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寻把茶又喝了,一副很不在意的样子,“哦,没全扣,扣了两个长老,有一个好像是教主忽里兀查的师父。因为忽里兀查是孤儿,长老就算作是父母长辈来的。”
周轻重腾地一下站起来了,“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让其余的人捎信回去,说是辽东帮的帮主看上巴罕古丽了,让他们尽快退亲。”
啪!周轻重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你疯了吗?!”
项寻似乎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只是很平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回天教是西域最有势力的教派,你爹在世的时候对他们也要敬上几分,你现在竟然无缘无故就扣他们的人,扣的还是教主的师父,还明目张胆夺人所爱逼人家退亲?你这是要辽东帮对回天教宣战吗?咱们现在身处西域腹地,回天教要是想抓你,就是把你我带来的人加起来也未必能跑得出去!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想不明白了吗?!”
项寻笑了,“这么担心我啊?”
“我没心情跟你说笑。”周轻重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项寻拉住他的袖子,“你坐下,听我说。”
周轻重冷着脸跟他对视了一会儿,缓缓地坐下了。
“你说的我当然知道。可由第三方介入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否则你能想出什么办法让正打的火热的两教反目退亲。如果我不认识巴罕古丽,我甚至可以杀了回天的人嫁祸给乌满教。但现在的情况我不能这么做,纵然乌满教与焱云教之间还有一些恩怨有待解决,但这次的事可以算作是我跟巴罕古丽之间的交易,不管哈里克为人如何,乌满教是不是中原武林所谓的邪教,她始终是无辜的,我不想她在这些无休无止的江湖恩争斗中卷入过深。”
“而且,说到底我是男人,就冲着巴罕古丽叫我一声‘项大哥’,等到时需要离开哈实哈儿的时候,我也不会以什么她有了别人的孩子为借口坏她名声。到时我会说是自己朝三暮四心猿意马,娶巴罕古丽不过图一时新鲜,相处一段时间之后发现与异族女子通婚不过也就那么回事,所以我要休了她再娶。”
“总之,既然她答应了会帮我,那么今时今日将要挑起的新的争端我愿意一个人承担,就算是我进了乌满教查不到什么,我也愿意成全她跟艾里木。”
项寻一口气说完,周轻重的态度似乎有所缓和,可稍微想了一下,他紧皱的眉头松开,又换了眉梢挑上去,“哼,好个怜香惜玉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啊。你不希望巴罕古丽牵扯过深,就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甘心让辽东帮平白多出两个敌人吗?再说如果如你所想,以那样令人不齿的理由离开巴罕古丽,必定会落个抛妻弃子的恶名,以后还有哪家的姑娘敢再嫁给你。”
听到后面几句,项寻忍不住乐了,“我会扣押回天教的那两个长老直到咱们安全离开西域。至于是不是多出两个敌人,乌满教怎么说也是曾经企图攻上焱云峰,我本也没打算跟他们修好。回天教么,井水不犯河水自然最好,但要是真的因为这次的事成为敌手的话,我也不怕他们。不过你说会有哪家的姑娘敢再嫁给我……像师祖无颜子、应伯伯或者我兀颜师父那样自己潇洒一辈子来去自如不也很好吗?再说你这将近而立之年的师叔还孑然一身,我又想那么多干嘛?”
“你跟我怎么能比呢?既然练了玄冰寒功,我就没打算再去考虑什么儿女私情男、欢女、爱。我看你倒是火气大得很,不赶紧找个正经姑娘成家立室还不早晚憋出毛病。”
“嘿嘿……”项寻朝周轻重靠了靠,“不是有你吗?”
周轻重的白脸青了红,红了又白,“你休再胡言乱语,告诉你:今天早上不过是个意外,你不会再有机会了。”
“是吗?只是既然找到了解你心病之法,只怕再过几日你便不会再这么说了。”说着项寻的脸上竟露出几分得意。
周轻重咬咬牙,“我又不是女人,要从一而终,天下有这等龙阳之好的多了去了,我非要找你么?”
“你敢。”项寻忽然不笑了,“我知道你是随便说说不当真的,但我告诉你句正经的,将来要是我知道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一定会让你后悔几辈子都不够。”
“哼!马上就要去成亲的人有资格说这话吗?”
“你……”项寻无奈地又笑了,“你成心是不是,说句顺耳的话有那么难吗?”
“你还好意思嫌我说话不好听?扣人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事先跟我商量?”
“你知道了的话,一定会阻止我的。”项寻振振有词。
周轻重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看了他一会儿站起来,“事情你已经做下了,只希望你将来别为今天的决定后悔就好。行了,按照你跟巴罕古丽说好的,过几天你就要去乌满教了。今天不说这事了,有些饿,去吃饭吧?”
“嗯?怎么,到时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不了,毕竟当年的事影响太大,我跟你一起去会比较危险,还是少惹麻烦吧。”
“那你要一直住在客栈等我?”
“嗯。等你说了自己的身份,就让你的人进入哈实哈儿吗?”
“让少部分人进来,大多数还是留在外围随时准备接应咱们撤离。”
“好,到时你想找我的话就来客栈。我要找你的话就去牙儿干河边吹竹管,那声音很像鸟叫又传得远,不会引起怀疑,你听过也听得出来。”
“那……万一我想找你出不来怎么办?”
“嗯……吃完饭去河边,我把吹竹管的方法也教给你。”
项寻眼睛一亮,“你肯教我?!那我以后是不是也可以用那个方法找寻儿来玩儿?”
周轻重抚了抚额头,“你可以用竹管叫寻儿,但要是在逼不得已或生死攸关的时候,不可以找它来‘玩’。”
项寻有些失望地撇撇嘴,“好吧,你对它比对我好呢。”
周轻重懒得再理他,转身自己先往门口走了。
纵深西域 之十八
转眼一个月过去,一切暂时都还顺利。
那时回天教很快按照项寻所提的要求退了亲。消息传开,哈里克不明所以正在教中大发雷霆,项寻带人登门造访,重新报上名号身份表明来意。哈里克云里雾里,叫出巴罕古丽询问他们是什么时候见过面。
其实巴罕古丽当时也是刚刚知道退亲的事已经解决,不过见项寻对她使了眼色又比了下脸就说是在这次回来的路上。项寻说了自己装扮成卖参商人的事,哈里克又找了驼队的人来问,经过仔细辨认,他们确定项寻就是金半两。还说一路上他确实跟巴罕古丽走得很近,后来巴罕古丽还怕他被回天教的人伤害偷偷派人把他跟同行的人送走了。
哈里克问项寻为什么要乔装易容混入驼队,项寻说自己是在中原地区见到的巴罕古丽,然后便贪图她的美貌尾随而至。
接着哈里克没再多表示什么,只说让给他时间考虑考虑。
三天后项寻带着金银礼品上门提亲,哈里克当场答应下来。然后他根本就没用项寻说什么辽东太远要先在哈实哈儿办婚事,自己就提出了要省去定亲仪式,让他们直接成婚。项寻已经没时间想得太多,自然也就立刻同意了这本在计划之中的安排。
于是从洞房花烛夜开始,项寻在地上一睡就睡了半个多月。期间巴罕古丽几次说地上凉,相信项寻让他到炕上睡都被他拒绝了。巴罕古丽见项寻虽然平时为人处事不拘小节,偶尔还会放荡不羁流露出些许匪气,可这种时候却是义正严词地说着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便更加觉得他是个值得信赖的人,更想他的事自己能帮上忙了。
乌满土城分三部分:地势最高的内城是哈里克与夫人、巴罕古丽和教中地位较高的护法长老们生活议事的地方。里面还有一处建在地下的石砌禁地,里面供奉的是乌满教历代教主和巴罕古丽生身母亲的灵位。地势相对稍低的中城是乌满教众弟子的居住场所。而跟哈实哈儿相接、面积最大的外城则是用来给教中的人练功和接待客人用的。
另外巴罕古丽没有兄弟姐妹,据说她的母亲是当年生了她之后不久就过世了,哈里克后娶的夫人没有生养。而这也就是巴罕古丽不得不经常离家的原因。
哈里克认为:西域功法偏于蛮力,东北塞外更善骑射,苗疆地域注重的是暗器和施毒,只有中原武功精于技法博大精深,又有少林武当这样历经近千年却兴盛不衰的名门大派。这样他自己教务繁忙无法擅离,又因与中原武林素有隔阂外人无法完全信任,就把女儿从小当男孩养,送巴罕古丽去汉地学习礼法、轻功以及易容之术,在有机会的时候派她跟教里的高手潜入各个门派盗取或偷学一些秘籍,以完善乌满教自己的武功心法,并把其中的心得在西域各教之间大肆推广。如此一来,中原武林自然觉得乌满教乃鸡鸣狗盗之辈,嫌恶之余也多有戒备。
这些都是项寻在每晚和巴罕古丽睡觉之前闲聊得来的,开始是巴罕古丽常常问起为什么回天教会退亲和辽东帮事,项寻不想跟她说得太多又不能直接回避便总是把话题引到乌满教上,巴罕古丽自觉对项寻没有欺瞒问心无愧,自己知道的事倒是从来都不保留。
一段时间下来,乌满教的事项寻渐渐从巴罕古丽那儿问得差不多了,乌满土城上下也都快被他和跟他一起住进城中的孟大成等十几个人在暗地里找遍了,还是没有找到任何跟焱云教有关的线索。
又过了几天,最后终于还剩下一个地方:乌满教的禁地。而所谓禁地自然是重兵把守,巴罕古丽说本来那里只有哈里克可以进去,但她小的时候淘气,曾经趁人不备不慎触动机关进过一次。里面除了有供奉牌位的房间还有一个书房,书房里有大量的汉文书籍和哈里克多年以来与其他人的往来书信。而哈里克每个月的初一十五和巴罕古丽母亲的祭日都会去那里祭拜先人和悼念妻子。
明天就是六月初五,距离项寻跟周轻重离开妙手县加入驼队已经两个多月了,就是项寻不急,巴罕古丽的肚子也不能再等了。于是合计了大半宿,两人决定第二天想办法弄晕哈里克,然后项寻扮成他的样子,巴罕古丽带他进入乌满禁地。再让被安排住在中城的孟大成带人潜进内城,准备好万一被发现了好制住看守禁地的守卫。当然如果真的发生了这样的情况,项寻也就得立即想办法逃出哈实哈儿,所以当晚他便写好休书交给了巴罕古丽。
巴罕古丽见项寻在休书里只字未提她已有身孕的事,而是把责任全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感动得一时无以言表。狠了狠心说哈里克酒量很好,想灌醉他不太容易,恐怕只能用迷药,可她所熟悉的迷药哈里克都会有所察觉。项寻考虑了一下,给了巴罕古丽一些他带来的无色无味辽东药草做成的药粉,说到时他先跟哈里克喝些酒,等到自己真扛不住了让巴罕古丽再看他的眼色把药下到酒里。为了证明只是迷药,项寻还当着巴罕古丽的面吃了一把,吃完他就昏了过去,直到天亮之后被巴罕古丽叫醒。
牙儿干河边,周轻重看着水面等来了伽陀。
伽陀身后跟了个人,那人披着恰多尔,只露了张脸,不是汉人。
周轻重回过身,“提舍,这几年辛苦你了。”
叫提舍的人一低头,“主人言重了,那是属下份内的事。”
“嗯。”周轻重颔首,“放心吧,你很快就可以回虞渊跟家人团聚了。”
提舍一抬头,“您的意思是……”
“就在今晚。”低低一声说完,周轻重又看伽陀,“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伽陀上前一步,“昨天咱们的人终于挖通地道打穿石墙进到了禁地之中。找了一宿,需要被看见的信都挪到了供奉前乌满教主夫人牌位的房间,火一旦着起来除了那里其余的地方全都不能幸免。等到火灾之后需要清理的时候,项帮主一定会发现那些信的。”
“那好,今天是初五,一旦提舍那边出了什么差错,哈里克没有喝下毒酒,就等着他进了乌满禁地再放火。出口堵严,要保证就是人躲到没火的地方也会被呛死。”
“可项帮主住在内城,万一要是他发现着火,赶过去跟咱们的人起了冲突怎么办?”
周轻重想了一下摸摸怀里的竹管,“我会提前把他叫出来的。”
白天很快过去,夜幕降临。
项寻和巴罕古丽准备好了,周轻重准备好了,孟大成带着人准备好了,伽陀带着人准备好了,提舍也准备好了。
一个目标,两队人马,三方较量。
一场牵扯了五支教派的大戏在浓浓的夜色中缓缓开场。
纵深西域 之十九
吃过晚饭,哈里克正在一个人自斟自饮,有人进来通报说是项寻跟巴罕古丽来了。
自从做了乌满教的女婿,项寻对哈里克始终是敬而远之,饭也很少在一起吃。巴罕古丽的解释是新婚燕尔,他们当然要多找些机会独处。理由虽然有点儿不成体统,但也算是人之常情,哈里克没有多说过什么,由着他们去了。
这一听说女儿女婿来了,哈里克先是有些惊讶,随后就高高兴兴地让人去把他们领进屋,然后站起来自己也迎到了门口。
“岳丈大人。”项寻按照回鹘人的礼节把双手交叉在胸前点头鞠躬,不过他还是不习惯把爹娘叫成阿达阿那。
哈里克似乎从来不怎么在意这些小节,笑着走过去拍拍项寻的肩膀,“怎么今天有空,一起来了?”
“嗯……我跟巴罕古丽商量了一下,我离开长白山的日子不短了,她这嫁了人,就不再是长不大的小女孩儿,不能老赖在您的身边不走不是?我们想明天收拾收拾行装,过几天差不多就该往回赶了。算一算我都在城里住了一个多月了,也没说找个机会跟您好好喝点儿酒陪您聊聊。这一走不知要过多久才能再来看您,所以……”项寻看了巴罕古丽一眼,“我们想过来看看,今晚陪您多呆会儿。”
三个人一起走到屋里坐下来,哈里克把桌上的酒杯往自己跟前挪了挪,又命人去拿杯子再添些下酒菜。
“唉──虽然知道你们不可能一直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