽东发五十万两银子。二十万石粮食,就算是辛苦费。
王体乾和卓十三领命之后,一刻不停,连官船也不坐了。直接骑马南下。
可是他们再快,也没有东南的局势演变的快,等到他们到了南直隶,正好赶上粮价暴跌。
路过镇江的时候。大市口早上粮价还是十八两银子,可是听说苏州粮价暴跌,中午就到了十两。等到他们离开,已经到了六两。
西津渡排满了倾家荡产的投机商人,在百姓的唾骂声中,他们一个个跳进了水里。
王体乾长叹一声:“咱家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可是看样子平辽公又赢了!”
卓十三心里暗暗高兴,他还记得,当初张恪不过是落魄的小书生,转眼几年的时间,不光封爵拜帅,毙杀十万建奴,斩杀老酋,更是呼风唤雨,只手力压江南的大户。这才是大丈夫该有的作为,痛快!太痛快了!
“王公公,您老见识得对,既然平辽公赢了,就不能按照魏公公交代的劝他回去了。现在江南物价暴跌,乱成一团麻,恐怕除了平辽公,没有人能控制住局面。不如咱们来个先斩后奏,就说奉命协助平辽公清查江南不法商人,追究哄抬物价的黑手!”
王体乾眉头一皱,他当然知道魏忠贤和东林正在鏖战,江南又是东林的大本营。要是能和张恪一起联手,把江南的大户一网打尽,上面只会欢喜。
“好,这帮人也该教训教训了,李实李公公被他吓得疯了,咱家替他报仇了!”
王体乾狰狞地吼道:“孩儿们,把衣服都换了,打出钦差的仪仗,随咱家进苏州!”
……
苏州知府衙门,后院的花厅,一个高大的年轻人,穿着蓝布直裰,腰上系着羊脂玉带,脸上带着温润和煦的笑容,就仿佛寻常的书生,温润如玉,谦谦君子。
在他面前跪着的一帮人,可没有一个敢如此想,眼前这家伙就是魔鬼,彻头彻尾疯狂的魔鬼!
想想这一个多月,他竟然顶着几十万人挨饿,江南千万生灵随时作乱的风险,进行一场狂赌!
最要命的是这家伙顶着天下第一名将的光环,手上有十万精兵。人们常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可是这位明明穿着皮靴子,却冲到泥水里,杀个七进七出,究竟图什么啊!
“诸位,为了对付你们,本爵从辽东抽出五十万石粮食,从日本和朝鲜买了一百万石,又从南洋诸国弄到了八十万石。为了这些粮食,动员战船千艘,士兵数万。不瞒你们说,为了运粮食,有十多艘船只沉在大海之中,我的部下死了几十个人!”
张恪话语之中,透着强烈的寒意,在场的众人忍不住哆嗦起来,生怕这位国公爷会暴起,把他们都给咔嚓了!
“小人们有罪!”高贵方和叶永鑫领头喊道,砰砰磕头,也不怕脑袋磕傻了。
“国公爷,我等已经是倾家荡产,还请国公爷赏赐一条活路吧!若是国公爷不解气,把我等千刀万剐也可以,只要放过家里面老少。他们虽然是家里人,可是并不参与经商,多数都是耕读传家,世代读书的良善之人,不要被我们这些不肖子孙牵连了,呜呜呜……”、
十几个大老爷们跪在地上,一面磕头,一面痛哭,不停地哀求。
张恪冷冷一笑,轻蔑地说道:“就凭你们能扛得起罪责吗?若是没有家族在背后撑着,你们经商能一帆风顺,肆无忌惮,能动用一两千万银子,和本爵作对?再有,你们赚了钱,难道都是自己花了,家里就没占到便宜?”
一句句就像是带毒的刀子,狠狠扎在众人的心头,把他们戳的遍体鳞伤,哑口无言。
“再告诉你们一件事,宫里的秉笔王体乾已经到了苏州,不用本爵动手,有一帮人想活剥了你们!”
这帮人吓得浑身乱抖,冷汗流成河。
张恪突然冷笑道:“本爵其实不想杀人,我是来立规矩的,只要你们听话,就有一条活路!”(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五章买下江南(上)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带着挨刀的感觉很不好,可是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那就更糟糕了。
在场的十一大家族,为了哄抬粮价,他们几乎把所有江南的粮食都买到了手里,当然,相当一部分只是交了一点定金,没有付全款。
如今粮价崩塌,就算卖光了他们的家产,也没法拿出后续款项,唯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赖账!
对于大明的商人来说,你可以骗,也可以诈,唯独不能赖!
商人重信,没有了信义,谁还敢和你做生意。事到如今,高贵方、叶永鑫等人最大的对头已经不是张恪,而是那些曾经被他们压制下去的其他大族豪商。这帮人一定不会放过天赐良机,往死里整!
就像是狮群一样,老的狮王衰朽了,受伤了,新的雄狮就会趁虚而入,取而代之。
偏巧这个时候,京城东林党势力土崩瓦解,他们又失去了朝廷的庇护,就像是一群羔羊,周围全是呲着牙,伸着爪子的野兽,琢磨着从哪里下手呢!
叶永鑫年纪轻轻,脑筋转得最快,他跪爬半步,说道:“国公爷,小的十分后悔,自己有眼无珠,冒犯国公爷,简直罪该万死!倘若国公爷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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