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言在他胸口小小地推了一把,“你追我也是因为她!”
“你比谁都长得像画里的人。”
沈微言微恼,表示不满地扭过头──正好对着他襟前,方向错了,微言翻身,拿背脊对着他闷着头说:“对啊,横竖要找老婆,找你妈喜欢的,少了婆媳矛盾,一举两得,如意算盘打得多响,管爱不爱她。”
贺子峰笑了,语气很酸,明显地在吃醋。
他闭上双眼。
伸手推了推她,沈微言不搭理,拉过被子蒙着自己,他干脆轻轻地压上那团被子,微言不得不冒出来透气,昏暗中对上他清澈的目光,贺子峰放轻了声音,不疾不徐地说:“我不爱的人娶她回来?活腻了气死自己?”
下月老家补办一次喜酒,回来便是公司的周年庆,贺瑞云罕有地相约贺子峰到总公司,沈微言留下来处理小事务,Boss不在她顺便偷空找姚蓉逛商场,几小时之间买了大包小包,姚蓉好笑:“办年货呢你。”
“都是买回去给爸给阿姨给邻居……”拿不过来,姚蓉替她拎着两大包。
“什么时候辞职?”
在点算漏掉什么的沈微言愕然:“辞职?”
“你啊,还工作么?”
沈微言想也不想:“为什么不工作。”姚蓉倒是没工作了,她说,打理家里的大小事务,有时候只是想想晚上做啥菜,也可以耗掉一天的时间。
两人在咖啡厅聊得兴起,咖啡厅靠着马路,玻璃窗外车流如河,人□□织移动,两女说着彼此的八卦,忽然桌上的手机响起,贺子峰百忙中打电话来,沈微言说正摸鱼喝咖啡呢,笑着挂线。
姚蓉睨着她,啧啧地说:“跟姐妹逛街也要报告啊。”
这是承诺,永不失踪。
手机再度响起,姚蓉夸张地指着它呼叫:“又来了!又来了!”
沈微言笑笑,拿起是文姨电话,她兴奋地笑:“阿姨,正想打电话你呢。”
那边的声音却是一沉,没了平常的精神,沈微言问:“……怎么了?”
“微言,你赶快回来……”
仿佛双手使不上劲,连腿也没法走路,沈微言叫自己要镇定,却心乱如麻,姚蓉替她拨电话给贺子峰,略略交代了情况,他道:“姚小姐你拉着微言,别给她一个人走,我马上过来。”
是几小时后的航班,沈微言抿着唇没说过半句话,贺子峰一路握着她冰冷的手,打车到文姨提供的医院。
刚到便见文姨在门外徘徊,沈微言风尘扑扑进病房看沈华。
文姨说:“当时沈老师坐着休息,突然就没了反应。”
窗边水点敲击着发出微小的声音,细雨霏霏。
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天气,小时候她爱趴在窗前抬头看,冬天,还有雪堆着木窗框,使劲一推,厚厚重重扑地掉到屋后。
贺子峰第一次到沈微言的老家,便是陪着老人家走人生最后一段路。
终究是没法喝喜酒,但却来得及看贺子峰拉着沈微言的手,看他再次把婚戒穿到她手上,沈微言从父亲展露出安心的目光里知道,那一刻他认得她。
沈华年纪老迈,微言早就对这些事做了准备,可当真发生还是无法接受,身子好像倏然被抽去了所有力气,要不是贺子峰在,她怀疑自己能不能支撑下去。
小镇逗留了一个月,贺子峰办理沈华的丧事,八十多岁的老人,依习俗是喜丧。
沈微言从哭成泪人到后来慢慢接受,傻傻呆呆地坐在一角,人瘦了一圈,心境成熟了一转,文姨的侄女和她年纪差不多,小学曾经是同学,丧事后常过来陪着她。
趁沈微言合上眼休息,他转身轻轻关上门。
贺子峰把一封信交给文姨,朴实的乡下人却不接受:“微言有生活费给我,而且我们跟沈老师几十年老朋友,哪用得着这些。”贺子峰却坚持让她收下。
老人的病,给文姨照顾生活的费用,甚至今天修院子,明天买衣服,每个月都可以因为不同原因花销一大笔,贺子峰苦笑:“难怪微言那么贪钱。”
“她情绪平伏了很多,再过几天我便带她离开,很感谢这些年你的照顾,将来有什么需要帮忙尽管找我。”他留下名片,然后问了这段日子以来放在心里的困惑:“文姨,你看着微言长大,有些事应该比较清楚。”
“她读的小学中学我都知道。”
贺子峰摇头,“不是。”办理丧事时不方便问,可现在,他要知道:“沈老师并非微言的亲生父亲?”
雨水似乎歇止,沈微言睡了一觉,感觉混混沌沌,房子特别的寂静,她茫然地爬起来,想起父亲还有许多东西没整理好,下床。
沈华爱写字,写完随意搁一旁,都是文姨替他收拾,不过她不懂处理,有些纸卷起来弄皱了,字便毁坏,沈微言小心地托着,忽然想起新买的毛边纸,父亲偏爱用,喜欢它吸水好,这次太匆忙,没有带回来。
泪水无法自制地涌出,掉到纸角上,沈微言连忙擦拭,晕化开,染湿了纸张。
退休前沈华是教师,一辈子都没离开过小镇,直到晚年,他忘记了大小事,还是忘不了回家的路,沈微言认真整理好家中的每一个角落,书房古色古香,竹造的书架、红木书案,用纸镇压着的信件,铁盒收藏着的照片,年月久远,盒子长了铁绣,打开,几叠照片小心码好,其中一包是她小时候,她这个打扰了他晚年的女儿,沈华还是很疼爱,给她拍下不少照片,微言擦干眼泪,嘴角淡淡地起了笑意。
还藏着一包没有写名字的,微言拆开,手一颤,一整叠散落到桌上。
心脏仿佛剧烈收紧,呼吸也变得紊乱。
是她母亲。
定是母亲去世以后沈华收拾遗物时捡到,沈微言镇定地拿起,叠好,照片里的人年轻漂亮,和印象里的母亲截然不同。
有些背后还有字,字迹娟秀雅丽。
她一张一张地翻看,视线最后停滞在一张大学时期的照片上,照片有点发黄,却非常清晰,年轻的少年男女,双双望着镜头,男的握着少女的手,眸子像是有道光喷射欲出,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似乎可以随时把江山打下来交给旁边心爱的人。
少女是她母亲,年轻人则是贺瑞云。
背后记着:终生不变的唯一
她低头翻找,其中一张贺瑞云的照片背后,有母亲亲笔写下的字句。
──“我为你生下了微言,瑞云,你知不知道?”
往事纷至沓来,沈微言闭上眼睛,原来母亲常写的瑞云,便是贺瑞云。
她的亲生父亲。
而她,是贺瑞云的另一个女儿。
一时间微言瘫软地坐在书案前没法动,窗外有一个白衬衣长裤的身形,他捋起袖子,目光静静地停驻在后院的残破石墙,对于成年人来说翻过去难度不大,可对于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来说,那是一道高墙。
贺子峰手扒在墙上,借力一按,俐落地跃到沈家,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教坐在书案前的微言抬起眸子,望向落在后院的他。
作者有话要说:夏天到了,边码字边听到外边有蝉叫?!
吱~~~~吱~~~~~猪吱~~~~~~
其实觉得挺好听的D
、第二十章、假冒
小镇回来后沈微言变得比以往沉默,贺子峰明白她丧父短时间内情绪没法调整,于是安排她住在贺家,起码进出不在也有人照顾她,沈微言却意外地反对了:“我不想去。”
“为什么?”
没有答案,她只是没精打采地盯着鞋子。
“给我一个理由,可以不回贺家。”
……微言摇摇头,没有,于是直接被带了回去。
陆文婷闻说沈华去世,看微言容颜憔悴,心疼地搂着她,对她说:“伤心的事别再想了,都过去,都过去了。”沈微言鼻间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白兰花香气,一阵晕眩,然后,她在客厅中央把陆文婷推开了,陆文婷身体虚弱,那经受得起碰撞,差点站不稳向后倒下,沈微言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千份之一秒间勾带着她的手拉回一把。
这一推太猝不及防,除了沈微言,没有人能够马上扶住她,客厅里所有人均是错愕得目瞪口呆,一遍寂静当中,微言提起沙哑的嗓音说:“不好意思,我先回房。”
躺在床上却怎么也没法进睡,微言盯着自己的掌心,飞机上她曾无数次告诉自己,把一切一切都埋在小镇不带走,可是刚回到贺家,却连一刻也守不住。
她捏着被角,有人推开卧室的门进来。
贺子峰脱了外套,解下领带,他似乎想让自己冷静,斟了一杯水喝,微言侧身子睡觉,卧室里横亘着凝固的沉默,然后他掉转步伐开门对做事的说:“不用准备我们晚餐,今晚不在家吃。”
佯装睡觉的沈微言听着窸窣声,闭上眼。
贺子峰终于来到她身边,把没睡觉的她扳过来:“微言,换衣服。”意外地没有疾言厉色,沈微言起床换衣服,穿外套时贺子峰默不作声地替她整理好衣领。
他把她带到临湖的菜馆用膳,风吹来清爽舒服,菜式都是附近的海鲜,贺子峰给她挟了片酸鱼放她碗里,沈微言向来很怕吃鱼,于是动作很慢,还不住和着茶吃。
筷子放下,贺子峰交合着十指,目光落在她身上。
要来的始终要来,微言无所谓了:“开始吧,我已经准备好挨骂。”
他却反问:“骂你什么?”
“我明明就知道妈身体弱还推她……”如果不是悬崖勒马,肯定要造成大错,贺子峰是孝子,她们之间若是有矛盾,又是她先引起,贺子峰怎会帮她。
他恍然大悟的模样:“没事,我跟妈道歉了。”
“你道歉?为什么?”
“你是我妻子,你的对错也是我的责任,理所当然由我道歉。”
沈微言鼻子一酸,眼睛红红的,贺家那么大,她却开始觉得局促,只有他,唯一可泊岸的地方,微言内疚地问:“妈有骂你吗?”
贺子峰轻抚着脸颊,喃喃道:“被掴一耳光。”沈微言一听,忍半天的眼泪扑扑往下掉,把贺子峰搞得手足无措。
从前不论发生什么事,沈微言从来不哭,不过贺子峰转念一想,沈华去世,除了夫家这世上她再没靠山了,难免软弱,贺子峰带过她的手握在掌心,放下声音说:“傻瓜,跟你开玩笑。”
微言抬着雾湿的睫毛问:“真的?”
“看过妈打人吗?”
没,陆文婷根本不是那样的人,微言抹了把眼泪,破涕为笑地在他胸口推了把,贺子峰给她夹了半块鱼:“吃多一点补充营养。”
后来他才知道她不喜欢吃鱼。
一件一件地知道,包括了她的父母。
文阿姨说的过去,超出他所想像──“那女人长得倒有几分姿色,可我活了大半辈子,就没看过那么狠心的女人,她几乎想杀了自己的孩子,常言道,虎毒不食子……”
沈微言住进沈家以后,旧居便空置了,多年以来风吹雨打,没人收拾,残破得不像样,临离开小镇前一晚,他趁微言熟睡,带着手电筒进去……
办公室门突然被推开,打断了贺子峰的思绪,他支着头慢悠悠地说:“我没说过你可以进来。”
欧哲旭按着贺子峰的办公桌,神色凝重地盯着他:“许总经理申请提前退休,董事长正在物色人选补替他的位置,这事儿你知不知道?”
贺子峰让内勤为他送来一杯茶,招呼他坐,把欧哲旭气得拍桌子:“我在跟你说话呢。”
“欧经纪人有兴趣,我很支持。”
“不要跟我装傻,公司上下唯一有资格坐那位置的便是你,贺先生咋就不为自己争取争取!”
贺子峰含笑问:“怎么争取?向父亲毛遂自荐?”
“有何不可?你只要点个头,我去找我大娘开口,她疼儿子,想为儿子张罗前途,可小易几斤几两她心里比谁都明白。”
贺子峰脸色微变:“你别乱来。”正想加以阻止,桌上的电话响起,暂时停止话题,贺子峰拿起话筒问彼端:“样本收到了?”对方向他确认。
欧哲旭挑眉看他,挂线后贺子峰手里一枝钢笔在指间来回,转得越来越快,最后“啪嗒”一声,掉到办公桌上。
“……发生事了?”
贺子峰把一片薄纸递给他,欧哲旭接过,那纸经年累月,破得几乎风吹便碎,纸上的墨化开糊了,可是依轮廓来认,很清晰地写着两个字,他念:“……瑞云。”
“微言老家找到的。”
“咱公司名字啊。”
“也是我父亲的名字。”
欧哲旭问:“于是?”
贺子峰靠在办公椅中轻声说:“……我做了一个很疯狂的假设,在等报告。”
周年庆到来前,公司上下一遍欢腾,这份快乐也带到了贺家,陆文婷从没接触工作,但周年庆上她是丈夫唯一的女伴,于是几天前便精心挑选衣服饰物,日子变得很忙碌,贺子峰叮嘱她小心注意身体,让沈微言陪着她,沈微言第一年参加,而且是以贺家媳妇的身份,表情却淡淡的不感兴趣,陆文婷笑了笑,带她进卧室,把一个小盒子送交到她手上。
沈微言看着她,陆文婷示意打开,是一双镶着小碎钻的流苏耳环。
微言推回给她:“我不能收。”
“款式太年轻,我戴这个会被人笑话的,你不要,只好送给子峰了。”
陆文婷在梳妆台前替她戴上,耳环做工精致,灯光下明艳夺目,陆文婷拢着她的长发很满意:“多好看。”陆文婷倒映在镜子上的的笑容苍白而憔悴,沈微言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她已经双腿一软。
微言敏捷地接着她,“妈,你觉得怎样了?”
“没事,偶然忘记吃药。”
正巧贺瑞云回来,两人把她扶到床上,贺瑞云叫褓姆给她送来血糖药,和着温水吞下,两人看她休息了,才放心离开卧室。
贺瑞云转眼看沈微言,她握着礼物盒的指尖微微颤抖,他知道她被吓到了,开口说:“妈没大碍的,放心。”微言没听见,贺瑞云把手搭在她肩上:“微言?”他问:“懂下棋不?”
这盘棋局下了一个多小时,紧张的情绪舒缓了很多,微言步步为营,最后还是输掉,不过输给贺瑞云也不丢脸了,他的眼光、手段、阅历,岂是她这小姑娘能够匹敌,贺瑞云泡了一杯茶给她,微言盯着杯子里载浮载沉的茶叶,她早有准备上公司找贺瑞云聊聊,现下能够在家中碰面更方便。
贺瑞云看出她的欲言又止:“有话跟我说?”他的语气很温和:“你是我儿媳妇,是自家人,有话不妨直说。”
沈微言点头承认,“有事找爸。”
她握着杯子,握得掌心尽是汗,在他锐利的目光下,微言感觉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她闭一闭眼,调整好心情,镇定地开口:“爸,是关于公司的事,我知道许总经理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