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凌天略微转过身体,拉扯到身上伤口,疼痛令他眉峰微蹙了一下。他身上的刀伤和余毒,本是要静养的。
但这一天的奔波,令身上不少伤口都裂开。在外面他不会露出任何脆弱的一面,只是静下来,才觉得疼痛是真的难以忍受。
余毒更令他身体虚弱。
他尽量放缓了动作,才拿起了筷子,刚要吃饭,便见齐翊墨清澈的黑眸锁在他身上,眸子里写着担忧。
他怔了怔,才状似若无其事笑道,“看来我的耐疼能力有待加强。”
你是不是真的不舒服?如果不行,要不要先去床上休息。
但这样的关心无法出口,只梗塞在喉咙中,最终只化成了犹豫的问句,
“是不是很疼?”
“不疼。你别担心。”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没事,封凌天抬了一下手,然后端起碗,又笑道,“快吃吧。我们这两个病人,都得多吃点,补补身体。”
齐翊墨埋头吃饭。
以往,一贯是齐翊墨挑食,吃得也很少。但今天,封凌天因为身体里未完全解开的毒性而有些头晕,一段时间过去,碗中的饭还是没怎么动。而他也发现自己实在没什么食欲,确实吃不下去。
齐翊墨从余光看见封凌天低着的头,脸庞苍白如纸,精神也有些萎靡。一身锦缎黑衣,但是有几处却有湿漉漉的痕迹。似乎是伤口裂开,鲜血沾染了黑袍。
他心里一抽,忍不住再度开口,“你不舒服的话,就去床上躺着。”我来喂你吧。后面几个字还没有出口,封凌天却也开口了。
“墨儿,你猜我今天干什么去了。”封凌天神色郑重,目光中似乎有着火焰在燃烧。
齐翊墨一怔,手颤了一下,这才竭力不动声色道,“去做什么了?”
“我找到了这次暗杀的幕后凶手。他身后的组织人员,也被我一网打尽。”
齐翊墨没说话,默默放下筷子,把轻颤的手放到桌下。
封凌天却没有察觉他些许的情绪波动,只道,“策划主谋是张付行。这人你应该也认识。他以前是吕冀的手下。他不是单独作案,与案子有关的,还有朝中的吕冀余党。但这些人也被我找出来了。”
“……”
“今天以后,这些人再也没有能力来刺杀你和我了。吕冀也在狱中被邢狂处死。这些人,将永远成为过去。”
齐翊墨只是沉默。
封凌天看着他平静的表情,“墨儿,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讲这些?”
“……”
“我只是想说,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我会永远保护你,让你过你所喜欢的生活。”
齐翊墨怔怔地,目光有些空。
“那个园子在火中毁了,但没关系,我们还好好地活着,以后,你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我都会给你。”
齐翊墨身子颤了一下,神情有些仓皇,“你……你没发现……”
“发现什么?”
他没有发现自己和张付行暗中勾结的事吗?
齐翊墨抿着唇,面色苍白如纸。
封凌天眸光渐渐暗淡,“当然,我知道,现在不能得到你的回应。但是,我会等。”
“不。”齐翊墨脑子很乱,抬起头,目光却像是被磁石吸住,紧紧锁在封凌天身上。
封凌天以为他依旧是拒绝,眸子里闪过一丝受伤。
齐翊墨心知自己造成了误解。他猛地站起身,大步走到封凌天身边,身体颤抖,“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封凌天勉强抬头,不解地看着他。
齐翊墨颤抖着,伸出手,手却又停在半空中。只是眼前封凌天苍白的面庞,只让他心跳得很快。
他终于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封凌天的手。那只手触感冰凉,不像记忆中的火热。这是因为封凌天身受重伤。
他忍不住更用力的握住那只手,哑声道,“我喜欢你。”
发自内心的声音,终于说了出来。
封凌天身子一颤,然后似乎整个身体都僵硬了。他似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不敢有任何反应。
“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
他从未见过封凌天这样的人。从来没有人,愿意忍受他的安静,愿意陪他看书写字。虽然自己是一个极其慢热的人,可是他会耐心守在旁边,等待着。
☆、第 23 章
封凌天手一颤,这才缓缓抬起眼帘,眸子里惊喜和恐慌连番出现。他压抑着颤抖的声音,“墨儿,你刚才说……”
“我喜欢……”
封凌天便张开双手,将齐翊墨猛地拉进自己怀中,用极大的力度将他禁锢在怀中。
齐翊墨措不及防,只觉眼前一阵晕眩。但他没有抵抗,只软软地伏在封凌天的怀中。但封凌天力度极大,手似乎在颤抖。
“墨儿……”平静的声音里,是用力压制的情感。他紧紧抱着他,似乎忘了如何表达自己心中的情感,只是一遍遍呼唤着齐翊墨的名字。
“我在。”那怀抱极紧,让他几乎无法呼吸。可是,心却被撑满。他想,就这样吧。他不想再逃避。因为这是一段很珍贵的感情。
“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封凌天喃喃地说。
“我像假的吗?”齐翊墨不由微笑,伸手环住了封凌天的背。但右手却触到一片湿润。他一惊,再触触那温热的湿漉,意识到那是伤口崩裂流出的血液,立刻慌忙推拒着封凌天的身体,“别用力,你伤口都裂开了。”
封凌天依旧紧箍着他不放,在他耳边呢喃,“不要紧。也不是什么大伤。”
“这还不是大伤?”齐翊墨心慌意乱,只用力推开他。封凌天终于恋恋不舍地放开他,悻悻地退回原位。
齐翊墨抬手,看着手中沾染的猩红液体,顿时面色煞白。
封凌天亦觉不对劲,拿了一张帕子,便过来擦拭齐翊墨的手。
齐翊墨推开他的手,“我的手不需要擦,你的伤口要紧。”他转向一旁同样有些焦急的紫烟道,“快请太医过来。”
紫烟忙领命而去。
封凌天半倚在靠背上,心情稍稍平复,这才感觉到身体各处撕裂般的疼痛,只是心里甜滋滋的,那伤口似乎也不怎么疼了。
齐翊墨上下打量他的身体,问道,“哪里疼,我帮你看看。”
“其实不是很疼的。”
“血流了这么多,你身体再好,也扛不住。”齐翊墨温润的眸子里写满了担忧。
封凌天却笑了,笑容里尽是满足。
齐翊墨一直很担心,见他还笑,完全不担心自身伤势,终于有些不高兴,最终只抿着唇,沉默地转向一边。
封凌天微微直起身,微笑着去拉他的手,“墨儿,是真的,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开心。”
齐翊墨抿着唇,不肯扭过身。
封凌天无奈,这才道,“好,都是我的错。我保证呆会都不乱动了,好不好?”
这诱哄的语调令齐翊墨耳朵微微发红,却还是犟着背对着封凌天。
“墨儿,很疼的。你过来帮我看看。”封凌天装模作样地喊疼。
而齐翊墨终于坐不住,转过身,果然见到封凌天一张大大的笑脸。他抿了唇,却不说话,只看向那几个伤处,“我先帮你上点药吧。”
封凌天用的药膏,在殿中都备着。往日太医给封凌天上药,齐翊墨也都看见过,所以他也会上。
封凌天准备解开袖子,齐翊墨却拦住他的手,让他坐着不动。封凌天便也没有拒绝,只是脸上带着笑意,专心凝视着齐翊墨。
外衣被解开,露出沾血的白色内衫。齐翊墨的手一颤,却终是再缓缓将那沾血内衣褪下,再一圈圈解开了紧紧缠绕的白色绷带。
几道狰狞伤口暴露在空气中,鲜血从撕裂出溢出。齐翊墨面色苍白,手僵在半空中,却没勇气去触碰。
封凌天因为疼痛而眉头轻蹙,神情却是温柔的,看见齐翊墨的呆愣,只将他的手拉离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来吧。”
齐翊墨面色惨白,哑声道,“对不起。”
“说对不起干什么。这些伤在我身上,反而让我高兴。如果伤了你——”齐翊墨身子比他差得多,受这样重的伤,他不知道齐翊墨能不能活下来。而每每想到这种可能,他就心惊胆战。见齐翊墨面色愈发苍白,他只道,“没关系,我身体很好,过一阵子就会康复。”他用手遮住齐翊墨的眼睛,“你是不惯做这些的,还是让我自己来敷药吧。”
齐翊墨缓缓摇了摇头,“我来替你上药。”
只说到一半,外面传来了脚步声。紫烟领着太医在门外请示。两人都安静下来,封凌天只开口令太医进来。
太医进了内殿,见到封凌天身上恶化的伤势,惊了一惊,忙过来查看伤势。封凌天本不怎么在意,太医执意要替封凌天把脉,把过脉之后,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封凌天还不怎么在意,齐翊墨却觉得不对劲,温和问道,“太医,伤势怎么样?”
太医一脸欲言又止,“伤口裂开了,还有轻微发炎的症状。而且将军身体里刚中毒,身体本就虚弱。现在伤口反复,更让痊愈变得困难。”
齐翊墨温声问,“不是说毒性已经解了吗?”
“是解开了,但是这毒性极诡秘,下毒之初就对身体造成了极大的伤害。虽然服用了解毒丹,毒药不会再危害生命,但是对身体造成的伤害无可挽回。”太医看了一眼不甚在意的封凌天,欲言又止,“方才诊脉,臣发现将军体内气血淤滞,血气虚弱,这便是毒药之前造成的危害。只怕……只怕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能恢复。”
不仅是身体不能恢复,封凌天身子虚弱,以往强悍无人能敌的武力,只怕也是很难施展。
“太医就不能想个法子替将军调养好身体吗?”齐翊墨攥紧了拳头,身体有些僵硬,但封凌天却一扬手,握住了他的手。
他一怔,再看封凌天,依旧是那副坦然的神情。心中一怔,只有偏过了头。
太医口观鼻鼻观心,只竭力假装看不见那边的你侬我侬。然后忽略那个不在乎病情的病人,对齐翊墨道,“有法子调养,但需要时间。而且这段时间,正是将军虚弱的时候。但将军这几日忙于政务,仓促劳累,实在是对将军现在的身体不利。”
封凌天眯起眼睛,斜了一眼太医,笑道,“原来你拐弯抹角说了这么多,就是要来责备本将当病人也当得不安分。”
太医一惊,忙跪下,“微臣不敢。”
齐翊墨不悦地看了封凌天一眼,又温声对太医道,“你起来吧。不要理他。”
这话令太医心惊。封凌天的权势与强悍,谁敢‘不理他’。但余光看见封凌天笑意盈盈,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那双望着齐翊墨的黑眸中,全都是宠溺。
太医只好低着头站起来,战战兢兢立在一旁。
齐翊墨道,“你再给将军开些补身体的药方吧。”
太医忙不迭点头,“微臣这就下去开个方子。另外,之前开的药膏也要继续涂抹,这样才能尽快让伤口痊愈。”
齐翊墨点头。
太医这才转身,退出了内殿。紫烟将太医送至门外。
见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齐翊墨坐到榻上,拿过药膏,就准备给封凌天上药。
封凌天只拦住他的手,“让紫烟来做这些好了。”
“让我来吧。”
封凌天皱眉,“但……”
“这些伤是因我而起。”齐翊墨语气有些苦涩,“你让我涂,我会心安一些。”
封凌天紧紧握住他的手,眼神如炬,“墨儿,能救了你出来,是我最开心的事。我并没有觉得你是负担。如果让你葬身火海,我才会痛苦至极。”
齐翊墨笑了一下,笑容却有些冰凉,“至少,让我为你做些事。”
封凌天没有再拒绝。齐翊墨动作很温柔,一切都放得极轻。他将药膏缓缓在那古铜色的肌肤上缓缓推开,然后再轻柔推动。
他的动作很轻,而药膏渗进皮肤的感觉,也舒缓了伤口的疼痛。封凌天原本被疼痛折腾得无法安神,但在这动作中,精神却一点点被安抚下来。他微微闭上了眼睛,将疲惫的身体靠在后背上。
一室安宁。
紫烟原本准备进来替封凌天上药,但却见齐翊墨坐在塌边,专心替封凌天上药。这一时安宁,他怔了片刻,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封凌天因为身体虚弱,没有什么胃口,齐翊墨一向也吃得不多。加上封凌天也累了一整天,被齐翊墨包扎好之后,便上床休息。
齐翊墨一个人在书桌前坐了许久,直到夜色深重,青枫进来劝说他上床休息,他才梳洗上了床。
封凌天因为身上的伤,睡的并不安稳。齐翊墨尽量放轻了动作,但上床的时候,封凌天还是醒过来。
封凌天撑开朦胧的睡眼,“墨儿……”
齐翊墨应了一声,在他旁边躺下来。以往,封凌天总是喜欢霸道地将他箍在怀中,但今日他身体虚弱,实在不好再撕扯开伤口。他只微微动了一下手,将齐翊墨的一只手握住。
齐翊墨也只安静地躺着。身边人像是清晨的朝阳,散发出阳光与热力。而这阳光与热力,顺着那只手源源不绝地涌进身体。
这便是爱上一个人的感觉吗。
心中安稳,无限甜蜜,无论未来是什么风雨,都有信心去面对。
“凌天。”他轻声说。
“恩?”封凌天已经快要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回应。
“这几天都不要再这么忙碌了,好吗?”
“恩……”依旧是朦胧的声音,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我担心你的身体。”齐翊墨的声音有些暗哑,“我不想看到你再受伤了。”
旁边安静了片刻。他几乎以为封凌天已经睡着了。
心中依旧是混乱的。
“好,这几天我都不出去。”低沉而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
☆、第 24 章
封凌天这些天,都呆在养心殿中。
太医说,他身上的伤口需要静养,他便在床上躺了五六日。陈文贤等人原本还想汇报政务,但一概被紫烟拦在门外。
好在陈文贤是个一贯深知封凌天心思的人,这几日处事都极周到。而封家军也信赖陈文贤,所以政务倒有条不紊。当然,出现的问题也不少,但大家毕竟都担心封凌天的伤势,所以都一力承担下来。
而在园中,封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