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闻言,便很自然的托着一个小盘子,装着一杯清茶上前,她走过来的脚步是很普通的,正是多年作丫鬟的那种小碎步。但作为曾经历险无数的林天雨,他知道一个人在紧张的想要作什么时,比如去袭击别人,这时无论他再怎么装的自然,脚步中总要有些潜在的特征和不变的规则,是能看的出来的,这女人果然便是如此。
女人双手托着盘子,双膝稍弯,将茶从腰胯之下的位置向上端过去,这是正规的丫鬟最正规的动作,但一个武功练到相当程度的人,便再怎么装的和普通人一样,一旦心中紧张,他的武功都难免在一些微小细节中流露出来,这个人便是如此。
此时林平之坐在一张木椅上,当这女人将托盘放在林平之身体右侧的茶几之时,他的剑正横在大腿上,剑柄朝右,却正在女人右手之下。林平之一只右手就摆在茶几上,一只左手却歪歪扭扭的反过来抓着剑鞘。
这是个毫无防范的姿式,若要拔剑,右手便得移过来,若要顺利的拔剑出招,左手也得正握剑鞘,或是举起来配合,无论怎样,都要个调整动作的过程,而在武学高手对战中,这个过程足以让对方闪避或出手,作各种准备的。
显然林平之没发现她的问题,这女人心中暗道,那一瞬间,她连脚步动作都开始真的轻松了,忽然间林平之左手一扭,连剑带鞘向上甩出去,这一甩之下,剑便自行出鞘,抽出了小半尺长的一截剑刃,这剑刃却刚刚好正对着女人放下了托盘,还未收回的小臂。
这究竟是拔剑,还是出剑啊,这一动之间,却是让人大出意料之外,因为无论哪一家,哪一门的剑法,却也没这种出招之法。那女人大惊之下,急忙缩手,虽然慢了一些,但林平之以这样不自然的动作出剑,动作是不可能很快的,所以她还能来的及躲的掉,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可惜她还是估错了一件事,这把神剑的剑气所及,可不是寻常神兵利器可比的,只觉手腕一凉,已经被划了一道伤口,这伤口并不深,如果有包扎治疗,倒也不算什么,但在决斗中,这就是致命伤,因为这会影响你右手的动作,这样的伤有时比一剑刺中要害还严重。
其实这一出手,连林平之也吃惊之极,他所以诱对方近前出手,原只是为了稳妥而已,出手之后,才发现她武功之高,实在远过自己想像,倘不是这样成功暗算,只怕事情真不堪设想。
虽然不知道林平之会凭某种想不到的事情上认出她来,但这来人本来是极为小心的,可是一接触林平之,却还是没来的及暗算任何人,便中了林平之的暗算,一上来就吃了大亏。
要知这些敌人虽然对林平之有许多研究,也事事准备周详,可是没和林平之直接交手过后的人,还是有一件事情想不到,他的武功最厉害的特点之一,就是经常可以从别人万万意想不到的状态之下出招。
大惊之下急向后跳,心道你本来是坐着的,现在急着出招,总还是要先站起来拔剑出手的吧。岂料林平之虽然确实是需要站起来,也其实是在拔剑,但却没有如她意想的那样把剑拔出来,然后出手。既然已经抢到了先手,那么就要快,才能扩大战果,这是兵法的原则,也是武学的原则。
但别人是没有办法的,只有林平之才能想的到这时怎么出手,这时所有观众都惊奇的看到他一把剑旋转了大半圈之后,右手握剑,此时剑已拔出了大半,他却将剑鞘未端对着那女人点过去,这动作人人都觉有些熟悉,却竟然是江湖上流传甚广的“五虎断门枪法”中的一招“怪蟒缠身”。
他竟将还没拔出来的剑,当成了一把短枪来向对方使枪法,这简直匪夷所思,这招式本来平常,但到他手上,任何普通的招式都能化腐朽为神奇。用这还没拔完的剑当枪,以轻飘飘的剑鞘未端刺来,本来是缺乏力量的,但这时对手刚刚中招后退,措手不及加惊惶之下,却难抵御。
那女人眼见着那剑鞘未端便如蛇信般跳动,指着自己腰胯间脾关,长强,腹结诸穴,惊慌之下哪里辩的出这一击柔弱无力,其实全无威胁,根本不及多想,只能立即侧向一跳,可这才是林平之想叫她作的。
这时林平之一把剑终于拔出鞘了,随即一招“青山隐隐”,剑势飘忽,直刺向对方下三路,他此时重伤未愈,手上并无多少力道,但这一剑变化莫测,对方闪躲不及,终于被他剑气带到了左膝,这一击也不算很厉害,筋骨和大血管都没切断,但这一剑中的位置既是关节之处,随之腿就要有些瘸,至少这场战斗中,她是瘸的。
这两剑都不是大伤,但却极大的削弱对方的战力,这却还是当初在福州,野狼教他的战术。
这女人终于瘸着跳开,从衣服下抽出两把钢叉,但紧张之下攥的有些紧,却觉右手一软,手上那把短叉便掉了下来,这就是先中的第一剑的效果了。
这时围观的七人,除了一个丫鬟之外,其他都是练过武的,个个也反应了过来,纷纷拔剑出手,曲非烟也抽出两把短剑攻上。衡山派这五人本来是一齐练功的人,自然配合娴熟,这间屋子内的空间本来不是太大,这人先机尽失,一出手已处劣势,中了两剑之后战力身法均是大减,哪里还应付的了这般围攻。
武林中有时就是这么回事,一个本来并不弱的人,就这么糊里糊涂的便栽了,战不多时,她便又中了林平之一剑,心知自己再无冲出去的可能,这时曲非烟一把短剑刺来,她忽然猛的撞上去,曲非烟功力却浅,哪里能收发自如,一下子短剑便刺穿了她颈项,人已立死无救了。
干掉了这个敌人,林平之却有些后怕,这人武功比之钟镇,费彬之流还略有不如,但他重伤之后力气不加,刘正风这几个弟子武功也有限,曲非烟年纪尚幼,功夫更弱。倘此人不是小心伪装,反被自己看出,而是一来就突然拔兵器出手偷袭猛攻,若己方运气再差一点,八个人无一幸免都有可能。
想当初在莆山村,可没见到一个这么强的人啊,但现在这人看来却似乎只不过是对方一个间谍,抑或侦察兵罢了,想着想着,不觉已是浑身冷汗。
一二八章看不见的门派(四)
如果不是对方太过小心,还要派人来试探自己,而是直接派人来对自己动手,恐怕自己已经完了,所有自己珍视爱护的都会完了。
如果不是自己运气还算不错,如果不是自己有这把厉害的出格了的剑,如果不是。。。。。。简直一切都不堪设想。
这时曲非烟却觉得她好像是作错了什么事一般,小心的问道:“我是不是搞砸了啊?哥哥本来是不是想从这人嘴里问出些什么来的。”
“没有的事,既是敌人,当然下手不能容情,有什么错的?你若容情,说不定现在已经死了。”林平之随口安慰她,可却心中暗叹曲非烟反应好快,一下子就猜到自己的心思了,其实他自己也真的想询问些事情,他想问的关于这派的事情太多了。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对方武功本高,换了自己在曲非烟的位置上,也只能全力一击。何况对方其他高手现在还不知都守在哪儿,想要抓住这敌人逼供吗?恐怕不是好玩的事。
米为义大怒,直扑上去一把揪住那另一个丫鬟怒喝道:“你是什么人!是不是也是和她一伙的!”,这丫鬟却大惊失色,林平之立时吩咐道:“放了她,别那么激动,她就是个普通丫头,什么也不是。”
那丫鬟揉了揉被抓疼了的胳膊,还有些余悸未消,就算是在武林世家里,一般仆佣也少有见到这般战斗杀人,何况刘正风的弟子平素里待这些人都是很客气的,哪里有这般声色俱厉。
林平之指着地上那具尸体柔声问道:“这是你熟悉的人吗?”
“是啊,她说你们在这儿,可能需要些饮食,然后我们就来了,就像平常每一天一样,什么特别也没有啊,我怎么可能知道她会是敌人。”
米为义还想再问,林平之摇摇头:“不用跟她多罗嗦,她只知道那么多。”
“可是这人为什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呢?会不会是刘师弟他们?”几个人个个都有此些疑问,刘芹等人刚刚离开,是不是他们在使坏。
林平之又摇了摇头:“不像,他们之所以不愿遵守二哥的遗命拜我为师,理由是很清楚的,并不是有谁本来就与敌人勾结,而且他们刚走,就算真与对方有联系,这么短的时间,对方也未必来的及作任何决策。”
“这女人好厉害!我都没听说过世上有这么个高手。”米为义随口叹道。
女人?林平之暗想,不对,他的功力不像,但凡修炼内功,就算是所练的功夫完全相同,男女所练成的内力还是有区别的,这人的气明显是男人的。随手抹掉他的伪装,众人一见之下,却果然是一个男人,不过这也没什么了不得,对方易容术本来高明。
但无论是男是女,有这个武功的人,在江湖上应该是能数的上名号的人,可他们却并没听说过这么一个用双叉的高手。
“哇!这原来是个男人啊,可他的胸部?”曲非烟有些好奇,想也没想便去解这人衣服,想要看看胸口是用什么填起来的。
“小心!”林平之突然一把拎住她的脖领子向后猛的拖出去,这一下只拉的她头晕脑胀,满头青丝都因此剧烈的飘舞起来,随之便见几抹漆黑的光芒几乎贴着自己的脸越过去,这却是产自日月神教的黑血神针。
却原来死的这人胸口暗藏机关,曲非烟一动,立时便有百余只针向四面爆射出去。屋中几人本来都有武功,林平之叫的又及时,个个拼命扑倒,一时撞的屋中桌倒椅塌,一片狼藉,但总算都躲了过去,只有那丫鬟身中了数针,转眼就已无救,林平之先前能救曲洋,那是碰巧能以武功解决,但面对这等剧毒,他却无计可施。
“好可怕!我明白哥哥的意思了。”曲非烟手抚着胸口,惊慌的喘着气:“跟这些人玩,真是一不小心就能把命丢了。”
“所以我才不想让你离开爷爷跟着我的啊,不过现在说后悔也来不及了,你和你爷爷都决定了,这不负责任的老傻瓜也走了。”
“谁说我后悔了。”曲非烟嗔道:“这样才有趣,你是天上掉下来的哥哥,跟你在一起肯定不会有事的,对不对啊。”
曲非烟的适应力好强啊,爷爷刚走,转眼间就没事了,又是一片很阳光的样子。可是这些事有趣吗?林平之自己可一点也不觉有趣,只觉得疲于奔命,就像当初从福州逃出来时一样。
等等,福州?忽然他意识到,对方根本就是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先前在莆山村时,不就是这么跟踪过来的吗,可那时他们是一大群人包围了村子,一间间房的搜查,显然并不清楚自己的确切位置,这一次却能知道的如此清楚,显然是某种追踪的本事又精进了,就像一门武功,先前尚未大成,现在却是功行圆满了。
可是就算对方的手段再怎么高明;想来总是必须要在自己身上作些什么才行;上次自己扔光了全身所有物品,不就成功甩掉他们了吗?
自己身上什么时候被作的手脚?自到衡阳以来,自己一直很小心,想来没那么容易动手的,想及此,便问道:“我昏迷之后那段时间,有谁接触过我?”
啊?这话是什么意思?众人都愣掉了,林平之解释道:“我说的意思很简单,有谁碰过我?”
“碰你的人肯定是为了救你啊,大概没人有恶意,你。。。。。。”曲非烟不解的道,林平之不耐烦的怒喝起来:“快说!谁碰过我!?”
曲非烟吓的打了个冷战:“只有你的大徒弟,还有我,老尼,啊,定逸师太,还有爷爷和刘爷爷,就这么多了,没别人,我们也信不过任何其他人,该不会是有谁害了你?你现在。。。。。。”
“别误会,没有的事,我只是必须弄清楚些事情。”林平之答道,想了想又说:“好吧,刚才说的那六条门规看来不够,我再加条门规吧,我跟谁问话的时候,就老老实实的回答,别疑神疑鬼的乱猜!好不好?”
曲非烟缩着头吐了吐舌头,几个弟子们点了点头。林平之暗暗盘算着刚刚提到的这五个人,照理说包括老尼姑在内,他们绝无可能背叛自己的,那么会不会是有谁被代替了?曲非烟还在身边,不会,刘正风和曲洋是被暗算的人,不会,田伯光之后被少林绑架,也不会,老尼姑呢,看来还是不像,之后在刘正风练功的那间静室,并无人进入,若是这样也能被动上手脚,那岂不太可怕了!
不,等等,可能是想歪了,现在这儿有七个人,难道一定是自己吗?相比之下,他们六个中任何一个,都比自己容易对付的多,如果是他们身上有什么东西呢。
但不管是谁中招了,这些敌人也够可怕的了,衡阳并不是久留之地,金盆洗手大会一过,各路武林中人各奔东西,区区衡山派,算的了什么。但眼下这些弟子,却又要如何安排,无论他有着再怎么样的前世,再怎么样的素质,还是有些凌乱了。
想了几秒,林平之沉吟道:“你们现在是不是暂时不要脱离衡山派,先老老实实留在此地好吗?跟着我太危险了,我怕你们每一个人随时都可能会死啊。”
对方真正的目标,显然还是他林平之,这些人如果还在衡山派,应该是安全些,吗?不,那也不一定,自从福威镖局的镖师们在王元霸手中吃亏之后,他对自己的判断也不再那么有信心了,可是该怎么作,却是彷惶无计。
米为义道:“我等既已跟随师傅,自当同生死,共进退,何况既另投师门,又岂能厚颜再求衡山派庇护。”
旁边一人道:“师傅本来言明,大敌恐怖无比,我等原是自愿,师傅又何必在乎。”
可我原来没想到恐怖到这种程度啊;林平之暗想着,可是再想一想,如果他们留在衡山派,而这派却还是被谁灭门,他们也一起死了,只怕自己将来更不能原谅自己了。对了,这些徒弟的名字他还不知道呢,便问这人道:“你们都叫什么?”
这人道:“弟子方千乘,是方千驹的弟弟。”
另一个矮矮胖胖的人道:“弟子刘成仁,是先师的远房侄儿。”
一个看上去有些木讷的人道:“弟子郑玉成,回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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