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久闻夫人的大名,觉得夫人像极了在下的一位故人。”于无涯虽然目光凌冽地直视她,但眼里坦坦荡荡。
顾以微挑眉,看似疑惑地问:“哦?于将军的故人是谁?”
“她原是天牧国的莲毓皇后,在多年前的选贤大典上救了在下一命,还将天御国的三十万大军托于在下。”于无涯很是恭敬,看来他也在怀疑她的身份。
“我听闻莲毓皇后在三年前已经去世了,真是可惜呢。”顾以微脸上的笑意很深。
“不论她在世或者不在世,皇后对在下的恩情,在下都不会忘记。”于无涯那郑重其事的脸映在顾以微的黑瞳中。
原来他是来向她表忠心的。
顾以微不由得接着说,“于将军武功盖世,当年受蛊毒蚀心还能护住竹球,一举夺魁是当仁不让的。”
这段话源自选贤大典上她对于无涯说的一段话,如此于无涯应该明了她的身份。
多一个帮手总是后的,她很庆幸,当日果真没选错人。
、交易2
回到琉璃宫,卫子琪与雪狼在院子里玩闹,流云还没有回来,顾以微自信,那些太医们根本诊不出心蛊,更无法让萧启瑞醒来。
所以她有十足的把握晏文钦会答应这笔交易,而她只要找到解除心蛊的办法便能取得天牧国的雪域地图,如此倒是省事了不少。
骤然,天空零星地飘起了小雪,琉璃宫外隐隐深翠,零星有残雪覆盖,逶迤迭翠之上似有数道裂痕,叫人不忍卒睹。
顾以微半阖上眼,虽然事情顺利,但她的心却不安,因为冷静时,萧启瑞挣扎痛苦的样子总是闪烁在脑海,挥之不去。
“嗷呜——”
雪狼见她回宫,很是兴奋,狭长的狼嚎声令宫人们紧张不已。
“主子,这只狼以后真的要住在这里吗?”青蓝缩在菲儿身后,难以置信地望着院子里自娱自乐的雪狼。
“青蓝,你别小看它,它可是狼王。”顾以微俯下身,朝着雪狼招招手,雪狼立刻亲昵地靠过来,俨然像是家养的宠物。
卫子琪一脸吃味,却不敢招惹顾以微,只是好奇的问,“姐姐,雪狼从来不搭理生人,它怎么会和你这么好?”
“因为它曾经救过我。”顾以微对雪狼是充满感激的,如若没有它,她可能早就死在芗城了。
“那这么说,你早就认识雪狼了……”卫子琪有些不开心,晏文钦和雪狼都与顾以微这样要好。
顾以微从卫子琪脸上看出的端倪,放开雪狼,拉着她的手走进屋里。
“饿了吗?”顾以微让青蓝去准备点心,又让菲儿去为她选几件新衣。
“不饿。”卫子琪天真浪漫,立刻被温柔的顾以微收买了。
“我与晏丞相是多年的好友,他让我照顾你,你便无须与我客气!”顾以微为她沏了一杯茶,盈盈地笑着,“这三年你都住在丞相府?”
“是的,晏叔叔很照顾我和雪狼,还教我读书写字。”提起晏文钦,卫子琪的脸上飘起两朵绯红。
“晏文钦,过得好吗?”顾以微想起三年前他为自己写的那一句“愿天下情人,不再有泪如你”,这何尝不是她对他的期望。
希望他能找个好女人,安稳过一生。
“晏叔叔啊,常常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卫子琪叹了口气,“有一次我偷偷闯进他的书房,才发现他是在画画,画的全是莲毓皇后。”
顾以微神动,却很快平静下来,“晏老夫人呢?”
“老夫人很疼我,可是她就是记不起晏叔叔。”看来老夫人还是老样子,始终没治好老夫人的痴呆之症,顾以微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姐姐,你也喝茶。”卫子琪倒了一杯茶水递给顾以微,笑容甜甜的。
瞧着卫子琪灵动的样子,顾以微很是欢喜。
“子琪,你觉得晏叔叔怎样?”恰好青蓝送来了精致的小点,顾以微拿了一块递给卫子琪。
卫子琪的脸一下子红透了,支支吾吾地说,“我觉得晏叔叔很好啊……”
顾以微拉着她的手,“子琪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了……”
淡淡地望向窗外,因为与卫子琪的这番对话,她心里的阴霾散去了不少。
菲儿和流云,子琪和晏文钦,她决定这次离宫前要把这些事儿都办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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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流云未归。
顾以微逃不开心中的担忧,纠结着是否该去看看萧启瑞,却始终卖不出门槛,便唤了菲儿去,也好与流云有个照应。
“别告诉流云是我让你去的。”菲儿临走时,她这样交代,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还在意萧启瑞,哪怕这样做更像是在掩耳盗铃。
“主子,早点休息吧。”
青蓝见顾以微自菲儿出门后便呆呆地望着碧湖,不免有些担心。
“恩。”
顾以微缓缓起身,走向凤榻,青蓝关好窗子,熄了宫灯,悄悄退出门外。
屋里陷入一片黑暗,顾以微此刻思绪混乱。
当初决定回宫明明是要为死去的孩子报仇的,但现在她怎么能挂念着仇人的安危?
辗转反侧,往事又集结着一起袭来。
“吱呀”一声,一抹黑影闪进了屋子里。
顾以微屏气凝神,不敢动弹。
那黑影利索地抽出腰间宝剑,几乎没有犹豫地举高,朝着榻上的她狠狠刺下,她在利剑落下的前一瞬往左侧翻滚摔在地上,黑影吓了一跳。
“你是谁?”顾以微厉声问道。
黑影不说话,持剑袭来,她手疾眼快地拉了一下珠帘。
“嗖——”
三根犀利地银箭由暗处飞来,直插黑衣人的后背,银剑上可都涂抹了足量的软骨散。
这时,房门被撞开,又一黑影快速袭来,将那黑衣人扑倒在地。
原来是雪狼。
“先别伤他!”顾以微说道。
雪狼“呜呜”地叫着,仅咬下黑衣人的面纱,死死地压着黑衣人,
顾以微找出火折子,点燃宫灯,望向那黑衣人,竟然是——
“李毅!?”
御书房的侍卫统领李毅一身黑衣倒在地上,身旁是刚才那把刺向她的利剑。
顾以微心中疑惑,李毅也属萧启瑞的亲兵,怎会乘夜偷袭她?
李毅不答话,愤恨地看着她
“难道你也是仙主的人?”
除此之外,顾以微再也想不出他还有什么理由要杀她……
李毅还是不说话,青蓝匆匆跑进了屋子,却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愣住。
“青蓝,速去唤侍卫来。”
顾以微蹙眉,若非她提前准备了银箭,此刻她怕已成了剑下亡魂,看来接下去在宫中要更加小心谨慎
“皇后,多行不义必自毙,你的报应很快就会到的!”李毅却突然开口,然后嘴角流出一行血,没了气息。
他竟然咬舌自尽了!
顾以微震撼不已,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来杀死她?
侍卫将李毅的尸体拖了出去,青蓝留在屋子里收拾,她想起早些时候听宫人们议论的一件事……
“主子,有人看到李毅在景觞宫出现过……”青蓝犹豫了一下,补充道“是在夜里。”
顾以微恍然大悟,难怪渔玄小产萧启瑞无动于衷,原来这孩子很可能不是他的。
可是,晚宴时候她分明什么都没做,渔玄怎会摔倒并小产的?
这后宫里,总有这么多莫名的事压得人心里喘不过气。
倒是可怜了李毅痴心一片却找错了对象……
第二天天一亮,菲儿就来唤醒顾以微。
“主子,晏丞相让你过去甘泉宫。”
顾以微很快收拾好自己,她不敢问是不是萧启瑞出了什么事。
“皇上他,不大好。”
菲儿知道主子的心思,但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皇上的情况,发着高烧,呢喃着“夏儿,夏儿……”,心脉虚弱,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顾以微一路沉默着来到甘泉宫,在宫门口就遇见了怡贵妃。
“皇上身体不适,任何人不许打扰!”
晏文钦脸色阴沉地不肯让怡贵妃进去。
“本宫要见皇上,你赶紧让开!”
怡贵妃挑衅似地望着顾以微,心里怒极,贞贵妃滑胎,皇上却连骂都没骂这个女人一声。
晏文钦挡在怡贵妃跟前,向顾以微行了个礼,“夫人快些进去吧!”
更刺激了怡贵妃的神经,她正要大闹一番,被流云狠狠击晕。
“如夫人期望的,那笔交易微臣暂且替皇上答应了。”
晏文钦靠近她,在她耳畔低语,刻意避开流云等人。
“如此甚好。”顾以微走进屋里,太医们畏畏缩缩站在一边,看起来一夜都没休息过。“你让他们都回去吧,这里他们帮不上忙。”
除了菲儿和晏文钦,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顾以微一触到萧启瑞,整颗心便沉了下去,他怎么烧得这么厉害!
再一抚他的脉搏,蛊虫啃食着他的心,他此刻必然受着巨大的煎熬,那脉搏微弱地跳动着,顾以微总感觉,他的生存意志在一点一点消失。
嗅到了熟悉的问道,感觉到她指尖的轻柔,萧启瑞似乎好受了一些,微微道“夏儿……”
顾以微一怔,知道他是梦里的呓语,心中升起说不上的情愫。
顾以微冷静地为他施针稳住了心神,又让菲儿去准备药材,可她也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心蛊比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皇上情况如何?”
晏文钦愁容满面,他刚刚收到消息,南越国已经集结了三十万兵马在雪域边界,战争随时可能爆发。
“如你所见,不死不活。”
顾以微轻轻地擦拭着萧启瑞额上的冷汗。
“敢问夫人可有把握治好皇上?”
鬼手医仙也曾为萧启瑞诊治过,当时他说,此毒除了下毒之人,天下再无人能解。
除非,真的有莲花神女转世。
“晏文钦,很抱歉。”顾以微低下眉眼,“我没把握治好他。”
晏文钦的身子明显震了一下,连她也说不一定能治好,那么皇上……
“我会尽力而为。”
榻上的人神魂不清地喃喃着她的名字,让她不知不觉地落下泪来。
怎么了?
不是回来报仇的吗?
他死了,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不行!
报仇这种事要自己来才是,怎么能让他死在别人的手上!
顾以微便是如此解释自己心里莫名地悸动,她比谁都清楚,萧启瑞也许连两天都熬不过……
、交易3
顾以微比谁都清楚,萧启瑞也许连两天都熬不过……
“晏文钦,既然知道下毒之人是太后,为何不向她要解药?”她纠结地提议,虽然明知此举成功的几率很小,但也是唯一能救活萧启瑞的方法。
“不瞒夫人,皇上毒发后,微臣试图寻找过太后,但一直未能找到。”晏文钦垂下头,“皇上不肯将心蛊毒发的消息传出去,现在除了你我二人,没有人知道皇上中了心蛊。”
顾以微自然明白,若天下得知萧皇身中蛊毒,那天牧国便岌岌可危了。
“原本没有下蛊之人的蛊咒,皇上的蛊毒是不会发作的。”晏文钦见她凝思,叹了口气,忍不住说,“三年前,皇上听闻夫人葬生火海,想随夫人而去,这才唤醒了沉睡的蛊虫……”
因为她的“死”才导致他蛊毒发作!?
“我不信,如果他真有这样爱我,怎会狠心喂我喝下掺了红花的汤药?”顾以微朱唇颤抖着。
“夫人,那服药确是鬼手医仙留下的。”晏文钦缓缓说道,“皇上他是为了救娘娘……”
“够了,我不信!”晏文钦的话宛若一根冰刃,狠狠地穿过顾以微的胸膛,不偏不倚刺在她的心口上,却没有鲜血流出来,但待那冰刃化去时,却又鲜血如注。
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望着榻上脸色苍白的萧启瑞,拼命地想藏起眼角的泪。
“主子,药来了。”
菲儿推开门,打破了屋内的静默。
顾以微接过瓷碗,舀了一勺汤药,放在嘴边吹了吹,才送入萧启瑞的口中。
他却咽不下去,温热的汤药从嘴角流出来,顾以微无奈,只好将药倒入自己的口中,嘴对嘴的喂给萧启瑞,
她紧闭着双眼,碰触到萧启瑞的嘴唇时仍是忍不住情动。
晏文钦僵在一边,想起那时在芗城的情景,他来说,那不是吻的吻,此生也只有那一次了。
“夫人,皇上劳你多费心照料,微臣有些要紧的事处理,先行告退。”晏文钦压下心中的不理智,南越国虎视眈眈,他必须打起精神来。
“我不会让他死的。”顾以微转过身对他点点头,似在对他说又向似在对自己说。
晏文钦平静地走了出去,特地交代侍卫不允许任何人入内。
待他的脚步声渐远,顾以微终于落下泪来,轻抚在萧启瑞憔悴的脸上,他双眸紧闭,呼吸不稳,完全没了以往俊朗英挺的模样。
怎么会这样呢?上一刻还恨他恨得入骨,此刻却如此的心痛。
“主子……”
菲儿想要开口安慰,却欲言又止。
顾以微勉强笑了一下,示意她不用担心,“你一夜没睡,先回去休息吧。”
菲儿虽然担忧,但自知帮不上主子的忙,便收了药碗,走出了屋子。
“咔”的一声,房门被关上,屋子里只剩下她与萧启瑞了,这样的场景好像非常眼熟,只不过那时躺在床上的是她,守在床榻的是萧启瑞。
辗转忆起那一日,他将她从燕子楼中救出来,与她在甘泉宫里度过了三日,枕畔的软语,一生一世的承诺,心似被温暖春风软软一击,顾以微几乎要落下泪来。
整整一夜,她没阖过眼。《百草杂记》和《莲花传》被她翻来覆去看了几次,仍然毫无线索,她甚至想实在不行就为他进行心脏手术吧。
只是在这样的时代里,根本达不到手术的要求。
幸而,萧启瑞本就内力深厚,她冒险用金针锁着他的心脉,抑制了蛊虫的活动范围,如此延长了十日左右的寿命。
窗外大雪绵绵不绝,如飞絮鹅毛一般,顾以微在镜子前站了许久,眼中微微晕眩,她做了个大胆的决定,终于抬起手解下了人pi面具,露出面具下那无双的容颜。
虽然顶着莲毓皇后的脸,但顾以微就这样飘飘然走出屋子,一眼睨见晏文钦从远处走来,
他的眼里是欣喜和诧异,更多的是无法压制的思恋与爱慕。而以她此时的心境,要走好脚下每一步,都何其艰难,终如一块寒冰,不能被温暖丝毫。
“晏文钦,宫里可还有太后的人?”
待晏文钦走到她跟前,她才仔细地问道。
“夫人,你这是!?”
晏文钦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一愣,她恢复了容貌,丑陋的疤痕已悉数不见了,那样倾世的容颜,决然的眸子,除了她,世上再没有第二人。
“如果太后知道我没死,应该会急着派人来杀我吧。”顾以微目光灼灼,“必须找到太后,只有她才能救萧启瑞!”
那么巧的,这是渔玄抚着空荡荡的小腹踩着莲步出现在宫廊转角处,她面容忧伤,羽睫含泪,还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