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昨晚永夜走后,他本应该赶往佑亲王府等候那名刺客。可不知为何,却在河边坐了很久,这才耽搁了。
“情况如何?”
“听说端王调了京畿六卫,因为城门早闭,无人出城,这会儿正挨家搜查。”
李天佑下了床,走了几步,突然恨道:“那条虫呢?”
“你这么恨,早帮你斩成几截了。担心一条虫何不多担心一点儿端王世子?”
“若是背后有游离谷撑着,他们绝不敢动世子,就是端王那里要交代一声。风兄,追踪的事麻烦你了。”
风扬兮眼中露出笑意,“为了可爱的小世子,风某愿走这一趟。”
李天佑送走风扬兮,招来侍卫急急赶往端王府。
丑时时分,端王府大门敞开,王府侍卫个个神情严肃,中堂大殿灯火通明。端王身着白底麒麟袍负手站在京都地图前,端王妃红着眼睛无力地坐在椅子上。
穿梭往来的消息从京都各处陆续回报。
“皇叔,侄儿请罪!”李天佑急步上前对端王深深一躬。
端王恍若未闻,嘴里喃喃道:“游离谷……”
见他神色如此,李天佑更是不安,讷讷道:“侄儿本意是请永夜过府瞧病。那人虽是游离谷的人,却也医术高明,听说是回魂唯一的徒弟。”
“永夜……不会武功。”端王冷冷地说道,想到永夜再次被游离谷的人带走,心就像被手死死地捏住,闷痛不已。
李天佑眉梢轻颤,双瞳猛然收缩。难道自己怀疑错了人?“皇叔……天佑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端王看了他一眼,挥手让周围的人下去。李天佑斟酌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从游离谷求医回来的,真是永夜?会否被……”
“是永夜,绝对没错!”端王斩草除根打断他的猜想。
“听说张丞相夫人家还有与王妃幼时酷似的孩子。”
王妃猛地睁眼,“我自己的孩子我会认错?!”
端王见她激动,轻搂住她,盯着李天佑道:“永夜脚底有暗记,绝不会假。这事不足为外人言,若是泄露出去,让永夜有什么闪失……”端王抬起头,浑身散发着凌厉之气,他逼视着李天佑,一字字地说,“我只有这么一个孩子!”
李天佑轻点下头,懊恼无比。莫非真是自己错了吗?
“皇叔放心,侄儿这就去封了牡丹院逼他们交人。”
端王摇了摇头,“不可,时机未到。”说着瞧了李天佑一眼,“这是皇上的意思?”
李天佑张大了嘴,他远在庙堂的父皇居然早有准备?听端王意思,似乎有意对付游离谷。
端王望着李天佑,突然一笑,“年轻人做事,总是冲动一些。这段时间,天瑞就安静得多。天祥嘛,他一向对朝政不感兴趣,成日闹着要去边关带军,皇上已准了他去秦河罗将军处。”
李天佑低垂了头,心里惊起滔天骇浪。天瑞安静得多?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自己为了那个黑衣刺客动用侍卫太过张扬?为什么一向镇定自若的自己会被那个刺客挑起怒火,大张旗鼓要捉拿他?他想起一剑落下黑夜里长发飘荡的那个背影,以及风里嚣张的声音。自己为什么要疑心永夜?是巴不得他就是刺客,好从此受制于自己吗?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十章 醉情于月(6)
而天祥,父皇居然让他去秦河!秦河边境是拒齐重地。皇后胞兄在秦河俨然已成封疆大吏。这时候天祥过去,难道……片刻后他的心境已然平静,对端王夫妇恭敬地行了礼道:“侄儿告退,对付游离谷的人,还需游离谷出手。”
永夜一夜无眠。她闭着眼睛,凝神感知周围的一切。《天脉内经》缓缓在她体内转动,依然像条小蛇般,却更为迅速地游走在她的四肢百骸。这么多年,她终于明白,这个内经的奥秘。
不在于内功多强大,却让她的感觉更敏锐,身体恢复得更快于常人。
寅时四刻,她听到倚红、茵儿起床的声音。过得一刻钟,两位侍女的话声传了过来。
“少爷昨晚没回来吗?”
“我睡得熟了,本想等着他的。”
说着脚步声就往永夜房中行来。
永夜轻巧地纵上房梁。倚红不会武功,只要她不往头顶上看,不俯下身看床底下,就不会发现他们。
倚红推开门走到床前停了停,扭头就往外走,边走边说:“真是没回来呢!茵儿,少爷没回来。他难道在佑亲王府留宿?真是,也不差人回来报个讯……”
两名侍女边说边出了院子,永夜听得脚步声消失,院中又清静下来,这才松了口气。低头一看,月魄从床下伸出头正对她挤眉弄眼地笑。
她跃下房梁笑骂道:“还以为你转性了呢,变得斯文有礼。佑亲王怎么说来着?出尘似的人儿……不好!”
突然永夜脸色大变,从来都是倚红和茵儿帮她收拾房间,她怕月魄睡地上着凉把被子扔到床下给他盖着,床上已无被。以倚红的心思,一定瞧出来了,不然不会两个人同时离开院子。
她一把拉起月魄急声道:“赶紧离开这里!”
话才说完,院子外已涌进人声。永夜有些无力地看着月魄,握着月魄的手情不自禁加重了力道。
“没出息!”月魄低斥了她一句,忍不住伸手抱了她一下,“星魂,你可真瘦!”
永夜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炸开,月魄用迷魂散!
月魄,你不想让我有这段记忆对吗?你想让我什么也看不见、听不到,是吗?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整个人已变得木然。
大批侍卫涌进了莞玉院,围得水泄不通。
端王与王妃焦急地看着永夜的房间。紧闭的房门窗户,安安静静。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端王点点头,握紧了王妃的手。那贼子掳走永夜一夜,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生离此地。
“无论你是谁,有什么条件,尽可告诉本王。”端王缓缓开口。
永夜居室的窗户吱呀一声被推开。
“少爷!”倚红、茵儿急呼出声。
永夜木呆呆地坐在窗前,双眼无神。
院子外站满了人。端王扶着王妃盯着永夜目不转睛。
“王爷,世子无事,在下只为保命而已。”月魄的声音从永夜身后传来。
“好狡猾的贼子,竟然躲进了我的王府。”
“在下也是不得已,放我离开,解药自然奉上。”
端王突然朗声笑了起来,“一个面都不敢露的人,叫本王如何信你?!”
月魄慢慢移到窗前,站在了永夜的背后。英俊的五官,白衣虽然沾尘,却掩不住那份出尘的气度。他瞟了眼永夜,朗声道:“王爷可想清楚了?在下只求保命!”
端王妃紧张地拽紧了端王的袍子,身体一直在颤抖。她看着永夜这样子,就想起从前的永夜,沉溺于自己的世界,自我封闭,不言不语。眼泪忍不住落下,哽咽道:“你别伤害她,我让你走就是。”
月魄讶异地看着端王妃,情不自禁地瞟了永夜一眼,难怪星魂还没出师便让他离开山谷。原来如此。实在是太像了。 。 。。 想看书来
第二十章 醉情于月(7)
“我如何知道你会拿出解药?”
月魄哈哈大笑,“王爷心疼世子,也只能相信在下。”
端王妃扯了扯王爷的衣袍,杀他易如反掌,当务之急是救出永夜。端王手上又用了几分力,皱着眉似在考虑。
月魄显得并不着急,坐在永夜旁边等着。
“皇叔!”李天佑的声音从院外传来,显然是来得急了。而他的声音一入耳,端王便摆手示意侍卫让开。
“你走吧。”
月魄心下黯然,他想,只要一出去,就没有活路了。在屋子里还能让端王投鼠忌器,出去……“不知道以后的夜晚还能不能看到星星……”他轻声说了句,施施然走了出去。
也就在他走出来的时候,已被侍卫团团围住,隔开了他和永夜。
端王盯着月魄,笑了笑,“年轻人就是如此。天佑,人带来了吗?”
李天佑惊叹地看着端王,不得不感叹姜还是老的辣,恭敬地回道:“皇叔猜得没错,天佑不会不顾永夜的安危。天佑已请来了游离谷的回魂先生。”
月魄淡定地站着,游离谷的金字招牌不能砸了。自己是游离谷送来的,李天佑若是请不来回魂,倒是怪事。唯一庆幸的是……永夜。
她木呆呆地坐着看着,她却不会知道发生的一切。
瞧着李天佑身后闪出的回魂,熟悉的面孔,淡漠的表情。他跪了下去,喊了声:“师父!”
回魂没有理会他,走到永夜身边瞧了瞧。他如何不明白这一切?
在端王眼中、佑亲王眼中,是月魄绑了世子。而在游离谷眼中,是星魂想救月魄而已。他朝月魄看去一眼,月魄想笑,居然这时得到了师父的嘉许。他是夸他没有泄了星魂的底、没破坏谷里的计划,自己已是枚弃子。
“无妨,王爷,是中了迷魂散。服了解药,休息一日便好。”
听到这话,端王妃提裙就冲进了屋,将永夜揽进了怀里,“留下解药,都给我出去!谁也不准碰她!”
回魂一怔,欲搭上永夜脉搏的手缩了回去,转瞬又释然,王妃怕是爱子心切,受了刺激。迷魂散罢了,没有大碍。回魂从怀里取出一枚丸药放在桌上,对王妃一揖,摇头出了房门。
他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月魄,月魄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他却什么也做不了,也无力救他。回魂向月魄伸出手。
月魄默默地从怀中掏出了所有的毒物。
回魂收了毒,拱手对李天佑道:“他与游离谷从此没有任何关系。”意思是月魄的生死从此交在李天佑手中了。
他说完这句话,就往外走。
“站住!”端王瞟了眼一直垂手肃立在旁的李言年道:“若是再出现这样的事,京都牡丹院就不用再开了!”
回魂回头道:“游离谷的金字招牌,王爷还信不过?”
端王嘴角动了动,扯出一丝笑容,“回魂先生误解本王的意思了,本王是想向先生道谢,多谢治好小儿顽症。”
回魂瞟了眼靠在王妃怀里的永夜,不自然地想起小永夜站在草庐里冲他招手的模样,“过来啊,回魂师父,给我说说你这里有哪些十全大补丸,我怕吃错了。”
眼前似乎又看到星魂与月魄蹲在药圃里两小无猜的模样,想起在程蝶衣楼前与青衣怪莫名其妙争风打斗的情景,这两个小家伙居然躲在草丛里看得兴高采烈。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干巴巴地说了句:“王爷若是想答谢,就让他死个痛快吧!”
月魄心里也是一酸,扬头说道:“师父,月魄自问无错,为何佑亲王要无端要我的命?难道月魄想保命是错了吗?月魄只想知道原因!”
第二十章 醉情于月(8)
李天佑心道,这原因我如何敢说?脸上却是冷笑,“勾结贼子入我书房行窃,那贼已经认罪,若你不是来自游离谷,我早处置了你。”
当面诬陷栽赃,我又能说什么?月魄心头霍然明朗。必定是星魂夜入王府,这不是游离谷的任务,他想找什么呢?那日盗药草的人必定是他无疑,所以进出草庐如入无人之境。月魄没有想到还另有一个跟随星魂的影子。
也许,自己死了对他是件好事。李天佑怀疑他也是因为自己无意中说,夜樱草加了紫檀香会形成一种猎狗能嗅到的味道。他绝不能让别人知道永夜的秘密。
回魂淡淡地说:“不论有没有原因,你的命都是佑亲王的了。”
“是,师父!徒儿送师父!”对回魂磕了三个头,算是结束了所有的关系。
“皇叔,这人我带走可否?”
端王沉默了下道:“永夜醒了你来提人。”
李天佑狠狠地瞪了月魄一眼,落入端王手中,不死也脱层皮。看向屋内,心头又是一震,永夜无力地依在王妃怀里的模样让他蓦然心动。却也只一瞬的惊诧,便收敛了心神,告辞而去。
月魄被侍卫拉走时,忍不住想回头再看一眼永夜,却梗着脖子大笑出声:“王爷好计谋,早就知道我师父会来对吗?能让师父用玉清丸解迷魂散,世子真有福气!谁叫月魄是他的徒弟呢。月魄不自量力,甘愿认栽!”
端王走近,轻声在他耳边说:“你错了,我赌的是你不会伤害永夜。”
月魄惊骇,正要说什么,端王已重重一掌击下。意识消失前他听到端王下令:“看好了,任何人不得见他。”
让永夜服了解药,扶她上床,王妃急不可待地脱下她的鞋袜,见那朵花依然红艳艳地开在脚底,这才舒了口气,全身酸软。
过了片刻,永夜睁开了眼睛。
“永夜!”王妃轻抚着她的背,端过水来。
永夜摆了摆手,轻声说:“我想睡会儿。”
王妃见她无事,温柔地说道:“没事了,我让侍卫守在房外,那贼子已擒住了,永夜莫怕。”见她一脸倦色,不忍打扰,拉上房门出去了。
等到屋里人离开。永夜舌尖一翻,吐出一颗药丸来。她拈起药丸瞧了瞧,不屑地想,就算嘴里再塞几颗,她照样说话自如。
玉清丸,回魂精心炼制的药丸,听说有人吃了是大补,也有人吃它会中了蛊,无论是不是迷魂散的解药,她都不敢吃。
月魄,到最后你还是忍不住要提醒我吗?
永夜有点儿讨厌自己,难道她没有想到过被发现后如何应对?在嗅到迷魂散味道的时候她的心就颤抖了一下。月魄不愿让她瞧到的一幕,她坐在窗前全看在了眼里。
她不能动。她不能让别人发现她和月魄的关系,救不了他,再赔上自己,她不会做这样的傻事,可是月魄却做了。
他明明可以像在佑亲王府里一样,挟持她离开。但他却走了出去。
“不知道以后的夜晚还能不能看到星星……”
月魄在走出去时就已经知道无法脱身了。
永夜拉住被子蒙住了头,黑暗让她觉得安全,哪怕是自欺欺人带来的黑暗。
月魄知晓了结局,也猜到了结局。那么……她翻过身,趴着往床下张望,眼泪突然就滴落下来。
床下好好地放着那件乌金甲衣,上面摆着玉袖公主的翠玉佩,还有风扬兮的令牌。他真的知道自己走不了,这些一件也没带在身上。
永夜爬进床底,躺了下来,泪水肆意流淌。
为什么她对他还是留了一手,不能全然信任?为什么她还是顺从地装作被迷了心智?为什么她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被回魂像扔垃圾一样扔掉不管、安静地瞧见端王一掌将他打晕?她为什么不能相信这世上真有兄弟情义?
第二十章 醉情于月(9)
他是在山谷里霸道地护着她的月魄,不是别人,他始终就是他。
泪眼蒙中,永夜手指轻抚过床板上月魄留下的划痕,一弯明月如钩,那颗小星就卧在月亮上。“月魄……”
她手中握紧了风