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青骊一声断喝,“我不计较还没完没了了,谁允许你们说卯叶的坏话!”
仿佛是呼应着她的话语,齐缣只觉得眼前一亮,周围陡然间一片通明——只见校园的景色已然消遁无迹,惟有盘根错节、蛛网密布般的朱漆走廊鲜耀地熠熠生辉。
而曲廊上不知何时竟站满了衣袂飘举的“人群”,严格来讲并非实在的人形,而只是模模糊糊的轮廓而已。看起来就好像本身就在发光似的,这些人影周身散发着一种透明的虚幻感。
只有一个穿朽叶色衣衫的少年例外,他的存在感是如此真切。这少年生得眉清目淡,那肤色虽不非常白皙,但宛如古旧象牙一般润泽。然而就在他光洁的额角,却烙着一片刺眼的紫黑色烧伤痕迹。
这伤痕是如此惨烈,却不知为何,给这位少年苍白沉静的容颜平添了几分异样的妖艳气息。
忘记了礼貌,齐缣愕然地盯着这张残缺但却魅惑的面孔。少年却像是早已习惯这种露骨的注视似的,他娴雅地转身向青骊颔首,从容不迫的赔礼道:“小辈们不懂事,魂主可千万别计较!”
“既然司笈都这么说了……”青骊也收起了严厉的神色,淡淡地笑了笑,“还要多谢你告诉我真相,还让我知道了鳞纹宫那家伙的计划!”
这位名叫“司笈”的少年摇摇头,视线不经意碰到齐缣执拗的目光。他顿时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似的,满脸嫌恶之色:“我最讨厌的就是损坏书本的家伙——她也该尝尝被人撕成碎片的味道!”
“你住口!”齐缣大喊着。失控的情绪令她不由分说反手就拍向司笈,可还没碰到对方,手腕却被人一下子握住了。她反射性的转头看去,却从喉间发出破碎的惊叫……
近距离中占据她视野的,是一张平淡的少年面孔,说不上英俊也说不上难看,但是为什么,看起来就那么的诡异呢?
一瞬间齐缣反应过来——这是因为少年的眼眶里转动的眸子只有金色的眼白,完全看不到眼珠!
就是这样一张怪诞的脸,冲着自己,露出一个扭曲的残酷微笑……
和齐缣的尖叫声一齐响起的,是司笈惊惶的呼喊:“海生,不可以!”
而青骊的动作却比这些更快,她一下子撞开突然冒出的金眼少年“海生”,拦在他和齐缣之间。
越过青骊的肩膀,慌乱中的齐缣只看见一股漆黑的水流倾泻而来,如同伞一样张开,像是要吞噬掉一切似的罩向自己。却被一层若有若无的青蓝光晕阻挡,冻结般凝滞在半空中。
而这股黑水,正出自金眼少年海生手中!
“这个人没有对我怎样!”司笈慌忙拉住金眼的同伴,“冷静点,海生,你不能再犯错了!你不记得了吗?之所以废掉青轴书院改建鳞纹宫,就为了惩罚你、镇压你啊!”
“我不想伤害任何人,可为什么他们就是不放过我!”没有瞳孔的目光也没有焦点,但依然可以感觉出燃烧在海生眼底的怒火的温度,朝向青骊和齐缣,他咬牙切齿地低吼着,“司笈是我的老师青轴山长托付的,谁敢对他出手,别忘了我那四位好室友的下场!”
青轴山长、四个室友,黑色的怪异水流……
对于身为一中学生的齐缣而言,这些线索是如此耳熟能详……
还有那个异常厌恶撕书行为的少年。他的名字——所谓的“司笈”,也就是“文箱的主宰”的意思——主宰文箱的,不是书本还能是什么!
如此说来,这个“司笈”是书的化身?
“青轴山长”托付给“生徒”海生的珍贵“书本”,谁若擅动甚至毁伤,就会和他的“四位室友”一样,被“黑水”噬去灵魂……
这不就是那个怪谈吗——“禁忌转学生”的怪谈!
和“绝对不能打开的北院大门”、“夜半私语的古籍阅览室”、“无人走廊上的拍球声”并称香川一中四大怪谈的“禁忌的转学生”!
就在齐缣意识到这一点的刹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微小的爆裂声响起,一连串珠光般的霹雳沿着漆黑水流迅捷地爆裂开来,霎时将其消弥于无形。而海生也像被大力推开似的,踉跄着连退了好几步。
“这里已经是鳞纹宫供奉的神明的地盘了,几时轮到你一个被它封印的怪物说话了?”只听得青骊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更何况别说是你,就连鳞纹宫的那个家伙我都没有放在眼里!”
“说什么大话,你还不是一样进不了鳞纹宫神明——界限守护者的结界,连自己要保护的人都见不到?”
“不要胡说,海生!这位‘魂主’她并不是我们的敌人!”见青骊勃然变色,司笈慌忙一把拉住怪物生徒,拼命阻止他再激怒对方,“我们别再掺合了,撕书的人自然会有报应的,她已经逃不掉了!”
什么报应?什么逃不掉了?这是在胡说什么!
齐缣下意识的一步步地后退着,却只觉得眼角掠过一片光晕,耳中传来一连串抱怨:“撞到人家肩膀了!”“踩我脚干什么,没长眼啊!”
原来自己一不小心撞进了人群里,可完全没有碰到人的感觉啊?齐缣慌乱的低下头,却只见一双手则摆出推拒的姿势,正从自己胁下穿出,她吓得慌忙侧身躲避,半透明的模糊脸孔却直架上她肩膀!
齐缣发出不成腔调的哀叫,几乎是连滚带爬的逃回青骊身边。却只听得对方悠然地轻笑一声:“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魑魅魍魉,邪妖物怪,只不过是瘴气所化,本来就没有固定的实体啊!”
眼前所见已再也不能用常识来解释,“禁忌转学生”的怪谈主角居然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这个学校已经成为魑魅魍魉横行的乐园!
齐缣反射性的转身就跑,却发现双腿几乎完全不听使唤,她硬撑着奔出几步,终于脚底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连眼镜也远远摔开。
即使在滑倒的状态下,她依然挣扎着想逃离眼前的境地,可是黑暗像汹汹涨起的潮水一样席卷而来,再度遮掩发光的长廊,缓缓淹没她匍匐的身体,无声浸透那土色的面颊。
“小缣……”一声幽微的呼喊忽然想在齐缣身后,她反射性的回过头去,青骊的身影早已不见,明明应该伸手不见五指的,可是蓠蓠的身影鲜明的映入眼中,就像深夜的一抹星影。
周身笼罩着一层微光,蓠蓠俯视着跌坐在地的伙伴,露出温柔的微笑,“怎么了,小缣,我们都在等你呢……”
我们……谁是我们?
齐缣的疑惑还没能问出口,眼角掠过的光影令她猛地转回视线——这次出现的是禾泉,她一步步的快速走来,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态度低语着:“我是九十六,蓠蓠是九十七……现在齐缣你也终于来了……”
一时间,齐缣有种恍惚的感觉,为什么禾泉和蓠蓠会在这里,似乎……她们不应该出现啊?
对了,她们不是失踪了吗!
而且为什么禾泉还没有来到自己身边呢?明明是咫尺之间,她走得又那么急,可两人之间的距离却好像完全没有缩短。蓠蓠也有点奇怪,不知是不是因为跌倒在地仰视的关系,今天她看起来特别的高大……
不……不是!
这一刹那,齐缣陡然意识到不对:蓠蓠的脚与自己躺卧地面之间,赫然存在着一段差距,她的足尖自然下垂,也就是说——双脚根本没有碰到地面;而她的脑袋则怪异地耷拉着,好像正被无形的绳索悬住颈项!
一时间,齐缣有种恍惚的感觉,为什么禾泉和蓠蓠会在这里,似乎……她们不应该出现啊?
对了,她们不是失踪了吗!
而且为什么禾泉还没有来到自己身边呢?明明是咫尺之间,她走得又那么急,可两人之间的距离却好像完全没有缩短。蓠蓠也有点奇怪,不知是不是因为跌倒在地仰视的关系,今天她看起来特别的高大……
不……不是!
这一刹那,齐缣陡然意识到不对:蓠蓠的脚与自己躺卧地面之间,赫然存在着一段差距,她的足尖自然下垂,也就是说——双脚根本没有碰到地面;而她的脑袋则怪异地耷拉着,好像正被无形的绳索悬住颈项!
悬挂在半空的蓠蓠,原地疾走的禾泉,她们笼着一层青气的苍白面孔上带着某种不自然的热切神色,将执着的目光牢牢的凝聚在齐缣身上,以唱诵咒语般的语调重复着:“来吧,你就是‘第九十九’哦……”
伴着这半是威胁半是蛊惑的声音,禾泉和蓠蓠的面容渐渐的不一样了,并不是有迹可寻的改变,而是像水渗透土层似的,被同一张隐隐透出的陌生面孔取代——齐缣并不知道,这面孔正是那位身着灰梅色长袍的苍老美人的脸相!
此时此刻,齐缣终于明白青骊所谓的“报应”的意义——学校已经不成为学校,甚至人间已不再是人间,异象世界已经泛滥到现实中来了!
凄厉地尖叫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支持她挣扎起身,向无人的黑暗荒漠中奔去,可刚举步齐缣就惊恐地发现,“禾泉”和“蓠蓠”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阻拦住去路。
少女们戴着一模一样的老妇“面具”,用如出一辙的空洞眼神锁定齐缣的瞳孔,同时微笑了一下,露出深渊般的幽邃漆黑口腔,随即缓缓伸手摆出邀请的姿势:“一起来吧,我不喜欢不合群的小孩……”
“不要过来!”这一刻,齐缣终于崩溃了,她发出歇斯底里的呼喊,“你们想怎样!谁让你们都站在梨以那一边,都帮她说话!是你们活该,活该!”
无情的咒骂着,齐缣猛地伸手推向“蓠蓠”,然而指尖却没有遇到应有的抵抗,全部的推力因为没碰到目标而滑向黑暗的虚无,她整个人也踉跄着向前几步。
就在她动荡的视野里,“蓠蓠”的身体像被疾风吹散的烟云一样,骤然崩解,四散飘流而去。这变化随即波及到一旁的“禾泉”身上,倏忽之间,那看似坚韧的血肉之躯便分崩离析,融化成一抹动荡的浊雾……
“假的!原来全部都是假的!吓我?试试看啊!就凭你们?就凭你们!”语言的失控催化了行动的暴烈,齐缣一把扯下校服外套,像驱赶蜂群那样,朝往昔的同伴们的残影拼命挥动。
“禾泉和蓠蓠”顿时风流云散,无可奈何地朝高处升腾而去,被打乱的人形雾团在黑暗中拉起一缕缕升腾的轻烟……
带着近乎残暴的疯狂笑容,齐缣激烈的喘息着,慢下挥打的动作,循着烟气升腾的方向抬头看去,却在一瞬间崩溃似的瞪大眼睛……
朦胧曼舞的薄雾,还能依稀显现出蓠蓠和禾泉被拉长的面影,她们带着不明所以的笑容扭曲着上升,盘旋着没入一片有着参差边界的黯影——那是一张洞开的巨口,罗列着森然的獠牙,正无声地吞噬着少女们的残象……
齐缣瞠视着这完全践踏常识的景象——那巨口属于一张从未见过的兽面。暴目狮鼻,头顶棘角丛生,虬结的须发飘垂下来,与上升的烟气融为一体,一直披拂到齐缣脸颊边,倏忽之间那些丝缕剧烈扭动起来,以令人毛骨悚然的姿态互相纠结,蜿蜒伸展……
——那些须发竟是由一条条苍白烟气凝结而成的长蛇!
空气腥得令人窒息,白烟兽面散布着蛇群的须发,张开吞噬一切的巨口,从虚空的高处缓缓降下,朝已经呆若木鸡的齐缣不断逼近……
“正月刚卯既央,零殳四方!”黑暗之中,响起了清澈的语声。
一瞬间,如磐的黑暗里,冰冷的白烟间,照进了温暖澄明的光……
齐缣反射性地朝光源看去,那线微明却早已无迹可寻——这点光亮只是幻觉吗?然而就在这疑惑的片刻之间,兽面已经哮吼着,轰然向她重重砸了下来……
要被吞噬了!
这个念头滑过齐缣脑海的刹那,那丝薄明猛地化为眩目的强光,一股巨大的力量随之袭来——有人突然扑过来将她推向远处。
近距离中,齐缣看见镶着光晕的明净侧面:微微有些蓬乱的短发,灵动的双眸……
那是卯叶的脸孔,带着焦灼的表情,警惕地望向凶暴的幻兽。
兽面发出一声悠长的咆哮,低沉但却震耳欲聋。伴着这声嚎叫,它整个转向少女们的方向,倏忽之间,那交错的獠牙汹汹然逼近二人眉睫之前。
齐缣凄厉的惨叫声里,卯叶反射性的闭上眼睛,再度反复地大声念诵起那意义不明的文句:“正月刚卯既央,零殳四方;正月刚卯既央,零殳四方……
一瞬间,兽面前冲的动作滞住了,凝成它肌体的白烟突然间全面崩解,旋转着四下散开,倏地撤退到远处,随即再度融合成原本的形状,像沉入水底般,缓缓隐没入黑暗之中。
眼看着恐怖的对手终于彻底消失,卯叶这才松了一口气,忍不住脚底一软跌坐下来,她撑住地面深深呼吸,自言自语般喃喃说道:“这段咒语……青骊让我想起来的。可是我只能记住青骊说过的两句,所以没能保护梨以……”
这话音未落便被一阵激烈的笑声打断了,齐缣猛地跪坐下来,一把撑住卯叶的肩膀强迫她与自己对视,那交织着得意与绝望火焰的眼神,令她看来简直像变了个人一样:“梨以她怎么了?被这个怪物脑袋吃掉了?她活该,她自作自受!”
“你……你怎么了,齐缣!”卯叶一时被对方的反应弄懵了,片刻后才回过神来,“怎么能这么说啊!”
“都是梨以害的!”齐缣的指尖灌注着惊人的力量,“霓见是去了北院的!那天他还是遵守承诺去赴约了!可你知道第二天梨以说什么吗,她说过了打赌有效期根本不作数,至于霓见会变成那样,都是他活该,让我不要当回事!”
卯叶被她捏得痛到不行:“拜托松松手!你也知道梨以就是这样的为人——嘴上从来不肯服软,其实是在宽慰你……”
然而此刻齐缣的眼中已经完全没有卯叶了:“我一直喜欢着霓见……我打算到死都不说的!可是梨以却敢拿这种心情打赌开玩笑,逼着我去约他!霓见出事还不都是她害的,我那么喜欢的人,却被她弄成那样!我要让她……我要让她为自己做过的一切付出代价!”
卯叶难以置信地瞪着半疯狂的同伴:“怎么能把责任全推在梨以身上?打赌明明是你们两个人的事!”
“可是现在好了,现在她终于被吃掉了!”这一刻,齐缣的目中忽然闪过异样的光芒,“就快了,我做的一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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