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张须陀不懂官场规矩,前两天居然送两坛腌菜给自己,他还以为里面是黄金珠宝,结果里面真是腌菜,气得虞世基大骂,命人把腌菜送还回去。
今天又是这样,穿着半旧的朝服来见自己,当真是想表现他多么清廉俭朴,来衬托自己这些朝官是多么奢侈无度吗?
虞世基心中不悦,却没有表现出来,淡淡问道:“张通守找我有什么事吗?”
张须陀还以为虞世基会主动和自己谈一谈前两个月兵败之事,他也可以趁机说明一下真实情况,不料虞世基根本不提这件事,逼得自己不得不直接谈及正题。
张须陀嚅嗫着说道:“这个。。。。。我来找虞相国,是有点事求相国帮忙。”
“呵呵!张通守太客气了,大家同朝为臣,有什么事就直说,干嘛要提个求字?”
“我是为罗士信一案而来,能不能请虞相国看在他奋勇杀敌,战场立功无数的份上,从轻发落,这个是我的一点心意,请相国。。。。。笑纳!”
张须陀颤抖着手将礼单放在桌上,里面是他的全部积蓄,礼单刚放在桌上,他的手就仿佛被烫了一般,立刻缩了回来,满脸通红,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向人行贿送礼。
虞世基目光十分毒辣,眼角余光一瞟,就看清了礼单上面的数字,黄金八十两,虞世基心中顿时勃然大怒,这是在打发叫花子呢!这个张须陀是想羞辱自己吗?
“啊!张通守这是在做什么?”
虞世基故作惊讶,很憎恶地指着礼单道:“这。。。。。这里是朝堂,你怎么能把这个东西给我,我虞世基是这种人吗?快拿回去!”
“只是给虞相国喝杯水酒!”
“拿回去!”
虞世基的怒容并不是假装,他真的生气了,张须陀居然只给八十两,简直太过份了。
张须陀窘得无地自容,只得取回了礼单,他红着脸道歉道:“是下官唐突了。”
虞世基重重哼了一声,“我是看在你在山东奋勇杀敌的份上,才给你一点面子,否则我非把你打出去不可。”
“多谢虞相国宽容。”
虞世基又冷着脸道:“至于罗士信的案子,你觉得内史省会管这种芝麻小事吗?我是从未听说,你去找刑部吧!或者去找大理寺,你找我就找错地方了。”
张须陀压根就不知道骨仪是虞世基心腹,他也觉得为这桩小案子找虞世基有点小题大做了,他心中又是羞愧,又是焦急,连虞世基的路子都走不通,士信该怎么办?
他万般无奈,只得躬身施礼,“是下官唐突,告辞了!”
他慢慢退了下去,虞世基望着他的背影,冷笑了一声,就凭这八十两黄金,罗士信就非死不可。
38。第38章 矛盾激化
就在张须陀刚走没多久,骨仪便匆匆找到了虞世基,他抓不到张铉,案子就无法审下去,他实在无计可施,只能向虞世基求助。
不料虞世基却一口回绝了他,虞世基站在窗前冷冷道:“这件案子与我无关,你不要来问我,你直接去找宇文述,看他的态度。”
骨仪心中暗骂,这件事怎么可能和他无关,若和他无关,自己怎么会接下这桩案子,不过是想摆个超然姿态撇清自己罢了。
骨仪无奈,只得行一礼,“卑职明白了,卑职这就去找宇文大将!”
他转身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虞世基却丢下了一句话,“罗士信死罪已不容置疑。”
骨仪听得一头雾水,怎么会莫名其妙抛出这句话,他不敢多问,连忙答应,这才离开了虞世基的官房。
相比虞世基的超然态度,宇文述却极为急切,这件事拖得越久对他越不利,书房内,宇文述给谋士许印使个眼色,让他来说这件事。
这件事是许印一手策划,他当然知道下面该怎么办?许印微微一笑,对骨仪道:“目前的状况也是我的预料之中,一旦人犯进了燕王府,想抓回了就很难了,不过骨侍郎可以借此造势。”
骨仪不解,“此话怎么说?”
许印轻捋山羊须笑道:“能压住燕王之人只有圣上,既然燕王不肯低头,那只能利用圣上来逼他把人犯交出来,燕王必然不肯,那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对抗皇权,要么和我们谈判和解,我想识时务者为俊杰,他绝不会为一个小小侍卫丢掉皇太孙的位子。”
宇文述大赞,“许先生看得透彻,燕王虽是长孙,但代王和越王同样受宠,燕王之所以立为皇太孙却没有正式册封,就说明圣上还在犹豫之中,让代王守长安,越王守洛阳,这本身就有立他们为嗣的想法。
三王争嫡,燕王稍有不慎就会失去皇太孙之位,相信燕王很明白自己的处境,他绝不会和圣上为这件小事硬抗,一定会和我妥协。”
骨仪也赞同许印的方案,利用三王争嫡的微妙关系来逼迫燕王就范,他想了想又道:“那我该怎么做?”
许印淡淡一笑,“这还不容易吗?骨侍郎公事公办,去传讯燕王府那晚的所有侍卫协助调查,也包括张铉,把事情闹大,传到圣上哪里去,说不定骨侍郎还会落个不畏权势的美名。”
骨仪目光中若有所思,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骨仪告辞离去了,许印这才对宇文述笑道:“燕王少年气盛,我猜他一定不会妥协。”
宇文述愕然,“那刚才为何先生还说燕王一定会妥协?”
许印笑了笑,“那只是为鼓舞骨侍郎的士气,大将军没见他有点想打退堂鼓吗?”
宇文述点点头,他这才明白许印的深意,不过自己花了大钱,由不得骨仪不去。
他沉吟一下,有点担心地问道:“如果燕王不肯妥协又怎么办?”
“大将军还没有想通吗?燕王是否妥协并不重要,关键是圣上是否妥协,我想圣上会通过这件事了解大将军述求,只要他不是真的想惩罚大将军,那大将军一定会有所收获。”
“先生的意思是说,圣上会插手这桩案子?”
许印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我为什么让大将军去找虞世基,只要虞世基克制不住的贪欲卷入此案,那圣上也一定会插手这桩案子,大将军的机会就来了。”
........
半个时辰后,骨仪再次率领一百多名属下和士兵来到了燕王府大门前,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和中午灰溜溜离去相比,骨仪此时明显多了几分底气,他厉声喝道:“刑部公务,请速速禀报燕王!”
大门口侍卫见他们来者不善,急忙赶回去禀报,片刻,总管钱景忠再次迎了出来,他笑眯眯道:“哟!这不是骨侍郎吗?好久不见了,是哪阵香风把您老吹来?”
骨仪恨得咬牙切齿,“中午我们还见过!”
“是吗?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或许你见的不是我吧!”
“把你烧成灰我都认识!”
“这是怎么说话的。”
钱景忠脸一沉,“我好像和骨侍郎无冤无仇吧!”
“少说废话,刑部审天寺阁血案,涉及十五名燕王府侍卫,这是名单,请立刻通知他们随我去刑部接受询问。”骨仪将一份名单递给了钱景忠。
“很抱歉,燕王殿下不在,我们谁都做不了主,要不,您过几天再来?”
骨仪知道对方一定会这么回答,他已经豁出去了,重重哼了一声道:“我警告钱总管,这是刑部重案,如果燕王府不肯配合,那我只能向圣上禀报,破坏朝廷刑律的责任可是要由燕王殿下来承担。”
钱景忠不屑地撇撇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就是让侍卫去刑部问话吗?说得这么严重有什么意义,名单我看到了,明天我让他们去刑部报到,这样可以了吧!”
骨仪哪里肯相信他的话,他目光凌厉地盯着钱景忠道:“假如我一定要今天带他们走呢?”
“那就请骨侍郎耐心等候吧!燕王殿下进宫去了,等他回来,你自己给他解释清楚,当然,如果骨侍郎想硬闯进燕王府抓人,那请便!”
说完,钱景忠转身走进了王府大门,骨仪恨得咬牙切齿,他当然不敢硬闯燕王府,但要他再灰溜溜离去,也不可能,他回头低声吩咐一名刑部郎中道:“你速带十人去光宅门外等候,若燕王回府,立刻通知我!”
“属下明白了!”
这名刑部郎中带领十名刑部从事向光宅门方向奔去,骨仪又命令所有人在燕王大门前席地静坐,仅仅这个举动,就足以轰动朝堂了。
........
就在骨仪率领百名手下静坐在燕王府门前的同时,燕王杨倓已经在文成殿御书房外等候多时。
杨倓一般有什么事都会和几位师傅商量,但今天他决定听取张铉的意见,主动出击,这时,一名宦官走出来行礼道:“殿下,圣上让你进去!”
杨倓整了整衣冠,快步走进了皇祖父的御书房,御书房内,杨广正在听取御史大夫裴蕴追查杨玄感余党一案。
杨广下了严令,凡和杨玄感造反有勾结之人一律严惩,裴蕴禀呈圣意,数月来已在各地处死或者流放了三万余人,甚至包括司农卿赵元淑这样的高官。
杨广看了看名单,一些被流放西域之人企图半路逃跑,被士兵抓住了,名单上竟然有诗人王胄和虞绰,王胄是杨广很喜爱的一个人诗人,而虞绰则是虞世基的族侄。
这让杨广一时有点难办了,这时,杨倓走进御书房,跪下行大礼道:“孙儿向皇祖父问安!”
“倓儿有什么事吗?”杨广暂时把逃亡名单放到一边。
“启禀皇祖父,孙儿被人欺凌,恳请皇祖父替孙儿做主!”
“什么?”
杨广愣了一下,连旁边的裴蕴也吓了一跳,居然有人敢欺凌皇太孙。
杨广脸色顿时沉下来了,问道:“是谁欺凌你?”
“回禀皇祖父,是宇文述为报免冠罢职之仇,捏造罪名,联合刑部尚书骨仪陷害孙儿的侍卫。”
旁边裴蕴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居然涉及刑部侍郎骨仪,不知宇文述在虞世基身上花了多少财帛?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把前后情况给朕说清楚!”
杨倓便将天寺阁酒楼一案的经过详详细细给皇祖父说了一遍,杨广面无表情,看不出他的想法,倒是旁边的裴蕴却听出了一点端倪,一件小小的打架斗殴案竟然惊动了刑部,这里面的水确实很深啊!
杨广忽然回头问裴蕴,“御史台知道这件事吗?”
裴蕴连忙道:“微臣刚从大兴城回来,尚不了解情况,不过,御史台可能会知道一点内情,如果陛下不嫌麻烦,微臣可以去打听一下。”
“去吧!”
“微臣遵旨!”
裴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杨倓,快步离开了御书房。
虽然御书房内只剩下皇祖孙二人,但杨广也并没有袒护皇孙的意思,他冷冷道:“你的侍卫参与打架斗殴,还伤了人命,刑部秉公执法,又有什么不对,难道因为你是皇孙,你的侍卫就可以网开一面吗?”
杨倓得到了张铉的详细指点,他知道该怎么应对皇祖父的责问,他不慌不忙道:“启禀皇祖父,孙儿并没有袒护侍卫的意思,我的侍卫虽然和宇文太保恶斗,却没有出手伤人,伤人者张须陀的部将,这并不是什么大案子,很寻常的一件小案子,本来是由河南尹王府君审理,却被刑部硬夺过去,皇祖父不觉这里面有点蹊跷吗?”
“那你想要朕做什么,替你来审这个案子吗?”杨广似笑非笑地看着孙子。
杨倓跪下道:“孙儿只求皇祖父主持公道,孙儿不想袒护侍卫,但也绝不容别人欺辱孙儿和孙儿的侍卫!”
杨广注视这个长孙半晌,他从杨倓语气中听出了不同往常的决断和刚毅,他心中有些惊讶,略略沉思片刻便道:“好吧!朕让裴蕴来问审此案,朕同时也旁听一下。”
39。第39章 当堂对质
次日上午,在御史台大堂内,御史大夫裴蕴奉旨审查天寺阁一案,但裴蕴的侧重点并不是案件本身,他更关注其中流程是否有违规之处,这也是御史台的职责,对人不对事。
裴蕴发出了御史令,将所有涉案者全部招至御史台,不仅包括双方当事者数十名侍卫和军官,还包括先期审案者李纲,后审者刑部侍郎骨仪,以及燕王杨倓、前大将军宇文述和齐郡通守张须陀。
这桩案子原本是默默无闻的小案子,但因为昨天下午骨仪率一百余人在燕王府外静坐,引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轰动,不少人开始关注这桩案子,这似乎和皇太孙杨倓有关;尤其它怪异的审案流程更是让人浮想联翩。
裴蕴格外用心审查此案,因为在他身后一道帘子后坐着当今天子,裴蕴心里如明镜一般,圣上绝不仅仅是为了给皇太孙一个辩解的机会,他实际上还有更深层的意思。
杨广坐在左面一道珠帘之后,透过珠帘注视着大堂上的数十人,昨天晚上杨广才有点醒悟过来,这桩案子确实小题大做了,死者只是宇文述的一个家奴假子,而他却为一个假子不惜和燕王对抗,这实在不合常理,那只有一个解释,宇文述是想利用此案达到他的某种目的。
杨广轻轻咳嗽一声,示意裴蕴可以开始了。
裴蕴目光落在了李纲身上,朗声问道:“李府君怎么看这桩案子?”
李纲也意识到了珠帘后坐着不同寻常之人,极可能就是天子,他站起身行一礼,不慌不忙道:“这桩案子很简单,由于掌柜提前来县衙报案,所以在出了人命后没多久我就赶到了现场,我有所有人的口供和现场勘查图,所以这桩案子根本没有必要惊动刑部,我也着实想不通。”
裴蕴见骨仪要开口,一摆手止住他,又问道李纲,“李府君能否说一说这桩案子的前因后果?”
“案子起因是为了争位,天阁寺酒楼掌柜和酒保都能作证,先是燕王侍卫和张通守的几名部将在通堂内饮酒,后到的宇文述之子要强夺座位,便下令家将打砸桌上酒菜,引发了冲突,至于先拔刀之人是宇文智及,在混战中,张通守的一名部将罗士信失手杀死了王庆芳,案子就这么简单。”
裴蕴点点头,又问道:“既然案子如此简单,那为何李府君又把案子交给刑部?难道想推卸责任?”
李纲忿忿不平道:“我并非要推卸什么责任,是刑部来调走此案,刑部的牒文上竟然还有内史省和门下省押印,用宰相之令要逼迫我交案,我能不服从吗?”
大堂内顿时出现一点轻微骚动,一个小小的打架斗殴案竟然牵出了内史省和门下省,着实有点出人意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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