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将军的兵器在他手中做证。一时间都没了计较,慌乱无措起来。这边的辽军残兵可是实打实的信了,军心大受鼓舞,玩着命向关将军身边聚拢,奋勇杀敌。
本来己经抱起了必死的决心,此刻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城上的军士沸腾了起来,看着以绝少的兵力反败为胜的关东们像一把锋利的尖刀横冲直撞,肆意的切割着曾经不可一世的金军,所有的人都头脑发热起来。奚大人下令打开城门,城军倾巢而出,马蹄声雷动,战鼓声不歇,连天上的云彩都动荡了起来。
此时的金兵全没了战意,主将生死莫名,队伍缺了脊梁, 所有人的热血都在一瞬间凉透了。关东大槊高举,在阳光下一扬,指挥着拢到了一起的本部人马,与接应来的城中队伍里应外合四下掩杀。缺了指挥系统的金兵就像没有头的苍蝇,顿时乱得不能再乱了。纷纷四散,落荒而逃。其它金军副将试图阻拦,可乱象已成,又如何压制得住,有些了解些实际情况,知道主将只是伤重未醒的兵勇还待呼喊说明,未及开口就被败军们裹挟着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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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风把段子讲得绘声绘色,让大伙听得如醉如痴,荡气回肠。连关东这个故事主角都被感动了,不过细想想,觉得李大人有些言过其实,自己哪里有他讲的那般历害,简直快成武神转世了。韩可孤一边庆幸自己又得了一员虎将,也幸亏有长风慧眼识英雄,不然这匹千里马不定要埋没到什么时候呢!一边赞叹他的好口才,让人听得如临其境,可惜利民县时巧嘴的李民早逝了,不然这两个人倒是有的一拚。常子顺是武人出身,最是喜欢热血事迹,听到兴奋处独自连干了几大碗烈酒,直嚷痛快。早听闻老关虽然职位不高,但武艺却不低,一直没能交手较量过,今日观阵也只是见他暗器了得。不过现在听李大人这么一说,便见猎心喜,忍不住想立刻和他较量一番,却被韩可孤、李长风大笑着劝阻了。
多喝了几碗,提到较量比试,常子顺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结拜二哥何子冲。当初受韩大人委托接洽咱家投诚,桌上斗酒、场中竞技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可如今却人迹杳杳,与自己天人永隔了。想到这里不觉大恸,几个人赶紧相劝。最初闻知二哥惨死,他恨得摔碎了几十只酒碗,要找黄靖拚命,被大哥好说劣说劝下了。及到后来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又是久在疆场上行走见惯了生死,也就渐渐把报仇的心淡下了,只在年节的时候,抱上几坛子老酒跑到二哥的坟头子上痛痛快快饮几碗,聊解思念之情。
这些日子忙忙碌碌,也忽略了询问黄靖的病情,韩可孤颇为自责。此时话赶话的提到了他,知道李长风最了解情况,便过问起来。本来还意气风发的李长风,目光顿时一黯,声音低沉的回道:
“自打何将军一去,悲痛之余又是自责,觉得自己处理得急躁,竟害了他一条性命,病便愈发严重了。白日里还好些,夜间咳得厉害,时常都带着血丝,更缺少食欲,饭量较前些日子减了许多,身体虚弱的走路都打晃儿,还仍然坚持抱恙处理公务,不肯有一刻的歇息??????”
韩可孤惶急,虽然黄靖平日里说话行为放荡不羁,有些玩世不恭,但这俱是些边边角角无伤大体的小事,终未失忠君报国的决心。不觉中,口气带了些埋怨:
“长风怎不多劝一劝?”
“劝?”李长风苦笑:“平日时玩笑不羁,随和任性,在这时却又犟得很,劝说了无数次,表面上嘻嘻哈哈的满口答应,一转身便又我行我素,让人急恼得不行。”
“现在他人在何处?”北安州与泽兴府两地的接壤面积很大,布防拉的也长,既然李长风被派过来协理币行,那么驻防各营的协调调度一应事宜,以黄靖的性格就一定要亲力亲为了。韩可孤知道他此时一定不在署衙之中。
“大人回来得正巧,黄大人今日辰时方到了老沟脑营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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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可孤匆匆赶过去,也不用守门的小校回报,便径直进了去,远远便看见黄靖正在风里头被几个营将陪着查看营盘建设情况,不时停下来询问着什么。待近了,看清楚果然形容憔悴,本来就瘦削的脸庞更见枯槁,隐隐还有一层青灰之气笼罩,手里拄着一根木杖,颇为凄凉。看见韩可孤,急忙迎过来,走得急了些,喘气声明显粗重了许多,头上也见了汗光,只是顽皮本性依然不改,笑着说:
“大人一路辛苦,此一行可谓是薅了一把虎屁股的老毛,满意而归了!”
韩可孤也是紧走上前,握住黄靖的手道:
“可孤不敢居功,都是高领众人运筹帷幄,才能有这般的收获。”
一边说,一边与黄靖步入营帐之中,挥手让随同的营官们各行其是。
坐到条案前,面带愠色的责备:“黄大人缘何不顾惜自己的身体,以致赢弱至此。这般的劳碌下去如何得了!”
黄靖笑道:“大人休要老鸹落到猪身上,只看见别人,见不到自己。这病要是犯到了大人身上,不也是同老黄一样么?”虽然玩笑,也是真情流露,韩可孤眼泛湿润点头说:
“话虽如此,但国事维艰,正是我等用武之时,没有一副好身板又如何能担得起重任。万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呀!”
“不会!”黄靖笑道:“这个大人只管放心,中兴大业不靖,大辽国土不复,老黄断舍不得闭眼哩!”
正文 第六十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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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锋一转,又提到正事上来,向韩可孤详细介绍了自己所领兵备情况。韩可孤也细细地与黄靖叙说了隆圣州一行的经历,引发他好一顿磋叹,对朝廷的境遇颇感担忧。及至讲到常子顺、关东二位将军的神勇,黄靖颇加赞许。对比之下,倒是添了要对自己座下几员将官做些激励的想法。韩可孤叹息说:
“常子顺的硬朗作风倒是颇与何子冲相似,只是二将再不能共阵杀敌,可惜了!”
一句话又勾起了黄靖的伤心旧事。沉默了半响,才收敛情绪,闷声说道:“当时只想着以处置自己标下做个表率,借此来儆戒其他镇将,怎知他性烈如斯,竟………………。”再说不下去了。
“何子冲也是不懂你一番苦心。”韩可孤苦笑:“不过,也由此看出来,我们过于迂腐了,平自折损了一员大将,却又何尝起到了儆戒的作用?”
两个人想着各州兵镇将佐各行其是,不受节制的乱象,一时没了言语。沉默了半响,黄靖转个话题说道:
“这段时间,长风协理币局,也未耽搁下筹措粮饷,磨齐山麴院采办的火油三千斤,酒二万斤也运到了。只是油酒之物容易发散,未敢浸箭,只密封了入到库中,待行兵前再行取用。”
韩可孤大喜:“太好了,马都监果信人也,前番门地大捷,就是得火箭之力,也是他协助筹措的。”
“北安州终是偏远所在,虽然毗邻泽兴,能够协防龙起,但绝不利与大局,如果只坐守其城,无异与不思进取。长此下去,势必会磨灭了锐气。依老黄之见,不如再议西出。”
韩可孤击掌大笑:“你我虽不敢妄称英雄,但所见也略同也。我也是这个主意,等一切事物准备周全,便即起师。”
一个月后,黄靖方面准备停当,边备事宜与泽兴方面交割完毕,除留下必需的几营人马在黄杖子、门地一线扼守关隘要塞,带着其它所属营队直接回归北安州。
有关钱粮,都是大事。泽兴府铸币行诸事繁琐,又要查核各镇营驿府的例饷发放情况,本部留守队伍也需要照应,李长风便无法一起随军行动,只好殷殷嘱咐黄靖节劳省虑,一切以身体为重。又叮咛随行军医好生将养大人病体,万万不可掉以轻心??????。临分手,又将黄靖的贴身随扈王政唤到一旁,嘱托说:
“你自从军始便随了大人,朝夕相处,应知道他事必躬亲,不吝体力的性子。我这一时半刻不在身旁,就要你倍加照料,拼着让他责骂几句,也要劝阻他不能过于劳累。若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请见韩大人拿主意。”
王政连声答应,李长风这才带了亲随离去。只是心中始终空荡荡的不落实儿,总觉得有一种无法言明的不好感觉萦绕在胸腹里
泽兴府铸币行的工作繁琐而杂乱,关乎到千军万马的后勤保障和经济民生的均衡发展。李长风每日都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连时间观念都淡薄了。
想想距离黄靖离开泽兴也有十余天的光景了,他临行时病体危弱的阴影还时时在夜半时分出现在李长风的梦中。人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可自己在白日间的紧张工作,根本就顾不得生出其它想法,可好朋友却频频入梦,李长风的心中颇有些担惊。
预感这东西是很可怕的,每临大事之期老天爷总会给人些启示,如今的李长风便很不幸的感知到了这种状态。这一日,北安州韩大人派来飞骑信差寻到李长风,急言黄靖黄大人病情危急,请他务必兼程赶回北安,以期能见上最后一面。
如晴天响起一声霹雳,虽然自己早有些预感,但仍很难承受如此沉重的打击。李长风乍闻消息,只觉得五内俱焚,想想自己自平州至北安之后,结交的这几位尊长朋友,韩大人仁爱,敬以作父兄。蔡大人威严,常視如铜鉴。唯有与黄靖最是脾性相投,他秉性无拘无束,与农舍翁一般无两,与出身微末的自己最为合拍。今日闻了这个噩耗,又怎能不令李长风心胆皆裂,也顾不得手头上一应待处理的公事,只匆匆向户部萧执事报告了一声,便夤夜往北安州衙回赶。
不断地抽打坐骑,随身的亲兵也被落下了一段,但仍觉得路程愈长,马速愈慢。李长风一路马上加鞭,原本三日还要多的路程,竟被他生生跑少了半日,双眼熬得红肿,腿也生出了马疮。也顾不得了,瘸着脚,跘跘磕磕的便抢进了黄靖的卧房。平平仰躺在暖炕上的黄靖,身上厚厚的盖着几床被子,身上仍看出有些发颤,脸憔悴得都已经脱像了,削瘦无华,皮毛枯槁,让李长风极力辨别才看出些先时的模样。扑着过去,单腿跪倒在炕沿前,把手握住黄靖竭力要往起抬的右手,入手处却是一把皮包的骨头,李长风的眼泪不由自主的就淌了下来。
黄靖微微张着浑浊的眼睛,声若游丝地说:
“人命在天,长风莫要如此……………”这半句话说完,便像用尽了刚刚积攒下的所有力气,“呼呼”的急喘了几口气后才又缓缓接着道:“请你过来,就是要见上最后一面,做个生命诀别。”
李长风拭了拭眼泪,勉强忍住哽咽,安慰他不能做如是想:“大人一心恤民,自然得老天垂青,断不能放弃了生的希望。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只需慢慢将养几日,便又是一个生龙活虎的好黄大人哩。”
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多话,李长风恐他情绪激动,有损病体,又怕他不得休息,便告辞离去。到了外面,有王政守候在门旁,小声地告诉李长风,黄大人的咳疾,因为疲劳过度已转化成了肺痨,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
正文 第六十三节
更新时间:1…7 18:12:05 本章字数:2498
肺痨之症属五痨之一,是忧思伤脾,劳倦过度所导致气血不足,正气虚弱,而致气虚血瘀,渐耗肺阴。略知些医术的李长风闻之心头大寒,知道这病“发病积年累月,渐就顿滞,以致于死”。
看来黄大人真的是来日无多了。遗憾这些时日以来,因为事务繁重,未能相伴左右。又问及韩可孤百忙中也是时常夜里都要抽空儿过来陪伴许久,自己到来时,他也才回官邸,便就省了过去请安,一是恐深夜造访,扰了大人休息,二来也知道韩可孤不会挑剔这方面的礼节。
让下人把自己的行李安顿在黄靖同一铺炕上。虽然知道这病在近距离接触有被传染的可能,但李长风此时看到好朋友气短喘急的可怜模样,哪里还有所顾忌。他盘坐着,眼睛呆呆的看着身边这个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瘦人儿,心中憋闷得想大声嚎啕。连日的赶路,此时却没有一丝困意,只脑袋胀胀的没有思绪,唯一的的感觉是腿股间马疮发作,火烧火燎的疼。
当晚的情形,把李长风心中仅存的一线侥幸的心理也破灭了。黄靖浑浑噩噩憋得难受,李长风怕他被痰卡了喉咙,便移到头直上,用怀抱着他的脑袋,黄靖不停地咳出来十几次,次次都带着血块,**声不绝,想来痛彻脏腑了。
次日晨,虽然在这边一夜未眠,但礼节终不能废。李长风早早梳洗,到州府衙门向韩可孤报道。门前接应的却是正在父亲身边服侍的韩炜,他知道李长风是为了黄靖而回,眼泪簌簌的流了下来。
韩可孤没有想到李长风会如此迅速地赶了回来,见到他时不觉怔了一怔,随即便释然了,以李长风的好义性情,既然知道了黄靖的情况,必然是要第一时间赶回来的。
两个人简单寒暄过后,李长风不免要汇报泽兴方面的事情,韩可孤一是对他的做事能力放心,二是此时心思全在黄靖身上,也就心不在焉的听了几句之后便话锋一转,讨论起黄大人的病情来。综合连日来医生对他病情的汇报,以及李长风一夜的观察,两个人都觉得不容乐观。
韩可孤想到黄靖的种种好处,眼泪也陪着李长风淌了下来,伸手从桌角处取过一纸信函,沉默半响,才下了决心递给了李长风。
李长风见封皮上虽然署的是黄靖的官号,却不是自己熟知的字体,不觉狐疑,连忙抽出来看,竟是黄靖的绝笔,想来是他手腕已无法着力,只能口授给书吏作的笔录。
“靖感顽疾日深,自知天命有归,不能久待与人世矣。唯不能与风雨晦明之时,奉公以左右,而共复辽事,此憾也!尤今时国事日艰;独劳大人,靖再无能分一臂薄力,又一悲矣!??????”
看了这几句,李长风刚止住的泪又夺眶而出,抬起袍袖拭了拭眼泪,再往下看。
“南院护府司马大人李长风自平州愤起而抗金始,一力奔劳于兴国之业,其人品才干,乃公所悉知。靖死后,乞请大人特疏题补事。所托得人,靖死亦瞑目。标下诸员,随靖日久,义矢无两,皆忠勤者是,请公驱策,相与待之。”
绝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