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咸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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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咸话- 第1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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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似乎更为浓烈的草药香气,看到他睡熟的容颜,闭起的凤眸,不经意间,眼眶一热。

百般的纠葛涌上心头,又被百般的忧怨浇灭,只剩一腔凄苦,两眉怅恨,忽又如一叶小舟被一浪清冷淹没,即成汪洋深海。风平浪静。

棕色眸子轻轻在熟睡容颜上游移,慢慢落在那只受伤左手的绷带上面。沧海忽然心中一动,又轻轻躺在枕上。

便听房门外面碧怜低声叫道:“紫菂,快回来,公子爷睡呢,你别吵醒他。”

紫菂小声道:“嘘,嫂嫂那么大声才会吵醒公子爷哥哥呢。紫菂只是慢慢的轻轻的看他一眼,不会吵醒他的。紫菂已经大半天没见过公子爷哥哥了。”说着,果真轻轻推开房门望了一眼。

又听黎歌低叫道:“呀,紫菂,大白过去了。”

紫菂声音轻道:“大白你别进去,快回来。”说着将大白抓住抱起。三个人里面,只有这只不是人的猫极没眼力见儿的大大“喵”了一声。

房门又被掩上。远远的听紫菂银铃般的语声开心道:“公子爷哥哥没被吵醒哦,和容成哥哥一起睡得很香”大白也轻快的“喵”了一个附和。

沧海睁开眼睛。眼珠由清澈转为深邃。右手被辖制,只得伸出左手,在神医耳朵上一扭。神医没有动静。

沧海便放心的拉过他左手,仔细观察了绷带绑法,结子的打法,才轻轻解开绷带,眸子不停交替于他睡颜与绷带之间。

第一百零一章浴堂遇故人(二)

三天前,他左手上被黑黝黝小剑划伤深可见骨的伤痕竟已结了血痂。沧海蹙了蹙眉心,凑近了嗅嗅,莲花与金疮药的气味。重伤三天愈合。

果真是灵丹妙药?

沧海不屑一顾的嗤之以鼻。又小心翼翼包扎回原样。神医还没有醒。是真的累了?还是在可信人身边格外的安心踏实?

闭起来都如此风流的眉目,挑起的眼尾,紧致的皮肤,年轻的容颜,沧海看着,羽睫不时轻眨。他头上的乌纱飘巾就如他的人,深沉,潇洒,半透明,却似乎永远看不清。

每个人岂非都有可爱之处?每个淘气的孩子在睡梦时岂非都会让气愤不已的父母心生爱怜,以致所有火头烟消云散?每个人在睡梦时候的表现是否才是真实无虚的自己?你是否能感知每个可爱的灵魂?一如沧海此时。

略带忧郁的笑容扬起,伴随轻蹙的眉尖,他又下意识的将自由的左手放在腹上。小孩啊……

沧海平生第一次产生了对小生命的渴望。虽然如此荒诞不经,光怪陆离。他已不经意的将这所有的美好转嫁到他现在看到的人身上。神医发出一声略重鼻息。

嘻,如果以后我有了儿子,就教他欺负容成澈的儿子……哼哼。

忽又想到,假如容成澈没有儿子怎么办?像他这种人,万一坏到绝后了怎么办?哇哈哈哈……

沧海一边在心里骂自己真过分,一边躺在枕头上蜷着身子乐得浑身乱颤。唉,算了,一会儿该吵醒他了。沧海又持续了一会儿,才止住笑意,准备闭目再睡时,《汉书佞幸传》中几行文字却猛然入脑。

「常与上卧起。尝昼寝,偏藉上袖,上欲起,贤未觉,不欲动贤,乃断袖而起。其恩爱至此。」

哀帝为了不吵醒董贤宁愿断袖而起?

倒抽一口冷气

沧海蹙眉一瞪神医,猛将右臂抽回,怒道:“我看你还不醒?”神医下颌“咚”的撞在榻沿,幽幽痛醒。抬惺忪睡眼茫然将沧海一望,皱起眉头,悔恨含糊道:“对不起我竟然……”

沧海略略一愣,又蹙眉道:“说什么呢?舌头还在痛么?”神医一边摇头一边捉起沧海衣摆垫在头下,闭目,“睡……着……了……”

“喂”沧海用力拉扯,试图解救衣摆,神医入睡不仅手劲未松,还有明显死攥到底的趋势。沧海叫道:“撒手撒手听见没有?衣裳皱了你给我‘熨’啊?”一边叫一边拍他手背,直到说道“孕”的同声字,才嘴巴一扁赌气躺倒。可谁知越是满心委屈越是容易入睡。

沧海竟然又在神医身边睡着了。

神医如同会记时间的铜壶滴漏,在沧海睡着的下一秒,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勾到他肩膀,拉过来枕住。睡得艰辛,却始终未曾上床。许是深惧雷池故也。

“吱呀——”一声轻响。房门开处一条黑影无声无息入室。熟睡二人酣梦不觉。

第一百零一章浴堂遇故人(三)

贫富都一样的地方是哪里?

答案是浴堂。

因为所有正常人都不可能穿着衣服洗澡。

不过如果有戴戒指项圈之类饰物的众生,还是会被分辨出贫富。果真富有的人通常是不会到公共浴池洗浴的,除非他们有某种特殊的原因。

比如那个肿起的手腕上绑着块价值不菲的紫罗兰鹦鹉佩的劲秀少年,青着半边的脸上条血爪印刚刚干涸,遍身淤青。

谁说富人就一定顺心?你看这个少年。

被少年引来的目光中,众人这样议论。于是皆大欢喜。除了少年。

少年苦闷撇了下嘴,酒窝一现,又痛皱满脸。身边肌肉健美的深沉青年居然笑了,极端反差的一脸享受,反肘将少年一捅,眯眸笑道:“水温刚好,哈。”

小壳麻木。侧首冷看薛昊,摇头张嘴,“……烫。”

薛昊似乎只有泡澡和面对沧海的时候会放松面部微笑。且不停在笑。“怎么会?我觉得我浑身充满了力量”亮出自己结实的三角肌和肱三头肌,“哎,你太瘦了。”又捅了捅小壳,才终于紧张道:“对了,你一身伤能不能泡这么久啊?”

小壳觉得自己快被他捅漏了,缩了缩,才迟呆道:“……能。”

薛昊笑道:“干什么总讲一个字?不然我们回去吧?”

“……回去?我不要。”小壳终于还魂,往起坐了坐身子,“我才不要回去面对那只兔狐狸。”

“……兔狐狸?那是什么?”

“就是长得像兔子的狐狸。”

薛昊开怀大笑。“你说得很像。那么你呢?”侧过头来带笑看着小壳。“为什么加入方外楼?”

“方外楼?”小壳漆黑的眼珠转了一圈,嘻嘻笑道:“薛大哥怎么知道我加入了方外楼?就凭我进去过园子?”

薛昊笑道:“是啊,不然你为什么可以随意进去?”

“你不是也可以随意进去么?”小壳用手巾擦干肿手上的水渍,嘟囔道:“天啊,我觉得它好像更肥一点了,你觉得呢?”

薛昊低头端详了一阵,点头道:“我觉得还好。这么说,你是因为是唐颖的弟弟,所以才能入园么?啊,那为什么你不干脆加入楼里算了?”

小壳笑道:“原来你也这么八卦。”

薛昊也笑,“好奇而已。”

“哼,”小壳忽然义愤填膺的叉腰挺胸,又在肿手碰到腰际的时候龇牙咧嘴缩回,却忿忿道:“终于有个人知道问问我的意志了。薛大哥,你说,天下大不大?”

“……大。”

“就是”右拳砸在左掌心,响亮“啪”的一声,痛苦“啊”了一声,继续道:“所以怎么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薛昊眨了眨眼睛,“……天下很大所以你要找棵树吊死?”

“啧”小壳一拍大腿,又“嗷”了一声,反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加入方外楼?”

薛昊愣了一下,不好意思笑道:“我觉得做捕头很好啊,也是武林正道可以锄强扶弱啊。”

第一百零一章浴堂遇故人(四)

“就对了嘛,”小壳一拍薛昊,被薛捕头的肌肉硌痛,痛得要哭,“所以我为什么一定要在这棵树上……不,我为什么非要在那块旮旯地方挥霍我的余生?”一提这话,又觉得自己崇高起来,仰头眯眸道:“不瞒你说,我实志不在此。我的理想,是做天下第一”

薛昊听了立刻欢喜非常,铁臂将小壳肩头一箍,大笑道:“那好了我们一样”

小壳又痛又愣,“……怎么和你一样?”

“因为我要做天下第一刀啊。”

“啊?”小壳撇起嘴,“你怎么不练剑啊。”

薛昊笑嘻嘻答道:“因为我要做天下第一刀啊。”

小壳推开他,“不要和本大爷套近乎从今以后我和你就是对手了哼”很努力的亮出一点点三角肌。“我会打败你的”

薛昊大笑。

笑声中忽听一人大嚷道:“让开让开,都让开,档头来了”

小壳猛然回到去年八月末的时候,第一次跟沧海出来做事,在怡兰苑被整被吓被当做人肉垫,遇上变态杀手和命案,遇上还是应天捕头的薛昊,和这个——大鼻孔朝天的胖子。一切都如去年。

大鼻孔朝天的胖子,在胖子后面小鼻孔朝天在胖子前面小鼻孔朝地的番役,虽然去年那个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不过在小壳心中,跟在黄辉虎屁股后面的家伙永远都是同一个人——永远不会资源匮乏的马屁下属。

薛昊似乎也同时紧张起来。

小壳还在怀念去年那日那门中,番役的一声喊如同一句神秘的咒语,将他带回过去,又把他的初入江湖与如今伤痕合叠为一,往昔在目,历历如昨,短短几月却恍如隔世。小壳感慨过后,不禁微露笑容,轻轻颔首。

江湖于我,还很远。

小壳与薛昊赶忙出了池水,到人群中躲了。但是人群并没有像初见黄辉虎时那般热烈惶恐,有什么可怕?那肥猪不是同我们一样全身上下只围着块腰布?你看,他身材还没有我好呢。

所以说人靠衣装、衣食足而知荣辱,不穿衣服谁尊敬你?黄辉虎很亲民的抬手压了压声,其实没人把他当回事。黄辉虎努力扬着鼻孔又努力向下看着,笑道:“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我今天来是微服私访,不要惊动大家,大家慢慢的洗,慢慢的泡啊。”又对岸上众人道:“下池子里去吧,麻利儿的”

说罢,也不顾众人是否听令,咳了一声便挑了个靠边的池子出溜下去,脸冲墙半天不敢回头,满面发热。原来不穿衣服这么没底气。众人很快忽略了他,他又同番役转过身来装作不经意的四处观看。

小壳和薛昊绕到他后面,也入了水,暗暗监视。当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于黄辉虎一身的时候,到底有多少人正在出入走动根本不可胜计,但当每个人又继续自己意志的时候,有人出,有人入,却在某处总感觉有些不太一样。

第一百零一章浴堂遇故人(五)

小壳身边浮上一块白手巾,手巾下覆着一颗下半截脸入水的人头,手巾两角系在他的鼻下。

“喔你干嘛?吓我一跳”小壳惊悚一抖。

薛昊道:“嗬……噗……呼……噜噜……”

小壳大翻白眼,蹙眉等他说完,才膈应道:“薛大哥,你不觉得这跟喝洗脚水没有分别么?”

“……嗯?”薛昊冒出整个头,“……你怎么早不说?”飞窜出去吐。

小壳静静等他回来,看他一脸镇定的下了池子,便道:“我……”又见薛昊爬出去。很久以后,小壳才对岸上的薛昊道:“我们换个地方吧?”两人遂一同换到最后面的池子。

小壳道:“感觉怎样?”

薛昊点点头,“好多了。”

小壳才道:“我发现从刚才起就多了很多奇怪的人,来洗澡的人都是浑身放松的,他们虽然又说又笑,却全身紧绷。”

薛昊道:“所以我才要伪装自己一下……”说着又要吐了,忍了忍,才道:“有衙门的熟人。”

小壳忽然直起身,“你确定不是你叫他们来的?”

薛昊摇头,“我觉得人多了反而误事。”

“那你有没有跟他们说过你每天来泡澡的事?”

“……没有吧?”薛小驴茫然了。

“那是有熟人认出了你?回去报告给黄辉虎?”

“……不、会吧?”

小壳点头。“应该不会。不然刚才他就找你了,也不会带这么多人来埋伏。不过这只能说明他不知道你现在在这里,不能说明他们不知道你每天到处泡澡。”

“……那是……什么意思?”露在池外蒸发掉水渍的肌肉在寒冬天气依然润得发亮。但是这丝毫不能让他的脑袋沾光变得灵光。但是薛昊忽然双眸一闪。“他们也要用这种方法找……?”

小壳微笑道:“这才是重点。”开始将热水撩到自己身上,比方才的薛昊还要享受的靠在池壁上,闭起点漆一般的黑眸。

薛昊不解问道:“你好像一点也不着急?”

“我为什么要着急?”小壳睁眼看了他一眼,又闭上。薛昊不说话了。小壳却阖着眼睛道:“关键不是他们来找那个东瀛人,也不是东厂向衙门借人来找,而是到底黄辉虎是替谁在找。”

薛昊侧头看他。

小壳睁眼相视,又道:“上次在树林遇到杀手的时候,唐秋池曾经说过一句话,你记不记得?他说,‘黄辉虎经常去烟云山庄开会’。”说完又闭上眼睛。

薛昊的神情反而郑重起来。沉默一阵,低声道:“不错,黄辉虎很有可能利用东厂档头的便利借衙门的人来替‘醉风’开路。”

小壳忽然疑惑了。暗中眨了眨眼睛,选择沉默。

许是太不自得,黄辉虎没有滞留很长时间。他走时,带走了马屁番役,却留下了那班借来的衙役。或许拍马屁真的挺有用。

留下的衙役因为上差的离去而开始自得起来。说是工作,其实与公费桑拿没有区别。

第一百零一章浴堂遇故人(六)

阳光是非常美丽的橙色。任何被照射的物体都被这种美丽橙色笼罩,如一张饱和度完美的画片。风声,树声,鸟声,虫声,甚至阳光的喧闹声,自然天地永非空寂无声,然而那花丛上翩跹的滴尾蛱蝶,如跳着轻盈舞蹈的豆蔻少女,优美得如同静止,便令这个世界清静无声了。

蛱蝶之舞牵引视线,高低徐急不可明辨,只如牵线的提偶占住眼前,再看时斗转星移,恍惚间已换作另一片新天。玉带蛱蝶飞上大白猫额前,大白猫已然觊觎良久,却不屑鄙视。猛不丁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蛱蝶早一步怡然飞去。

午后一个时辰。

沧海醒了过来。他感觉自己正歪枕着枕头,肩头还有重量。老老实实的重量。所以沧海并未睁眼。那种草药与百合与淡淡莲花的气味,就算他躺进了棺材里,也能准确分辨的。

胸口处也有些重量。不过热乎乎还可以承受。沧海不禁在想,这家伙到底什么姿势在睡啊?唇边刚刚绽出微笑,一条湿热的东西就挨上了他的脸颊——不那是条舌头“你祖宗容成澈”一脚踹开神医,睁眼,大白就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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