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以微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回忆里翻江倒海。
、渔玄的记忆2
那是七年前的夏夜,萧启瑞年少轻狂,独身一人潜入天御皇宫,不料被墨皇发现,糟二十多名暗卫围攻,他身受重伤却侥幸逃脱,且在逃脱之时使了个小伎俩,并没有逃向宫外而是绕了个圈躲在宫内,打算在天御皇宫内找个隐蔽的角落,一边养伤一边收集情报。
是命中注定,或天意为之,萧启瑞无意间进入仙女湖畔的密林当中,遇到了在林间练舞的渔玄。
那静谧的夜,繁星点点,她就在星辰的光辉下盘桓颔首,垂腰躬身,宛然成凤,浑然没有察觉到林间多了一个人。
萧启瑞凝着呼吸躲在树上看着渔玄,当她扬起脸时,他发现她竟然与那个父皇心心念念的硕和皇后长得一模一样。
渔玄半阖着眼,沉浸在自己的舞蹈中,柳眉弯弯,朱唇轻巧,让他一恍神,水榭亭台,何似在人间。
突然“咔”一声,渔玄吓了一跳,寻声望去,发现了树上的萧启瑞,那树干似乎承受不住他的重量,就快要断掉。
“你是谁!?”渔玄正要喊人,萧启瑞忍着伤痛从树上翻下,捂住了她的嘴,渔玄的衣袖沾染了他的血迹。
“你别管我是谁,你先告诉我你是谁?”萧启瑞的语气寒彻入骨,渔玄微微颤抖着身体,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
“你和顾涟漪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们长得那么像?”萧启瑞加重了手上的力气,逼问道。
渔玄神色明显一动,“你认识我娘?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萧启瑞正想说话,瞥见不远处一抹身影——“渔玄,公主找你呢。”一名宫女隔着仙女湖对着密林里喊道。
“知道了。”渔玄刻意压下紧张,待那宫女回到宫殿内,渔玄才又小声地对萧启瑞说:“你在这儿等我,晚些我再来找你。”又轻轻叹了口气,踩着碎步往宫殿后的屋子走去,再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宫女服。
萧启瑞寻了棵大树躺上去,收了收内力,藏起气息,这里既是映雪公主的庭院,那么应该不会有人随便打扰。
他在大树上恰好能瞧见对面的闺阁,渔玄和映雪公主正在交谈,似乎很亲密,虽然映雪也生得娇美,但渔玄的容颜则是天慕之姿,连他这样有定力的人也不禁多看了几眼。
巧笑倩兮,眉宇若兰,玉指芊芊,眼里却沉寂而淡然。
她说她是顾涟漪的女儿,那岂不是他的妹妹?可是她怎么会成了映雪公主的宫女,父皇是否知道此事?
萧启瑞对顾涟漪并没有太多印象,她封后时萧启瑞年仅三岁,他只记得她长得好美,笑起来和春天的阳光一样,抚平了心间的严寒。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渔玄替映雪关上窗子,熄了宫灯,才轻轻地走出宫殿,左右瞧了瞧,没有其他人,便做贼似的躲进了密林。
她在刚才的位置寻找萧启瑞,却没找到他,眼里不禁有一丝失望,萧启瑞故意跳到她身后,吓得她想要惊叫,却被萧启瑞搂进怀里,捂着她的嘴。
“你今年多大了?”萧启瑞想先确认一下她是不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
“十四。”渔玄的声音很小很温柔,像一根羽毛,撩在他心尖上,痒痒的却很舒服。
十四岁的话,她便不可能父皇的女儿,因为硕和皇后十六年前便离开了天牧国,父皇虽谎称她暴病而亡,实际上却也寻了她整整十六年。
“你爹是谁?”
渔玄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先是一怔,然后眼色黯淡下来,“我不知道。”欲言又止的模样却让萧启瑞起了疑心。
“我娘在哪?她还好吗?”渔玄很挂念顾涟漪,扯着萧启瑞的衣袖,希望从他口中听到顾涟漪的消息。
但萧启瑞什么都没告诉她,只是回到树上,“等我的伤好了之后自会告诉你。”手心却热得出了汗,刚才无意间触碰了她的指尖,竟是按耐不住的悸动。
之后的几天,渔玄常常会在夜里来看望萧启瑞,给他带御膳房的点心或者太医院的药材,萧启瑞会时不时告诉她一些顾涟漪在天牧国后宫的事情,却绝口不提顾涟漪的去向,让渔玄好生着急。
却在第四天夜里,一位老嬷嬷来到了渔玄的房间。
“听说你救了那名刺客。”嬷嬷目光冰冷。“怎么也没有来禀报一声。”
“不是的,只是刚好遇见了而已。”渔玄低着头,紧张的很。
“那刺客是天牧国的二皇子。”嬷嬷取出一颗药丸,“吃了它。”
渔玄心里难过,却乖巧地接过药丸,每次有任务时,嬷嬷就会让她吃药,若她办得不好便用毒发折磨她。
“仙主说让你引诱他,弄清楚他潜入天御国后宫做什么?”嬷嬷刻意强调了一下,“他必须爱上你,否则你们都得死。”
“是。”渔玄隐忍着泪水。
嬷嬷走后,渔玄矗立在窗前,闷热的夏夜让她喘不过气来,她在床头打了一个红绳结,每次她伤心得不能自已时都会这么做,好像把伤心也打了个结。红烛滴蜡,不知过了多久,渔玄取出笔墨纸砚,犹豫不决地提笔写下了一行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然后揉碎,又提笔重写,再揉碎,最终还是将写好的宣纸叠成方形,趁着白天无人时,放在密林间。
萧启瑞正奇怪昨夜渔玄怎么没来找他,悄悄地打开宣纸,自是明白那两句诗的意思,十九岁的他在天牧国中已经有数名侧妃,但从未对某个女人动过心,而此刻他发现自己对渔玄有一种莫名地亲近感,以至于宫外接应的人催促了多次他都舍不得离开,便也向渔玄表明了心意。
渔玄既欣喜又难过,难过的是她需要每日向那嬷嬷汇报萧启瑞的情况,并按照嬷嬷的意思设了个局,引诱萧启瑞入套——
“你要的东西在皇上的寝宫。”渔玄一脸平静的告诉萧启瑞,雪域地图藏在墨皇的龙塌之下。“我问过了今夜皇上宿在凤熙宫。”
“玄儿,取回地图我就带你走。”萧启瑞的伤已好了大半,且宫外有人接应,他自以为不会有问题。
“小心一些。”渔玄的声音越来越弱,萧启瑞只当她是在为他担心,将她搂进怀里。
萧启瑞进入墨皇寝宫时,寝宫内确实空无一人,他掀起龙塌却并未发现雪域地图,此时墨皇却突然出现在屋内,萧启瑞破窗而出,被暗卫逼至一处偏僻的宫殿,墨皇随后也跟了过来。
“萧启瑞,上次你侥幸逃脱,今日朕倒要看看你是不是还那么命大?”
刀光剑影,萧启瑞浑身是伤,关键时刻渔玄冲出来愿意以自己的命换取萧启瑞的命,生生受了墨皇一剑,墨皇却没有杀死她。
后来,受了重伤萧启瑞在同伴的接应下顺利逃出了天御国后宫,而渔玄的伤虽有那嬷嬷照看着,却也养了足足一个月才好,这一个月里萧启瑞总会拖人将他的消息带给她,让她安心。
再次见到萧启瑞时,他是来向她道别的,他仍隐在密林间,因为是白天,他朝着端着水果的她丢了一颗小石子,石子上裹着纸条,上面有两个字:等我。
宛若晴天霹雳,渔玄的心咯噔一下停滞住,望向密林,他眼中亦是延绵的不舍,她知道他要离开天御国了,便放下手中的果盘,在仙女湖畔为他跳了一曲诀别舞,轻如飞燕,柔情似水,泪珠被风打碎,是离人的不舍,是诀别的肝肠寸断,也许是她以为他要抛下她了吧,他多想冲出去将她拥入怀,但现在不能,他大业未成。
萧启瑞走后,她便又立刻将消息告知了嬷嬷,嬷嬷狡黠一笑,发出了夜里动手的指令,让渔玄带着数名黑衣人将萧启瑞安插在天牧国后宫里的奸细杀死。
那奸细受了重伤,却没有死去,强撑着放飞了信鸽,将渔玄出卖了他的消息送了出去。渔玄一直担心嬷嬷也会杀了萧启瑞,正愁得睡不着,却见到萧启瑞再次潜进了宫里。
他掐着她的玉颈,她仍吐气如兰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此后,渔玄再没有见过萧启瑞,只是偶尔从嬷嬷口中听说,萧启瑞弑兄囚父成了天牧国的新皇,又纳了好多的妃子,还生下了一个小公主。
渔玄为此哭过数次,又在床头打了好多个红绳结,提醒自己要记得他给她的伤痛。在渔玄的记忆里,顾以微数了数,那红绳结大概有两百来个,难怪渔玄进入幽然谷时,无界说她的灵魂碎成了二百四十片,这一片便是一道伤。
而让顾以微最震惊的是,渔玄和萧启瑞的相爱竟也是仙主的安排……虽然渔玄是爱他的,但是这样的开始足以让人唏嘘。
瞧见顾以微呆滞地看着前方,眼神没了焦距,陈荣显有些不放心,轻轻唤了句,“夫人,你没事吧?”
墨皇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了顾以微,在她波澜不惊的黑瞳里,看到了渔玄的影子。
“渔玄,是你吗?”他问出的这一声,倒让皇后和映雪吓了一跳,惊恐地望着顾以微。
、渔玄的回忆3
“渔玄,是你吗?”他问出的这一声,倒让皇后和映雪吓了一跳,惊恐地望着顾以微。
顾以微感觉到二人奇怪的目光,微微抬起头讥诮地睨着映雪,她眼神飘忽,似隐瞒了什么。
朱唇微抿,而后勾起唇际,顾以微顺着脑中的记忆回到了渔玄死去的那个雨夜。
那一夜,墨皇把渔玄叫到了皇后住的延春殿里。
暖色的烛光映着墨皇的一脸凝重,而皇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让她心里忐忑不安。
“萧皇很快要娶映雪为后,你不能再留在这个世界上。”墨皇的声音那么冷,他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渔玄咬着唇,努力不让泪珠滑落。
“你这样低贱的身份竟敢勾引萧皇!”皇后狠狠地踢了她一脚,她倒在地上,瞥见了屏风之后映雪的身影。
“天牧国的皇后只有一个,就是墨映雪!”墨皇将一罐瓶子丢在她身边,“这是断魂散,你自行了断吧!”
渔玄怔住,望着冷漠的墨皇,狰狞的皇后,和屏风后袖手旁观的映雪,整个人都黯淡下去。
萧启瑞,你要娶映雪是么?
父皇,你要我死是么?
好,玄儿便依你们。
渔玄没有任何反抗,捡起毒药,宛如一具僵尸般走出延春殿。
身后是墨皇的叹息,和皇后的嗤笑。
宫苑长廊,两名宫女正捧着映雪的嫁衣朝她走来,那样鲜红的颜色刺激了她的神经,这嫁衣,应该是她的才对啊!她等了萧启瑞三年,为什么他要骗她!
渔玄惨淡一笑,将手里的断魂散整瓶倒进嘴里,其实她根本就不需要什么毒药,因为她的心早已经死了。
却猛地一把抓起嫁衣覆在身上,假装自己就是那嫁入天牧国的新娘,逃到了仙女湖畔,再为萧启瑞跳最后一曲诀别舞,这一次,便是天人永隔。
倒下的那一瞬,她已经模糊了意识,视网膜的记忆里依稀可见皇后与映雪匆匆赶来。
“别怪我们,是仙主要你死。”皇后踢了踢她,见她一动不动,才拉着映雪走了,映雪却仍愤怒地对着她吼:“父皇偏袒你,舍不得让你死,可你没想到本宫也是仙主的人吧?本宫才是天牧国的皇后,敢和本宫抢萧皇,你的下场只有死!”
而此刻渔玄已经咽了气。
“啊——”
慕容宇又在映雪脸上划了一道,她的惨叫将顾以微拉回现实。
“殿下、将军,请让我与墨皇单独聊两句。”
墨皇原本低着头不愿看映雪受辱,听顾以微这么说惊讶地抬起头,看向顾以微的眼色更深了。顾以微走到他身边,拿出一粒小药丸喂入他口中,墨皇顿时觉得全身软绵绵的,再使不出力气。
“将军,请将墨皇带到御书房。”
顾以微朝慕容宇福了福身,转身出了龙祺殿,墨皇被陈荣显架着,眼中情绪复杂。
秋日的阳光洒在偌大的后宫里,天御国的宫殿亦是雕栏玉砌,只是人们的心中散发着氤氲和恐惧,越发撩动了负面的情绪。
“夫人,墨皇狡黠,你多小心。”
陈荣显将墨皇送入御书房,不放心地带上门,守在门口,屋里只剩下顾以微和墨皇。
顾以微含笑走向他,言语中不怒自威,“为什么墨皇会觉得我是渔玄呢?”
“你的眼睛太像她了!”墨皇其实也不敢确定,三年前莲毓皇后殡天的消息传遍了天下,谁会相信渔玄还活着……
顾以微平静地看着墨皇,取下人pi面具,站在她面前的墨皇呆滞住。
“你,真的还活着!”墨皇激动不已,却又道,“是朕害了你啊!”
顾以微看着墨皇陷入自责中,并没有一句安慰。
“你可是在怨朕?”墨皇全然不似渔玄记忆中那般冷酷无情,他的悔恨不像是装出来的。
顾以微不为所动,因为他们的恩怨与她无关,她现在只想借助渔玄的身份降低墨皇的警惕。
“墨皇,我这次来是想请你把天御国和天牧国的雪域地图交给我,我要去天擎山找我娘。”
墨皇一惊,眸里有喜悦有思念,“涟漪她,还活着?”
顾以微漫不经心地扫过他的墨皇的书架,并没打算把顾涟漪死了的消息告诉墨皇。
“现在朕手上只有一张天御国的雪域地图,朕可以给你”
墨皇说得坦诚,顾以微却皱起了娥眉。
触到顾以微不信任的眼光,墨皇心中一痛,解释说,“三年前,萧皇便使计收回了天牧国的雪域地图,这雪域地图唯有原件拼在一起才有用,所以朕没有留下临摹版。”
顾以微凝思,墨皇没有骗她,陈荣显曾说过,雪域地图无法复制,即便是临摹也不行,除非分毫不差,否则会失之千里,故他与慕容宇才会这般费尽心思苦苦找寻三国的雪域地图。
墨皇见她沉默,缓缓移到书桌边上,动了动桌子底下的一个暗格,从里边取出一小块地图。
“这便是天御国的雪域地图,现在朕就把它给你了。”墨皇将地图递给顾以微,顾以微自然地接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玄儿,你在天牧国到底发生了什么?”墨皇不忍看她这副模样,想关心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僵着身子手足无措。
“不要叫我玄儿,我是顾以微。”顾以微将人pi面巾重新戴上,“如果我没猜错,当年的断魂散是皇后和映雪偷偷换过来的。”
墨皇瞪大了眼睛,一时间语塞,人也顿时苍老了许多。
“皇后和映雪并不是有意的,她们只是受了慕婉心的挑唆,朕已经将她们打入冷宫,算是对她们的惩戒。”
顾以微冷哼一声,这样的惩戒未免也太轻了!
若不是她们将渔玄手里普通的药粉换成了断魂散,渔玄也就不会进入幽然谷,她也不会代替渔玄重生,不会遇见萧启瑞,不会失去一个孩子,更也不用去开那什么通天门!
这到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