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隐情?”
卢清克制着即将爆发怒火问道:“难道那些庄园是卢家在荥阳郡并购的土地吗?”
877。第877章 当廷对质(上)
卢庆鸿苦笑一声道:“卢家没有在荥阳购买土地,而且这五千顷良田中,其实一亩地都不属于二叔,所有良田都和他无关,只是有人将土地挂在他名下,他是替别人保管。”
“是谁?”
卢庆鸿摇摇头,“二叔不肯说。”
“他为什么不肯说?”
卢庆鸿也骤然不满起来,提高声音道:“他是我的长辈,是朝廷工部尚书,他不肯说,难道我还能掐着他脖子逼他说出来吗?”
“可是这件事已经影响到了卢家的声誉,他保持沉默,置卢家于何地?”卢清也愤怒地喊道。
卢庆鸿慢慢冷静下来,缓缓道:“小妹不觉得这件事是有人在背后暗算二叔吗?”
卢清长长出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对卢庆鸿道:“将军告诉我,这件事水很深,他让我转告你,卢家务必继续保持低调,多办学开义庄,不要被金钱腐蚀了家风。”
卢庆鸿点点头,“齐王的话我会铭记于心。”
卢清叹口气又道:“将军让我再转告你们,应御史台的要求,后天朝会要专门廷问此事,如果二叔通不过,可能要被弹劾免职,将军让他好好准备,只有两天时间了。”
沉默片刻,卢庆鸿问道:“殿下不准备过问此事吗?”
卢清摇了摇头,“这是卢家的事情,卢家应该自己想办法解决,不要事事都指望别人,
卢庆鸿掩饰不住脸上失望的表情,他还指望齐王能够帮助他们,但齐王这次却置身事外了,无奈,卢庆鸿只得道:“好吧!我再去和二叔谈谈。”
。。。。。。。。。
卢庆鸿离开了齐王府,随即来到了工部尚书卢楚的府上,今天并不是休日,但卢庆鸿已经没有心思顾及公务了。
卢楚刚刚下朝回来,他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上朝下朝,忙碌公务,就仿佛中都最近的传言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这也是很多人同情他的地方,他虽然贵为尚书,但家境却并不宽裕,住的是官宅,自己没有宅子,家具破旧,只有几个老仆跟随,连妻子都要亲自上街去买菜,饭食衣物都是十分俭朴。
这样的清官居然拥有五千顷良田,怎么想都不可能,所以很多人都替他辩解,既然五千顷土地是真,那也一定是卢家的财产,和卢尚书无关。
也有人认为,土地在荥阳郡,又不属于北隋的疆域,购买土地时,卢楚也不是北隋的官员,卢楚并没有违反北隋的律法,这件事和朝廷无关。
还有人说,卢楚是洛阳的内史令,这些庄园土地应该是皇泰帝赏赐,朝廷应该调查清楚,不能随意非议大臣。
尽管有很多讥讽他和同情他的说法,但卢楚却丝毫不理睬,也不屑于解释。
书房内,卢庆鸿向二叔卢楚转达了王妃的态度。
卢楚因为说话口吃,言语涩难,所以他一向沉默寡言,话很短也很少,半响他说道:“下午我。。。。见过殿下了。”
卢庆鸿一惊,连忙问道:“殿下提到此事了吗?”
卢楚摇摇头,“没有!”
卢庆鸿苦笑一声道:“这就对了,殿下根本不想过问此事,他只是出于好意,让王妃来提醒我们,后天朝会要廷问此事了。”
卢楚淡淡一笑,“这件事。。。。殿下心如明镜,其实。。。。我也知道是谁在传播。”
“是谁?”
“别问了,你就不要操心了,好好约束族人,殿下说得对,莫让家风被金钱腐蚀。”
卢庆鸿碰了一个钉子,这就是他二叔的臭脾气,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不说,他也有点心灰意冷了,实在不行,就向父亲请罪吧!
......
北隋朝廷并不是每天都举行朝会,而是每年正月初五举行大朝会,由太后主持庆贺新年,不讨论朝政,只举行一次简单的仪式。
而每月则在朔望之日举行小朝会,也就是每月初一的朔日和每月十五的望日,这两天举行一次小朝会,小朝会又叫廷议,朝廷七品以上的职事官都要参加,一般是宣布一些重大决定。
两日后便是六月初一,天不亮,中都各处的官员纷纷整装出门,向紫微阁汇聚而来,廷议将在卯时一刻开始,所以官员五更时分就得起床,在卯时之前便赶到了紫微宫。
朝会在安阳大殿内举行,由于进殿时间还未到,群臣们在三三两两聚集在安阳广场上聊天,昨天下午从御史台传来的一个消息便悄悄在百官中传播,今天廷议御史台将廷问工部尚书卢楚。
这个消息引起了百官的轩然大波,首先御史台并不认为这是法外之事,北隋的疆域在天下,荥阳郡只是被王世充非法侵占罢了,其次已经到了廷问阶段,就说明御史台已经掌握了充足的证据,否则不会对一个尚书进行公开质问。
一旦卢楚无法在廷问中合理解释,下一步就是御史台弹劾了,就算张铉也很难庇护,毕竟北隋严禁兼并土地,这是张铉自己亲自签发的第三号摄政王令,百顷以上降职三级,五百顷以上将免职夺爵,何况这次是五千顷,免职后必然要问罪了。
广场上三五成群的官员们都在低声议论此事,卢楚则一个人孤零零站在角落里,没有人敢和他接近,隐隐听见有官员不屑的声音,‘一个伪君子。。。。。’
卢楚却面无表情,仿佛一切都和他无关,这时,旁边传来脚步声,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卢尚书,这件事我真的很同情。”
卢楚一抬头,却见是纳言裴矩,他淡淡道:“多谢相国关心。”
裴矩关切地问道:“这件事皇泰帝知道吗?如果他知道,便可视为他给卢尚书的赏赐,这件案子就可以了结了。”
卢楚摇摇头,“他不知!”
裴矩叹口气,“卢尚书再想想,我觉得皇泰帝应该知道,只要找一个证人,就算他现在在洛阳也没有关系,只要尚书坚持皇泰帝知道此事,老夫也一直支持尚书。”
“多谢相国,这件事我自有分寸。”
卢楚一旦着急就会口吃,所以他尽量用冷静的语气说话,虽然语速很慢,但意思却表达得很清楚,这件事不需要裴矩帮忙。
裴矩无奈,只得道:“不管卢尚书是否愿意,我还是要表达我的意见,这也是我的职责。”
卢楚笑了笑,便没有再说什么了。
这时,台阶上传来一声清脆的钟声,这是要进殿了,数百名大臣迅速列成两队,沿着盘龙道向大殿上方走去。
廷议由摄政王张铉主持,他的坐榻位于丹陛之上,正对群臣,却不是皇帝位,因为他的背后还有一只象牙坐榻,坐榻前垂有珠帘,这是太后之位,萧太后只有每年正月初五的大朝之时才会出现在坐榻上,平时她的坐榻都是空的。
张铉几乎是和群臣同时进殿,端坐在榻上,面前的桌案上放着一把尚方天子剑,他是以摄政王的身份代行天子之权。
群臣就位,在苏威和裴矩的带领下,一起躬身施礼,“参见摄政王殿下,祝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各位大臣请免礼!”
张铉的声音不大,但大殿设计得非常巧妙,尽管安阳大殿可容纳万人,但他的声音依然可以让每个大臣都能听见。
“谢殿下!”
张铉又缓缓道:“在廷议开始之前,我先向各位宣布一件事,岭南总管冯盎正式接受了朝廷册封,愿意归顺北隋,岭南将驻军三万,其中一万地方军由总管冯盎统帅,另外两万军队由朝廷派驻,岭南八郡和之前归顺的建安郡,一共九郡官员都将由朝廷任命,希望吏部尽快落实此事。”
大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兴奋的议论声,岭南终于回归了,他们都知道唐朝的特使也去了岭南,据说将封冯盎为南海郡王,但他们只能给冯盎冼国公之爵,最后冯盎还是选择了北隋,可见大势所趋。
这时,殿中少监杨师道敲响了云板,大殿内再次安静下来,张铉远远看了一眼卢楚,便道:“廷议开始吧!”
878。第878章 当廷对质(中)
殿中少监杨师道走上前高声道:“廷议第一项,由御史台廷问工部尚书卢楚。”
御史台是一个很特殊的机构,它独立于三省六部之外,对朝廷及地方百官实施监察,直接向天子负责,权力很大。
北隋的御史台是直接向摄政王张铉负责,张铉授予了他们很大的监察权,比如五品以下官员他们可以直接下监察令停职待审,五品以上官员由张铉签署摄政王敕令后,他们也可以要求被审官员停职待审,无须经过紫微阁相国同意。
如果紫微阁相国认为御史台的监察有问题,也可以向摄政王提出共议,摄政王同意后,便可以实施三堂会审,届时,刑部和大理寺也将加入进来,和御史台一起共审官员。
御史台的另一个权力便是可以在廷议上直接提出廷问官员的要求,殿中监必须安排,除非是廷问相国,否则不需要经过摄政王同意。
但廷问也有品阶上的限制,被廷问的官员必须在五品以上,必须由御史大夫向殿中监提出要求。
这就保证了廷问的严肃性和严重性,官员的小错、小罪是不会在廷议这种重大场合上来询问,所以如果进行廷问,一定是高官大罪。
尚书是从三品高官,非同小可,御史大夫虞世南走朝臣中走了出来,向张铉躬身道:“臣请殿下同意廷问!”
这是张铉实施否决权的时候,如果张铉觉得不妥,可以直接否决,那么廷问就此取消,由御史台直接进行停职监察。
张铉之所以没有将否决权设计成幕后环节实施,就是出于他对御史台监察权的巩固,在扩大相权的同时,他也要加强监察权。
当然,监察权并不会失控,御史台要监察相国,必须经过张铉同意,同时相国也有权向张铉弹劾御史中丞和御史大夫,这样便可以使御史台和紫微阁互相制衡,有利政权的稳定。
虽然张铉有权在此时终止廷问,但他并没有否决,而是点了点头,“准!”
虞世南转身道:“有请工部尚书卢楚!”
卢楚从朝臣中走了出来,向张铉行一礼,“微臣愿接受廷问。”
廷问虽然很严肃,但在某种程度上还是一种公开质问,还没有到定罪的程度,只是要求合理解释,如果被问一方能解释通过,那么御史台就可以直接撤案了,有点相当于后世的听证会,给对方一个解释的机会。
如果官员果真是无辜,那么公开质问就是对官员的一种名誉保护,让官员公开解释自己所作所为的理由,而不会让人想到暗箱操作。
可是一旦大臣通不过廷问,那不仅意味着正式立案,面临弹劾问罪,更多是名誉上的损失,廷问的威力就在于此。
卢楚是昨天下午接到御史台廷问的通知,要求他进行相关准备,同时御史台之前也已经了大量调查,掌握了相关证据才提出廷问的要求。
此时,所有人都为卢楚捏一把汗,郑善果目光复杂地望着卢楚,眼中带着一丝期待,但又有一种难以言述的恐惧,张铉深不可测的态度让他仿佛在黑暗中找不到方向。
虞世南不慌不忙道:“我们仔细算计,卢尚书在转入中都为官之前,累计俸禄收入共计六千四百余贯,法定永业田和职分田租收入累计五千六百余贯,其中各种开支可用去一半,尚余六千贯,去年王世充的抄家清单中只有钱三百贯不到,我的问题是,我关于卢尚书收入的计算可正确?其余钱财是否都用来购买土地?”
大殿内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声,众人这才意识到,御史台不仅是在追究卢楚兼并土地的问题,而且还在追查他是否贪赃枉法,他兼并土地的钱是从哪里来?问题变得严重了。
郑善果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齐王张铉,只见他面无表情,依旧是那样深不可测,郑善果的心中更加不安了,他又向裴矩望去,他看得出,裴矩尽管在极力掩饰自己的神情,但他的目光中还是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兴奋,就仿佛猛虎在远处窥视自己的猎物一般。
郑善果忽然意识到,裴矩并不仅仅是在帮助自己,他似乎还隐藏着一种更深的企图,郑善果心中开始对裴矩怀疑起来。
卢楚说话依旧吃力,不过他语速很慢,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他表达困难的先天缺陷。
“我有记帐的习惯,从我入仕至今,收支都有记录,若御史台需要,我可以提供。”
停一下,卢楚又道:“隋制规定我应有永业田二十顷,职分田六顷,但实际上我只得授田六顷,都在涿郡,用来奉养双亲和乳母,我本人没有田租收入,从来没有。”
虞世南一怔,又问道:“除了俸禄外,可有别的收入?”
卢楚摇摇头,“没有!”
“好吧!请卢尚书提供收支帐表,我们事后核查,另外,洛阳抄家记录中有两百八十贯钱,白玉两对,金笔一对,除此之外,记录中还有别的未记财物吗?”
“白玉一对是皇泰帝所赐,金笔一对是先帝所赐,应该还有一方名贵砚台,是我父亲遗留,还有几支银首饰,是我夫人之物,钱数正确,是我历年的全部积蓄。”
朝臣中再次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声,如果不考虑那五千顷土地,这个卢楚真的是一贫如洗,在洛阳他可是内史令,居然连普通人家都不如,但由于五千顷土地尚未明确,所以大家都压制住了敬佩之心。
虞世南点点头又道:“我们军队去年曾占领荥阳郡,撤离时带走一批文书,其中就有荥阳郡田契,还有历年的荥阳郡田亩汇计表,御史台仔细核对,我们共找到记录在令郎名下的上田共计五千顷整,分布于十二座庄园,我想先确认,这个田契上的卢幼龄可是令郎?”
卢楚迟疑一下道:“正是!”
“令郎今年只有十四岁,这五千顷上田应该和他无关吧!”
“确实无关!”
大殿上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很明显,廷问对卢楚越来越不利了,现在已经确认那五千顷上田就是卢楚所用,那么这些土地是从哪里来?如果是兼并购买,那卢楚哪来的巨额钱财?
这时殿中少监杨师道再次敲响了云板,大殿内渐渐安静下来。
虞世南并不急于下结论,又不紧不慢地继续问道:“这五千顷土地可是你族人购买,或者是天子赏赐?”
卢楚依旧摇摇头,“土地和家族无关,也不是天子赏赐。”
虞世南的目光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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