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长安城门坊门开启,立刻会带来巨大的繁荣,城外的数千卖菜农民会蜂拥而入,在城内大街两边摆满了菜摊,长安城的主妇也会纷沓而知,给家人挑选一天的小菜。
几年前最热闹之地还是要属东市和西市,每天天刚亮,不计其数的走卒小贩以及劳工苦力都会涌向东市和西市,寻找活计,挣点微薄的小钱养家糊口。
但今天的长安城除了每天菜农卖菜和往常一样外,其他方面已经完全变了样,东市和西市在半年前便正式关闭,两市数千家店铺几乎都关了门,长安物资奇缺,铜钱泛滥,物价暴涨,连数十家米铺也关门倒闭,目前由常平仓每天供应给民众一点平价粮食,每户人家每月限购五斗,可就算是平价粮食,也要斗米四百文。
有商人发现了商机,便打算从斗米八十文的中都运粮食来长安贩卖,但最初鼓吹自由贸易的大周王朝却开出一长串禁运清单,包括粮食、肉食、布匹、木材、盐、油茶等上百种关系民生的物资都在禁运范围内,只允许瓷器、珠宝、丝绸、脂粉等等奢侈品运入关中,就连生铁也只有官方才能买卖。
这实际上就是用不公平的贸易彻底掏空了关中的物资,没有了商业,长安底层民众几乎都失去了谋生之路,加上各种生活物资奇缺、粮价暴涨,使长安和关中各地民不聊生,怨声载道,越来越多的人选择了离开,长安人口已从大唐立国时的百万人锐减到二十余万。
李渊虽然通过停战谈判获得了一年的喘息时间,但也付出了极其沉重的代价,大唐的经济已经被摧毁了,最尴尬的是二月举行的科举,竟只有一千余士子来参加,与此同时在中都举行的科举,却有十余万士子从天下各地赶赴中都,摧毁的不仅是经济,还包括了大唐读书人的信心。
不过东市大门外的酒肆还有五六家开门营业,生意居然不错,东市大门对面平康坊内的数十家青楼和乐坊更是生意兴隆,使东市一带成为长安城死寂中的一抹繁华亮点,长安的权贵富豪都聚集到了东市和平康坊寻欢作乐,寻求醉生梦死的生活。
长安情报署开的杂货铺也因为货源断绝而倒闭关了门,不过李神通给他们的旗帜却又挂到了一家叫做‘华山客’的酒肆门前,由于李神通也投了一点钱到这家酒肆,这家酒肆便立刻有了强大的后台,一举成为长安五大酒肆之一。
但李神通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其貌不扬,拼命忽悠他投钱入股的庐江郡商人竟然是大周帝国排名第五的龙骧将军。
吕平化名吕通,在长安商界已颇有名气,被人称为老吕,大家对他的评价就是有胆识、有眼光,敢投钱,能赚钱,他目前是华山酒肆的东主兼大掌柜,能说会道,人脉极广,长安权贵及官场无人不认识他。
清晨,华山酒肆和平常一样开了门,数十名酒保正在忙碌清扫酒肆,厨子们则在厨房里切肉洗菜,十几辆牛车在二十名武士的护卫下,将各种食材运到了酒肆前,他们的食材都是从附近县里买来,还专门请了二十名武馆武士护卫。
吕平则笑呵呵站在台阶前迎接十几辆满载着食材牛车到来,他拉开油布看了看,各种肉食菜蔬都颇为新鲜,他满意地点点头,回头喊道:“都出来搬运东西!”
数十名酒保纷纷从酒肆里跑出来搬运各种食材,吕平又让人去账房取二十贯钱交给武士,说好了的,走一趟每人一贯钱,路上并不安全,武士们也是在刀口上挣钱,城门守军或许认识车上的李神通旗帜,不敢揩油,但拦路抢劫的路匪地痞却不认识那面破旗帜。
这时,吕平忽然看见马耀宗从远处骑马而来,他不露声色地迎了上去,“哟!这不是马将军吗,哪阵香风把你吹来了?”
“想吃点东西,请问吕掌柜现在酒肆开门了吗?”
吕平为难道:“要中午才有酒菜,要不,给将军做碗面片吧!”
“可以!再来壶酒。”
吕平立刻让人去厨房吩咐做面,他又对马耀宗笑道:“一楼二楼正在打扫,烦请将军上三楼用餐!”
有酒保上前牵了马,另一人把马耀宗领上三楼,吕平却不急着走,又和武士们聊了聊局势,这时,一名酒保叫他,他这才告罪回了酒肆。
1216。第1216章 废储之争(二)
吕平走上三楼,在一间雅室内见到了马耀宗,马耀宗单膝跪下行礼,“卑职参见吕将军!”
“不用这么多礼,快说说雍县刺杀的情况,长安都传开了,可惜是各种流言,我要立刻向中都汇报。”
马耀宗点点头,便将雍县发生的刺杀情况详细说了一遍,吕平一边听一边问,很快便将这次刺杀案的来龙去脉弄清了,他沉吟一下又问道:“崔文象和李元吉居然没想过把你这个刺客除掉?”
马耀宗笑道:“这个问题卑职也考虑过,其实崔文象是有心杀掉我,但李元吉不肯,崔文象不敢得罪李元吉,所以在雍县没有动手,究其原因,我认为有两个,一个是李渊认定刺客是黑衣人黄鲁,他已死了,所以他们认为刺客已被灭口,便不再怀疑另有刺客,但更主要是李元吉看中了我的箭术,他还想好好利用我的箭术,比如射杀李世民之类,所以他坚决不肯杀我,还赏了我三百两黄金。”
马耀宗把脚下皮囊放在桌上,“这就是李元吉赏我的三百两黄金,卑职不敢擅拿,特来上交。”
“李元吉出手真是阔绰啊!”
吕平笑了笑道:“这个问题圣上有过交代,凡情报斥候外面所得,一半归己,一半上交为经费,你拿一百五十两。”
“多谢将军!”
马耀宗便收下了十五锭黄金,在长安一百五十两黄金能兑换到七千五百贯钱,算是发一笔横财了,李元吉肯赏他三百两黄金,也是极为看重他。
吕平又拾起一锭黄金看了看,问道:“马蹄金是怎么回事?李元吉怎么搞到的,自己铸造的吗?”
“不是!唐朝的马蹄金是用北周的模子铸造,当年北周铸造了一批,大约有一万两,全部赏赐给了独孤家族,李元吉抄查独孤家府库时,便将这批黄金私贪,唐朝的马蹄金和北周马蹄金外形完全一样,只是底部的编号不同,崔文象便将底部的编号凿去,大家都以为是大唐铸造的那一批马蹄金。”
“如果太子的五千两黄金都在东宫呢?那不就露陷了吗?”
“崔文象已经事先做调查了,太子的五千黄金当时就分赏三军,他自己一点都没有留,而所有人证都已在太原之战中投降了大周。”
吕平不得不赞道:“原来如此,这个崔文象倒是很有谋略,细节把握得很好。”
“将军,这个崔文象确实很厉害,他策划了几个月,准备十分充分,环环相扣,完全将朝廷的鼻子牵着走了,李建成就算逃进黄河也洗不清,如果要对付李元吉,一定要先干掉这个崔文象。”
吕平点点头,“我明白,不过在干掉他之前,我们要全力帮助李元吉登基,这是圣上的命令,你也要坚决执行李元吉的各种命令,如果你遭遇不幸,你的家人会得到你的功绩。”
马耀宗默默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面临的风险,但他已经做好了献身的心理准备。
马耀宗吃了一碗面便告辞而去,吕平随即写了一封鹰信,将它放入红管,交给一名心腹,“立刻出城,用鹰信把它送去中都。”
........
张铉是在视察东莱郡时得到军机台转来的鸽信,他立刻决定终止视察,返回中都,形势十分微妙,张铉必须立刻回京,他当即分兵两路,让裴致致以及文官们乘大船走黄河水路,他自己则率三百骑兵昼夜赶赴中都。
三天后,张铉便抵达了中都,一路来到天阁,他也顾不得旅途劳累,立刻让人去把房玄龄和杜如晦都找来。
不多时,侍卫在门口禀报,“陛下,他们来了!”
“请他们进来!”
房玄龄和杜如晦快步走进房间,两人躬身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行了,行了,快坐下吧!”
房玄龄已在去年十月入相,同时出任兵部尚书,苏威改任太师,基本上算是退仕了,李景也年过七旬,身体不太好,张铉便让他出任太保,在家静心养病,陈棱也退了相,张铉封为齐国公、太子少保、开府仪同三司,齐国公是张铉曾经的爵位,把齐国公之爵给了他,也是一种极大的荣耀。
圆满解决相位交替,张铉随即正式封房玄龄、虞世南和杨恭仁为相国,加上之前的韦云起、李纲、萧瑀、卢楚四名相国,这样便形成了大周王朝第二任相国,任期为五年。
杜如晦则接任房玄龄的长史之职,凌敬出任军机台祭酒,虽然房玄龄已经不管情报,但张铉还是习惯性地让他一同来商议。
“现在长安的情况如何?”张铉问道。
杜如晦微微笑道:“就在发给陛下的鹰信后,微臣又接到了第二封信,李渊下旨搜查东宫,将太子中允王珪下狱审问,同时被抓的东宫官员还有十几人,留在长安的东宫属官无一幸免,微臣还听说搜查士兵在太子寝宫的床榻下面找到了十几枚钢针。”
“钢针?”张铉笑道:“莫非李建成在宫中还扎小人吗?”
杜如晦点点头,“李渊应该是这样想的,他极为盛怒,将负责太子寝宫的十名宦官和五名宫女都活活打死了,不过微臣觉得这些钢针未必是李建成所有。”
“你是说李元吉栽赃?”
旁边房玄龄也笑道:“哪有小人收走了,钢针还留下的道理?不过这条计策很高明,给人一种强烈的暗示,李渊不相信也会相信了,应该是崔文象的计谋,这下李建成的太子之位绝对不保,能活命就算不错了。”
“那李建成回京了吗?”
“在回京的路上,他走得很慢,李渊派人去拘押他回京了。”
张铉负手走了几步,忽然问道:“李世民那边有消息吗?”
杜如晦摇摇头,“没有一点消息,好像李渊把他彻底遗忘了。”
张铉冷笑一声,“这就叫做欲盖弥彰,他越是表现得不把李世民放在心中,就越说明他心中很在意,如果我没有料错,李渊下一步就是考虑如何削李世民的军权了。”
房玄龄点点头,“陛下说得很对,李渊废太子的想法由来已久,这一次不管是刺杀案是不是李建成所为,李渊都会抓住这件事来推行他的废太子计划,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把太子之位让李世民,相反,他绝不会再立太子,用均权的手段促使诸子内斗,所以削弱李世民军权就是下一步的必然目标了。”
“陛下,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杜如晦问道。
张铉负手在大堂内来回踱步,他沉思良久,缓缓道:“下一步,我们要驻李世民一臂之力,让他留在陇右。”
.......
1217。第1217章 废储之争(三)
李建成走了一段这辈子最漫长的旅程,从陇西郡到长安约五百余里,他足足走了十天。
李建成很清楚自己前往长安的下场,必然是废储君、囚于牢,父皇不会再给自己的机会了,他唯一的希望,就是朝中大臣能说服父皇,不要在大唐生死存亡的关头再伤筋骨,大唐实在经不起折腾了,他便徐徐缓行,尽量给朝臣争取一点时间。
这天黄昏,一行人抵达了武功县驿站,李建成便让众人驻停休息,这时天下起了小雨,略有几分寒意,李建成站在窗前,悲哀地望着窗外的潇潇细雨,这么多年,他忍辱负重去瓦岗卧底,他集结瓦岗力量帮助父亲夺取并州和关中,建立大唐江山,他励精图治处理政务,想让大唐变得更加强盛,可到头来,他却如竹篮打水,什么也没有得到,所谓的大唐太子,还不如一个瓦岗山的二当家。
李建成已经寒透了心,为一个皇位,为了权力,他的父皇就这样把父子亲情狠狠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这时,魏征慢慢走到李建成面前,低声道:“殿下,微臣觉得还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挽回?”
李建成冷笑一声,“你觉得怎么挽回?”
“殿下,问题出在刺杀案上,这是很明显的栽赃给殿下,我们只要让圣上明白这是栽赃,或许圣上就会改变主意。”
“我有什么理由说这是栽赃?一切证据确凿,跟随我多年的黄鲁背叛了我,又被人灭口,我该怎么解释?”
“问题就在这里,谁会收买黄鲁,殿下想到了吗?”
李建成默默点头,他怎么会不知道。
“殿下,我们说开了吧!这是楚王要谋太子之位而栽赃殿下,他的中毒也是拙劣的自己所为,撇清自己,栽赃殿下,而且还有一个重要的证据,那五千两马蹄金,殿下都已当场赏赐给了三军将士,哪里还会有余金来收买刺客?”
李建成叹了口气,“当时我是把黄金交给王君廓去赏赐三军,王君廓已投降周朝,他怎么可能再替我辩护,就算他肯辩护,父皇也不会相信他的话。”
“殿下,问题是殿下要把真相说出来,要把这些告诉圣上,微臣相信圣上会明白真相。”
李建成摇摇头,十分伤感地说道:“他不会明白,他只想着自己的皇位,就算他心里明白也一定会废了我,这个机会他等待已久。”
“殿下!”
魏征跪下了下来,泣道:“这不是为了殿下自己的利益,是为了大唐,我们大唐已经风雨飘摇,再也折腾不起了。”
李建成浑身一震,他慢慢走出窗前,望着窗外冷风细雨,他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为了大唐!”
这时,王伯当出现在大门前,低声道:“殿下,陈相国派人来了,紧急求见殿下!”
李建成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他还沉浸在国破家亡的忧心之中。
魏征忍不住提醒道:“殿下,是陈相国派来的人,一定有京城重要消息,见见吧!”
李建成慢慢反应过来,默默点了点头,见或是不见,又有什么区别呢?陈叔达能给他什么消息。
片刻,一名年轻文士被领进房间,躬身行礼,“仲方参见太子殿下!”
李建成认识此人,是李叔达的孙子陈仲方,是陈叔达十几个孙子中最有才学之人,目前在国子学读书。
“原来是仲方,请坐吧!”
陈仲方不敢坐下,继续站着道:“祖父让晚辈把一封信交给殿下!”
说完,他取出一封信呈给了李建成,李建成坐了下来,他没有急着看信,而是问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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