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国公爷,怕是有大麻烦了!”
张恪面色如常,微笑道:“这些年咱们遇到的麻烦还少吗,你们只管说就是了,有什么事情我担着!”
张恪的淡定从容瞬间就让大家伙有了信心,当家人就是要扛事的。
“国公爷,我们几个走遍了全城的大小粮行,听一些掌柜的说,最近城外的粮价高,有不少人跑来大量的买粮,几百石,上千石的买。”
“胡说八道!”毛一鹭一拍桌子,冷笑道:“骗鬼呢,什么时候乡下的粮价能比城里贵?”
“毛中丞,我们也问了,掌柜的都说不清楚,人家做生意的,只要出得价钱高,他们就卖了!”
“哼,这帮做生意的都是见利忘义,对了,那城中有多少存粮?粮行的货充裕吗?”
方崇文苦笑着摇摇头:“中丞,那帮掌柜的说河运不便,粮食没有来得及补充。现在城中五成的粮行都缺货了,剩下的也不过能撑三五天!”
“三五天!”
毛一鹭吓得站了起来,惊惶地问道:“难道三五天之后,城中就买不到粮食了?”
“毛中丞,您太乐观了,是眼下就没有粮食了!”方崇文解释道:“粮行缺货的消息已经传出去。百姓们都跑去抢购粮食。眼下人员还少,怕是明天白天,真正抢购潮才会出现,城中的粮行可能撑不到半天!”
“我的天啊!”
毛一鹭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苏州城中有四十多万人丁,加上外来的客商工匠,没有户籍的黑户,只怕有五六十万人。
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几十万人要是知道粮行没有粮食,他们会干什么。用脚趾头都能想的出来!
只怕明天苏州城就要一片大乱,相比起来,周顺昌掀起的浪潮只是毛毛雨,明天之后,才是真正的滔天巨浪!一个搞不好,他这个巡抚就要被彻底淹没,甚至尸骨无存!
“怎么会,怎么会啊!苏州是江南的鱼米之乡,怎么可能没有粮食。怎么会这样?”
“毛中丞!”
张恪低呼一声,毛一鹭总算清醒过来,直勾勾盯着张恪。
“你还不明白吗,这是那些大户出招了!要是我预料的没错。他们把城中粮食买空了,偷偷运到城外!没了粮食,苏州就是一个死地。他们这是用几十万人的生死,当做射向我们的利箭。用心歹毒,罪不容诛!”
张恪早就知道大户们不会甘心,可是他也盘算过。自己手握着军队,还掌控了衙门,正所谓民不与官斗,这些大户最后还是会向自己低头的,到时候自己再给他们点甜枣,东南也就算是收服了。
可是万万想不到,这些大户竟然直接玩起了经济战,从粮食下手,简直可以说用心险恶,十足的一条绝户计!
“国公爷,卑职以为没什么了不起的,在山东的时候,孔家不也是囤积居奇,老百姓买不到粮食吗!卑职这就带着人马,去查抄各个大族,把粮食掏出来!”孙嘉闻大声说道。
毛一鹭眼前一亮,急忙说道:“好,孙千总,你这就去……”
“慢!”张恪直接挥手,拦住了他。
“苏州和山东不一样,那些大户向城外运粮食都交了税金,又岂会在家里囤积粮食!他们也不是为了一点银子,而是用咱们的规矩,拿苏州几十万百姓的身家性命,和咱们对赌!”
一想到数十万人没有粮吃的情况,张恪顿时头疼欲裂。
毛一鹭咬着槽牙说道:“国公爷,咱们拼了吧!我这就带着人,去查抄各家财产,把他们都抓起来,看看他们还敢不敢兴风作浪!”
张恪仰望着雪白的天棚,苦笑道:“没用的,大户出手为的是破坏征收商税的事情。而我们征税的根本就是信用,就是规矩!只有百姓相信我们能废掉苛捐杂税,相信我们能保证商业秩序,他们才会把税交上来!眼下大户们所作所为,明面上都是合法的,我们来硬的,就算能解决苏州危机,征收商税的大业也会彻底失败。毛中丞,天底下有多少人等着看我们的笑话呢!”
张恪最后一句话,就像是刀子,戳子毛一鹭的心头。
没错,征收商税是和天下的士绅官吏作对!之所以能推行下去,一来是魏忠贤和东林苦斗,二来是张恪的巨大威望,压制得宵小不敢动手。
若是他们退了,败了,所有的力量都会跳出来!就像是一群闻到了血腥的恶狼,疯狂落井下石,从精神到**,疯狂的抹黑摧残。
就算是张恪头上一堆光环,也未必挡得住。更别说毛一鹭之流,本就劣迹斑斑的家伙了。
“毛中丞,为今之计,关键就是调集粮食,只要保证供应,就能把大户打下去,你马上清点苏州的长平仓,另外向邻近州县,还有南京的六部,各地商贾大户,调集购买粮食,越多越好。”
毛一鹭慌忙点头,转身就走。
打发走了毛一鹭,屋子里的气氛一点没有缓和,张恪在地上转了几圈,继续说道:“东南大户既然敢在粮食上做文章,他们肯定算计了各种情况,让毛一鹭筹粮聊胜于无啊!”
“那,那该怎么办?”孙嘉闻惶急地问道。
张恪沉默半晌,没有出声。
眼前的情况说穿了就是“既得利益集团”的报复,往上推两百年,大明朝开国,再往上推两千年,从秦汉以来。士绅集团就是庞大帝国的基石,掌握着最充沛的资源,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
张恪以往也想过,可是他以为凭着手上的力量,足以和这帮人周旋,可是真正开战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孤单!空有成千上万的强兵,而没处使用!堂堂平辽公,能用的人也不过是眼前的几个小虾米!
可是他有退路吗!一旦退了,不光要失去江南,甚至会失去山东,失去发展壮大的最好时机。
“既然要战,就拼个你死我活!东风吹,战鼓擂,这个世界谁怕谁!”
孙嘉闻和方崇文互相看了一眼:好霸气的话语,果然是名将风采!他们竟然松了一口气。
“听我的命令,孙嘉闻立刻安排士兵,守卫各个粮行商铺,不要干扰正常买卖,但是大量恶意购买,囤积居奇的,绝不放过!”
“是!”
张恪又看看方崇文,说道:“你跟着本爵到书房,给我连夜起草几道命令!”
“是!”
……
天还没有亮,瑟瑟寒风之中,粮行门前已经排成了长龙,足足占了半个街道。男男女女,手里拿着袋子,不时交头接耳。
“老哥,你说粮行真的没粮了?”
“那还用说,我昨天亲眼看到的,掌柜的还说,这两天就要涨价,不赶快买点粮食,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正在说话之间,粮行的木板卸下来,大门刚刚开了一条缝,人没有出来,先挂出一张木牌。
“粳米三两一钱一石,面二两四钱!”
大家伙不由自主的念出来,一个个脸都绿了,前天还二两五,转眼长了半两,还让不让人活啊!
掌柜的从里面挤出来,冷笑道:“就这个价钱,别的地方说不定还没有呢!”
百姓们正在迟疑之间,突然从两边的街道跑过来无数人,一窝蜂涌向了粮行。
“掌柜的,还有粮吗?多少钱都行,我们都要啊!”
追涨杀跌,正是人的本性,原本犹豫的百姓也慌了神,加入抢购行列。整个苏州城,到处都在上演着抢粮的大戏,恐慌的气息迅速笼罩全城!(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七章交易管制
“没了,都卖没了,去下一家吧!”
粮铺的掌柜伙计大声的吆喝,可是面前的百姓盘桓不去,而且还有更多的人聚集过来。城中卖粮的地方越来越少,粮铺一个接着一个关闭。
每关闭一个,恐慌就增加一分,百姓们在城中疯狂寻找,把鞋底都跑漏了,可是粮食越来越少,就算是有粮食,可价钱也是一会儿一个样,打着翻儿向天上飞!
“启禀国公爷,今天一个上午,城中又有两成粮行商铺关门,粮价从最初的三两左右,已经上涨到五两。临近中午时分,最高要价到了六两,下午只怕还要涨!”
方崇文一面说着,额头汗珠不停滚落。
市面上的疯狂彻底吓坏了这个涉世未深的小秀才,其实最初百姓还好,不过比往常买粮的多一些,可是当听说粮食涨价,越来越多的人跑了出来,就算家里不缺少粮食,也琢磨着多买一些备用。
这本是人之常情,可是这些人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抢购的人越多,店铺关门的就越快,当大家都涌向残存的店铺之时,所有百姓都被带动起来。他们跑回家里,像是没头苍蝇一般,涌向一个个店铺。
好像原子弹的链式反应一样,从最初的一个原子核,迅速扩展,像是瘟疫,蔓延全城。疯狂的人流,到处乱冲,看那个劲头,简直比上了战场还疯狂。一个个红着眼睛抢粮食,简直势不可挡。
“城中的粮行商铺还能撑多久?”张恪的声音依旧沉着冷静,可是他的小指却在不停颤抖,显然经济大战比起真刀真枪的战场更让人紧张惶恐。
“回,回国公爷的话,只怕撑不到晚上了!”
“唉!”张恪长长叹口气,本来还能撑三五天,可是百姓的盲目抢购使得粮食提前告急。战斗刚刚开始,就落到了下风,张恪第一次产生了无力感。
正在此时,突然外面传来脚步声,猛地抬头,来的正是包士卿。
“国公爷,卑职见礼了!”
“快快起来。”张恪急忙说道:“采购粮食的事情怎么样了?”
“这个……”包士卿苦着脸说道:“卑职无能,找了十几家大户,只有一家愿意出售五百石粮食,其余的就算是卑职多出两成价钱。他们也不愿意出售。”
“都在预料之中啊!”张恪仰天叹道:“大户敢打粮食的主意,肯定把粮食都提前买下了,怎么会给我们留下!”
包士卿一阵懊恼,他本想在张恪面前好好表现,得到国公爷的青睐,可是出师不利。说到底在江南大户眼中,他就是一个土包子,比不得老牌大户有威望。
“国公爷,卑职从家中的仓库弄到了五千石粮食。我这就出发,苏州周围是不行了,我去镇江,应天。安庆,徽州,我就不信,手里捧着银子。还换不来粮食!”
包士卿转身要走,张恪一把拉住了他。
“士卿,还是那句话。我们能想到的,对方一定想到了,和他们拼人情、拼关系、拼银子,我们都不是对手,随便派个人去吧,不要给予太大的希望。”
包士卿真的急了,说道:“国公爷,尽人事听天命,哪怕有一分的希望,也要竭尽全力,不然几十万人没了粮食,那可是要造反的!”
张恪沉着脸,眼珠转了转,说道:“本爵没有那么容易认输,你听我的安排,把所有店铺都征集起来,明天早上正式售粮!”
……
消息没有腿,也没有翅膀,可是比什么传的都快。一夜的时间,几乎苏州城中,所有百姓都听说粮行没有粮食了!
从最初的将信将疑,到后来全都闻风而动,把家里藏着的银子都拿出来,带着米袋子,天还没亮就去排队。
等待大家伙到了粮铺的前面,却惊奇地发现已经有人带着铺盖卷,把门口围住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满大地,等了一夜的人活动一下僵硬的手指,眼巴眼望地看着。眼前是苏州最大的九州粮铺,东家是苏州第一大粮商,别人没有粮食,他这里总该有吧!不管好坏,哪怕是杂粮,买一点也行啊!
在所有人期盼只是,粮行的大门开了一道小缝,从里面伸出一块木牌,清清楚楚的写着两个大字:售罄!
“啊!九州都没粮了,这不是要饿死人吗!”
有的百姓干脆坐在地上嚎咷痛哭,有的人顿足捶胸,先是骂粮商,接着骂朝廷。人在绝望的时候,胆子都特别大,什么话都敢说。
“大家伙知道粮食怎么没了吗?”
“我们哪知道啊,你要是知道,就赶快说,别像个老娘们似的!”
“哼,告诉你们,朝廷不是征税了吗!一石粮食比以往都贵了,人家粮商宁可卖给别的地方,也不卖咱们苏州了!”
百姓们吓得惊慌失措,“没了粮食,可怎么活啊!”
“想活?容易啊,去找衙门,让他们把税给停了,大家伙就有吃的啦!”
……
这种说法在百姓之中飞速流传,越来越多的百姓将怒火对准了朝廷。
“哈哈哈,张恪啊张恪,你咋辽东所向睥睨,可是到了江南,是龙要盘着,是虎要卧着!”
叶永鑫大冷天却得意地摇着扇子,就是要这个拽劲。
坐在三楼雅间,遥望着对面的粮行,看着黑压压的人群,他忍不住狂喜。
“什么狗屁名将,一天就败在我们手上,以后还有什么脸自称百战百胜!”叶永鑫正在看着,突然发现乱哄哄的百姓突然转头,向着东边跑了过去,庞大的人群,转眼就消失了,仿佛没有存在过。
“这,这是怎么回事?”
手下人急匆匆跑上来,对叶永鑫说道:“少爷。官府贴出了告示,说是官府打开长平仓,要供应粮食,那帮泥腿子都跑了。”
长平仓!
叶永鑫先是一皱眉,随即微微冷笑。江南虽然富庶了,可是辽东打仗,漕粮成倍增加,苏杭等地的库存早就空了,动用长平仓,只怕连一万石粮食都没有。
“走。跟着我去看看!”
叶永鑫带着仆人,一路来到了城东的宏瑞绸缎庄,刚刚营业两年,已经是苏州城最大的绸缎庄。不光经营绸缎,还包括松江细布,呢绒等大类,品种丰富,价格公道,备受百姓推崇。
如今宽大的店面没有了丝绸。全都是装满两米的柜子,摆在所有人面前。士兵用力吆喝着,让百姓们排好队伍。
“该死,又是包士卿!”叶永鑫当然知道宏瑞绸缎庄是包家的产业。咬着牙叹道:“看来包家是想和张恪一条道跑到黑了,咱们就走着瞧!”
一回头,看到了家奴,叶永鑫把眼睛一瞪。骂道:“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去排队,给爷好好问问。到底怎么卖粮食!”
“哦!”
家奴答应一声,跟着百姓后面排队,足足两刻钟,才勉强排到了他。
“嘿嘿,官爷,小的买粮。”
“嗯,要买多少?”
“自然是越多越好,先来十石!”
对面的胥吏冷笑一声,指了指挂着的木牌,笑道:“看清楚了,每人限购一家人十天的粮食,最多不能超过一石,你要是想买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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