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屁!”
戚金忍不住吐出了脏字,骂道:“不争气的东西!你没听说吗,活着比死了更难,肩头的担子更重!”
戚金说道这里,眼中泪水也止不住了,他拍了拍周敦吉的肩头,语重心长说道:“以后好好听张大人的吩咐,照顾咱们的弟兄。”
“大人,俺就听您的!”
“唉,傻兄弟,我尚且不能保住性命,听我的有什么用!辽东之败,不是我们武人无能,是败在了文官手里。唯有张大人,只有他!有本事抗衡文官,有本事保住你们!”
戚金说着,一拉周敦吉,两个骄傲的汉子跪在了张恪面前,默默磕了三个头。
“张大人,他们,就托付您了!”
张恪用力点头:“戚老哥,你放心,从今往后,戚家军和义州兵就是亲兄弟!”
戚金露出释然的笑容,急忙起身挑选士卒。一共三千多浙兵,战斗中伤亡一千多人,剩下的不到两千,戚金最终挑出了八百人,交给了张恪。
另一面川军也在话别之中,童仲揆走到了秦家兄弟面前。
“两位,你们都是土司兵,前面的大战已经死伤惨重,为朝廷尽忠。你们都跟着张大人走吧,留下有用之身,好报效朝廷!”
“哈哈哈,为国杀敌就在眼前,不用等到日后!”秦邦屏豪爽地笑道:“总兵大人,让民屏带着两千白杆走足矣,末将愿意替大人牵马坠蹬,和老奴一拼,不知大人嫌弃吗?”
童仲揆泪水横流,抓着秦邦屏的手臂,不停摇晃。
“不嫌弃,不嫌弃啊!”
“大哥!”秦民屏猛地站了出来,虎着脸说道:“大哥,我留下来,你带着人走吧!”
“荒唐!”秦邦屏怒喝道:“身为兄长,岂能让兄弟送命!你还年轻,比大哥活得久,能看到咱们报仇得胜的那一天!”
秦邦屏抓着兄弟的肩头,擦去眼角的泪水,声音发颤地说道:“回去吧,见到你姐姐,就说大哥没有给秦家丢人,白杆兵也没有丢人!”
秦民屏泪眼模糊,有一万个不舍,还是默默点头。
……
东边天空,启明星高挂,离着天亮越来越近,四周探听消息的夜不收不断回报,奴骑出没无常,大家伙的心都格外沉重。
就在分兵差不多的时候,贺世贤猛地一回头,突然发现李秉诚和朱万良两个人都不见了,他们的家丁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哼,两个鼠辈,是怕老子连累他们不成,竟然先跑了!”
于伟良反倒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此剧变之下,冒然逃跑多半死路一条。想活着,必须抱永贞的大腿才行!”
“别说笑了,咱们和几位大人作别吧。”
张恪说完,提起一坛酒,撕去封皮。浓烈的酒香透瓶而出,精神为之一振。从陈策开始,童仲揆、戚金、秦邦屏……
张恪默默走过每个人的面前,给他们斟满一碗酒,用力睁大眼睛,把每一个忠勇志士都刻在心头。
“诸公,不说再会的话了!”张恪苦笑一声:“一切都在酒里了!”
“对,都在酒里了!”
众人一起仰脖,喝光了酒水,哈哈大笑起来。
“张大人。你快走吧,我们哪怕拼光了最后一滴血,也会拖住建奴!”
张恪坐在马上,冲着陈策等人抱拳拱手。
“走!”
追随着张恪一起离开浑河的有全部的义州兵,贺世贤和于伟良的部下剔除老弱之后,也都跟着。再有就是两千白杆兵,八百浙兵。全部人马加起来,大约六千出头,这些人也代表着明军最后的精华。
拼死一战容易。可是想把这么多人平安带回去,简直难上加难。
而且他们的敌人还不光是建奴而已,一路上于伟良低着头,不停唉声叹气。
“永贞兄。丢城失地,朝廷肯定要追究罪责,要我说咱们就该把建奴的人头都带上,尤其是那个德格类。也好将功折罪。”
“你怎么知道没带着,我已经让人把建奴的左耳都砍下来,装了好几麻袋。于兄想不想拿点下酒,估计比猪耳朵好吃。”
哇!
于伟良差点吐出来,耳朵都用石灰处理过,别说吃了,想想就恶心。
“永贞,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啊?我要是皇太极,一定把你视作头号对谁,立刻派遣人马,抢占海州盖州,尤其是三岔河沿线,全都封死,我们可就没法回广宁了!”
听到于伟良的话,贺世贤也反应过来,没错,想逃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永贞,你想好从哪里走没?要我说三岔河太危险了,倒不如走辽河套吧!你来的时候不就是走的辽河套,又近又安全。”
张恪苦笑一声:“贺伯父,我走的时候是花钱卖的路,只怕回去的时候,路就卖不来了!”
蒙古诸部一贯贪财好利,欺软怕硬。
后金大胜,明朝大败,他们怎么可能冒着危险,放张恪过去,搞不好他们会趁机偷袭,把明军给吞了。
三岔河不能走,辽河套也不能走!
那岂不是向西的路全都封死了,贺世贤这下子才感到事态的严重,他们简直就是笼中鸟,逃跑恐怕比打仗拼命还难!
吴伯岩这时候也跟了上来,说道:“大人,既然不能往西,我们能不能南下?一直到辽南,从那里乘船回锦州?”
好主意!
辽南有金州卫和复州卫,通过海路能到达山东的登州和莱州,也能到达天津,回辽东更不在话下。
吴伯岩自以为能得到张恪的赞许,可是等来的却是长久的沉默,张恪不置可否。
“大人,卑职的办法不好?”
“你能想到,建奴也能想得到。况且辽南地域狭小,船只稀少,等朝廷派山东水师来接我们,那时候我们说不定已经被建奴消灭了!”
于伟良说道:“没错,辽东惨败,朝廷肯定失去方寸,指着朝廷纯粹找死!”
去辽南也不行,那还有什么路子,难道要北上不成,那可是建奴的老巢。
张恪脑筋也在不停转动,脸上突然露出笑容,用手向东边指了指。
“咱们就去那里!”
“大人,那是朝鲜吧!”吴伯岩失声惊叫。
张恪笑道:“没错,朝鲜是我大明的属国,从他们手里借点船只粮饷不会是难事吧!”
“妙啊!”于伟良伸出了两个大拇指。
“永贞这招太高了,建奴肯定会封锁退回大明的路线,可是谁知道我们反其道而行之,从朝鲜回家,任凭老奴奸如鬼,也要喝永贞的洗脚水啊!”(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章毛文龙
明朝把最精锐的力量都放在辽东,熊廷弼做经略的时候,号称十八万人马,扣除吃空饷的,至少也有十五万左右。
辽沈丢失,十几万的人马瞬间星落云散,溃不成军。人人争相逃命,道路都被溃兵堵死了。
叫骂声,怒吼声,哭泣声,直冲云霄!他们多数人几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茫然地随大流。
不知道什么时候,背后就响起了马蹄声,建奴凶悍地冲上来,肆意杀戮,疯狂的荼毒。他们所过之处,简直比修罗地狱还不如。敢于反抗的全都被杀了,剩下的都被活捉,变成了八旗贵胄的奴隶。
顶着屈辱的辫子,匍匐在铁蹄之下,撕心裂肺的哀嚎!
山河破碎,家国不再,大明朝未必好,可是落到了女真的手里,他们连最后的尊严都没有了,只能成为卑贱的奴才。
不愿屈从建奴的人们,有人选择点燃大火,一家人葬身火海,刚烈的女子悬梁自尽,更多的人拖家带口,逃离人间的地狱。
更有一群人,他们拿起了简陋的农具,进入山中,用一己之力,去打一场几乎没法获胜的战斗……
这就是沦陷区,哀鸿遍野,每个人都在痛苦抽泣。
获得了前所未有胜利的女真也并不轻松,他们不过是几十万人的部族,哪里知道如何统治偌大的疆土。收拾残兵,安抚百姓,建立行政体系……千头万绪,一团乱麻。
在后金的高层看来,这些事情还能拖一拖,他们真正的当务之急是找到那支可恶的明军!
他们在抚顺击败了皇太极,在浑河战退老奴,死在他们手里的八旗兵超过一万多人。老奴的爱子德格类又死在了他们手里。
如此凶悍的敌人,不把他们一网打尽。斩草除根,老奴睡觉都不会安生。
事实上皇太极攻破辽阳之后,就派遣人马封锁三岔河,阻断明军陆路撤退的路线。老奴更是派遣阿敏领兵,从辽阳一口气杀到金州,追击一千里,昼夜不停。建奴拿出了狼群的精神,不死不休,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干掉最后敢于冒犯他们的对手。
然而……他们的努力终究失败了。张恪和他的义州兵就像是从辽东蒸发了一样,消失不见,留下了一头雾水的建奴……
张恪自然没有凭空消失的本事,他从浑河离开之后,先是退到了奉集堡。
万幸!
城头还是大明的旗号,刘希伟还在。
双方见面之后,老刘顶着两个黑眼圈,眼珠子通红,身心都煎熬到了极点。只怕张恪晚来一天半日,刘大人就要崩溃了。
“永贞啊,你可算是来了!”刘希伟拉着张恪的手,眼光不停在张恪背后扫过。一眼看到了儿子刘全秀,他总算是松了口气。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啊!”
刘全秀低着头,叹气说道:“爹。陈总兵、童总兵、戚总兵,还有秦将军他们,全都殉国了!”
“啊!”刘希伟吓得手足冰凉。惶恐更胜几分。
“张大人,这,这是真的?”
张恪微微仰起头,不让泪水流下。
就在他们刚离开浑河,老奴迫不及待发动了攻击,代善和阿敏分成左右两路猛攻不止,战斗正酣的时候,皇太极又派人送来了十门大炮,在炮火的猛轰之下,明军士兵身体立碎,糜烂十里,惨不忍睹。
戚家兵和白杆兵死伤惨重,他们没有任何的退缩,几位总兵将校毅然率领着残部冲入建奴队伍,陈策力杀五名建奴,被乱箭攒身,流干最后一滴血。
童仲揆身被十余创,犹自死战不屈,不幸被炮弹击中,立时身死。
戚金斩杀二三十名建奴,奴骑见不能胜之,竟然用绳索套住戚金,把他拖入浑河,一代名将,就此陨落……
“老刘,根据夜不收报告,两路奴骑汇合,人马过十万,席卷辽东之势已经不可阻挡,我们唯有撤退,留着有用之身,日后给死去的将士复仇!”
刘希伟急忙点头:“张大人,我都听您的,可是眼下奉集堡有六七千人,恐怕逃跑不易啊!”
逃跑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锅碗瓢盆,拖家带口,学刘皇叔携民渡江,阿猫阿狗都带着,纯粹找死。
奉集堡的士兵相比张恪手下的精锐,差得太多了,他们没有本事逃出生天……那就让他们发挥最后一点余热吧!
慈不掌兵,到了此时张恪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对敌人狠非常容易,对自己狠,或许咬咬牙就能做到,但是对一群无辜的人,甚至曾经并肩战斗的兄弟,那就要承受难以想象的良心和道德的考验……
所有人把目光都落在了张恪的身上,等待着他的决断。
“老刘,你去传令,告诉所有弟兄,立刻南下,李秉诚朱万良两位总兵正在等着他们!”
那两位早就跑了,哪里会等着他们,分明就是一张大饼而已。可以想见,这些士兵的下场非常糟糕,他们唯一的作用就是能吸引建奴的目光,给张恪争取逃跑的时间。
事实的确如此,刘希伟只留下了三百家丁,其余人马全数南下,总数正好六千多人。
奴骑探听到了消息,他们估算好人数,立刻认定是浑河跑出去的漏网之鱼。皇太极亲自带着手下杀来,阿敏也一路追击。
两位贝勒将这些人马围困在太子河边,一场血战之下,他们不是被消灭,就是成了建奴的仆人,鲜有人跑出去……
就是这个误会,让张恪从容踏上了前往朝鲜的道路。
但是并不意味着他的道路就畅通无阻了,漫漫长白山脉挡在面前,眼下可不比后世,到处都是原始深林,猛兽啸聚山林,刚刚苏醒的毒蛇露出嗜血的獠牙……
每走一步,都是机关重重,踏错一步。就有丧命的危险。尤其是为了不暴露行踪,他们必须走深山老林,甚至昼伏夜出,好在眼下还不是蚊虫肆虐的季节,不然大家伙非被吸成人干不可。
不过就算这样,麻烦也接二连三。
走出来第五天,部队的干粮吃光了,饮水也没有了。
张恪简直头皮发麻,好不容易带出来的人马,要是饿死渴死在深山之中。简直欲哭无泪……
“大人,末将或许有办法!”
说话的正是秦民屏,自从离开浑河之后,他的眼前全都是大哥的影子,每到休息的时候,他就撕心裂肺的疼,痛彻肺腑的疼!
几天下来,折磨得他形销骨立,身上的盔甲变得松松垮垮。张恪都怀疑沉重的盔甲会压垮他的身体。
“秦将军,你还是消息吧,我会想到办法的,大不了我们抢几个营寨城堡就是了。”
“哈哈哈。张大人,您忘了吗,我们四川土司兵从小就生活在深山之中,靠着打猎为生。辽东的山和东川固然不同。但是也难不住我们。”
秦民屏突然笑起来,从容而又自信,他说道:“大人。兄长走了,我需要替他撑起家业,保护好这些弟兄,您就相信我们的本事吧!”
或许是被秦民屏的自信感染了,一贯精明的张恪竟然昏了头,同意让白杆兵找吃的。
结果摆在张大人面前的第一顿饭竟然是十几段血红色不断蠕动的肉。
张恪可以说杀人如麻了,可是他绝对不敢想把这些东西吃进肚子里,会有什么下场。
“秦,秦老兄,这,这是什么东西啊?”张恪艰难地咽着口水。
秦民屏满不在乎抓起一块,扔进了嘴里,一边吃着,一边说道:“大人,这是蛇肉啊,我和你说,蛇就是小龙,吃多了能延年益寿,强壮身体。您看,这是蛇胆,吃了能清心明目,你们汉人不是都拿着蛇胆入药吗?”
入药是入药,可是看着鲜血淋漓的蛇胆,张恪五官扭曲,实在是鼓不起勇气。
“秦老哥,还有没有别的玩意。”
“有啊!”
“那好,拿过来!”张恪满怀欣喜向着秦民屏的头盔看去,只见里面有一堆指头粗细,白色的虫子,在不停蠕动!
“哇!”
张恪头皮发麻,胃酸再也止不住了,白杆兵隐藏的技能终于释放出来,敢情这帮人都有贝爷的能耐,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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