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周轻重眼一眯，“你爹娘他们是被玄霄门的人……”
“我不知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的。我试着打听过光就谷的事，可没人肯告诉我。我想他们就是知道也不会跟我说的。”
周轻重想想也是，即便真是玄霄门做的，他们也未必会承认，更何况是对谷玲珑。
“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被带到了平阳府。陆先生说……你已经见过他了吧？”
“嗯，陆少暄，早见过了。”
“他说我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相貌资质都不错，正符合他们的要求，就让我留下。我开始不肯，说要去找你。他问我是不是知道你在哪。爹说过：跟谁也不能说你会去千笃谷。我就说不知道。然后陆先生又问我知不知道光就谷的人是什么人杀的。我说不知道。他就说是你联合了乌满教的人。我知道不是，可我不敢说。”
说到这谷玲珑停住了，咬住嘴唇满脸委屈，似乎又回到了当年刚刚痛失双亲就身陷险境的茫然惶惑当中。
周轻重心里一软，口气缓和下来，“那你……试着跑过吗？”
“嗯。”谷玲珑点头，“可那时太小了，根本跑不掉。被捉住总要挨打饿肚子，跑了几次我就彻底死心不敢再跑了。后来江湖上都传言你杀了寻儿哥哥，我不信，可从那时起就再也没有了你们的消息。”
“时间一天一天过，我开始是被逼着学这学那，渐渐地时间一久也就习惯了。玄霄门的人见我安份下来，知道我不会再逃，就正式收了我入门。身处同门，平时能有些接触的人相处下来跟普通人也没什么不同。因为年纪小，一直没任务，日子过得也还算平静。我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到你了。等将来成了杀手，就算说不定哪天横尸街头，也不会有人认得我。直到去了肃州……”
“你去肃州就是为了杀我吗？”
“不是。”
“不是？”周轻重有些意外。
“我是在你们到肃州前不久才被‘卖’去桃源楼的，桃源楼的妈妈不是玄霄门的人，她是为了多得些钱说了假话。其实……”谷玲珑看着周轻重顿了顿，“我是去杀元凉元大人的。”
“啊？！那个肃州知州？”
“嗯，就是他。”
“难怪何远峰说他花银子捧你是为了元大人。”
“嗯，开始因为不知道元大人喜欢什么样的姑娘，玄霄门就在肃州的各个楼馆里都安插了人手。后来他在桃源楼看上我，杀他的任务就被安排给我了。”
“可中途我跟寻儿出现，你们的计划被打乱了？”
“嗯，我收到指示说行动暂停。他们要把我送回平阳府。”
“那你怎么没被送走？”
“他们说要再安排人杀你。我怕你有危险，就要求他们把任务派给我，因为当年陆先生说是你杀光了光就谷的人，所以我说我要趁机报仇。大概他们知道事实不是那样，心虚说你毕竟是我师叔，怕我到时下不去手。我说能，他们就在一壶水里下了无色无味的毒，让我想办法拿给你喝，说你们早晚会跟何远峰动手，到时候只要你内力受损一定会毒发。”
“灵樟草？”
谷玲珑一愣，“你怎么知道？”
“不就是寻儿中的那毒？应大哥告诉我的。那为什么我没事，反倒是寻儿中了毒？”
谷玲珑低下头去，眼圈又红了，“我当时不知道那是寻儿哥哥，还以为只是你的朋友。虽然不想跟你相关的人有事，可情况紧急，我没有时间多考虑。那时你们已经决定当晚住在桃源楼了，在跟妈妈问我的事。我往房间送水时，正好碰见另一个姑娘也要去给你们送水，我偷偷把水壶跟她换了，然后跟她一人进了一个房间。后来他们不让我再见你们，于是你就被安排在了我进过的房间。”
“就这样，大哥中了毒，等我知道他是谁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当时我想，好在灵樟草的毒性比较弱，只要十几个时辰内不受什么内伤就没事了。可是没想到：那个何远峰竟追来了。”
周轻重想起那晚谷玲珑曾声嘶力竭地试图阻拦，但是后来被他点住了，“那时如果我没点你，你会说出来吧？”
“嗯，眼见拦不住，我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
“那事后你怎么不说呢？”
“嗯……”谷玲珑犹豫片刻，“我听大哥说，师叔冒名顶替了一个叫沈飞燕的姑娘要去杀个人？”
“嗯，怎么了？”
“那……没人给过师叔什么药吗？”
周轻重明白了：玲珑跟我一样，接任务的同时也服了毒。看来郑掌柜还真不是不相信我。这回棘手了，她需要杀的人是我……怎么才能拿到解药呢？冲进玄霄门去逼他们拿出来吗？
见周轻重陷入了沉思没有马上回答，谷玲珑大致也猜得出他在想什么，“其实即便我说出实情也无济于事，咱们总不能直接杀到玄霄门去吧？那样的话不但拿不到解药，恐怕你们要查的事也很难再继续下去。我也希望师伯惨死的真相能早日水落石出，我相信杀害师伯和我爹娘的是相同的人。如果这些都是玄霄门做的，他们跟焱云教无冤无仇，一定是有人出钱买凶，我们需要知道的是幕后主使到底是谁。这样我就想等你们查出些眉目了再说我的事。”
“而且差点害死大哥，我也实在说不出口。所以这一瞒就瞒到了现在。师叔，我真的不是有心。除了那时差点儿害了大哥，我再没做过半点对你们不利的事情。你相信我。”
谷玲珑确是被逼无奈，周轻重没有理由再怪她，“我信。不过，你这一直拖到现在也没有动静。他们不怀疑你吗？”
“说到这个很奇怪，那时离开肃州，我很快就接到命令：让我先不要动手，留在你们身边等待新的指示。结果到现在那边也没再有过什么消息。”
“这样啊。”周轻重想了下，“他们可能是在等待时机想把我们一网打尽。我猜得不错的话，他们一定会再联系你，记得有消息要赶紧告诉我。”
“那当然！”只要周轻重还愿意把她当自己人，让谷玲珑做什么都行，“不过……师叔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我的事，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告诉大哥和其他人。”
“为什么？”
“嗯……”谷玲珑的头低垂了下去，“有可能的话，我希望我在玄霄门做过杀手的事永远都没人知道。”
周轻重认真考虑了下，“好，我答应你。而且我保证：你的解药我一定会给你弄到。”
谷玲珑破涕为笑，“还是师叔疼我。”
周轻重笑不出来，“你也得答应我。”
谷玲珑很聪明，“你没告诉大哥你是服了毒药才能进入玄霄门的？”
“嗯。”
“我不会说的。”
“那就好。”周轻重点点头，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对了，你知不知道那个元凉元大人已经死了？”
“知道。”
“什么人做的？是玄霄门的人吗？”
“不知道，应该是吧。”
“那你知道的玄霄门的人里，有没有一个姓番的？”
谷玲珑仔细想了想，“没有。”
“那……那天在红绡楼，有个后来一直跟我们站在一起、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你可还有印象。”
“呃……好像是有一个。”
“你认得他吗？”
谷玲珑又仔细想，“当时太乱，我记不大清那人的长相了。不过应该不是我认识的，否则我不会认不出。怎么了？那是个什么人？”
“哦，没什么。”周轻重想如果真是个谷玲珑没见过的杀手，那现在跟她说太多也没什么用，“行了。先这样吧，咱们答应彼此的事可都要记住。昨晚回来到现在我还什么都没吃过，好饿。你去忙你自己的吧，我到后厨看看。”
见周轻重起身，谷玲珑也跟着站了起来，“师叔饿了？那我去给你找些东西来吃？”
“不用，我自己去。”
谷玲珑不敢太过殷勤，生怕周轻重会再次疏远自己，闷闷答应一声便走了。
东行中原 之卅九
伽陀被送回来之后园子里又来了不少人，没什么需要谷玲珑帮忙的。出了周轻重的院子，她心事重重地慢慢朝着后园走，不知不觉就到了花园里的一个内湖沿岸。
虽然师叔还是不喜欢我，可现在我俩之间有了不能对其他人说的秘密，也算好事吧？谷玲珑幽幽地想着，又不禁自问：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对师叔动了心的呢？小的时候也喜欢，但那时毕竟不懂事，跟现在的感觉还是不同。那么……是挂念太久，再见面便一发不可收拾么？
正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谷玲珑一抬头，远远地在一丛树荫下看见个人影。是唐初五，他正对着湖面煞有介事地蹲着马步。谷玲珑想要转身。
“玲珑！”唐初五看见她了。
噔噔噔──唐初五兴冲冲地跑到谷玲珑身边，“帮周大哥换完药了？”
“嗯，你在练功？那不打扰你了。”谷玲珑还要走。
“不是的！”唐初五不想她走，有些急，“也不算什么练功。我师父说我基础太差，他现在也没什么时间，就让我没事先蹲蹲马步。”
谷玲珑忍不住笑，“师父？据我所知，项大哥可没准你这么叫他。”
唐初五不好意思挠挠头，“背地里就让我这么叫嘛，反正也没其他人听见。再说他说了，等我能蹲到经得住他三脚不倒，他就正经教我功夫。哼！你看着吧，到了那个时候，他一定会让我正式拜师的。”
大哥的三脚？谷玲珑打量了一下唐初五不禁腹诽：就你这底子，再蹲三年也未必顶得住我的三脚，别说大哥了。可看着唐初五劲头十足的样子，谷玲珑也不好说什么打击的话，“嗯，我们都是从小练起。你是晚了点儿，不过只要能坚持住，假以时日，应该会有效果的。”
“你们？”
“呃，不。我是说师叔和项大哥他们，他们身手都那么好，肯定要自小练习才行。”
唐初五撇撇嘴，虽然是明摆着的事，但当着自己喜欢的姑娘，嘴上还是不想服软，“我一定会努力的，等到了师父……不，等到了周大哥的年纪，我也要成为名震江湖响当当的大人物。”
谷玲珑明白唐初五的心思，没有反驳，笑一笑她走到湖边的一块石头旁坐了下来，“嗯，我相信你。小的时候常见爹教导师兄们练武，多少也懂得一些。你继续吧，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看得出，可以告诉你。”
“真的？！”唐初五两眼放光。英雄舞剑美人作伴──这是他梦寐以求的，虽然现在只是蹲马步。
“挺胸收腹，气沉丹田，下盘要稳。”谷玲珑看着唐初五心不在焉地指点着。
唐初五如她所说，一一照做稳稳地蹲住不动了。谷玲珑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到湖面，最后看向虚无地远方失了神。
“唉──”
良久，谷玲珑不觉发出一声叹息。唐初五站直身体，双手举过头顶又慢慢放至脐下收了势。
“怎么了？”唐初五蹲到谷玲珑身边，“有心事？”
谷玲珑依旧迷离着双眼看向湖心小亭，“没有。就是……你说，像我师叔那样的个性，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啊？”唐初五不明所以地看着谷玲珑的侧脸，“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哦，没什么。就是刚才去给师叔换药。我说师叔年岁也不小了，怎么也不找个女人在身边照料。”
“女人？”唐初五想起昨晚看到的一幕，“他不需要吧。”
谷玲珑的脸转回来了，“不需要？什么意思？”
“他有我师父。”
“大哥？那怎么能一样呢？”
“嗯……嗯……”
吭哧半天，唐初五憋出一身汗，脸也涨红了。
“‘嗯’什么啊？说话！”
唐初五一咬牙，“那我告诉你，你可不要对别人说。”
“你说。”谷玲珑的脸色有些发白。
“就是昨晚伽陀让我去找周大哥，找到我师父那儿，我看见周大哥正在他帐中，而且床帏关得严严的……”
“别说了！”谷玲珑猛然站了起来。
唐初五吓了一跳，也跟着起身，“怎……怎么了？”
“你分明是在胡说！”
“你怎么生气了？”唐初五慌了神，“你说过只当项大哥是亲哥哥，我才跟你说这些的。再说桃源楼红绡楼那样的地方，不是到处都有公子小倌整天混在一起寻欢作乐，这也不算个什么大不了的……唉？！玲珑！玲珑！”
谷玲珑转身跑掉，并很快消失在了唐初五的视野里。
三天后，伽陀勉强能下地了，周轻重决定要再去馨庄，项寻带回了张财主的脑袋。
这次周轻重走得光明正大，大家一起到院子里送他。他又扮上了女装，穿的是项寻找人给做的衣服。顾七娘已经仔细教了些姑娘家该有的姿态神情，此刻他立在马前不说不动，一副风华绝代风情万种的样子。所有的人都嘱咐他千万小心，除了谷玲珑和项寻。
谷玲珑站在远处，项寻站在跟前。
周轻重准备上马了，见项寻傻愣愣地望着自己，“想什么呢？我走了。”
“你过来。”项寻抻长了脖子。
周轻重把耳朵贴到他嘴旁。
“下次就这样扮着吧。”
“什么？”
“在床上的时候。”
周轻重一把推开了项寻。
“轻重！温柔，温柔，又忘了！别这么粗鲁。”顾七娘在后面喊。
周轻重羞得满脸通红，哪还顾得上什么温柔。
“我走了！”没好气地撇下一句，周轻重翻身上马，策马启程。
项寻盯着那背影，不是他不担心，大家的叮咛足够了，他只是不希望周轻重心里太过记挂分了心。
看着周轻重和项寻的一举一动嬉笑怒骂，谷玲珑黯然神伤，转过了身去默默离开。
周轻重很顺利地把人头带到了馨庄，陆少暄很高兴。给了周轻重不少银子，又让他去找郑掌柜要解药。
再次来到凌云客栈，郑掌柜显然早已得到消息。不等周轻重开口，他就把解药直接拿了出来。然后什么也没多问，他告诉周轻重可以回去了。
还真是有杀手的风格啊。周轻重这样想着走出了客栈。刚一迈出门口，头上被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