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知道魏公公的恩情?他派李实李公公南下征税,堂堂织造太监竟被叛乱的刁民打伤,吓得疯癫。朝廷脸面何在,魏公公的脸面何在?身为地方封疆大吏,不尽快平定叛乱,缉拿罪犯,你对得起魏公公的栽培吗?你还配穿身上的官服吗?”
张恪猛地转身,一把抄起供在桌案上的尚方宝剑,猛地抽出。
“本爵今天就先斩后奏,杀了无能的昏官!”
当张恪抽出宝剑的一刹那,整个世界都崩塌了,毛一鹭浑身战栗,扑在地上。
“国公爷,饶命啊,饶命!卑职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国公爷,千万明察啊!”
这时候跪在毛一鹭后面的寇慎看不下去了,张恪虽然是超品国公,可是好歹还要文官的尊严吧!毛一鹭简直就是一条没有骨头的哈巴狗,论起风骨,还看东林的真正男儿!
寇慎挺直了上身,大声说道:“平辽公,毛中丞乃是三品封疆大吏,您虽然有尚方宝剑,王命旗牌。可是也不能随便杀了毛中丞!”
“哦!”
张恪斜着眼睛看看寇慎,冷笑道:“你是苏州知府?”
“正是下官!”
“好啊!叛乱就是在苏州发生的,你这个父母官脱不了干系,不杀毛一鹭,还杀不了你吗!”
张恪厉声吼道:“来人,把他抓起来!”
“慢!”
寇慎大吼道:“平辽公,你刚来江南,还不了解情况,就随便杀戮,可不是名将的作风。”
“不了解情况?哈哈哈。还不是刁民造反,你们当官的昏庸无能,包庇罪犯,昭然若揭的事情,还有什么说的?”
“有,下官有一肚子话要说。”
刚刚见面,张恪就喊打喊杀,对谁都不客气,和印象中的骄兵悍将一模一样。寇慎心中暗喜。张恪打仗厉害,可是玩心眼未必能行了!他正好好好给这个武夫上一课。
寇慎说道:“国公爷,下官总不能这么和您说话吧?”
“本爵也没让你们跪。”张恪摆摆手让他们站起来。
寇慎掸掸灰尘,笑道:“国公爷。下官以为你的话中有些不妥之处。”
“捞干的!”
“是!国公爷称苏州百姓叛乱,下官以为和事实相去甚远。苏州百姓没有吃饱撑的,岂会和朝廷作对,这事情的缘由还是跑不出官逼民反四个字。”
张恪不动声色。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寇慎仿佛受了鼓励,继续说道:“天下百姓苦税监矿监久矣,圣上竟然听信阉宦的谗言。派遣太监充当税监,盘剥天下,敲骨吸髓!作坊的织工百姓都是穷苦人家,被逼得失去了田地,不能种田,可怜凄惨,阉党竟然向他们征税,雪上加霜,简直丧心病狂,狼心狗肺!”
什么叫颠倒黑白,胡说八道,张恪今天算是涨了见识。他一直以为自己算是心黑手狠,可是和东林中人指鹿为马的本事还差得太远。
听寇慎的说法,仿佛种田是多大的福气,能有福气种田,绝对不当织工!可是事实上一个熟练织工的收入是农夫的三倍!
江南的百姓把自家的田地挂在士绅大户名下,逃避税赋,再进入豪商大户的作坊做工。朝廷收不到他们一分钱税,也没法让他们承担劳役。
织工的日子过得不好,全都是官僚大户的责任,和朝廷没有一毛钱关系。更何况这一次派遣税监,征收的是作坊主,是商号,是贩运的商旅,根本没有征收织工的税赋。寇慎的慷慨激昂,只能骗骗三岁小孩子!
张恪没有急着拆穿他,而是装作大为受教,笑道:“寇知府,你是说税监不该派遣!李实被吓疯了,也是咎由自取?”
“下官不敢!”寇慎道:“国公爷,下官以为百姓的确有些过激,可是朝廷横征暴敛也是不对,情有可原吗,苏州百姓绝没有造反之心。事后带头闹事之人主动到案,周顺昌周大人也被捉拿了,若是造反,他们怎么会如此老实。”
“哦,有道理啊,那寇大人以为该如何处理?”
张恪的话越来越客气,寇慎越发得意,看来这位国公只懂得打仗,骗他太容易了!
“启禀国公爷,卑职以为处理民变应该宽严相济,只诛首恶。主动到案的五个人全都斩立决,至于周顺昌,按照朝廷旨意即可。然后宣布撤走税监,永不再派。颁布安民告示,百姓自然安居乐业。”寇慎说着,拿出草拟的方案,送到了张恪面前,笑道:“请国公爷过目,按照此法,苏州必然重回安定。”
张恪接在手里,翻看了一遍,然后扔到了毛一鹭的怀里。
“毛中丞,你也看看吧!”
毛一鹭还沉浸在刚刚的恐惧之中,茫然拿起文稿,浏览起来。
“毛中丞,按上面的法子办,你看如何?”
“这个……”毛一鹭一脸凄苦,想了半晌,说道:“国公爷,卑职以为大局为重,或许,应该,大约,差不多……听寇知府的吧?”
强龙不压地头蛇。就算是平辽公来了又如何,不是一样要低头!
寇慎心中暗喜,甚至有些后悔,要是知道张恪这么草包,干脆逼着他把周顺昌也给放了,要是落到了东厂的时候,只怕周大人凶多吉少啊……
“哈哈哈哈!”张恪突然仰天大笑起来,两个人都被笑得心里发毛,不知道怎么回事。
“投案的五个人,周文元原名叫周老二。是周顺昌的轿夫,名字还是刚刚取的,颜佩韦、杨念如、马杰、沈扬,这四个人,有小摊贩,有牙子,有酒店的伙计,年龄都在二十出头,不到三十岁!”
大明可不同后世。士农工商,有着严格等级。这五个人从事的都是贱业,身份连老农民都不如,凭着他们五个能号召成千上万的市民。去攻击锦衣卫,攻击东厂,荒谬程度都超过了手撕鬼子。
要不怎么说,历史往往比现实还扯淡呢!
“毛中丞!”
“下官在!”
张恪冷笑道:“你刚刚说大局为重。那本爵就来告诉你什么叫做大局!大局就是朝廷的威信,大局就是国库空了,边关的将士嗷嗷待哺。大局就是山东刚刚发生难民暴动,连衍圣公府都围了!”
每一句话,都像是重重的锤子,砸在了毛一鹭的心头,他脸色惨白,浑身不停颤抖。
“你所谓的大局不过是姑息迁就,纵容不法!东南的大族,东林的逆党,他们就是大明的蛀虫,就是贪婪的吸血鬼,就是一群煽风点火,恬不知耻的小人!”
“毛一鹭!”
“啊,卑职在!”
张恪冷笑道:“本爵现在就命令你,立刻包围苏州府,抄查周顺昌的全家,严刑拷问颜佩韦等五人,只要招出幕后黑手,就赦免他们的罪行,想拿几个小虾米糊弄事,未免小觑天下人的智商。”
张恪说完,冷冷的看着寇慎,目光分明是看滑稽的小丑一般。
“寇知府,收起你的巧舌如簧,本爵可是带来了东厂最高明的刑讯专家。他们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什么叫做后悔来到世上!”
寇慎现在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嘴巴子,张恪这家伙分明是扮猪吃老虎,可笑自己还以为他好糊弄呢!
事到如今,寇慎说什么都晚了,他大吼道:“平辽公,江南可是朝廷财赋重地,你若是搅乱了苏州,弄得舆情哗然,天下大乱,你的泼天大功可都白费了,千万别误人自误啊!”
张恪懒得看他,冷笑道:“什么狗屁财赋重地,分明就是一颗毒瘤!东林党就是大明之癌,本爵就要用手里的刀割下你们!”
一摆手,士兵拖走了寇慎,张恪目光落在毛一鹭身上,吓得他不由得倒退半步。
“国公爷,有什么请吩咐。”
“毛中丞,你是魏公公用的人,以往或许有难处,可是本爵的大军到了,东南的大户还能凶悍过鞑子吗?有本爵给你撑腰,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没,没有了!”
毛一鹭脸涨得通红,苏州变乱的时候,他吓得躲进牛棚,弄了一身牛粪,一双朝靴还让尿给泡了。那一天简直是这辈子最羞辱的日子,以往不敢惹士绅大户,只能忍气吞声,如今不一样了,老子要报仇!
……
毛一鹭再也不客气了,他离开军营之后,立刻下达命令,调集衙役兵丁,抄家抓人。除了周顺昌家之外,又在苏州城外拿下了黄尊素,同时派人前往常州,捉拿李应升。
这两位和周顺昌一样,都是东林党人,名动江南。
抓人之时,又有不少百姓集结起来,想要把朝廷的衙役兵丁打跑。可是这一次他们算计错了,就在他们拿着棍棒铁锹冲上去的时候,火铳响了!
带头的帮闲地痞倒在了血泊之中,从没见过战火的百姓终于怕了,他们亡命逃窜,江南大地染上了一层血色……(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章东南大族
疯子!
天下第一的疯子!
罔顾民意,向着百姓开枪,死伤遍地,血染江南。如此刽子手,残暴不仁,上天必殛之!
江南的士人不惮用最坏的恶意,最恶毒的语言咒骂张恪。甚至有人做了布偶,写上张恪的生辰八字,用针扎,用刀砍,扔到火里烧……他们也只敢私底下发泄,再也不敢鼓动百姓去对抗朝廷,而且就算他们鼓动,也没几个人敢去。
义州兵一点都不客气,只要被击中,肢体乱飞,没有铠甲保护的血肉之躯,只要一枚子弹,就能打得满天飞,鲜血到处流。
苏州城外,两百多具尸体告诫着所有人,不要试图和张恪比狠,见惯了千军万马的人,还会怕区区草民吗!
其实在江南人眼中的凶狠残暴,张大国公看来,就是毛毛雨!
他根本没有亲自出手,只是派遣了两个千总,带了二百士兵而已。真正良家子弟,身世清白的百姓是绝不会轻易闹事的。主动围攻军队的,多半都是家丁,闲汉,地痞一类的家伙,他们带头,再有一帮想趁火打劫的家伙跟着,就弄出了偌大的声势。
看准这一点,果断下狠手,把领头的闲汉坏蛋打掉,所谓的“民变”就星落云散,狼狈逃蹿。
面对这个结果,应天巡抚毛一鹭也吓了一跳。成千上万的百姓大闹,把他都吓尿了。为了息事宁人,他竟然同意寇慎的提议,只抓了五个贱民交差。想到这里,毛一鹭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嘴巴子!
“让你无能!让你胆小!”
拿下了周顺昌,黄尊素,李应升等人,毛一鹭即刻派人,押解他们进京。送给魏忠贤。
总算是出了胸中的恶气,毛一鹭急匆匆来到了刘家堡,求见张恪,想要商量下一步的动作。
赶到了军营,一问之下,张恪竟然不在。杜擎笑着解释道:“国公爷去了天妃宫降香,若是中丞大人有急事,我这就去找国公爷。”
“别!”毛一鹭笑道:“怎好打扰了国公爷的兴致,咱们还是一起去天妃宫吧?”
“也好,毛中丞请!”
杜擎和毛一鹭一起上了战马。直奔天妃宫而去……
“所谓天妃宫供奉的就是妈祖,东南闽浙的渔民都信妈祖,每次出海经商打鱼之前,都要前来上香,祈求平安,等到平安回来,又要给妈祖进献贡品,感谢庇佑之恩。”
明汝新陪在张恪后面,头头是道地讲起来:“国公爷。当年三宝太监郑和七下西洋,全都是从刘河堡出发的,当时还叫做刘家港。出发之前,都要先到天妃宫降香。对了!”
明汝新一指大殿外面的高大的石碑,张恪也循着手指看去,果然有一座古朴的石碑。
信步走到石碑前面,上面记录着七下西洋的事迹。张恪看着看着,情不自禁地念了出来:“敕封护国庇民妙灵昭应弘仁普济天妃之神,威灵布于巨海。功德著于太常尚矣。和等自永乐初,奉使诸番,今经七次,每统领官兵数万人,海船百余艘,自太仓开洋,由占城国、暹罗国、爪哇国、柯枝国、古里国、抵于西域忽鲁漠(1)斯等三十(2)余国,涉沧溟十万余里……”
数万大军,几百战船,七下西洋,足迹遍布十万里,数十藩国纳贡称臣,天威远布四海!
这就是二百年前的大明朝,这就是永乐盛世!
征大漠,修京城,著大典,下西洋……每一桩事情想起来,全都让人心驰神往,血脉沸腾。若是朱棣活过来,看到子孙连区区建奴都对付不了,他老人家保证掐死这些没用的子孙,省得给老朱家丢人。
如今辉煌已经过去,七下西洋的壮举只是史书上的寥寥几笔,或许还有眼前这座《通番事迹碑》。
张恪忍不住摇头叹息,拳头攥得咯蹦蹦作响。
“汝新,你知道为何只有七下西洋,后面就不进行了吗?”
明汝新比起叔叔明文远眼界更开阔,对海上事情更加痴迷。这一次张恪调兵走海路南下,就是让他指挥船队,一路上的表现张恪非常满意。
“回禀国公爷,卑职听闻是海上风高浪急,死伤严重。每次下西洋,消耗大量国库银两,朝廷财政难以维系。等到永乐大帝驾崩,下西洋的壮举就停止了。非但停止了,还把福船烧毁,海图毁灭。”
说到这里,明汝新的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眼珠子瞪得溜圆。
“停了下西洋也就是了,可是为什么要烧毁海图,毁了船厂和福船!国公爷,按照西洋人的标准,眼下大明连一千吨的海船都造不了了!可是三宝太监的宝船足有七八千吨啊!二百年后,我们连老祖宗都比不上,可是那些西夷竟然突飞猛进,船只越来越大,炮火越来越猛!真不知道那帮祸国殃民的文人,下了地狱之后,他们怎么面对成祖皇爷,怎么面对列祖列宗!”
张恪微微叹口气,苦笑道:“汝新,下西洋只是为了宣扬国威,像文人说的那样,靡费无度,成祖也不会七下西洋。实际上固然七下西洋大量的赏赐番邦外国,可是那只是九牛一毛,三宝太监做的更多的是贸易,是用我朝的丝绸,茶叶,瓷器换取各国的真金白银,珠宝香料。每次国库空虚的时候,就会组织下西洋赚钱。而且赚来的钱直接入內帑,成祖爷靠着这些钱,修永乐大典,五入大漠,创下了赫赫威名!”
一番话彻底颠覆了明汝新的观念,下西洋不是赔钱的,相反还赚钱!
“国公爷,那为何要停了啊?”
“呵呵,汝新,朝廷下西洋是停了,可是我朝海上的贸易就停了吗?你在东南最清楚,多少大海商手里还有庞大的船队,往来海上,把大明的货物卖出去,把西洋的银子赚回来。”
明汝新相当聪明,一点就通,“国公爷,您的意思莫非是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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